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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一舞驚阿薩

  米爾紮克力大叔顯然是非常驚愕喜娘會有這麽一問。畢竟對於遠來的漢人,單純聽一聽當年的艾依古麗的故事也就是了,很少有人還會去打聽她現在究竟會在哪裏。畢竟,時間早已經過去二十多個年頭了啊,即便當年是絕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此時恐怕也早已經雞皮鶴發,全然找不見當年的風采了吧。

  人類本身都是會把心思更多地集中在關於美好的想象中,極少人會冒著打破美好幻夢的風險,去用眼睛真實地查看一張被歲月雕刻得扭曲了模樣的蒼老的麵孔。

  米爾紮克力大叔仿佛極盡躊躇,低頭思忖著該如何回答喜娘的問題。就在這個當兒,旁邊的阿薩族人們,卻並不知道喜娘與米爾紮克力大叔之間正在談論著嚴肅而敏感的話題,幾個姑娘像歡快的黃羊般蹦跳著跑到喜娘和雲開身邊,拉起他們融入到了木屋中央的舞蹈人群當中。

  這會兒集中在木屋中央跳舞的人群,一部分是新娘族人中年輕的姑娘,另一部分是古迪江前來迎親隊伍中的小夥子們。年輕的人們熱烈地舞動著身體,微微黧紅的臉頰上躍動著青春的光焰,深邃的褐色眸子裏閃爍著快樂的星芒。喜娘和雲開被眾人圍在中央,由起初的拘謹,漸至放鬆肢體融入了舞蹈當中。即便是此刻依然被身世的謎題擾亂了心思的喜娘,都不由得被年輕人們的熱烈所感染,暫時拋卻心頭的疑問,伸展開手臂,嫋娜起腰肢,隨著他們的節奏和呼喝,一起舞動起來!

  畢竟,那個謎題事關一個長長的、走過了二十年歲月的故事,即便距離答案已經這樣近,但是卻也該不急於一時。更何況,喜娘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地敞開心靈、無所顧忌地融入人群、隨興快樂了?這樣的氣氛,這般的場景,之於喜娘,真不啻是饑餓的旅人找到溫熱的美餐。喜娘仰起因為興奮而飄起微微紅霞的臉頰,目光如水蕩漾在雲開的臉上。此時,能夠拉著雲開的手,一起加入快樂的舞蹈,這份幸福,幾番隻有夢中才有啊!

  雲開也感受到了喜娘的快樂,他也放下了過往身為三軍統帥的嚴肅,拋開了漢人男子曾經奉為圭臬的那些繁文縟節,放鬆了身體,柔柔地拉住喜娘的手,跟隨著喜娘舞步的牽引,融入了人群的歡樂之中。能夠讓喜娘如此快樂,能夠看到她眼裏可以直達心底的喜悅光芒,這是雲開最大的夢想了啊!

  執子之手,縱身歡樂,此景若夢,此情若恒……

  縱情舞動著的喜娘,忽地發現周圍安靜了下來,那些剛才還在身邊舞蹈著的阿薩族青年男女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舞蹈,圍繞在自己身邊,眼神專注而驚豔地望著自己。而雲開,也定下了身形,站在阿薩族男女自發團成的圓圈中央,凝立於自己身畔,一襲白衣,眸子裏仿佛鑲嵌著精光四射的寶石,吟吟笑著,向自己投來專注的凝眸……

  喜娘訝異地止住了自己的身形,閃著不解的眼睛,望向一片肅穆的眾人。

  半晌,誰都沒有說話。還是座中的長者米爾紮克力大叔首先站起身來,一雙寬厚的大掌用力地拍響。米爾紮克裏大叔的掌聲猶如被投擲進水麵的石子,引發了串串漣漪,人們仿佛大夢初醒,緊接一個掌聲、兩個掌聲、三個掌聲……無數在木屋中次第響起,直至匯成一片掌聲的海洋。

  米爾紮克力大叔走到喜娘身邊,那寫滿滄桑與睿智的眼睛裏流露出無限的驚喜,“孩子,難怪你剛才會跟我問起當年的艾依古麗!看了你的舞蹈,那每一個身姿,每一個神情,分明就是艾依古麗當年的翻版啊!縱覽整個草原,遍數西域三十六國,都找不到第二個如此相似的姑娘!我剛剛礙於禮節,沒有仔細地端詳你的五官,剛才你的舞姿提醒了我,我仔細地看了你的五官神態,才知道,你竟然與當年的艾依古麗,那般地相像啊!倘若你換上了我們阿薩族姑娘的衣裙,我相信沒人再看得出你是來自中原的漢家姑娘!孩子,快告訴我,你與艾依古麗,到底有著怎樣的緣分?”

  米爾紮克力大叔滿含真摯情感的語言,如層層氤氳而起的暖,妥帖地包圍了喜娘的心。原來,自己的舞姿真的與艾依古麗一樣,原來自己的長相真的與艾依古麗酷似!盡管心中還閃動著不敢相信的問號,但是喜娘幾乎已經可以確認,當年那位艾依古麗,那位被稱為月亮花兒的、草原上公認的最美的姑娘,果然——就是——自己的——母親!

  喜娘的眼睛裏湧滿了淚花。從來都隻道,這個世間自己孑然一身,三歲便眼睜睜看著娘親縱身躍入水中,從此自己一夕長大,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麵對,所有的一切都隻能自己承當。即便,後來,聽說自己有了張閣老這樣一位父親,有張曼瑤這樣一位姐姐,但是那種親情的暖從來沒有直達過自己心底,總像是水月鏡花一般,明明似乎就在身邊,伸出手去卻永不可及。而如今,眼前忽然站滿了一大群熱情而真摯的人們。他們都是母親的族人,他們的血管裏都流淌著跟母親相似,甚至相同的血液……喜娘那顆在孤寂的冰冷中顫抖了太久的心,終於找到了一份真實的溫暖。

  看見喜娘眼中的淚花,米爾紮克力大叔動情地一把握住喜娘因為激動而冰冷著微微顫抖的手,“孩子,別哭,大叔看了都要心疼。艾依古麗,她不但是整個阿薩族最美的姑娘,更是我們家族的榮耀。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兩個艾依古麗都是來自我們家族呢!二十年前的艾依古麗,是我一奶同胞的妹妹啊!”

  原來,這不但是母親的族人,更是母親的骨肉至親啊!喜娘的淚再也控製不住,她撲進了米爾紮克力大叔的懷抱。這個懷抱,那麽寬厚,那般溫暖,從來沒有初次見麵的陌生感,沒有中原與西域間因為地域差異而造成的隔閡,“大叔——艾依古麗,他們都說,艾依古麗是我的母親……”

  米爾紮克力大叔聞言,一雙輕撫在喜娘脊背上的大手也不禁顫抖起來,他那張寫滿風霜的臉頰上止不住地老淚縱橫,“孩子,其實我剛才就有這個直覺,除了艾依古麗的孩子,還有誰能夠擁有與她那麽酷似的五官與身姿!可是在求證之前,我不敢輕易下了判定啊,我怕我弄錯了,我怕自己是空歡喜一場。我的好孩子,你帶著艾依古麗的血脈,輾轉了近二十個年頭,終於又回到了草原,回到了天山腳下,回到了我們的族人中間啊……”

  米爾紮克力大叔努力壓抑著激動的心情,擦幹臉上的淚水。畢竟這還是自己女兒的婚宴,“孩子,他們隻告訴我說你母親在中原水土不服,早早病逝了。他們卻從沒告訴過我,她還生下了你這個女兒。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吧?”

  喜娘的心甜蜜透著淒苦。

  甜蜜的是,終於確定了母親的身份,終於找到了母親的親人,同時他們也是自己的親人。淒苦的卻是,自己心底那點殘存著的希望盡數化為了泡影。

  在喜娘那顆幼小的心靈當中,隻當自己的母親如全天下所有的母親一般,從來沒有特別銘記過母親與眾不同之處。

  母親的頭發是不是天然豐厚的波浪卷發?

  母親的眸子是不是淡淡的顏色?

  母親的臉頰是否立體如雕刻?

  這些在喜娘那短短的記憶中都並不重要。喜娘隻記得那是自己最愛的母親,輕輕地哄著自己入睡,望著自己溫柔地微笑的母親。

  所以,喜娘心底有小小的僥幸,希冀著或許那個自己親眼目睹躍入水中的女子並不是一個西域的女子,而隻是一個普通的漢人女子;而自己真正的母親是西域的艾依古麗,她還好好地活在這個世間,好好地就在天山腳下放牧著牛羊,會在自己奔過去時,站在遼遠的天空下,隔著茵茵的草地,帶著滿滿的慈愛,向自己柔柔地笑……

  可是,這一切,不過是自己自私的想象。自己的母親,早已在中原故去。那個自己目睹的,冷硬地拋棄了自己,縱身躍入水中的母親,根本就正是自己的生身母親,正是那個曾經是西域最美麗的姑娘的、被稱作草原上的月亮花兒的——艾依古麗。

  十三年後,重新確認母親的死訊,即便自己已經長大成人,即便自認已經足夠堅強地去麵對人世間所有的淒風苦雨,喜娘仍不由得心痛如裂,宛如再次被母親拋棄,一眨眼便是永遠的陰陽兩隔!

  娘,你還沒有好好地看看我。我的眼睛,我的臉頰,我跳舞的姿勢……他們都說像極了你。

  娘,你為什麽那麽忍心拋下我?為什麽不能看著我一路長大?我不會給你添任何的麻煩……我有足夠的能力能夠奉養娘親啊,即便那個男人他惹你傷心,那麽你隻需要再忍耐幾年,等我長大了便可以隻跟我在一起,永遠地離開那些人和事了啊……

  娘,你還不知道,那年我眼睜睜看著你再也沒有從水裏上來,那時候我便對你許了一個承諾。我會拚盡全力去保定天下一百樁男女的姻緣!

  娘,我知道你也許是無法麵對自己並非張閣老獨愛的妻子的緣故吧,你定然麵對他身為當朝郡主的正妻心中悲傷吧,你一直驕傲地認定自己不該成為插入他們婚姻的女人而暗暗自責吧?

  所以,娘,你的悲傷,你的自責,我來替你贖回!我會去保定一百樁婚姻,都是專情的男子,隻有一個專愛的妻子,我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告慰你的亡靈,我希望用這樣的方式能幫你投胎轉世時得到上天的垂憐……

  娘——娘——

  過度的傷心與疲乏,讓喜娘無法再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她像一隻斷了線的木偶,從米爾紮克力大叔懷中軟軟地滑倒,跌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之中。

  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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