泰戈爾落在中國的心

第二章 百年後，我終是與你相遇

　　尚菲

　　讀你的詩，襯上一盞清茶，透過茶盞中蒸騰而上的水汽，我似乎看到那穿越了時光的百年前的影像：當清晨的第一抹金光灑在大地花草上，一位白發老人靜靜頷首站立在這廣闊的天地之間，被歲月摩挲過的爬上皺紋的臉，寫滿了和平與安詳。深吸一口氣，他開始一步又一步堅實地踩在土地上，忘我地伸開雙臂，仿佛用盡全力去擁抱嶄新的懸於天際的太陽。那清晨的日光喲，蜿蜒在澄澈天宇中自由的浮雲上，也蜿蜒在擁抱著天空的他的身上。那忽起的清風啊，驟然掀起漫天的花瓣，打著轉兒，飄忽著消失在天際的金霞裏。老人拿起筆，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緩緩寫下我眼前的這首詩：

　　你是誰，讀者，百年後讀著我的詩？我無法從春天的財富裏為你送去一朵鮮花，從遠方為你送去一縷金霞。打開門向四周看看。從你繁花盛開的園中采集百年前消失了的鮮花的芬芳的記憶。在你心中的歡快裏，願你感受吟唱春日清晨的鮮活的喜悅，讓歡快的聲音穿越一百年時光。

　　那人，是你嗎？

　　百年後的今日，借你的詩句，我終是與你跨越時光相遇，那詩，在我心中久久鳴響。

　　相遇·生活

　　百年後的今日，我終是與你相遇，相遇在不鹹不淡的生活的時光裏。

　　生活似乎總愛與人開玩笑。當成功終於觸手可及，卻在轉瞬間看著夢的影像在眼前點點滴滴地崩壞，欣喜萬分的表情還凝固在臉上，淚卻已滿麵。這就是生活，磕磕碰碰、淚與喜悅交織的生活，會感到失望和迷茫的生活。

　　你在說些什麽嗎？

　　“隻有經過地獄般的磨練，才能創造出天堂的力量。”你，是在這樣說。

　　你向我伸出一隻手，蒼老卻厚實的手向我傳遞著溫度，那感覺，很溫暖。我焦急地詢問：“何時才能通過地獄？”你笑，溫和的眼睛似乎將我看穿，說：“太陽西沉了。”我答：“已經錯過，再也無法觸及。”你不語，帶我來到一片花海，靜靜仰望空寂的天空，直至夜幕降臨。突然，你孩子般發出驚喜的唏噓：“看，那是星光。”向你的手指引的方向看去，小小的，溫柔的光星星點點。群星的光輝為萬物披上一層銀紗，我的心髒似乎雀躍起來，那小小的星光穿透了黑暗，像極了困頓中的希望。我看著你靜靜寫道：“如果你因失去了太陽而流淚，那麽你也將失去群星了。”疑問哽咽於喉間，我不再出聲，隻是與你靜靜躺在花海中，凝望星辰。

　　與你相遇在生活的時光中，生活還是原樣，有著惹人厭的悲傷和沮喪，但也並不是一成不變，我——改變了。我依舊會為失敗哭泣，依舊會為前行路上的跌撞低落，但我總會在那片星空的回憶中找到希望，我開始倔強地仰望我一直追逐的光輝；我開始攥緊拳頭挺直脊梁前行；我開始在快樂的時候放聲大笑，讓那笑聲在耳邊不停回蕩。是的，生活還是老樣子，經常在接近光輝時開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但屬於我的生活已經實實在在地改變了。我學著用微笑去生活，我學著從不放棄希望，我學著靜靜發現生活的可愛。笨拙地，我學著你的樣子，在紙上寫下：嘴角的微笑，是贈予未來的禮物。

　　那時我問：“何時才能通過地獄？”如今我答：“我已然身處天堂。”

　　相遇·生命

　　百年後，我終是與你相遇，相遇在斑斕燦爛的生命的長河中。

　　總覺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當生命誕生時，他小小的、軟軟的，用啼哭聲向世界大聲說：我來了；當生命結束時，他安靜的，羸弱的，用漸漸微弱的呼吸回應世界以沉默：我走了。總覺得，生命是那樣不公，當一個生命在祝福與關愛歡笑中長大，卻也有生命在貧窮和困苦中永遠消逝。

　　你在說些什麽嗎？

　　“我的存在，是一個永久的驚奇，而這，就是人生。”你，是在這樣說。

　　你安然倚靠在安樂椅上，銀色的胡須在風中微微顫動，含笑的眼睛滿是欣賞地注視著周圍的世界。滿園盛開的繁花，和煦的陽光，那樣嶄新的世界突然讓你顯得那樣蒼老。我不安地詢問：“何為存在？”你偏頭遲疑，似乎在沉思，如何向我解釋這抽象的意義，轉而眼神又恢複了溫和與清澈：“此景可美？”我答：“美，夏日繁花，粲然怡人。”你輕笑，目光悠長，恍然間，滿園美景已是深秋，你問：“此景可美？”環顧四周，園內的生命儼然已走到一年間的盡頭，蒼鬱的樹葉仿佛鍍上陽光的金色，秋風瑟瑟，葉隨風動發出沙沙的聲響，猶如輕聲細語的呢喃，不知何時，我的手上也落下一片秋葉。我輕輕閉眼，答：“美，秋日落葉，靜謐姣好。”你笑了，那笑聲似乎在秋日的空氣中激起層層漣漪，我看著你靜靜寫道：“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不知為何，我竟有些想要落淚，或許，是由於我第一次與生命這個定義如此接近。

　　與你相遇在生命的長河中，生命還是那般，脆弱又不公，但我不再迷茫。我依舊見證著這世界中生命的誕生，我也依舊見證著生命的死亡，但我總會在那秋日的陽光裏找到生命的定義。我開始跳著笑著享受著成長的生命；我開始全力以赴做著自己想做的事；我開始對安靜離開的逝者報以祝福。不知不覺，我開始理解了，理解了隻有釋放燃燒過的生命堪為生命；我理解了輕輕向世界作別的生命還是生命；我理解了認真活過思考過愛過的生命方為生命。笨拙地，我學著你的樣子，在紙上寫下：“我采摘新鮮的清晨，點綴飛舞在雲間的靈魂和跳動的心髒。”

　　那時我問：“何為存在？”如今我答：“愛過，哭過，珍惜過。”

　　相遇·愛

　　百年後，我終是與你相遇，相遇在世間萬物都擁有的愛中。

　　愛，是可以切切實實用心感受到的。愛，是誠摯的，兩顆心在愛中彼此取暖、彼此碰撞，卻又彼此相依。愛，是自私的，人人渴望被愛，得到隻屬於自己的愛。愛，又是無私的，源於這種名為愛的事物，人類為此會擁有巨大的勇氣去奉獻，用生命去守護。

　　你在說些什麽？

　　“眼睛為她下著雨，心卻為她打著傘，這就是愛情。”你，是在這樣說。

　　古老的房間，你說這是你曾誕生的地方，我坐在你的身邊，聽你幽幽為我講述你的故事，講述那風華正茂的才情詩人，講述那美麗浪漫的異國少女。我聽你描繪那短暫的美好韶光，聽你無奈的離別，聽你平靜的言語中隱藏的痛徹心扉的感傷。我若有所悟地答：“這就是愛。”你微合雙眼，再次睜開時滿是明亮，努力蠕動嘴唇，你輕聲說：“當我們愛這個世界時，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我看著你安靜地睡著，然後親吻你的臉頰，轉身離開。你，大概不會再為我講述那個故事的後續了，那麽，好好地睡吧。

　　與你相遇在世界萬物的愛中，我理解的愛，不再是原樣。愛，確是摯誠的，確是自私的，也確是無私的。但，一個愛字，包含的意義卻不是我理解的那樣狹隘。我懂了，愛由心生，愛情為愛，相擁彼此的熾熱之愛；我懂了，親情為愛，珍惜彼此的真心之愛；我懂了，友情為愛，相互依靠的誠摯之愛。我們共同生活在這個世界，當我們閉上雙眼，擁抱這個世界時，我們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亦能感受到這個世界中環繞在我們周圍的愛。笨拙地，我學著你的樣子，在紙上寫下：“我歡快地走在世間，收獲愛，播撒愛。”

　　那時我答：“這就是愛。”如今我道：“愛，愛他人，愛自己，愛世界。”

　　百年後，我終是與你相遇，我跨越了時光，與你談天說地，讀著你寫下的詩句。你的詩，讓我一次次發現世界的廣袤，讓我一步步成長。此時，我一筆一劃寫下你的名字：泰戈爾。我知道，你始終在我的生命裏，在我的心中，自由的、睿智的、溫柔的，笑顏依舊。

　　百年後，我終是與你相遇，相遇於世界，相遇於詩字，相遇於心間。

　　（作者單位：河北師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