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還有沒有一條路能有如此艱辛?
寬不足五尺的小路,寬僅容匹馬,傍依著山壁,身旁便是陡峭的懸崖,耳畔時時鳴響著湍急的河水拍打在山壁之上的轟鳴……
喜娘完全不敢側身向下望,深恐就這樣一個側身,便失卻了身體的平衡而一頭栽落山崖,葬身洪流。
想來,心下便是惴惴,隻好極目向前眺望——青翠的山崖間,一條狹長小路宛如羊腸蜿蜒盤旋,遙遙望不見盡頭。小路上走滿了各個馬幫的隊伍,馬匹兩側都掛滿了大大的貨物包裹,馬匹項下的駝鈴悠悠而鳴。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說的也正是此時此地的景象吧。
“伏低身子,腦袋不想要了嗎?”正限於沉思中的喜娘,冷不防頭上挨了一記,謹慎地回身望,世隆馬幫的大頭領羅布頓珠正凝眉立目、狀極凶惡地瞪著她。
原來,身前不足五米處的頭頂上方橫出一塊山崖,茶馬古道上很多的路段就是在山壁之中穿鑿而出的。山崖之下容得通過的高度隻有肩膊高低,馬匹還好,人必須要伏低身子小心地通過才可。
喜娘衝著掛住滿臉凶惡的羅布頓珠淘氣地吐了吐舌,看到羅布頓珠臉上強撐起來的凶惡於瞬間土崩瓦解,她這才笑著乖乖地伏低身子,小心地通過了前方的路段。
身後的羅布頓珠則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親眼見著喜娘毫無差池地順利通過,方才放下自己的一顆心,緊隨著也迅速地走過了。
喜娘再次微微地回首,望著身後那雙狹長而又有著薄薄眼瞼的眸子,紅著臉頰點頭表示感謝。
羅布頓珠,這個雖然有著康巴漢子的勇敢與豪情,麵貌上卻有著漢人男子一般的儒雅與斯文的男子,正是那日喜娘在蓮花湖邊邂逅的人。
隻是,喜娘沒有想到,自己能這麽快再次遇到這個男子,甚而至於是自己送上門去的……
那日聞聽雲開遭遇不測的消息,喜娘不顧尼瑪大媽與梅朵的阻攔,執意要自己去尋找雲開的下落。喜娘的心底裏隻有一個意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不要這麽不明不白地便放棄。
而要走茶馬古道,必須要跟隨馬幫同行;找到世隆馬幫的頭領,得到他的允許加入馬幫,才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
幾經周折終於見到了世隆馬幫的大頭領,卻沒想到,這個在康巴鼎鼎有名的實力最為雄厚的馬幫,頭領居然就是羅布頓珠,這個看上去過於年輕又過於斯文的康巴漢子。
喜娘想加入馬幫的要求,著實把羅布頓珠嚇了一大跳。世隆馬幫裏各個大隊、小隊的頭領也是一片嘩然。要知道,馬幫的生意可以用命去換的生意,都是康巴漢子裏都能稱得上翹楚的男人才能獲選其中,既要有強健的體魄,又要有嫻熟的馬技,更要有臨危不亂的氣魄和隨機應變的智慧……而一個弱質女流,不但自身難保,很可能還會牽累整個馬幫的弟兄!
在一片拒絕的聲浪之中,喜娘兀自挺直小小的脊梁,雖然麵色已經窘迫到幾乎要與身上的紅衣一般的顏色,但是眸子裏清冽的光芒依然明白地寫滿了自己的堅持。
羅布頓珠的心底,忽地一疼,“白瑪達瓦,什麽事情我都可以答應你,隻有這一樁不行。我必須要對整個馬幫幾百號兄弟的性命負責,不能因為加入了一個女子而威脅到他們一路的安全……”
羅布頓珠的話,是盡量地放柔了嗓音來說,卻依然惹出了喜娘隱忍不住的淚水,“大頭領,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真的。我隻是想去找回我的‘矜巴葛布’(藏語,白雲)。就算,就算路上我真的遇到了什麽危險,你們扔下我就是,我不會拖累馬幫的……”
“你的‘矜巴葛布’?”羅布頓珠忽然欺上前來,狹長的眸子裏閃著奇異的光,“他,是你的什麽人?”
不待喜娘回答,身旁的一位大隊頭領洛桑先一步說,“大頭領,您忘了嗎,矜巴葛布是我們上個月新收的那個漢人啊!他說他的名字,在咱們藏語裏就應該叫做‘矜巴葛布’的。”
羅布頓珠隻是用眼角輕瞥了一眼那位大隊的頭領洛桑,眼神嚴厲而又執著地逼視著喜娘的眼睛,“白瑪達瓦,他到底是你的什麽人?”
喜娘心底沒來由地微微一顫,“他,他是我即將拜堂的夫婿……”
一陣寒涼的風無情地刮上喜娘的臉頰,喜娘緊張地閉上了雙眸,心驚膽戰地感受著羅布頓珠冷冷的凝視。喜娘無從猜測,自己到底是那句話,或者是哪個動作,惹惱了這位康巴最有實力的馬幫首領。
良久,羅布頓珠一卷袍袖,快步走到數步開外,冷淡了神情,帶著全然陌生的口氣對喜娘說,“你要去尋找你的夫婿,那是你個人的事兒。我們世隆馬幫沒有義務要陪你涉險,馬幫曆來是沒有收女人入幫的先例的。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像一扇黝黑的大門,毫無情麵地自己麵前鏘然閉攏,喜娘的心如墮冰窟。
剛才那個還對自己溫柔說話的男子,此刻儼然遙不可及的馬幫大頭領,這一轉瞬之間,為什麽竟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喜娘情急,“大頭領,求求你,隻要你同意,我願意答應任何條件!”
羅布頓珠微微冷笑,“任何條件?就憑你這弱質女子,又能為我們馬幫做什麽有利的事呢?”
一股逆氣衝入咽喉,嗆得喜娘緊閉雙眸幾乎窒息。涔涔的汗沿著鬢發緩緩而下——真的是,自己的話真的是太無半點公信力啊,就憑自己一介女流,手不能提,肩不能擔,能給以生命相搏的馬幫,做什麽呢!
真是笑話,自己聽了都知道這不過是虛妄的笑話……
手按住胸口,那裏顫抖著疼,蹦跳著不甘……掌下一個硬物,忽地提醒了喜娘,一股重生般的熱望重新燃起。
喜娘從隨身的小荷包裏拿出了一枚象牙扳指,隱隱的光華,精細的雕刻,是那夜偶遇時,羅布頓珠留在喜娘發辮上的。喜娘將象牙扳指托在掌上呈給羅布頓珠,她知道,如果要想跟從世隆馬幫去茶馬古道尋找雲開的下落,這扳指便是最後的賭注了……
喜娘微顫著嗓音,“大頭領,如果你能夠允許我走這一趟,我便會接受這枚扳指的心意,永遠戴著它……”
這話說得毫無來由,馬幫各大隊、小隊的頭領都是聽得雲裏霧裏;可是上首的羅布頓珠,卻是悚然變色。
即便再駑鈍的人,麵對著自己心儀的人兒,聽她說要接受自己的信物,並且終身相隨,這,該是天下最大的誘惑了吧?
羅布頓珠那狹長的眸子,晶光輕閃,他權衡良久,方才出聲兒,“好吧,成交!”
世隆馬幫的各個隊長均驚訝地大呼,“大頭領,您要三思啊!一旦途中出現了什麽問題,我們沒多餘的精力去保護她的周全啊!”
羅布頓珠狹長的眸子笑意盈然,“不用擔心,她的安危我來顧全……”
洛桑大驚,“大頭領!您的意思是——難道您要親自跟我們走上這一遭?”
羅布頓珠微笑,促狹地看洛桑,“我說什麽也是世隆馬幫的大頭領啊,難道我不該走一遭嗎?”
洛桑又要說,“可是……”,話至舌邊卻遭遇了羅布頓珠一個頗含深意的眼神,於是這話便凝在了舌尖,化作了一聲歎息。
羅布頓珠笑著望住喜娘,“白瑪達瓦,三天後我們啟程,你可以回去做準備了。”
喜娘終於舒了一口氣,鬆開攥住象牙扳指的掌心,掌心裏已然滿是涔涔的汗。
卻有一個疑問盤踞在喜娘心頭,難道說這位世隆馬幫的大頭領,平時竟是沒有跟著馬幫走過商的嗎?怎麽會這樣?沒有走過商的人又怎麽會成為世隆馬幫的大頭領?
就這樣,三天後,喜娘著了男裝,出現在了羅布頓珠的眼前。
羅布頓珠抬眸望著眼前的人兒——一件紅呢藏袍,內襯白色高領刺繡襯衣,發辮高卷,額側垂下五色絲絛的“英雄結”。胸前,垂著一隻白銀打造的“嘎烏”(類似小盒子的佛龕);指上戴著那枚純白的象牙扳指。一雙小牛皮的藏靴,緊致地包裹住藏袍之下的小腿……
羅布頓珠心下忽如春水蕩漾,眼前這丫頭不知道,自己扮作男裝不但一點沒有康巴漢子的形貌,反倒給自己更增風情,讓羅布頓珠恨不得能夠馬上將她納入自己的懷中……
羅布頓珠永遠都無法忘記,他相信直到自己死去的那刻,閉上眼睛之前的瞬間,眼前一定還會回憶起蓮花湖畔的乍見。
那夜,月光如銀,湖水如緞,蓮花盈盈,萬籟俱寂……可是這一切記載了神跡的景物,那一刻卻都黯然失色,它們退身為背景,隻為了烘托此情此景中的主角兒——一襲紅衣的她,娉婷立於湖畔,天光水色月華星輝全都映射在她的身上。那抹紅衣,被氤氳的夜色浮托成為一朵緋色的雲,仿佛她隨時可能乘風而去……
蓮花湖,縱有清濯蓮花,卻仿佛它們不過隻是陪襯的葉子,真正的豔麗,真正的嬌美,都隻集中在那一抹紅衣的身影之中,臨波而立,眼波盈盈……
“白瑪達瓦”,藏語中“月光下的蓮花”,這名字從心底倏然躍上,還來不及細想,便已經脫口而出……
白瑪達瓦,月光下聖潔的蓮,此刻已然綺麗盛開,盛開在他的心湖之上……
這個世界上,許許多多的事情,我們都可以慢下節奏來層層地鋪墊,細細的描摹,用一切可能出現的前兆作為開端,讓旁人的思緒能夠有條不紊地跟上——可是隻有兩件事容不得這般細致地過渡,正像有人曾經比喻的那般:愛與噴嚏,不可阻擋。
羅布頓珠對喜娘的感情,就在那一刻,山呼海嘯著,來了……
思緒悠悠,前方轉過一個山坡,已經可以看得到雪山了。喜娘盡管記不得每座雪山的名字,卻也知道,每座雪山都代表一個神明,每一座雪山在康巴子民的心中都是神聖的象征。
前方的馬匹紛紛慢下腳步,馬幫裏的康巴漢子們不約而同地向雪山行禮。喜娘偷望身後的羅布頓珠,他依然一副萬事不關己般地輕鬆隨意,就連對雪山的敬禮都顯得似乎漫不經心。
這一路來,羅布頓珠的表現就是這般,仿佛馬幫的生意全然與己無幹,他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兒就是跟在喜娘身後,遇到危險的時候發聲提醒一下,剩下的時間裏便靜默得仿佛不存在。
難道,他這一遭,真的隻是為了陪同自己?
喜娘不可置信地甩甩頭,怎麽可能啊,與這趟生意幾十萬兩銀子的貨物相比,自己簡直微末如路邊枯黃的草芥。
馬幫裏,每個康巴漢子都是極其謹慎從事的人,如果沒有找到一個足夠寬曠的路段,他們寧願繼續餓著肚子趕路,也決不輕易停下腳步來吃飯。今日亦是如此,直到日頭西斜,大隊首領洛桑才發出信號,整個馬幫方才停頓下來。
這是一處寬廣的緩坡。馬匹各自挨著自己的主人,三五個康巴漢子聚成一小隊,紛紛坐下來吃飯。一捧青稞炒麵,幾塊酸奶疙瘩,往往便是馬幫裏的漢子們一天的食糧。隻有到達各地的鍋莊,康巴漢子們才會好酒好肉地吃上一頓。
雖然馬幫裏的漢子們對於喜娘的加入都頗有微詞,但是當喜娘真的加入了,大家也並未像之前所說的那般冷漠,甚至還會主動在路途中關照喜娘。
喜娘感念大家夥兒的照應,而自己也沒別的能力回報一二,於是便想盡了辦法幫著大家改善吃食。每到一個鍋莊,喜娘忙活得最多的就是跑遍各家調料鋪,各式各樣的調料裝滿身。
康巴人的飲食中,對於調料的運用和講究遠沒有中原那般細致,許多的調料康巴人並不懂得可以運用入吃食,大多數隻被作為販賣的香料來對待。當喜娘經常拿著各種各樣的“樹皮”、“種子”、“幹枯了的葉子”磨粉摻入他們的青稞炒麵時,初時還小心翼翼深恐中毒的大家,漸漸地便被征服了味蕾,也知道了原來這樹皮叫做“陳皮”,種子叫做“胡椒”,幹枯了的葉子叫做“香葉”……
看著喜娘像一隻歡快的小鳥,捧著自己稀罕寶貝的布袋子,挨個小隊給人家加入調料,然後收獲了大家的感謝而滿麵春風的模樣兒,羅布頓珠的快樂從眼睛一直綿延到了心底。
初時那個乍見之下聖潔如蓮的白瑪達瓦,此時又添了一重人間煙火的可愛,更為真實,更為親近了。
前方,再有半天的路程,就要到達大渡河畔的貢嘎鍋莊了,想著白瑪達瓦很可能在這裏找到她的矜巴葛布,羅布頓珠的眸子裏便湧起了浩浩蕩蕩的烏雲。
貢嘎鍋莊。
人頭攢動。
數不清的馬匹擠擠挨挨地湧堵著。
這些馬匹,一部分是各個馬幫用來運輸貨物的,但是更多的則是等待交易的商品。
雖然,康巴與外界交易的商品有很多,藥材、珠寶、茶葉、鹽巴、糖、毛皮、香料等都是每個馬幫都少不了的貨物,但是茶葉與馬匹卻永遠是最為重要的兩種。
尤其是近來,中原方麵運輸來的大量的茶葉,一改過去多數用來交換毛皮、珠寶等的慣例,而是點名隻要上好的馬匹,一時間貢嘎鍋莊裏馬嘶陣陣,馬匹成了貢嘎鍋莊裏交易的主角。
洛桑帶領著世隆馬幫的康巴漢子們交付了這一趟從康巴運送出來的貨物,準備好了鹽巴、糖、茶葉等準備運回康巴去。
羅布頓珠則一直閑閑地站在一邊,用眼睛瞄著遠處聲音擾攘的馬匹交易。中原負責鍋莊交易的商隊,幾乎是對馬匹來者不拒,隻要是健康的馬匹一律買下,竹篾包住的茶葉如流水一般流入康藏來的馬幫手裏。
中原,怎地會這般需要馬匹?
難道,又有戰事近了?
正思忖間,一個頭纏白色包巾的男子湊到羅布頓珠身邊,狀似陌生人之間的閑聊般地低聲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忙著整理調料袋子的喜娘,恰好不經意間抬頭望見了這一幕,她看見羅布頓珠的臉上漸漸籠起了陰暗的霧靄……
不知怎的,喜娘隻覺心下一沉,她剛剛掛在臉上的歡快倏然消退,隻垂首望著自己手裏的調料袋子愣愣發呆。
就連羅布頓珠走到了自己身畔,喜娘都未察覺。
“白瑪達瓦,你在發什麽呆?這些調料真的有那麽好看嗎?”羅布頓珠輕笑著問。
喜娘慌忙掩飾自己的異樣,“哦,沒有。我隻是在想,等你忙過了今天,就該能騰出時間來陪我去大渡河畔走走了。我隻是對大渡河之行,有點擔憂……”
羅布頓珠聞言,麵色一黯,“其實你心裏從來沒真正地想過接受我的扳指吧?你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找到你的矜巴葛布,想的都是以後你們兩個如何幸福甜蜜地過日子吧?”
喜娘抬眸望向羅布頓珠的眸子。那雙狹長的眸子,盡管已經在極力地克製,卻仍泄露了太多失意與傷感。
想起一路上羅布頓珠對自己悉心的照拂,喜娘實在不忍心再對他有所欺騙,她隻是悄悄地點了點頭,“因為,我們還有一個約定沒有完成。我們約好,等他走完這次商,籌夠了足夠的盤纏,我們要一起去南詔國的……”
“你要去南詔?”羅布頓珠忽然提高了嗓音,惹來喜娘不解的眼神。
羅布頓珠語氣一頓,似在反複權衡著自己的說辭,“其實,如果你想去南詔的話,我也可以帶你去的……”
喜娘無法揣度羅布頓珠此言中的真義為何,她隻是不想將自己置身於這種微妙的三角關係當中,於是急著將話題扯開,“羅頓,你說,落入大渡河的人,生存的幾率會有幾分?”
羅布頓珠自然感知到了喜娘語氣中的閃躲,他悠悠地歎了口氣,“這要看個人的造化了。你的矜巴葛布是為了救人而落水的,那麽說不定也會有人從水中救了他的。我佛講究因果,他種下了這為善積德的因,也自然會收獲延續生命的果……”
羅布頓珠這一串聽來似乎漫不經心,但是卻明明掩藏真義的話,讓喜娘悚然變色!
喜娘突地站起身來,緊緊握住羅布頓珠的袍袖,“羅頓!你知道了什麽是嗎?你告訴我,求求你告訴我!”
羅布頓珠避開眼神,“那你要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千裏迢迢地去南詔國?”
喜娘沉吟,“羅頓,這件事說來話長。我隻能簡單地告訴你,南詔國藏著一個答案,事關我死去的母親。”
羅布頓珠用他那狹長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喜娘,看著喜娘的頰邊因為執著的感情而湧起的兩朵紅雲,“你是一定要去南詔的對嗎?而我,也是一定要得到你!所以,盡管我曾經想過再也不回南詔,但是我願意為了你,賭一次……”
喜娘敏感地捕捉到了羅布頓珠的那個說法“回南詔”,“羅頓,你的意思是,你曾經去過南詔?”
羅布頓珠的瞳仁在薄薄的眼瞼下輕輕一轉,頃刻他的臉上已經回複了初時的漫不經心,“是嗎?我不記得我剛剛說過什麽了啊。不過,嗬嗬,既然你這麽關心我的過往,那麽幹嗎不自己去尋找一下答案呢?”
說著,他那狹長的眸子抬高望向天邊的流雲,“一起去南詔吧,你不但能找到你母親的那個答案,更有我的過往作為獎品送上哦!說不定,那裏還藏著更多,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呐……”
喜娘為難,“可是,我還要留在這裏,尋找矜巴葛布的下落!”
羅布頓珠的眸子忽然精光暴漲,“誰說,他跌入大渡河,就一定還在大渡河畔呢!”
羅布頓珠突然而來的話,讓喜娘忽地仿佛悟到了什麽,就仿佛隔著輕紗望到了前路的出口,卻——不明晰,無法直接踏足,隻能隔著紗幕左右躑躅。
羅布頓珠促狹地用指節刮過喜娘的鼻子,“白瑪達瓦,想知道的話,就跟我去南詔吧!”
“隻是,哈哈”,羅布頓珠笑意燦然,“隻是,如果你要跟我一起去南詔,總得有個名份才行。說是我的侍女呢,委屈了你;說是普通的女性朋友呢,鬼才相信……所以,我就暫時把我未婚妻子的身份,借給你吧!”
喜娘麵上一紅,正想辯駁,卻遇上羅布頓珠那雙忽然變得凝肅的狹長眸子,“這不是玩笑,而是必須。別忘了南詔現在與中原時有摩擦,你一個乍然闖入南詔的漢人,如果沒有恰當的身份來自保,那麽你剛入南詔國境,就會被當作奸細,投入大獄了!”
羅布頓珠這突來的嚴肅,讓喜娘不禁一驚。一次僅僅是個人私事的南詔之旅,沒想到其背後還要鑲嵌著那麽龐大而莫測的政治背景。
喜娘肅然望著羅布頓珠,看著他把目光投到遼遠,望向貢嘎鍋莊中,成隊被漢人商隊收購的馬匹。馬蹄踏起的煙塵,在夕陽的映射下,盤旋蒸騰,漸漸隆起一層煙幕,籠罩著那看不清的未來……
§§第九章 南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