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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型:幹練的穩健型務實者張元濟(1867—1959)

  張元濟是我國20世紀上半葉最大出版集團——商務印書館的主持者,擔任董事長30多年,極有威望,被公認為“中國出版第一人”。他是清末參與維新變法的翰林,民國支持新文化運動的出版家。他是唯一見過光緒、孫中山、袁世凱、蔣介石、毛澤東“中國五位第一號人物”的書業元老。

  張元濟的個性基本上屬於穩健型(實幹型)。

  張元濟給人們的穩健型務實印象

  張元濟(1867.10.25-1959.08.14)不愧是商務印書館的穩健務實風格的典型代表。

  論者曰:“沒有張元濟就沒有商務印書館;沒有商務印書館,就沒有中國近現代的出版業。在張元濟及同仁努力下,商務印書館成為中國近現代文化出版業的縮影和標尺。”

  張元濟以“扶助教育為己任”,並非以滔滔不絕的豪言壯語來扶助,而是以源源不斷的穩健務實來扶助。

  1919年五四新文化運動初期,在胡適之林紓等人為“白話文與文言文誰優誰劣”爭辯得不可開交之時,張元濟主持下的商務印書館未加一句評論,就出版了大量的白話文課本,他用實際的行動為爭論劃上了句號。時至今日,商務印書館的白話教材的啟蒙價值已經毋庸置疑,其開辟的教材風格也成為多年以後無數人懷念的範本。

  1928年,張元濟為《四部叢刊》專程赴日訪書。在一個半月的時間裏,他飽覽了東京、京都等地圖書館的漢籍收藏,每天不停地閱選古書。雖然那時他已是年逾六旬的花甲老人,但他就像見到了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每天都要做筆記直到深夜。每到一處,都商借拍攝,帶回上海影印出版。訪書的直接成果是帶回了46種罕見古籍的攝影底片,其中就包括被日本靜嘉堂文庫收購走的皕宋樓藏書。直到今天,一個讀書人要想看到那麽多的宋元明善本,也隻能是張元濟的《四部叢刊》。

  古籍流傳世間已久,在歲月的侵蝕下,往往殘破、墨跡不清,這就需要修校,用心地把不清楚的字跡描清楚,專業人士稱為描潤,但這隻是校勘古籍最初步的工作。它還需要用不同的版本對照甄別,斷其是非。張元濟不辭勞苦,親自對每一冊古書,做著初修、精修、複校、總校的工作。他終日伏案,每天的工作量是100頁,每一頁都校勘到準確無誤為止。直到今天,看過張元濟校勘影印件的人,都歎為觀止。

  張元濟主持的另一項大工程,就是《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影印。“百衲”二字,取自於古代和尚所穿的破爛補綴起來的衣服。許多宋代版本的書傳下來都有缺卷,需要配其他的宋本,還要配頁,所以稱之為“百衲本”。

  印書館同仁回憶說:“當初張元濟製訂了商務所有的出書計劃,出什麽書?怎樣出書?成了他一生的事業。影印古籍,他要選最好的版本;推介西學,他要找最好的翻譯者;出版新書,他要用最好的設備、最好的紙張。甚至對書的排版樣式也要一再叮嚀:書的版框四周空白要寬展一些,否則緊皺眉頭,令人一見煩惱。還有許許多多的事務,包括書稿他親自看,有些書他親自編,外麵的聯係他親自出馬,甚至買紙張,買印刷機,收古書,他都事必躬親。”

  著名的版本目錄學家傅增湘是張元濟的知己,張元濟在給他的信中曾寫到:“吾輩生當斯世,他事無可為,惟保存吾國數千年之文明不至因時勢而失墜,此為應盡之責。”他們兩人的通信現存30萬字,內容主要就是看到什麽書、什麽價、怎麽買,就是什麽書怎麽印、怎麽出版等等。

  1948年張元濟當選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時,獲得如此評價:“主持商務印書館數十年,輯印《四部叢刊》等書,校印古本史籍,於學術上有重大貢獻。”

  據《涉園主人》記載:當年29歲的黃裳給已經84歲的泰鬥張元濟寫信,向他尋找馬敘倫的《讀書小記》;因素未謀麵,黃裳的請求又顯得冒昧,他還要求張先生把商務印書館印行的《古今小說》刪去的字句補足。出乎意料的是才過了一周,黃裳就收到張元濟的回信,並把那本《讀書小記》也寄來了,信中說那是最後一本,還是從福州調過來的。年輕的黃裳除了感激外,就是驚異加驚喜:“驚異於以商務印書館那麽龐大的機構,張元濟竟然能夠調度敏捷自如,驚喜於張元濟真讓秘書把那些刪節的地方令秘書用小楷抄寫後,一並郵寄來”。黃裳65歲時對於此事記憶猶新,念念不忘。

  張元濟穩健型務實個性特點

  張元濟的個性屬於幹練的穩健型務實主義,表現出堅忍不拔的人格,以身作則弘揚民族氣節,具體說來,有如下特點——

  (一)注重實幹,不尚空談

  (二)穩健謹慎,善結人緣

  (三)創新意識——敢為時代先

  (四)重義輕利、義利兼顧

  (五)強調民族氣節的人格教育

  (六)追求新知,崇尚讀書

  (七)迎合新潮,崇尚革新

  (八)勤儉節約,崇尚儉樸

  下麵根據曆史資料和已經發表的回憶錄、訪談錄,摘引一些實例,加以論證。

  (一)注重實幹,不尚空談

  清末維新變法慘遭鎮壓而失敗後,張元濟反思了舉辦北京通藝學堂與南洋公學特班的英才教育實踐。

  戊戌六君子臨刑時,張元濟看到“通藝學生竟麵有喜色者”。當時他真驚詫,現在卻明白了:“念念在育才,則所操者狹而所及者淺”,要做到“無良無賤,無智無愚,無長無少,無城無鄉,無不在教育之列”,“必重普通而不言專門,則必先初級而不可亟高等”。

  張元濟更反思了百日維新,當時曉得自強救國要“民智大開”的人很多,但更多的是不著邊際的慷慨激昂豪言壯語,所缺少的是腳踏實地的實際行動。他已明白:清談誤國,並看清了自己該走哪條路:實幹、實幹、再實幹!

  (二)穩健謹慎,善結人緣

  當初張元濟在朝廷各方麵關係處理得都不錯。光緒帝召見的第二天,他的上司、總理衙門大臣李鴻章就以微妙的方式向他“打招呼”。當時管學大臣孫家鼐舉薦他當京師大學堂總辦,可他藉口極力辭退。他同維新派關係也麵對實際、穩健謹慎。辦《時務報》的汪康年與他是通信密切的至友,他不斷向汪康年提供辦報所需的京師內幕消息,代為發行刊物。他曾勸康有為出京辦學或回籍韜晦,待時機成熟再行變法。他還著力調解過汪康年與梁啟超之間的矛盾,甚至在政變的第三天寫信給汪康年,建議他盡早結束《昌言報》,並勉勵他不要氣餒,“自來變法莫不如是,惟望新黨勿為所搖奪耳”。現在,可供張元濟選擇的路還是很多的。他可以投奔康梁,繼續從事政治鬥爭;或者肯熬,有耐性,同樣仕途未絕。因為他朝中有人,又有優勢,才32歲,年富力強可以等待,所需要的隻是時間。

  張元濟對於商務印書館的關係也是如此。最初的商務印書館隻是一個手工作坊式的印刷工場,由排字工人夏瑞芳創辦。張元濟放棄了在南洋公學顯赫的地位,到一個弄堂小廠裏,跟一個小業主合作,這樣的轉變,時人多有猜測和不解。直到半個世紀後,因中風臥床數年的張元濟寫詩告別商務同仁:“昌明教育平生願,故向書林努力來,此是良田好耕植,有秋收獲仗群才。”

  (三)創新意識——敢為時代先

  清朝末年,張元濟和誌趣相投者常在陶然亭聚會,主張改革。他們結成“健社”,在此基礎上集資創辦“通藝學堂”為年輕京官講授新學,設立洋文、輿算,及兵、商、農、礦等科,在京城卓有聲譽。

  初創於1897年的商務印書館,起初隻不過是個小小印刷作坊而已,但是張元濟卻懷抱“以扶助教育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帶著它不斷創新。1904年,中國第一部小學教科書《最新教科書》在商務出版,接著又編印了高小、中學教科書,是現代教育史上一大創新。同時,張元濟致力引進西學、介紹名著,以嚴複翻譯的《天演論》、林紓翻譯的《茶花女》影響尤為深遠。1915年,我國第一部新式辭書《辭源》問世,開創了出版現代工具書的先河。此外,商務還創刊了十多種影響廣泛的新刊物,如《東方雜誌》《小說月報》《教育雜誌》《婦女雜誌》《學生雜誌》等。

  1919年新文化運動興起之時,領導商務印書館的張元濟提出了“喜新厭舊主義”。他說:“弟生平宗旨,以喜新厭舊為事,故不欲廁身於政界。自與粹翁(指夏粹芳——筆者)相遇,以為得行其誌,故甘為公司效勞。弟敢言,公司今日所以能(有)此成績者,其一部分未始非鄙人喜新厭舊之主義所致。”張元濟執行了“商務大換血”計劃,主張用新人辦新事,首先從改造刊物開始。1920年,張元濟任用茅盾主持《小說月報》。他起草了《改革宣言》,闡明不僅譯述西洋名家小說,更要創造中國的新文藝。革新後的《小說月報》一改過去刊載男女情愛、閑適生活的格調,倡導“為人生的文學”,迅速成為新文化運動中最有影響的刊物之一。老舍、巴金、丁玲都是通過《小說月報》走上文壇的。

  張元濟以開明開放、兼容並包、海納百川的胸懷和學術情趣,廣集人才。據《商務印書館大事記》記載:1920年到1922年間,在張元濟主持下陸續進館的就有陳布雷、謝六逸、鄭振鐸、周予同、李石岑、王雲五、竺可楨、任鴻雋、陶孟和、顧頡剛等,他們當中很多人後來成為文藝科技領域的骨幹。商務印書館也因此和五四時期蔡元培主持下的北京大學一樣,成為“各方知識分子匯集的中心”。

  (四)重義輕利、義利兼顧

  張元濟堅持重義輕利、義利兼顧,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編輯原則,實際是追求一種大利:即既注重圖書的學術價值和文化品位,又與市場緊密聯係,實現文化追求與商業利益的結合。因此,市場競爭不應成為有些編輯舍棄文化價值的借口。在漫長的半個世紀裏,張元濟一直注意:保持商務印書館的股票不落入有政治色彩很濃人的手裏,許多政治力量想控製商務館始終沒能如意。

  張元濟在動蕩的時代裏,輯校《四部叢刊》,鉤沉、整理進而維係著中華文化的命脈。另一方麵,傳統文化卻因為國家日益衰落而被人丟棄、破壞而淪喪。因此張元濟的工作就更需要眼光、胸懷和毅力。但商務畢竟是企業,搜集、編校古籍畢竟需要巨大的成本,所以張元濟的做法難免遭人反對。有股東在報上發表文章,指責張元濟收購古籍是“徇一人之嗜好”。文弱儒雅的張元濟拍案而起:“此事決不使公司於營業上有損!”

  張元濟這樣一個嗜書如命的文人竟同樣善於管理和經營,《四部叢刊》初編出版以後,光這套書就賺了100多萬。經營上的成功,為後來《百衲本二十四史》的影印,提供了很大的保障。“百衲”二字取自於古代和尚所穿的破爛補綴起來的衣服。許多宋代版本的書傳下來都有缺卷,需要配其他的宋本,還要配頁,所以稱之為“百衲本”。

  顧廷龍先生曾感歎:“這麽浩大的工程,都是用手寫,那些校勘記,那些批注,所耗費的精力工夫無法估量,這整整十年當中張元濟就是每天不間斷地在做這樣一件工作!”

  文字與鈔票、“書香與銅臭”,一直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心病,“既叫好,又叫座”,很大程度上不能兩全。既能賺到大錢,又不出一本濫書;既是商業機構,又是文化重鎮。——符合這一標準的典範,就是張元濟領導下的商務印書館。

  (五)強調民族氣節的人格教育

  1937年初,日本侵華形勢日趨嚴重。東北淪陷,華北告急,國難當頭、民族危亡的情形下,張元濟先生憂患憤慨。但他不忘教育並特別強調人格教育。他認為人格就是潛藏於曆史底層的民族生命力之所在,就是擺脫和超越民族災難的精神原動力。為宣揚中華民族故有的人格,激發人們的愛國熱情,他從《左傳》、《戰國策》、《史記》上摘引有關義士事跡的原文,配上白話譯文,每篇末尾加有評價,揭示人物的品格,引起讀者思考和省悟,編成《中華民族的人格》一書。5月,由商務印書館出版。

  他在《編書的本意》中寫道:“我現在舉出這十幾位,並不是什麽演義彈詞裏妝點出來的,都是出在最有名的人人必讀的書本裏。他們的境遇不同,地位不同,舉動也不同,但是都能夠表現出一種至高無上的人格……這些人都生在二千多年以前,可見得我中華民族本來的人格,是很高尚的。隻要謹守著我們先民的榜樣,保全著我們固有的精神,我中華民族不怕沒有複興的一日!”

  在國家民族存亡的危難時刻,張元濟先生出版了《中華民族的人格》一書,用意顯而易見,他希冀我中華民族故有的人格能深入每個人的心中,通過這樣的人格教育來喚醒一般民眾!此書出版後深受歡迎,起到了積極影響。兩個月後又印行了第二版,之後出了桂林版、長沙版、重慶版,1947年2月發行了第六版。1937年6月因救國而身陷囹圄的韜奮讀此書後,即寫信給張元濟:“拜讀大著《中華民族的人格》,實獲我心。韜等始終堅持、生死不渝者,正為先生諄諄訓誨者也。此書在國難危迫如今日,尤彌足珍貴……”。當時上海各報也常用此書來喚醒民眾,宏揚民族氣節。因此,日本占領區禁售此書。當日軍投降後的第二日,張元濟先生在一冊《中華民族的人格》的扉頁上用毛筆寫下了“一二·八後日寇禁售此書,其用意可想而知。願我國人,無忘此恥。張元濟識。民國三十四年(1945年)九月聯軍在東京灣受降後二日。”

  1937年的形勢,全民抗戰開始,華北大批學生向南流亡,使張元濟產生了強烈的感觸,他針對人格墮落、教育危機,發表了《我國現在和將來教育的職責》,對幾十年來的新教育進行了反思,認識到決不能隻注重新知識的培養卻忽視了“人格的扶植”。他講:“近幾十年來。設學堂。講究新學。如今國內的大學有了幾十處。造就許多新人才。做成了許多新事業。國家受了不少的益處。”指出:“在社會上迷漫著一種驕奢、淫佚、貪汙、詐偽、鄙賤、頹惰、寡廉鮮恥的風氣,使我國家糟到這樣的田地。不能不說也是它的結果。回想四十年前,我們在那裏提倡新教育的主張,到今朝,良心上也受著很嚴重的譴責。怎樣的主張?就是隻注重新知識,將人格的扶植,德性的涵養,都放在腦後……”。他又想起民國八年(1919年)時參觀了清華大學看到的奢侈排場和今年(1937年)到南京看到中央大學那宮殿式房屋,感歎:“人們物質的享用太過。久而久之。目的隻有金錢,其他什麽都可以不管。唉!這種紈絝的教育,傀儡的教育,真是亡國的教育。現在一兩個月的炮聲可以把我們震醒了。”

  (六)追求新知,崇尚讀書

  張元濟晚年寫的一幅對聯是:“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百年中國,許多人都在尋找富強中國的道路,而張元濟選擇了以出版來推動教育,為中華民族的文明“續命”。嗜書、尋書、藏書、編書、出書,成就了他的一生。

  當年戊戌變法,光緒皇帝要讀西方新學的書,開列書單下交總理衙門購買,朝中竟無人能通曉;而張元濟卻能把它們收羅齊全。這些呈送光緒皇帝的書,大部分是張元濟自己的收藏。因為書上有印章,張元濟的名字便給光緒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光緒皇帝在下詔戊戌變法的第五天就召見張元濟。他進言的是興辦新式學堂、培養各種人才和注重翻譯,崇尚讀書。

  張元濟自家的住宅裏,圖書則更是無所不在。在大客廳、小客廳、小書房、樓梯廳,樓上自己的工作室、臥室裏,無處不是圖書。似乎無書就不成其為家了。文化的熏陶需要一種氣氛,張元濟以他淵博的學識,自然而然地在家裏營造起一種文化氛圍。

  (七)迎合新潮,崇尚革新

  張元濟是清朝的翰林,但是他崇尚革新,吸收西方的先進文化,擯棄陳規陋習,這在一般舊時代知識分子中是罕見的。他的用餐方式也從一個側麵可見一斑。他主張改良我國民眾過去喜愛操辦大桌酒席、鋪張浪費的共餐方式,和客套虛浮的敬酒習俗,而接受西餐的適量分食的衛生方式。

  (八)勤儉節約,崇尚儉樸

  張元濟始終保持了創業的艱苦砥礪精神。他沒有嗜好,不僅杜絕鴉片,而且不吸煙、不酗酒。他在乘坐火車輪船的旅途中也致力於輯校古籍。

  盡管商務館每年印書要用30萬令白紙、營業額上千萬,但他除社交信件外,幾十年如一日地用紙邊或背後空白的廢紙寫信擬稿,一個信封用幾次。“在商言商”,他使自己與商務印書館館都保持了獨立的商務精神與商務品格。

  張元濟崇尚儉樸,經常教育晚輩勤儉節約。雖說那時家裏有花園洋房,但無絲毫奢侈浪費之惡習。勤儉持家之風貫穿在家庭生活的每一個方麵。從最小處說,繩子、紙片都是不允許浪費的。張元濟的書桌裏有一個抽屜專門用來放繩子,凡是有包裝物品用過的繩子,都繞起來放入抽屜以便重複利用。

  極司非而路的老宅是一所非常大的房子。但是裏麵沒有豪華的裝修。陳設中給人們印象最深的是兩種東西:到處是書籍和出土文物。

  張元濟經曆對個性的影響

  張元濟字筱齋,號菊生。1867年10月25日生於廣東,原籍浙江海鹽。

  他幼年入家塾讀書,從秀才、舉人到貢士、進士。1892年6月,光緒皇帝在太和殿召見新科進士,授張元濟等為翰林院庶吉士。25歲的張元濟完成了科舉製度下的所有考試,可謂少年得誌。張元濟是和蔡元培同年的翰林,他當時就認為中國處在列強包圍中,必須要普及教育。1896年和陳昭常等人創辦教授西學的通藝學堂,擴大京官對新學的知識。戊戌變法時由光緒帝破格召見,曾任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政變後被革職。

  1898年的戊戌百日維新,是晚清王朝自救的努力,但失敗了。參加、支持和同情戊戌變法的,被殺的被殺,革職的革職。翰林院裏,張謇去辦實業,蔡元培回老家教書,原本等著坐牢殺頭的張元濟,因李鴻章相助而幸免。李鴻章將他推薦給盛宣懷,於是他來到了盛宣懷創辦的南洋公學,冬任南洋公學(今上海交通大學)管理譯書院事務兼總校,注意譯書的選題,從著重譯兵書改為譯社科書籍。後任南洋公學總理,創辦了南洋公學特班,這個“特班”,按盛宣懷的說法,就是為中國的將來培養“大才”。特班隻有一屆學生,出了邵力子、李叔同、謝無量等人。

  主持商務印書館

  1901年,以“輔助教育為己任”,投資商務印書館,並主持該館編譯工作。1902年7月後辭去南洋公學的職務。1903年任商務印書館編譯所長。

  1904年,《最新初等小學國文教科書》出版,被全國各地的學堂廣泛采用。商務印書館的發行所擠滿了爭購的人群。教科書在晚清的發行總量占到了全國的五分之四,最新國文教科書曾翻印過30幾次,印刷總量達到一億冊,成為那個時代教科書的範本。其他出版機構爭相效仿,再不能粗製濫造而牟利。書肆風氣,為之一變。

  在張元濟的擘劃下,商務編寫了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的全套教科書,組織翻譯出版大批外國學術和文學名著,同時出版發行了《東方雜誌》、《小說月報》、《教育雜誌》等刊物。

  到1910年,商務已是晚清僅有的15家資產超過百萬銀圓的大企業之一。

  1916年張元濟任商務印書館經理,1920—1926年改任監理。1926 年任董事長直到逝世。

  他主持商務印書館期間,組織了大規模的編譯所和涵芬樓(後擴建為東方圖書館)藏書,開創了私營出版社設專職專業編輯和圖書資料以保證出版物質量。從1915年開始籌備,1919—1937年動用國內外50餘家公私藏書影印出版《四部叢刊》、《續古逸叢書》、百衲本《二十四史》3種叢書共610種近2萬卷。他選書注重實用、母本講究善本,以及傳真版石印的組織,開創了古籍叢書翻刻、影印的新階段。

  1932年1月29日,日軍針對性的轟炸商務印書館。造成這個幾乎壟斷中國教育出版,占全國出版量52%的出版巨頭損失1630萬元,80%以上資產被毀。同時被毀的還有商務印書館所屬的東方圖書館珍藏的45萬冊圖書,其中有很大部分是古籍善本和孤本。時年65歲的張元濟深受打擊:“連日勘視總廠,可謂百不存一,東方圖書館竟片紙不存,最為痛心。”

  他精於版本目錄之學,又密於檢察,所著《涵芬樓燼餘書錄》、《寶禮堂宋本書錄》、《涉園序跋集錄》集近代目錄體例之長,又檢錄綦詳,已成為現在古籍鑒定援引例證之一。此外,還著有《中華民族的人格》、《校史隨筆》、《張元濟日記》、《張元濟書劄》、《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

  他自覺地把商務印書館與中國教育現代化連接起來。張元濟把希望寄托於“開啟民智”。

  他在寫給盛宣懷的信裏說,中國四萬萬人口,當初隻有四十萬人受過教育,這教育不過就是學八股文,對於應有的現代知識幾乎都沒有學到。這樣下去我們的國家要亡。

  張元濟當了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的所長,他還聘請了一批扶助教育和文化建設的有識之士,如蔡元培、高夢旦、杜亞泉、夏曾佑等。

  《四部叢刊》和《二十四史》的功臣

  在張元濟整理影印的各種古籍叢書中,用力最勤、費神最多的當屬《四部叢刊》和《百衲本二十四史》。這兩部大書在文化上的影響也最大,至今仍是海內外古籍工作者常備的基本文獻。

  《四部叢刊》從1915年開始醞釀,到1922年初編出版,費時7年,是中國現代出版史上沒有先例的浩大工程。前後印了初編,續編,三編,近500部書,匯集了中外的宋元明善本及一些精抄本。從定書目、選底本、文字校勘,到工程預估、印刷紙張,張元濟都親曆親為。而其中最大困難就是對版本的搜集挑選,為此張元濟幾乎訪遍了當時中國有名的藏書家。這段經曆,張元濟稱之為:“求之坊肆,丐之藏家,近走兩京,遠弛域外。”(域外指日本。)

  在《四部叢刊》出版之前,中國最著名的古籍叢書是《四庫全書》,但那部誕生於乾隆朝,以全國之力而成的大書,無論選目還是抄寫質量,都頗受後來學者的詬病。而以張元濟一人之力,成就於百年中國苦難歲月的《四部叢刊》,無論在選目的精當,還是在校勘和影印的質量方麵,都遠遠超過前者。

  當《百衲本二十四史》的編校一切就緒,甚至影印所需的樣張都已完成時,戰爭來臨了。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戰爭中,一場浩劫將他大半生的心血化為灰燼,張元濟遭受了人生中無以複加的嚴酷打擊。

  在上海檔案館現存的一本影像資料中,記錄了1932年商務印書館總廠及附屬的東方圖書館被毀後的景象。那天早上8點多鍾,日軍的飛機轟炸了商務印書館。第一枚炸彈就落在油墨倉庫裏邊,瞬間燃燒起來,那些被溶解了的鉛字像水一樣在地上流淌。寶山路的總管理處、編譯所、四個印刷廠、倉庫、尚公小學等全部中彈起火被焚毀。隨後,日本浪人又潛入東方圖書館縱火,濃煙遮蔽上海半空,紙灰飄飛十裏之外,火熄滅後,紙灰沒膝,五層大樓成了空殼,商務印書館80%的資產被毀。最令人痛惜的是東方圖書館的46萬冊藏書,包括善本古籍3700多種,35000多冊,悉數被毀,價值連城的善本孤本圖書從此絕跡人寰。

  望著漫天飄舞的紙灰,張元濟涕淚長流。他唯有自責,因為他太愛書了。他對夫人說:“這是我的罪過!如果我不將這些書搜羅起來,不是集中保存,仍然讓它散存在全國各地,豈不可以逃過這場浩劫!”但一切都無法挽回,他仰天長歎:“廿年心血成銖寸,一霎書林換劫灰。”這是中華民族曆史上無可挽回的、永遠令人痛心的悲劇。

  當年商務被毀前後的種種跡象表明,商務的被毀是曆史抹不去的侵略者的暴行,而且是侵略者早已有的預謀。日寇曾經放言:我炸了你一條街,明天就可以修複,但是我炸毀了商務印書館,你就永遠也恢複不了。

  就在東方圖書館被焚毀的當天,66歲的張元濟立即重返商務印書館,主持商務複興的工作。他又開始了每天早上八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晚上回家校勘古書的生活。張元濟對向他表示慰問的胡適說:“如果商務從此澌滅,未免太為日本人所輕。”他說:“平地尚可為山,元濟一息尚存,仍當力圖恢複。”他每天的工作是如此地迫切,他似乎忘卻了自己的年齡。張元濟又從頭開始校勘《百衲本二十四史》,他仿佛在與時間賽跑,他要趕在災難再一次來臨之前。任何人、任何時候看見他,他都在伏案忙碌。他的視力為此受到損害,醫生囑咐他再不能長時間用眼,但他還是堅持,隻是用一點眼藥水,支撐著。他白天到商務工作,晚上回家校勘《百衲本二十四史》,就如同他退休之前那樣,直到商務重新開業。經過四年多的夜以繼日,1936年,《百衲本二十四史》終於出版了。這時,張元濟已整整70歲。他對好友顧廷龍說:“能於文化銷沉之際,得網羅僅存之本,為古人續命,這是多麽幸運啊!”

  為讀書育人嘔心瀝血

  1937年初,戰爭已是山雨欲來。這時,一本小冊子在國人中流傳開來。小冊子很薄,不到5萬字,記述了中國古代14個“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俠義故事,取名為《中華民族的人格》,編寫者就是張元濟。

  在日本帝國主義步步緊逼的時候,張元濟看到,過去有過一些交往的人,有的落水了,有的當漢奸了,比如商務印書館第一任董事長鄭孝胥,跑到偽滿洲國當總理去了。置身如此世態和時運,張元濟異常沉痛地關切著民族的去路,他覺得應該要提倡我們中華民族應有的人格。

  他曾對中國自晚清以來的新教育有一種痛切的反省,他認為,新教育之所以沒有起到真正的效果,就是大家隻注意到知識的“新”,而沒有注意到人格的養成。新教育培養出來的人,如果在人格上是東倒西歪的話,就不是一種成功的教育。這也許是他在國難日益深重的時刻,編寫《中華民族的人格》更為深刻的原因。他為此書題詞:“孔子曰殺身成仁。所謂仁者,即人格也,生命可擲而人格不可失。”

  八年抗戰,張元濟蟄居上海。他主持著沒有撤離的商務董事會,拒絕在汪偽政權下注冊,拒絕與日偽任何形式的合作,甚至停止了股東年會。因為生活艱難,這位古稀老人隻能靠賣字維持生活。但即使賣字,他也絕不給漢奸寫一個字。

  張元濟的孫輩張瓏回憶說:“珍珠港事件後,日軍占領了租界,也想弄出一些社會上有威望的人來替他撐麵子,有一次來了兩個日本人要見我祖父,祖父就寫了個條子‘兩國交戰,不便接待’,讓我父親下樓去交給日本人。”平日他就在家裏,出門越來越少,幾乎處於一種隱居的狀態。

  雖然隱居一隅,但張元濟依然關注著時局的發展,關注著那因戰亂而流散的中華文明的斷簡殘篇。他與葉景葵、陳陶遺等人一起發起成立了合眾圖書館,在淪陷的上海,為散佚的古籍文獻搭起了一個家。張元濟還給遠在北京的顧廷龍寫信,邀請他來主持圖書館的工作。

  當時創辦合眾圖書館,可說是空無一人、空無一物。沒有現成的館址,1939年開始創辦,直到1941年才把長樂路富民路的房子慢慢蓋起來。張元濟和葉景葵都是傾其所有,不僅把兩個人所有的藏書都拿出來,口袋裏隻要有錢也都傾囊而出。

  就這樣,張元濟又辦起了一個圖書館。他在戰禍相連,文物圖書大量散亡之際,收藏、保存古籍善本,發展成為上海最具規模的圖書館。到1949年,合眾圖書館已有藏書22萬冊。上海解放後,張元濟捐出了全部藏書,成為今天的上海圖書館中最重要的珍藏。

  新中國成立時,張元濟已是82歲的耄耋老人。1949年底,他中風了,半個身子不能動,隻能背靠在牆上,半臥著。他讓家人製做了一張小桌,放在床上,靠著這個小桌,張元濟依然繼續著他的編校工作。就在這張小桌上,張元濟用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地完成了他人生最後的一本書——《涵芬樓燼餘書錄》。這件事他整整牽掛了20年。

  當年東方圖書館被毀,所幸有574種善本因存放在當時租界的銀行保險櫃裏得以保存。張元濟深恐這批幸存的書再出意外,開始對這批圖書編目。

  在病榻上,他完成了《涵芬樓燼餘書錄》的編校,了卻了牽掛20載的夙願;他為新發現的宋代刻本《金石錄》做了鑒定,並提寫跋文;在彌留之際,他還惦記著古書《冊府元龜》的影印出版……

  “數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這是張元濟晚年所寫的一幅對聯。一個文明古國綿延至今,就是因為有這樣的傳統,就是因為有張元濟這樣的人。(以上內容,包括從互聯網下載眾多資料中整理,原出處未及一一標明。請見諒。)

  1959年8月14日張元濟於上海去世,享年九十二歲。

  “附錄”張元濟填幹部履曆表

  下文摘自張元濟在1952年填寫的一份“幹部履曆表”。

  (1)“文化程度”。填寫了一句:“稍能做普通舊式詩文”。

  (2)“有何著作及發明”,張元濟填寫道:“發明何敢言?僅僅寫成幾本小書而已。”

  (3)“有何重要的社會關係”。

  張元濟填寫第一個“重要的社會關係”是“安徽人胡適”。胡適在1952年,已遭受公開點名批判。許多知識分子為肅清胡適思想的影響,紛紛在大會小會上作檢討,和胡適劃清界線。但張元濟反而褒獎胡適:“初見其文字勇於提倡白話文,居親喪不為習俗所誘。餘頗重其為人。在上海居同裏,衡宇相望,時相過從。後入京任北京大學校長,音書不斷。解放前將去美,勖以研究學術,異日回國,仍可有所匡助。”

  張元濟的知識結構

  幼年入家塾讀書,從秀才、舉人到貢士、進士。熟讀《十三經》。

  1892年為翰林院庶吉士。

  張元濟穩健型的16種個性特質(Traits)

  用因素分析法,可以得出張元濟的16種個性根源特質的測試結果:

  樂群性(+)、聰慧性(+)、穩定性(+)、恃強性(——)、興奮性(——+)、有恒性(+)、敢為性(+)、敏感性(——)、懷疑性(——+)、幻想性(——)、世故性(+——)、憂慮性(——)、求新性(+)、獨立性(+)、自律性(+)、緊張性(——)。

  張元濟善於交際、赤誠、樂群,他不慣孤獨、喜歡熱鬧;他聰明、富有才識、抽象思考能力強;他平時情緒穩定、態度溫和、不易衝動;他好勝心強、但不武斷,不好鬥,而是溫情、謙遜、隨和;他熱情、但又沉靜、審慎;他自覺、負責任、講道德、不敷衍、遵守規則;他膽大心細、敢作敢當、但不冒險,不退縮、不猶豫畏卻;他敏感、但不抱幻想、不感情用事,而是著重實際、理智、能自我克製;他警覺、但決不剛愎自用,他善於接受、容納別人的正確意見;他不狂放,而是現實、腳踏實地、合乎常規;他老練、世故、精明能幹,但又坦率、樸實、天真;他自信、安詳、沉著、滿足;他求新、思想自由、愛批評、不守舊;他自立、當機立斷、自有主張,不隨大流;他嚴於待己、受約束、不任性、不鬆懈、重視細節;他一般很少緊迫感、不困擾,無拘束、鎮定、放鬆自如。

  張元濟的個性因素(特質),可以概括為下表——

  張元濟的穩健型(實幹型)個性因素表

  A,樂群性(+)外向、愛社交——內向、不善交際(——)

  B,聰慧性(+)聰明、理智——遲鈍、欠理智()

  C,(情緒)穩定性(+)沉著、情緒穩定——易激惹、情緒不穩(——)

  E,恃強性(——+)爭強好勝——溫順、隨和(+)

  F,興奮性(——+)活潑、熱情洋溢——嚴肅、冷靜(+)

  G,有恒性(+)道德觀念強——玩世不恭、漠視規則(——)

  H,敢為性(+——)膽大、冒險——退縮、猶豫(——+)

  I,敏感性(+)感覺敏銳——不敏感(——)

  L,懷疑性(+)懷疑、警覺——輕信、麻痹(——)

  M,幻想性(——)富於幻想、心不在焉——現實、腳踏實地(+)

  N,世故性(+——)世故、老練——坦率、樸實(+——)

  O,憂慮性(——)憂慮、不安——無憂無慮、滿足(+)

  Q1,求新性(+)求新、思想自由——守舊、保守傳統(——)

  Q2,獨立性(+)獨立自主、有主見——服從、依賴群體(——)

  Q3,自律性(+)自律、受約束——任性、無拘束(——)

  Q4,緊張性(——)緊張、緊迫感——放鬆、鎮定(+)

  五因素模型檢測張元濟的人格結構

  (E)傾向性(+)

  (A)隨和性(+)

  (C)認真性(+)

  (N)情緒性(——+)

  (O)開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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