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幸福

第十一章 一切為你

　　他隻是失憶，又沒有變成白癡，他必須為你和你的孩子負責。

　　柳青回到家裏，隻覺得房子裏靜寂得怕人。她打開電腦，進入遊戲中。遊戲裏的敵人瘋狂襲來，柳青拚命地擊打著鍵盤，咬牙切齒地一遍遍阻擋，卻總是被打敗。

　　天黑了，屋子裏黑黢黢的，電腦熒屏上微弱的光照著柳青慘白、絕望的臉。柳青憤怒地大叫了一聲“啊……”絕望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

　　淚，再一次湧出，柳青蜷縮在床上，心痛到不能自已。手機響了，柳青不接。一遍，兩遍，手機固執地響著，柳青拿起看，是肖喬打來的。

　　“我去醫院看你，護士說你們已經走了。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肖喬問，“秦傑被他媽接走了？”

　　“他走了。”柳青支吾道，“我，我剛才在忙別的，沒聽見。”

　　“你聲音怎麽了？怎麽有些沙啞？”

　　“沒什麽，可能是感冒了。”

　　“你少來，我還不知道你，把你們的感情看得比生命還重要！”肖喬歎道，“他走了你心裏難過了吧？我說你也是，幹嗎老是做這些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呢？明明知道自己離不開、舍不得，還要和他媽媽有那樣的約定。”

　　柳青沉默著不說話，事到如今，她能說什麽呢？她什麽也不想說。

　　“出來吧，別自己待在家裏。”肖喬說，“你還沒吃飯吧？出來，你想吃什麽，我請你。吃完我們去唱歌，讓你發泄發泄。”

　　“不，不用了。”柳青推辭，“我不想去。”

　　“少囉唆，快出來，我在你樓下。”肖喬不容分說地掛斷了電話。

　　柳青起床，草草地洗臉，將頭發用橡皮筋綁在腦後。

　　肖喬拉了柳青去吃飯，柳青不肯，說：“我們去唱歌吧。”

　　包房內，柳青哽咽唱著《星語星願》：“我要控製我自己，不會讓誰看見我哭泣。裝作漠不關心你，不願想起你，怪自己沒有勇氣。心痛到無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跡。眼睜睜地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找不到堅強的理由……”

　　一曲唱罷，柳青已是淚流滿麵。肖喬輕聲說，“別憋著，想哭就放聲哭吧。”

　　柳青放聲大哭，從秦傑出車禍到秦傑媽找她談話要她離開時，她把自己的委屈，把自己對秦傑的不舍、深愛全部憋在心裏。可是，秦傑走了，在包房內，在肖喬的勸慰下，柳青第一次痛痛快快地放聲大哭，內心的痛和委屈得以宣泄。

　　哭過、吼過，柳青一言不發，沉悶地喝著啤酒。

　　最愛的人走了，留下的人若不想以清醒的狀態活著，就會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秦傑走後，被迫放棄愛的痛苦，壓得柳青無法正視現在，正視未來。想要的愛情忍痛放棄，說好的幸福就這樣放手，柳青無奈選擇了逃避，她想用酒精營造另一個奇妙的世界，盡情幻想。

　　肖喬勸道：“酒不是好東西，你少喝點。”

　　柳青不理，繼續喝。

　　肖喬伸手欲拿過柳青的瓶子，柳青吼道：“別動我的酒瓶，你讓我喝醉。喝醉了多好呀，什麽事都不用想，什麽事都不用愁。”

　　肖喬無語，她能了解柳青的痛苦。柳青一路艱辛地走來，認真而努力地活著，就是為了能和秦傑快樂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秦傑走了，她和他的愛情天，塌了。柳青和秦傑認真地愛著，努力地追求著想要的幸福，卻終究敵不過現實，散了。

　　看到柳青如此，肖喬有些悲愴。這個涼薄的世界豈是有了愛情就能戰勝一切的？柳青若是如自己現實一些，豈會落得如此下場？她若沒有愛上那個公子哥，也會遇上不錯的男子，然後在家人的祝福下順利地結婚生子，平淡而幸福地活著。

　　想想自己，愛情、婚姻、事業都比柳青順利，但肖喬總覺得自己的生活少了些什麽。激情，是激情，每次看到柳青與秦傑的恩愛、纏綿，肖喬明白了自己的愛情、婚姻缺少激情。因為想過得安穩，在合適結婚的年齡選擇了合適的結婚對象，精心算計好每一步，唯恐因為不理智陷入不穩定的生活中。

　　生活倒是穩定了，肖喬卻又覺得日子過得過於平淡了。她和周斌也有愛，可是有著柳青、秦傑這樣的擔當嗎？有他們為了愛，置一切於不顧的勇氣嗎？沒有，肖喬自忖自己沒有這個勇氣，周斌亦是如此。

　　遇到紀灝，肖喬全身的感情細胞都被激活了，與紀灝在一起是快樂的。肖喬也明白自己是已婚的人，可是她控製不了自己想和紀灝見麵、想和他在一起，剛分手就又想他。有時間有機會，他們就黏在一起；沒時間沒機會在一起，她和紀灝就煲電話粥。

　　肖喬覺得她和紀灝的感情就是愛情吧。愛情像瘟疫，不經意地就來了，她沒法逃避。

　　柳青喝醉了，肖喬歎了口氣，起身扶著柳青離去。

　　肖喬和柳青，兩個要好的朋友，兩個有故事的女人。一個為了愛情，寧願飛蛾撲火；一個失去愛情，痛不欲生。

　　接下來的幾日，柳青買來酒，和著滿腹的愁緒獨飲。醉了，便睡，醒了，再飲。

　　幾天後，肖喬又去看柳青。柳青趿拉著一雙拖鞋、穿著有味道的睡衣，蓬頭垢麵地打開了門，轉身又麵無表情地坐在電腦前狂敲鍵盤，與遊戲裏的敵人鬥著。

　　“這屋裏什麽味道呀？”肖喬皺了皺眉，“你瞧你這屋裏亂成什麽樣子了，有多少天沒打掃了？”

　　柳青也不理她，自顧自地玩著遊戲。

　　肖喬火了，一把扯下電源，怒斥道：“我讓你玩，我讓你玩。”

　　“你幹什麽呀？”柳青叫道，“討厭，幹嗎扯掉我的電源？”

　　肖喬將柳青拉到鏡子前站住，柳青身子左搖右晃，不肯正視鏡子。肖喬使勁地抓住柳青，不讓她掙脫。

　　“你看你現在都成什麽樣子了？”肖喬又生氣又心痛，“你看你現在，和酒鬼、瘋子有什麽區別？”

　　柳青也不說話，隻是向後退著。肖喬一隻手用力地抵著，另一隻手將柳青額前的頭發捋起，讓她避無可避。雖才幾日，柳青卻憔悴得厲害。柳青隻見鏡子裏的女人蓬頭垢麵，亂發下一雙眼睛空洞而茫然，臉色蒼白，有如鬼魅。

　　柳青啊的一聲尖叫，轉身抱住肖喬，絕望地閉上眼，自喉底發出一陣嗚咽的聲音。肖喬有些害怕，害怕柳青就此沮喪下去。倘若柳青不能振作，便會真的毀了。

　　“你看看你現在，你這樣子對得起你父親嗎？”肖喬硬起心腸說，“你以前不是總說你畢業後要好好努力，你要好好報答他嗎？你說，等你有錢後你要買房子，你要把你父親和你弟弟都接過來，讓你弟弟接受最好的教育，讓你父親安享晚年。可是，你看看你現在，倘若讓你父親看見你這樣，隻怕福沒有享到，為你傷心難過得隻怕把命都要搭上。”

　　肖喬知道現在不能一味地安慰柳青，她知道柳青除了秦傑最在乎的就是家人。

　　肖喬的話起了作用，柳青身子微微地顫抖著，口裏喃喃地叫道：“父親，父親……”

　　肖喬扶柳青坐下，拿起梳子一邊替柳青梳理蓬亂的頭發，一邊語重心長地說：“你別這樣，我知道你難過。可是你替你的家人想過沒有，若你從此一蹶不振，或者因此病倒，那他們要靠誰呢？你常常說你和我條件不同，你不能像我一樣任性地生活，你得替你的家人著想。青，為了孩子，你也要堅強地活下去。你不是說你要做給秦傑他媽看嗎？你不是說你能行嗎？你行，你就給我振作起來！為了孩子好好地活著，為了你父親、你弟弟好好地活著，為了你自己，你更得好好地活著。”

　　柳青木然地坐著，任憑肖喬擺弄。肖喬知道她的話柳青聽進去了，於是繼續說道：“青，你和我不同。我是一個為自己活著的人，什麽事我都要先為自己打算。而你不同，你是一個替別人活著的人。你身上有太重的責任，這世界你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你總是為了別人而努力。大學時，你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也為了讓你的家人過上好日子，你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工作後，你為了證明自己和秦傑在一起能幸福，為了證明你愛的是秦傑而不是他的錢，你努力地工作、努力地掙錢；現在，他走了，你不能就這樣倒下！你肚裏還有孩子，在醫院那麽難你都沒有把孩子打掉，你說你愛這個孩子。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你也不能就這樣放棄你的人生！青，你不想給孩子一個好的環境？讓他像這個城市裏別的孩子一樣，無憂無慮地成長，接受好的教育，養成為一個優秀的人嗎？”

　　肖喬的話點醒了柳青，放棄愛情雖然痛苦，但她不能因為愛情就放棄人生。肖喬說得對，她身上背負著太多的責任，她不能放棄。

　　柳青嗚咽起來，“我這樣認真地愛著，可還是要放棄，我不甘心啊……”

　　肖喬拍著她的肩膀，說：“我知道。”

　　柳青失聲痛哭，她不能倒下去，她沒有倒下去的資格。隻有靠自己奮鬥，才能給父親一個舒適的環境安享晚年，才能讓肚子裏的孩子無憂成長。她不要孩子像自己一樣，來到這個世上，擔驚受怕。她要他像別的小孩一樣無憂無慮、單純地成長。

　　柳青哭了一陣終於止住眼淚，去簡易衣櫥拿出幹淨的衣裳換上，然後拉開窗簾收拾屋子。肖喬放下心來，她知道她熟悉的柳青回來了。

　　肖喬繼續絮叨：“你這樣子我就放心了。我給你說，以後少幹傻事，遇事不要太軟弱！你瞧你，凡事就知道讓，讓，讓。”

　　柳青冷冷應道：“不讓能怎樣？難道寸步不讓事情就會有所改變嗎？”

　　“有些地方你要學我，遇事不要輕易讓步，別做那種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事。”肖喬笑，“你以為你這樣好呀？我告訴你，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你好說話，別人自然就會利用你的軟弱，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柳青知道肖喬指的是什麽，隻是當初她答應秦傑媽媽，也不全是因為軟弱。柳青也知道肖喬這樣說無非是為了自己好，從此，她絕不會再輕易退縮，除了愛情，她想要的都要努力爭取。別人有的，她要有，別人沒有的，她也要努力爭取。沒有了愛情，柳青決定退而求其次，為舒適的生活奮鬥，為了家人，為了孩子，更為了自己而奮鬥。

　　一陣忙碌後，屋子變得整潔。柳青對肖喬說：“走吧。”

　　“去哪裏？”肖喬問。

　　“吃東西呀，我要好好地吃一頓，把哀傷、不快溺斃在食物裏，然後通通忘掉。”

　　“爽！”肖喬眉開眼笑，“青，這話我愛聽。”

　　“愛聽就走吧。”柳青與肖喬出了門。

　　柳青真是餓了，大口大口地吃了不少。

　　飯後，肖喬笑道：“咱們去逛逛，散散心。”

　　“不去了。有好長時間沒有打理我的網店了，若再不打理，恐怕會就此垮掉吧。”柳青搖搖頭說，“現在我要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上麵，我還指著它掙錢呢。”

　　“你有沒有想過別的，比如開網店的同時也開家實體店，你照看實體店的同時，也可以打理網絡店鋪。”肖喬笑說。

　　“開實體店好是好，可是哪來的本錢呢。”柳青輕聲說，“我還是一步一步地來吧，等掙到錢了再考慮別的。”

　　肖喬暗自思忖，要不要把秦傑媽媽給柳青的三十萬元拿出來呢？她想了想，決定暫時不告訴柳青，等她急需用錢時再拿出這筆錢。否則，以柳青的脾氣一定會把錢寄回給秦傑媽。

　　“是啊，你也該振作起來了。”肖喬笑，“那下次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