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3年12月1日午夜至次日晨,紐約)
梅伊,你的來信在我心中是多麽甜蜜,又是多麽甘美!
五天前我去了野外,在這五天時間裏,我告別了我喜愛的秋天。兩個小時前我才回到這“峽穀”,回來時我凍成了冰人和雪人,因為我是乘著敞篷車跋涉了一段長途,比拿撒勒到布舍裏的路程還要長。然而然而我剛回到家中,就看到了你的來信,我在一大堆信的上麵看到了你的來信。你是知道的,當我拿起我的小寶貝的來信時,所有別的信便全部從我眼前消失了。我坐下讀了起來,讀你的信取暖,脫換了衣服後,我又讀了第二遍、第三遍我讀著你的信,別的信根本沒看。曼麗亞,我是不願用別的飲料來摻兌神聖之飲的。
在這個時刻,你是和我同在的。你和我在一起,梅伊,你就在這兒,在這兒,我和你交談,但我說的不僅是現在這些話語,我在用比這語言更博大的語言同你博大的心靈交談。我知道你在故鄉。
聽著,我知道我們能明白無誤地交流;我還知道今夜的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接近上帝的寶座。
讚美上帝,感謝上帝,我要讚美並感謝上帝。因為異鄉人回到了他的故園,遊子又回到了他父母的家中。
此刻我還生出了一個很高尚的念頭,讓我告訴你,我的小寶貝:今後我們要是發生了爭執(如果爭執是必不可少的話),我們不應像以往那樣,在每次戰鬥後便分道揚鑣,我們應該繼續留在同一間屋子裏,直到我們厭倦了爭執,一笑了之,或者是讓爭執厭倦了我們,讓它搖著頭揚長而去。
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如果我們樂意爭執,那就不妨爭執一番。既然你是伊赫頓人,我是布舍裏人,看來我們的爭執還是有點淵源的!但不管今後發生了什麽,我們都應該望著對方的臉,直到烏雲消散。如果你我的守密者介入進來——這兩位往往是引起我們糾紛的禍首——我們應該十分客氣、但又毫不遲疑地把他倆請出屋子。
你是最靠近我靈魂的人,你是最靠近我心靈的人。我們的靈魂、我們的心從未爭執過,產生爭執的隻是我們的思慮,而思慮是後天產生的,是我們從周圍環境、從可見的事物、從日積月累中獲取的。至於靈魂和心,則在我們產生思慮之前,就已是存在於我們心中的神聖的本源。
思慮的職能是安排事物的次序,對於我們的社交生活來說,這是一個必不可少的不錯的職能。但是,在我們精神和心靈的生活中,卻沒有思慮的位置。“高尚的”思慮可以說:“將來我們如果有了爭執,我們不該分道揚鑣。”思慮可以這麽說,盡管它自己就是我們爭執的禍首。但思慮無法說出一句有關愛的話語,也無法以它的語言為標準來衡量靈魂,或以它的邏輯為砝碼來稱量心靈。
我愛我的小寶貝,但憑理智我不知為什麽愛她,我也不想憑理智知道。我愛她,這就夠了;我以我的靈魂和心靈愛她,這就夠了;我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時而憂愁、幽獨、孤單,時而興奮、驚奇、迷戀,這就夠了;我和她並肩向山巔走去,又不時對著她說:“你是我的伴侶,你是我的伴侶。”這就夠了。
梅伊,人們說我是個博愛的人,有些人還因為我愛所有人而責備我。是的,我愛所有人,我不加區別、不加篩選地愛著人們,我把他們作為整體來愛;我愛他們,因為他們都來自上帝的精神。但是,每一顆心都有其特殊的傾向,每一顆心在孤獨的時候都會寄情於某一方,每一顆心都有自己幽居的禪房,可以從中覓得寧靜和慰藉,每一顆心都向往著和另一顆心聯係,藉此享受生活中的幸福與平安,而忘卻生活的苦痛。
幾年前我就感覺到了我心靈的傾向,我的感覺是簡單、清晰而美好的。因此,當聖徒多馬出來懷疑、審察時,我造了多馬的反。我還要造多馬的反,造他的手指的反,直到他聽任我們服從神聖的信念,在仙境中幽會。
哦,又是午夜了,但我們想說的話才剛剛說了很少幾句呢。我們最好是作默默的交談,直到天明。到了清晨,我的小寶貝將站在我的身邊,伴隨我完成眾多的工作。然後,在白晝和白晝的問題結束之後,我們將重新回到這爐前,繼續我們的談話。
現在,把你的額頭靠過來,像這樣願上帝祝福你,願上帝保佑你。
紀伯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