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麽叫職工大院嗎?
就是那一片地兒,都住著一家工廠的職工,那裏的左鄰右舍都是一個工廠裏的熟人。所以,那些職工們的孩子們所上的學校,都是某某工廠子弟學校。顧名思義,這裏的孩子們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在一個地方讀書,而小學部和初中部是大門對著大門,中間隻隔了一條窄窄的馬路。
在這裏長大的孩子們,幾乎全都是知根知底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陳青遠來到那片空地上時,先到的同學都已在籃球場上看籃球了。
哦,對了,這是他們的小學同學會。是他們學生年代的最後一個同學會。
那橘色的籃球投框後的聲音極其好聽。
這讓他想到青澀年華時,洛離極其迷戀的動畫主角櫻木花道。
好吧!
他承認!他迷上籃球,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她。
“青遠!接球!”
舊時的同學看到了他,一球丟了過來,他騰空一躍,便將球接住。
拍球,帶球走步,防守,三分線前,雙手托球,騰起,投籃,相當好的手感,球進了!
藍天,綠坪,那男子的臉上露出開懷的笑顏。
“陳青遠,你小子還利落得像隻紅毛猴子啊!”
嗬嗬,大家都跟著笑了起來。
陳青遠笑道:“那當然,我櫻木花道二號可不是蓋的!”
時光又奇跡般地回到從前。
嗬嗬,看他自戀的樣子,還真像自大又自戀的櫻木花道,嗬嗬!把人逗得笑得像二傻,笑得連嘴都合不上了。
“帥哥們,過來拿水喝啊!”
那搖臂揮手的家夥,就是這次同學會的組織者——他們小學時的組織委員孫沙沙,嗬嗬,多年不見,她還是那樣有組織力。
孫沙沙在場外笑著衝他們揮手:“帥哥們,過來拿水喝!”
孫沙沙邊上是洛離,還有另外一個女生,她們手裏都是抱著幾瓶礦泉水。
那群男生圍走了過去。他們嬉笑著,像青澀年華時的開懷。“來了,美女們!”
那些男生們,圍住了這三個女生,這個拿一瓶水,那個拿一瓶水。
“洛離——”一個男生驚嚷出來,“這不是洛離嗎?打眼一看真沒認出來,你越長越好看了呢,剛才我還以為你是哪位男同學帶來的女朋友!我們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嗎?我叫趙科!”
“趙科?嗬嗬!”洛離笑道,“怎麽會不認識呢?小學的時候,害羞得像個女孩子,我還記得小學剛開學的那天……”
趙科忙擺手:“拜托拜托,給我留點麵子,現在還說那種事情,多沒麵子啊!”
大家嗬嗬地笑了起來,笑得捂住了肚子。
真的好好笑好不好。
小學開學的第一天,第二節課的時候,一個小男生站在教室門前哇哇大哭。“我找不到廁所,哇,我把尿尿到褲子裏麵了,哇,我要爸爸,我要媽媽——”
對於一個小男生站在門口大喊著要爸爸要媽媽,仰天大哭,用手直抹眼淚的樣子,大家真是記憶猶新,深刻無比啊!
這趙科現在長得倒是人模人樣了。但一想到他的小時候,大家又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那個時候,他有像西瓜太郎一樣的蓋蓋頭,可愛得像個女生,總喜歡跟女生待在一起,想想就想笑到不行。
那個時候,大家的生活真是單純啊!
沒有電腦,沒有手機,很少人的家裏有電話,大家都喜歡收集貼紙,喜歡校園門口那些小販攤子上花花綠綠的東西。大家總是集在一起玩遊戲,大家單純得像真正幹淨的空氣。
現在的小孩子看上去有多彩多姿的網絡還有很有刺激性的電玩遊戲,但他們永遠享受不到我們簡單的快樂。我們很純,純到初中都不曉得什麽叫“戀愛”,現在呢,連小學生都懂得談情說愛了,嗬嗬,那個時候的我們,為什麽那麽純那麽純,純到豆蔻年少,倍伴我們的隻有最純最幹淨的兒童童話。
我們將我們的世界想象得如此幹淨與美好,一切都是非常的單純與美妙。美妙得像這天上幹淨的雲彩,輕輕薄薄,白白淨淨。
趙科從洛離手裏接過了水,拿了水的人,都向那邊的草地走去,人漸漸散去的時候,洛離一抬眼,就看到那站在三米外的陳青遠。
恍然間,大家又回到幹淨無染的過去。放下那些悲悲喜喜,屏了那些恩恩怨怨,她隻是親切友好地展顏一笑,將手裏最後一瓶水向他遞了遞:“給!”
陳青遠上前兩步,接過了!
那一刹那,瓶子散發著折射著陽光的透明光暈,薄薄地映在了她的臉上。他隻感到如釋重負的輕鬆,將水拿到手裏時,衝著她說了一聲:“謝謝。”
恰縫此時,某位同學的手機響了起來,那彩鈴的音樂,是蕭亞軒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大家都已經坐在了草地上,等著小學的班主任,她老人家在電話裏說一會兒就來。
真的很奇妙的感覺。
大學過後,小學的同學聚會,等著曾經的老師,是一種無以描述的激動與開心。
隻有麵對這些人,才會感覺自己還是一個孩子,隻有麵對他們,才會回味自己最初的開心。
男生們說著第一眼看到女生們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們的服裝真是簡單啊!最大的流行,就是你們女生的頭發上,都會紮一個大紅綢子。”
“是啊是啊!”話題一提起來,趙科就接著說,“就像雞冠花的後代。看著就拙,很拙啊很拙,無與倫比的拙,你們女生怎麽這麽拙啊?”
孫沙沙不高興了。
“唉,我說趙科,說話很缺技巧啊,一竿子得罪了我們這裏的一船女生哦!”
趙科笑道:“咱們什麽交情,你怎麽會跟我計較!”
孫沙沙一臉好笑道:“什麽交情?”
“你啊……你穿開襠褲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
孫沙沙羞紅了臉:“趙科,你越來越貧了你!不給你幾記老拳,還真對不起我的名字!”
“是啊,沙沙,殺手的殺!哈哈!”
“趙科!”孫沙沙哭笑不得,對著他大嚷一聲,“你這隻死蝌蚪,是變異了,還是從青蛙變成了蛤蟆啊?說話很欠人扁哦!”
一邊的男生扯住孫沙沙笑道:“孫沙沙啊,嗬嗬,我們這一班老哥老姐們,誰不是從穿開襠褲的時候就認識的啊?住在一個職工大院,樓上樓下都是同學。小學,初中,高中,幾乎都在一學校,就是大學才把我們分開的。我看啊,能大學同校的,還就是青遠和洛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陳青遠和洛離。陳青遠和洛離竟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她沒別的意思,就是淺然一笑,而他會不會有別的意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洛離的身上,誰知道他會不會有別的意思。
大家卻都像被注了興奮劑。
“洛離,青遠,算起來,你們可真是很有緣分的哦!”
“哈哈哈!”有人大笑起來,豈止有緣分啊?小學同學,初中同校,高中又是同班,大學又同校,還有……你高中不跟他們同班你不知道,他們啊……他們有一次抄襲作文,居然都抄得一樣,陳青遠還把作文書拿給老師看,告訴老師他就是照那篇抄的,氣得我們高中老師的臉都歪了!
“你們兩個這麽有緣分,為什麽不湊成一對啊?”有人借機問了一句話。
陳青遠那一刻隻是抬眼看著洛離。
而她呢?洛離隻是扯唇笑了一笑,緘默著回避了這個話題。
大家都曉得,陳青遠曾有過女朋友,在電子通訊發達的今天,沒有什麽是絕對的秘密。這個話題,似乎不合時宜。
突然有人說:“我們這樣圍在一起坐成一圈,讓我想到小時候常玩的遊戲‘丟手絹’啊!”
“對啊對啊!”馬上有人應和,“小時候我們常玩,什麽‘老狼老狼幾點鍾’,什麽‘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個好朋友’……”
“現在我們玩這個遊戲吧!”
“什麽啊?丟手絹啊?嗬嗬,你別搞笑了,現在連小朋友都不帶手絹了,你還有手絹隨身帶著嗎?”
“沒有手絹,可是我們有麵巾紙啊!”
“不是吧!真的要玩丟手絹啊?”
“玩一下又有什麽關係啊?”
“我們都老了誒!”
“老小孩,老小孩,就是越老才越像小孩子!”
“暈,還有這種解釋?”
同學們七嘴八舌,洛離笑得眯起了眼睛。
孫沙沙突然發現了什麽,她不著痕跡地用肩聳了聳身邊的趙科,趙科不解,回過頭來時,隻見孫沙沙衝著自己使眼色,他心有領會,順著孫沙沙的目光看時,隻看到陳青遠一言不發地看著一直在笑著與同學交談的洛離。
洛離似乎根本沒有注意,更沒有察覺。大家其實也在奇怪,為什麽洛離和陳青遠這對最被大家看好的一對,現在會這麽陌生,見了麵隻是相互點頭致意,根本沒有很熟的感覺。大家也知道陳青遠在念大學的時候和別的女生交往過,他們也好奇,卻也沒有八卦下去。但此時,陳青遠的眼睛,一直離不開洛離。
孫沙沙從包包裏抽出一張紙巾,笑道:“我們的遊戲就此開始了哦,誰先來呢?”她兩眼骨碌一轉,就將紙巾遞給了陳青遠,“就從你開始吧!輸了的可是要表演節目的哦!”
陳青遠一驚,隨後笑道:“又是我開頭?”
“當然!”孫沙沙一臉理所當然道,“我們班上什麽事情,不都是你衝前麵冒頭泡啊?沒你開始的活動,都沒什麽意思!”
“嗬,行!”陳青遠接了那紙巾,一撐手,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在他站起來圍著大家坐的圓轉圈圈時,在孫沙沙的帶領下,大家唱起了:“丟,丟,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後麵,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丟,丟,丟……”
陳青遠轉到這一圈時,將手絹輕輕地丟在了孫沙沙的身後,趙科發現了,在陳青遠轉身之間,將那紙巾偷偷拈起,經過了兩位同學之手,來了一個移花接木,將那紙巾放在了洛離的身後,洛離還在拍著巴掌唱啊唱,身邊的同學突然拍了她一下:“手絹在你後麵啊!”
洛離猛然回頭,隻見到身後真有一張紙巾,她下意識地拿起紙巾,站起了身來。
陳青遠也驚了一下,萬萬沒有料到有人會做手腳。
他沒有跑,她也沒有追。
大家的歌聲停了下來,隻是目視著這兩個相立而視的人。
那一刹那間,他有了錯覺,好像這是人海茫茫裏,幾番輪回後,他們的再次相遇。
這驚然而遇的感覺,似乎等待了好久。
他決定不躲了,也決定不藏了,那些大人的恩怨也不理了。
他輕輕地笑了:“我……不跑了!”
他竟一步一步走到了洛離的麵前。
“我真的不跑了!”
他拉住了她的手輕問:“你願意給我回頭的機會嗎?”
她驚詫的眼睛裏,積滿了晶瑩剔透的眼淚。手手相執,指指相連。
大家都激動起來,開心地叫道:“陳青遠,洛離,你們是我們私下最看好的一對。我們都想你們走到一起啊!”
她微笑!
笑得很美,笑得他以為她會接受他的時候,她輕輕地將手抽了出來。一句不說,一語不發,竟隻是微微一笑,向著遠處走去。
“洛離……”他在原地,腳似生了根,好似拔不起來了,心口注入了酸楚,連追的勇氣都沒有。
“陳青遠,你去追啊!”大家急了。
陳青遠痛苦地攥起了拳頭:“追不上了!她不會接受我的,我傷她太深了!”
前麵的她,突然摔倒在了地上。
那令他的心口一緊,想也不想,提步追了上去。
“洛離……”他奔到她麵前,彎身而扶,她抬臉相望,他驚然失色。
“怎麽了?怎麽哭了?”
她的眼淚嘩啦啦地湧出眼眶,那似決堤的洪水。一波波的酸楚湧上心口,痛苦得她將自己的臉都給擠皺了。
她坐在地上流淚,她的聲音顫抖著說:“我告訴我自己,離開這裏,離開你,可是,每走一步路,好像都要耗費我所有的力氣。我告訴自己別這麽沒有骨氣,感情的主動權不在你,憑什麽你說回頭就回頭?我憑什麽說接受就接受……可是我走不動,我發現我每走一步,就像在泥潭裏拔腿,我走不動了,我連抬腳的力氣都沒有……可是……我還能相信你嗎?我還能相信你說的永遠在一起,還能相信你說的會給我幸福嗎?”
她抬眸而望,她淚眼朦朧的臉嵌在了他驚然睜大的雙瞳裏。
“洛離……”
她心緒複雜且極度酸楚,想離開他,離不掉,想擺脫他,卻比抽氧還痛苦。想接受,更惶然恐之,怕更深一層的傷害。
可是,他還值得相信嗎?
她楚楚可憐的臉印在了他的眸子裏,隻感到酸楚注入了體內,便半跪了身體,在這碧草連天的草地裏,將她緊緊擁住。
“不會了,不會再傷害你!我隻喜歡你,從小到大,我隻喜歡過你。喜歡的人,自始至終隻有你……”
那天,他真情地告白。那天,小學的老師正好趕到了這裏,她老人家已是花甲之年,有些老眼昏花。大家看到她後,都圍在了她老人家麵前親熱而激動地叫著老師。
老師的老花眼已看到不遠處,隻依稀看到一對模糊的人影,她分得清性別,就是看不清那兩人的樣貌,依稀看得見那男子和那女子相擁。忽然,陳青遠興奮地揚起手來,對他們揮手大喊:“她同意給我一次機會了。兄弟姐妹們,等我們結婚那天,大家都去喝喜酒啊——”
大家歡喜雀躍地歡呼,大家興奮地叫嚷著:“加油啊,陳青遠,你和洛離可是我們班上第一對班對啊!祝你們早日修成正果,生一堆小娃娃!”
陳青遠哈哈大笑:“生多了不好養,就生一個好,是男是女都叫陳家洛!”
大家噴水,連頭發花白的老師都樂了。“那是陳青遠吧?狗改不了吃屎的臭小子,還跟小時候一樣皮!”
嗬嗬,老師蒼老的聲音溫暖又慈祥,得到身邊人的肯定答複後,她隻是一臉開心地感慨道:“好啊,好啊……我的這群孩子們啊,都長大了!嗬嗬,老師都已經升級當師奶了哦!真好啊,真好……”
老師明明笑著,眼底卻有了溫情的濕潤。
那天,大家玩得超級開心,去吃飯的時候,大家圍在一起,說了很多童年趣事。大家再去KTV唱歌,K的全是精典的老歌,像《搖太陽》《姐妹》《紅塵滾滾》《讓我們蕩起雙槳》……
唱著,鬧著,笑著。洛離自始至終坐在青遠的身邊,手與手相親相愛地牽著。
在臨別的時候,大家依依不舍,分手時,大家相互擁抱一下,再在耳邊輕語一聲:“保重!”
有女生潸然淚下,有男生紅了眼睛。
保重啊!
大家!
請大家都……保重啊!
看著大家離別的背影,手手相連的他們,覺得惆悵而傷感。
“我們終於長大了!終於要步入社會,學會承擔了!”
她突然傷感得想哭!
“人要是永遠都長不大多好啊!”
她說:“這樣的話,就不會有離別,就不會有傷心,也不會有難過,更不會有這種放不下的傷感!”
他牽著她的手,緊了緊:“人……都是要長大的!”
“我一點都不喜歡長大!”
她垂了眸子,眼瞼處布上了一層抹不去的陰影。
“行!”他一口承諾道,“我以後就把你當孩子寵,等我們有了孩子,我讓他管你叫姐!”
她吭哧一聲笑出聲來。
“青遠你……”
“嗬嗬!”她笑得說不出話來,隻是別開了臉,再轉回來時,望著他笑啊笑。
和青遠在一起的感覺,就是你永遠都不會悶,他永遠都會說一些出其不意的話,逗你開心。
同學會散了,他牽著她的手,經過一家寵物店。
“好可愛的小狗!”
“喜歡嗎?”
透過透明櫥窗,他們看到了一隻很可愛的狗,見她喜歡得要緊,於是拉了她的手就要進去。
“不不不,我不買小狗,我隻是覺得很可愛!”
“這麽喜歡,我買下來送你啊!”
“我真的不想買,沒騙你,也沒有跟你客氣!”
看她的表情,也不像在跟他客氣啊!
“為什麽明明喜歡,要買下來給你,你卻不要呢?”
她的眼神傷感起來。
“因為我怕看到它們死去,我怕離別的痛苦!我太怕自己投入過感情的東西,離自己遠去。”她轉首看向了青遠,“你已經是個先例!如果我少愛你一些,你愛上別人的話,我一定不會心碎!”
“洛離……我……”
“青遠,你聽我說!”她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隻是噙著心碎的笑容看著他,“我生性就是有些遲鈍的,讓我對人說喜歡或者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我作不得假。但我如果愛了,我會很難變心。即使在和別人交往的日子裏,我仍心心念念地想著你,忘不了你,刻意冷漠,也無法忘記你。”
他的眼圈紅了起來,哽咽著說:“我也是……天天想著你,想著你在幹什麽,想著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真的控製不住自己,我沒有辦法製止自己想你,即使我和別人在一起,我也沒有辦法忘記你!和她在一起,就是想更接近你,我……我知道我很卑鄙,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說的全是真心話,沒有半點假。”
他的表白絕對真心真意。
她是曉得的,也是知道的,是不用值得懷疑的,若是假的,也不會是這種表情,這種眼神是假裝不來的。
“陳青遠,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她說,“你還欠我一個移情別戀傷我至深的解釋……”
他的麵容立馬痛苦起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
她攔住他說:“我不想知道了!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記住你欠我的,你不可以再辜負我!”
“我,陳青遠再也不會辜負洛離,否則,孤苦無依,孑然一輩子。”
“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她打斷了他的話,說,“人的命,天注定,誰也不知道明天的我們會不會還安然無事地活在世上,若是我有了什麽不測先你而去,我許你再找人生的另一半。我不想你孤獨地過一輩子,我不想你孤苦無依,即使有一天這段感情生變,我仍許你離開。但你一定要告訴我,別像我爸那樣欺騙。這就是我愛你的方式,你明白嗎?”
她說這些話時的語調極其好聽,她說這些話時,眼睛裏閃現出惹人愛憐的光彩。
他應該感動,他本來就很感動。因為他所愛的女孩子,這般的寬容這般的仁厚,這般讓人冰冷的心感到震動。
隻是在這般感動的時刻,他竟給了她一個爆粟子。
“吃錯藥了?我們才幾歲啊?成天把死啊活的掛在嘴上,想點樂觀的東西好不好,這麽悲觀?沒準我比你先死,你當寡婦給我再嫁呢?”
“你亂講什麽啊?就算你比我先死,我也一定不會再嫁給別人!我就是這麽保守,我就要這麽傻氣地從一而終!”
“真是傻透了!”
“什麽?”
“傻得討人喜歡!”他動容得想哭,這個讓他愛了這麽多年的女子,他竟那般的傷過她。她還是這樣好,好得讓人放不下。
他從身後擁了她,笑眯眯地將腦袋棲在她的脖間。
“真的!”她突然極其感性地歎了一句,“我說的,都是真的!”
“洛離!”
“嗯!”
“我們下輩子也像這樣在一起好不好?”
“嗯!”她聲如蚊似蠅,依在他的懷裏,隻感到溫暖而幸福,幸福到說話的聲音都像陶醉與享受過後的呻吟。那聲音縈繞在他的耳畔,擊入他的心靈,騰然升起一種難以言述的幸福,那幸福令人無拘無束身心俱佳,那種感覺讓他倍感感動與快樂。
他又緊緊地擁了她一下,無比溫情地在她耳畔呢語:“我真的……好喜歡你!”
溫情的表白下,她轉過頭來,衝他溫文爾雅地一笑,笑得溫心,笑得迷人,笑得得到了他展顏一笑的回應。他們笑得那麽舒心,那麽的……兩情相悅。
這些天,洛離忙著去一些公司麵試,等通知的日子裏,青遠陪著她到處麵試。其實陳青遠也說過,你幹嘛要東跑西跑去麵試啊?就去我爸公司上班不是很好嗎?一點都不累,就像我一樣,天天去坐一下就跑出來了。再說,我們結婚後,你也不用上班啊!我養得活你啊!
她笑道:“我想去麵試,想試試那種脫穎而出的感覺,想試試那種……被麵試官在麵試表上打勾勾的感覺。再怎樣,那也是種經曆吧。人活著,不就是體驗生活嗎?嗬嗬,再說,我也沒那麽差勁吧,英語四級早過了,計算機等級證書也早有了,還有我的學位證專業證什麽的,該拿的證我都拿了。如果你親愛的我實在沒那本事,到時候,你可要收留哭哭啼啼傷傷心心的我哦!”
然後,她坐進他開的車裏,來到他的家裏。
他說要給她看些東西,她到了他家,就看到他從房間裏拿出一套建築模型。那就是人家房地產按揭時做的樣品房的模型。
“什麽啊?”洛離奇怪地問著青遠,有些明知故問,雖然是人都知道這是模型,但誰知道陳青遠有沒有在裏麵裝什麽機關,在她一觸之後,跳出什麽可怕的東西嚇她一大跳怎麽辦?
青遠笑道:這別墅的模型,是我家老頭子承接的工程,金城灣那片地,會被他蓋成一片別墅區,說是一片其實隻有幾間別墅,每套別墅裏配有網球場,有室內室外遊泳室,這就是那些別墅的模型,那裏的環境好,我自然要給自己留一套當新房。
“新房?”
“是啊,我們結婚的新房啊!”
“結婚啊?”她那是什麽表情啊?不會從來沒有想過吧?
“你可別說不嫁給我啊,我……我真的等不及了!好歹我是你未婚夫了,隻是親親你抱抱你,事實上我很痛苦,我忍得快要爆炸了!”
“我……好幾次都準備好了,是你不繼續下去的啊!”
“我……也想啊!可是……我負了你一次,我不想再負你第二次,所以,我一定會忍到新婚之夜。忍啊忍啊,忍啊忍,我啊,我都要忍成忍者神龜了!”
她“嗬嗬”地笑了:“真拿你沒辦法!”
“對了對了!”他馬上又說,“你說……我們的新房你喜歡離山近一點的,還是離海近一點,還是喜歡在半山腰上?”他一臉認真地問她,她被他的認真表情給感染了,浪漫的情緒被他引導出來。她的目光看向很遠,越過他家的陽台,看著那不遠處的高樓大廈,目光好像具有很溫很暖又很有憧憬的穿透力。
“我啊,住在哪裏都一樣,但一定要有一間很漂亮的廚房!”她對青遠說這些話時,青遠一愣,隨後便笑了出來:“怎麽是廚房啊?”
“因為我喜歡美食啊!我更喜歡自己做東西吃,所以,我要有一間很大的廚房,那裏有自己釀出來的葡萄酒……”
“咦?你會釀葡萄酒?”
“咦?上一次你不是喝過我釀的嗎?喝的時候還讚不絕口呃……”
“那真是你釀的啊?”
“你喝的時候,我不是對你說過,這是我精心釀造的嗎?”
他語結了:“我……我還以為你說逗趣的話呢!”
“我哪有那麽無聊啊?再說葡萄酒的釀法也不難啊,把葡萄洗淨,再用小刀在每粒葡萄上割一個小口,放進透明的瓶子裏,放一層葡萄,再散發一層糖,放一層葡萄再放一層糖,放滿後,將瓶子蓋上,再套上黑色的袋子,把瓶子放到避光的地方,三個月後,你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事情,葡萄都化成了水,而葡萄皮卻都沉到了瓶子的最底端。”她笑得開心,“怎樣……小瞧我了吧?沒有想到我釀出來的酒這麽好喝吧?”
“確實好喝,難怪我哪裏都買不到!”
她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笑得眉頭挑啊挑,笑得啊……
“我還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東西呢!”她的眼眸裏都笑出了神采,“所以啊,我一定要一間很大的廚房,有很好的烤箱,亮得發閃的廚具,一個很大的冰箱,我要做最美好的食物,我要做得油光閃閃金光燦燦,看起來就口水直流……”
他很打趣:“洛離老婆,女人老待在廚房裏,會被油煙熏老的。”
“可是我喜歡拿菜刀!”
他誇張地叫嚷出來:“天啊,我陳青遠的老婆,居然對菜刀感興趣,這麽說……我每天下班回家,就看到一個拿著菜刀迎接我的老婆?如果我做錯了事情,我老婆還要拿把菜刀嚇唬我?天呐,我已經想到我那時的慘狀了,我肯定滿屋子跑,邊跑邊喊,老婆大人,刀下留人啊啊啊啊!”
他誇張地圍著屋子滿地跑,抱著腦袋,從床上跳到地上,再從地上跳到一邊的小沙發上,學得惟妙惟肖,逗得她咯咯直笑。
陳青遠的爸爸從外麵回來,推門而入時,就看到兒子上躥下跳的樣子。他一怔。洛離與青遠聽到開門聲也是一驚。
而後,他將公文包遞給身邊的保姆,邊換著鞋,邊說:“哦,是洛離來了啊!”
洛離點了點頭,說:“叔叔好!”
“正好,留下來吃晚飯吧!”他熱情地說。
洛離好意地拒絕說:“不了,謝謝叔叔,我還是回去吃吧!”
“跟叔叔還講什麽客氣?”
“不是啊,如果我不回去吃,我媽又會隨便湊合一餐,我不在家吃飯的時候,她總是這樣省,所以,我還是想回去!”
洛離離開前,陳青遠也要跟著一起去。他似乎不想跟自己的爸爸呆在一起。對於陳青遠的堅持,洛離覺得很尷尬。
“別這樣啊!”她拉了拉他的手說,“這樣做,讓我過門後很難做人啊!”
洛離走後,陳青遠的爸爸對陳青遠說:“你怎麽還能和她在一起?”
他冷笑著看著父親:“我愛她,我為什麽不能和她在一起?”
“可是我和她媽媽……”
“那是你跟她媽媽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會娶她,我會和她離你們遠遠的,你們的齷齪你們自己負責,為什麽要我們的幸福給你們埋單?你們大人的錯,跟我們後輩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因為你們的事情遷怒她?”
“但是……”
“沒有但是,我愛她,我隻愛她,除了她,我誰都不要!若我要娶的人不是她,我寧願單身一輩子!”
父親大怒:“你若是娶她,我就跟你斷絕父子關係!”
陳青遠冷笑:“你真會裝啊?剛剛在她麵前,怎麽不把你的情緒表露出來?她走後,你才在我麵前撒氣……四年前撞到你們惡心的一幕,我就再也沒有辦法把你這種人當成我的爸爸……你讓我惡心!”
父親氣得渾身哆嗦,揚起了手就是舍不得打他。這個兒子可是三代單傳,獨苗寶貝啊,就算這四年來他對他冷淡,他也每個月照例打一大筆錢去給他,怕他餓了,怕他冷了,有什麽給什麽,他要什麽,他盡量滿足,他說他大學的宿舍不好,他就給他買了一幢房子,他說他在學駕照,他又給他打錢,讓他自己去買了車子。不管他怎樣滿足兒子,兒子還是不肯給他好臉色看。
“你若是敢跟她結婚,你就別想繼承我的家業,我的房子我的車子還有我的錢,你一毛都分不到!”
“行!”陳青笑冷冷道,“你帶到棺材裏去好了,我不稀罕!”
那一天,陳青遠的父親摔門而出。
而在晚上八點的時候,洛離的媽媽居然來了。這讓陳青遠很是驚訝。而還不容他開口,洛離媽媽劈頭蓋臉地衝他嚷:“我是不會把洛離嫁給你的!”
“為什麽?”
“我不允許!”
“為什麽?”
“因為她是你妹妹!”
哈哈!
這世上,有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情?喜歡的人,她的媽媽和自己的父親有染。好不容易克製心魔想要娶她,卻被告知,想娶的女人是跟自己有血緣的妹妹。
他想笑,他想狂笑:“太扯了,你就為了不把洛離嫁給我,就扯這樣的謊?”
洛離媽痛苦地說:“我沒有騙你!”
“我不信!”
“是真的!”陳青遠的父親在門後現身,好像有力地證明著什麽。
“我和你阿姨在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了,那時候我們是知青,因為時代的特殊原因,所以,她和洛離的爸爸在一起了,有一天夜裏,我們情難自禁,就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就有了洛離。”
陳青遠仍不相信:“洛離才比我小幾個月,難道是在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你就跟她搞上了?”
他們兩個居然不說話,居然用沉默表示默認。
“你們這對奸夫淫婦,你們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陳青遠忍無可忍,指著他們的鼻子破口大罵。
心口突然絞痛了起來,他的罵聲戛然而止,他陡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的表情……好像心髒驟停時的恐愕。
“青遠!”那男人奔上前來,這可是他的寶貝兒子啊!
“別碰我!”青遠大喝,一手捂住了心口,一手揮開了這個男人。
“憑什麽……說她是我妹妹?憑什麽說她和我有血緣關係?你們做過親子鑒定了?你們做過DNA了?”他失魂似地重複,“我不信,我就是不信,我帶她去做!我要帶她去做DNA,我不是她哥哥,我不是的,我是她老公,我會和她結婚,她會嫁給我,我們說好兩年後結婚的,我們說好永遠在一起的,我們……我們……”
他搖著腦袋,眼底噙滿了令人心碎的眼淚。
“我要帶她去醫院,我要……”
他失魂般轉身,更似迷了心誌似的,向門外走去。
“青遠,你不能告訴洛離,你若是告訴她,她會受不了的!”
“那我就受得了嗎?”他大吼著,衝著攔住他的父親發泄,“你這個虛偽的禽獸,背著我媽做出這種惡心的事情,為了自己的生意,連朋友都可以背棄,你還有什麽是值得我相信的?我不帶她去醫院,我怎麽知道你們是不是在騙我?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為了讓我去和你為我安排的對象相親,在這裏編著謊言騙我?”
“如果沒有事先檢查過,我怎麽料定她是我的骨血?”陳青遠的爸爸大吼,“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應該相信洛離的媽媽吧?洛離若是嫁到我家,我們會虧待她嗎?洛離若是做了我家兒媳婦,物質上會委屈她嗎?她媽媽總不會放著福餅不要,讓女兒去吃苦吧?但是,洛離真是你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這事……洛離親生的父親也有所察覺,不然……他以前怎會對洛離下死手?他怎麽會去掐洛離的脖子差一點要了她的命?如果真是親生的,誰會下得了那樣的手?”
是……是啊!
如果真是親生的,他怎麽會……下得了那樣的手!
“怎麽了?突然這麽著急想見我?”
夜已深的時候,她到了他在酒店裏開的房間,很奇怪他為什麽要她來到這裏。
他在她進門後,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緊緊地摟住了她,而後是親吻,再而後,將她攔腰抱起。
他將她放置到床上時,她緊張地繃緊了神經。
“你怎麽了?青遠……”
他的眼圈很紅,紅到令人不解,好像哭過。他的表情也讓人費解,好像被人迷了心誌。
“我總覺得……你會跑掉,我總覺得我如果現在不得到你,我會失去你!”
“怎麽會呢!”
“會的!”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放聲一吼,把她嚇了一大跳。
“所以……”他覆在了她的身上,無比激動地說,“我現在就要你!”
他被下了催情藥似的激動,她的衣物在他激烈的愛撫下,一件一件地散落到床下。他看著她橫陳在眼前的玉體,不由得心神激蕩。
“這是我的……”他每親吻一處地方都說,“這也是我的!”
他說:“這些全是我的!”
她沒有掙紮,她早就身心相許了,遲一步,早一步,都是他的。隻是他激動得有些可怕。
他扒了她的衣服,她倒沒怎樣掙紮,反倒是他去脫自己身上的衣服時,她緊張地用手遮住了光裸的胸部,坐起了身來。
他脫去了上衣,露出光裸結實的胸膛,再想去脫褲子時,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她布滿紅暈的臉,讓他痛苦起來。他痛苦得想要大哭出來。他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這個心愛的女子會和他有血緣關係,更恐怖的是,他卻不能告訴她些。更加恐怖的是,他想背違倫理得到她,而此時此刻,卻被她用手“按”醒。
明知道沒有結局,還這樣做,會毀掉她的。會的,會的,會的——
他痛苦地背對著她坐在了床邊。
“還是不行……還是不能對你……”
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這鏽刀割肉的感覺,比油煎還痛苦。
她裹著白色的被單,瑟瑟縮縮地看著他令人心碎的背影,隻覺得很悲,卻又不知道這悲從何而來。她隻覺得他的背影讓人心疼,讓人忍不住擁在懷裏安慰,於是她真的立起身來,以半跪的姿勢,在床上擁住他的身體。
她柔軟的身體將他環住。指上,是他為她戴上的訂婚戒指。她總是看著那戒指看到失神,總會失神到唇邊是抿也抿不住的幸福笑意。
“我……我沒有拒絕的意思,我隻是想你稍微溫柔一點,因為我聽說第一次會很痛,所以我隻是……隻是看你那麽激動,我有些害怕。我真的沒有拒絕的意思,我早就把自己當成是你的人了,我早就非你莫屬了,我真的……沒有拒絕的意思……”
她……第一次?
他以為她和關鵬在一起的時間裏,早就不是了!
他正是以為她“不是”了,才強忍住沒去碰她。他為此痛苦和懊惱,是因為一想到她會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痛苦的感覺折磨他,所以破鏡重圓後,更加地珍惜,想把他們的結合留在新婚之夜,想讓她感到……他和她在一起,不完全是為了肉欲的發泄,而是真心實意地過一輩子。想讓她覺得,為了不傷害她,他可以忍別的男人忍無可忍的事情。簡單的親吻和擁抱,真的令他很難耐,想作柳下惠堪比自宮還痛苦。
竟沒有想到……她還是處女。她居然還是一個完整的女孩。在關鵬那種摧花高手手下還能守身如玉,她是怎樣做到的?
原來她自始至終隻和他如此親密。原來她的身體,自始至終,隻沾過他的氣息。
他何曾不是……隻對她才衝動?
他忍悲而笑,紅了眼眶,噙了眼淚,雙手捏住了她環在胸前的手,微側了腦袋,便與她靠在脖間的腦袋貼得更近。
陳青遠微閉了一下眼睛,喉間的喉結上下滑動一下,似吞咽下了什麽苦澀。
“洛離,我愛你!”
他捏緊了她的手說:“我真的很愛你!”
她點了頭,耳鬢廝磨,輕應了一聲:“我也隻愛你。”
“所以……不管怎樣,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哪怕下地獄!”
“青遠……”她心口酸澀,不明白他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果我們……結婚,可不可以不要孩子?”
“為什麽?”她不明白他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要孩子!她很喜歡小孩子的,兩個人結婚後,沒有孩子,有什麽意思?有了婚姻,一個女人才能叫幸福,有了孩子,一個女人的一生才能稱為完整。看著自己孩子成長的過程,也是一種快樂。為什麽會不要?
他的眼圈紅了。
他絕對不會告訴她這整件事情的真相。
但是……就算是兄妹又怎樣?
他隻想要洛離,隻想和她在一起,既然這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真相,那就讓它爛在肚子裏。近親不允許結婚,完全是為了健康無損的下一代。
那麽……不要孩子,不要那有可能存在的殘缺的下一代,這一輩子,就兩個人一起過。就兩個人在一起。就算死後下地獄,他也認了。隻要這一輩子不再惹她傷心。
叛逆的血液在體內沸騰。
一無所知的她不懂。
“為什麽不要孩子?你不喜歡孩子嗎?”
他苦苦一笑:“喜歡……可是,我不能生……”
那一刹那,突然有道靈光閃現在腦海裏,他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是的!”陳青遠說,“我到醫院去檢查過,醫生說我沒有生育能力,所以,我不能給你孩子,所以,我怕拖累你,所以我……”
淚逼近了她的眼底。
“所以,你才和別人在一起,所以,以‘變心’來騙我忘記你?”
她竟把這個理由與他曾經的移情別戀聯想在了一起。
她的淚令他悚然一驚,隻感到她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在耳邊低泣:“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麽快愛上別人,我就知道你有苦衷,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使我傷心。青遠……是最心疼我的人,從小到大都守護在我的身邊,他怎麽舍得我難過呢?怎麽會呢?”
她淚雨滂沱,在他耳邊說:“我不喜歡孩子,我一點都不喜歡小孩子,我最討厭小孩子了,又吵又鬧又不聽話,長大後還要讓我操心,我還會為了生他的時候身體變形。我還怕你對我變形的身體失去興趣,我的青遠這麽帥,我會擔心他因為我醜了而變心。不要的好,不要的好,我也不喜歡小孩子,我們不要了,我們都不要了。”
隨後而來的,是他轉身後的一個很緊的擁抱,緊到她絕然窒息卻倍感甜蜜。
親愛的,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隻有身心俱迷的沉醉。
也隻有你的擁抱,令我如飲醇酒,雲端漫步,飄然欲仙,暈眩欲眠。
親愛的!
我所有的癡情,隻是為了你。
那一夜,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他隻是為她穿上了衣服,讓她回去好好睡一覺。
“我會娶你的!”他似乎說給她聽,更是在強調給自己聽,“我們一定會幸福地在一起的!”
洛離與他分別在她家的門口。
“明天,明天你把戶口本拿出來,我們去登記結婚!記住,千萬別告訴你媽媽,我們先偷偷登了記,嚇他們一跳!”
她嗬嗬一笑:“你怎麽還是這麽皮啊?”
他倒更皮地道:“還不是因為我忍得太久了,想那個什麽的,又怕無證‘駕駛’撞紅燈,你不會希望挺著一個大肚子跟我進禮堂吧!”
她的笑凝固在了臉上,他也是突然想起自己剛剛說起的“無法生育”。
“對不起!”他的笑也凝固起來,甚至變得沉重,扶了她的肩,一臉歉意道,“不能給你一個孩子!”
她搖了搖腦袋,軟進了他的懷裏,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情難自楚地歎道:“隻要有你就好,隻要有你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第二天,他們拿著戶口本約在路口見麵。
路口的他隻看到她抱著胳膊走了過來。
“怎麽了?”他一臉關心地問她。
她衝他說:“真倒黴,剛剛出來的時候,被電動車給撞倒了!摔在地上,半天才爬起來,胳膊摔破了,疼死我了!”
“你被撞到哪裏了?”他焦急到了極點。
“沒什麽啦,就是剛出門的時候,一輛電動車在轉彎的時候刹車失靈,我也隻是傷到了胳膊,擦傷而已,不礙事的!”
正說著,頭頂的上方,突然砸下什麽東西,她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隻見一個碩大的花壇摔碎在了她的腳邊,碎片砸在了她的腳背上,傷到了動脈血管,那烏紅色的血,像噴泉似的噴了出來。
“最近真的很奇怪,運氣怎麽這麽不好,嗬嗬!”她躺在病床上,指著自己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腳笑著對他說,“像不像一個巨無霸的大粽子?”
“你還笑得出來?”
抱著她進醫院,看醫生給她消毒縫針的時候,他痛得好似內髒都擠壓在了一起。
她一臉開心道:我為什麽不開心呀?如果不推開你,被砸到的就是你的腦袋呃,我開心,是因為我高興還好你沒有事!前幾天去廟裏上香的時候,我就對佛祖暗許,隻要你平安幸福,我願意為你承受一切罪孽。佛祖果然是靈驗的。
他身軀一直,雙眸驚然地看著她。
“怎麽了?”
“你……說,你求菩薩將我做的錯事,都報應在你身上?”
她抿唇一笑:“你不要笑話我迷信哦!”
他突然大吼一聲:“你為什麽要許這樣的願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啊?”
她不解地仰臉望著他:“我自然是知道的,你終會是我的丈夫,你有什麽傷痛,我都會比你疼一百倍,與其讓你有什麽事情,不如讓我來承受,這有什麽不對嗎?”
“愚蠢!愚蠢!”他勃然大怒,衝著她發了火,什麽都不顧地離開了她的病房。
他已經做好了違背倫理的準備,他已經要不顧一切和她在一起,他打算讓她什麽都不知道,這樣的話……即使死後下地獄,一切後果也由他來承擔。
她沒事去拜什麽菩薩啊?
她沒事去求什麽佛祖啊?
她求什麽不好,去求菩薩將不好的報應報在她的身上。
這兩天的擔驚受怕,這兩天的意外……會不會還有更恐怖的事情發生?
他不想迷信,也不想相信什麽報應。
可是,他輸不起,他不敢拿洛離當賭注。
若是愛得少一點就好了,若是愛得少一點……就好了!
他真的感到了恐懼。
他受不了她有什麽意外,受不了再也看不到她的臉,聽不到她聲音,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他覺得這種懲罰很恐怖。比下地獄還恐怖。
醉酒睡了一覺,卻被她死去了的噩夢驚醒。
夢裏,他好像看到她被帶進了地獄,下著油鍋,在刀山上滾來滾去。
他驚恐地從床上坐起身來,雙眸充血似的惶恐,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被單,耳畔傳來的是夢裏她淒絕的叫喊。
“別叫了,別叫了!”他捂著腦袋,拚命地搖擺。帶著破顫的嗓音,無助而痛苦的哀求。
“這不是她的錯,不是她的錯,全是我!我不敢了!”
他淌著眼淚,痛哭流涕道:“我真的不敢了,我不敢再和她在一起了,隻要她安然無事,隻要她安然無事,我放手!”
他“啊”地一聲大哭起來。
無人的房間,盈滿了痛徹心扉的氣息,這致使他撲床痛哭:“我真的不敢了!”
“青遠,為什麽不來看我呢?”
“青遠,為什麽不回我短信呢?”
“青遠,我真的好無聊,你來瞧瞧我吧!”
她的傷口快愈合的時候,那創口的地方,奇癢無比。
可是青遠那天發了脾氣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青遠,我錯了嘛,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嘛,你來看看我嘛,我好無聊哦!”
“青遠,你怎麽還不回我的短信呢?”
“青遠……”
她實在忍不住跟他撥了電話,而電話那頭,卻是甜美的係統聲音說:“您好,您撥的號碼是空號。”
血液刹那間冰涼。
“換……號了嗎?為什麽……不告訴我?”
洛離的傷口好起來,並能下地走路的時候,她去找了陳青遠。
她一大早敲開他家的門。開門的卻是一個女人,穿著睡衣,散亂著頭發,一眼就看出她在這裏過了夜。
那女人用戒備的眼神看著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問她:“你找誰。”
洛離以為自己進錯了門,於是抬頭看了看門牌號碼,發現自己根本沒有看錯,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青遠在嗎?”
那女人轉了腦袋,就對裏屋叫道:“青遠,找你的!”
穿著睡衣的陳青遠從後麵走出來,擁了那個女的,漫不經心地看了洛離一眼:“你找我?”
她點了點頭:“我腳好了!”
“嗯,看到了!”他不冷不淡。
她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哦,恭喜!”他說得不鹹不淡。
“對了!”她直覺這不對了,卻還是問他,“青遠,這位姐姐是誰啊?”
“姐姐?”他嗤笑了一聲,“我女朋友看上去像我姐姐嗎?”
她說:“你在哄我吧?蠢人節早過了呀!這其實是你家的親戚吧?”
他冷笑:“誰有心情跟你開玩笑啊?”
“可是,我才是你的女朋友啊!你睡暈頭了吧,你……”
她想笑,去拉他的衣袖,他卻一臉不耐地將手甩開。
她的胸口突然就被什麽劃開似的,空洞洞地涼了起來。
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卻還是帶著顫音地笑,對他說:“不要開玩笑,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他竟雙手攀了他新女友的肩,說:“寶貝,你先到裏屋等我,讓我解決這煩人的事情!”
他說著,就在那女的唇上吻了一下。
洛離聽到了體內血管炸裂的聲音。
“不……會的!”她狂湧著眼淚說,“你說過你不會再吻別人的!你說你會疼我的,你說你會寵我的!你說這輩子都會對我好的,你說我是你的寶貝的。”
他冷笑著:“都是騙你的,你不懂嗎?男人想哄女人上床,都會叫寶貝的!”
“可是,你並沒有……”
“那是因為你太沒有魅力,我連玩你的興趣都沒有。”
兩行眼淚若泉水劃過臉匯合於下巴,匯集了所有的傷心,無法承重地一點一點地往下淌。“你說過……你會愛我一輩子的!”
他一把甩開了她的身體:“你煩不煩啊!這麽粘人幹什麽?”
“你說過你要娶我的,你說過……你第一次傷害我,是因為你……”
“不育是吧?”他冷笑了,笑得仰了腦袋,將眼底的淚水逼了回去。
“這麽蹩腳的謊言你也信……我隻是想找個甩你的借口,你居然也相信……實話告訴你,最開始的時候,我是同情你,因為你是殺人犯的女兒,看在你小時候為我說過話的份上,我才勉強自己和你接觸。非典隔離的時候,我確實想和你在一起,可那也不是愛情,那隻是為了彌補你。可是,我發現越和你在一起,我越反感你,所以我才哄你說我不能給你孩子。我覺得看到你的臉我就受不了你的蠢樣子,你要身材沒有身材,要臉蛋沒有臉蛋,要錢沒有錢,要家世沒有家世,我憑什麽要因為一時的感激,就和你拴在一起一輩子?洛離……”
他的眼底迸出陰狠的光,說這話時,幾乎咬牙切齒:“你讓我覺得惡心。”
然後,他讓她滾,滾出他住的地方,還摔了她給他折的許願星的瓶子。他一把擲了那個瓶子,瓶子摔得粉碎,“咣哐”一聲,清脆一響,碎裂的聲音好像摔回了她的神智。
“恨我嗎?”他哈哈大笑著,“你就恨我吧!我如果是你,我一定會好好地活著……讓我恨的人後悔,讓他後悔當初多麽沒有眼光和水準!我如果是你,我就會這樣!這才是對負心的人最狠的報複!你有本事,你就做給我看看!要死要活哭著求男人要你,隻會讓男人覺得你惡心加犯賤!”
他激她,這些說詞在腦海裏“存檔”好久,現在有機會大喊了出來。
她隻是淌著眼淚,表情漠然。
“沒錯!”她冷冷開口道,“我正是這樣想的!我也會這樣做!我不會恨你!因為……”
極悲之下,她竟出人意料地笑了。笑得令人凜然一震。笑得令人措手不及。
我現在恨你恨得咬牙切齒,但是,我不會再在你身上浪費一丁點兒感情了。
她冷笑著看了一眼那摔碎在地上的星星,再用比冰更冷的目光掃了他一眼。她的笑裏,有了極其滄桑諷刺的意味。
一個小孩子摔倒了,他會哇哇大哭,等著身邊的人來扶,可當身邊的人都絕情地走開時,他就會自己抹著眼淚爬起來,不是漸漸地學會了堅強,而是明白了那些希望是無法指望的。
他的反複無常,令她絕望了,沒有了希望,便不再指望。
她走了!
她真的走了!
陳青遠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的表情木訥,好像被人抽幹了精魂。
他隨手撿起地上被踩扁了的滿天星,看著它散得不成樣子,他好像被人刺激了似的,彎下身去,將那剩下的星星全部拆開了。
每張疊著星星的紙上都像日記一樣,寫上了日期,日期後麵都寫著一句話。
“青遠,我好愛你哦!”
“青遠,我好想叫你老公!”
“青遠,你今天的發型真的很酷誒!”
“青遠,我愛你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青遠,我想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青遠……”
“青遠……”
……
他捧著那些紙條,好像看到她唇角含笑地在那些紙上寫著這濃情蜜意的愛語,更好像帶著幸福和憧憬的笑容去折這許多寫好字的許願星。他甚至知道她肯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在他們老得走不動的年歲裏,會把這些星星一張張地拆開,將裏麵的話語念給他聽。
她的浪漫,是帶著絕頂的真情。
他知道她的心意,是因為他們兩個早就心靈相通。
而他們,卻永遠都不能在一起,他們永遠都不可在一起……幸福一生了。
往日的記憶湧上了心頭。一幕幕閃現眼底,刺得他心疼無比。
想想她剛剛絕情而冷至心底的目光,他再也忍不住,縱情大哭。哭得悲慟,哭得如失去伴侶的哀鴻。哭著祭奠他死去的愛情,哭那個一心一意愛著著他的洛離,再也不會愛著他,甚至連恨都不屑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