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之際!
忽聽得窗外淩空有人說話。那聲音並不重,卻暖,暖得像江南三月的春日陽光,耀得人心底懶洋洋的。這聲音本來聽的人心裏那叫一個舒服,就像躺在溫軟的沙灘上曬太陽,讓你心裏舒坦得能放得下一切的防備。可是這溫如暖陽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是帶著冷冷的寒芒,“你們隻知道這世間能為喜娘赴湯蹈火、不顧性命而來的,隻有雲開一人嗎?所以,你們便更不知曉我們中原的一句話了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話音未落,已然有一人輕輕撥開紙窗,從窗外那棵參天的樹上,躍入了房中。
房中各人均是一怔。婀旎也出於自保,放開了幾乎得手的雲開。
魏遠卻一絲心思都沒留給努魯和婀旎,他們警覺之下拉開的架勢,魏遠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
仿佛房中全無一物,他隻是望定了喜娘,眼角眉梢掛滿暖暖的笑意。此時已是長安秋日的九月,可此刻偌大個房中便仿似陽春三月、豔陽暖人。
喜娘不由得落下淚來,“魏遠,你的身子是否全然康複?”
來人,正是那個豔如夏花的男子,魏遠。
魏遠暖暖而笑,眼底卻因喜娘的問話而籠上了淡淡輕霧,“是啊,我的身子早就完全好了的。多虧了皇上恩賜千年雪蓮,我這身子骨不但毫無妨礙,甚至比當日還要硬朗百倍!隻是,我的心,依然有一塊大大的傷疤,一直淌著血,在見到你之前,已經無藥可救……”
喜娘淚盈於睫,她想起當日在西域之時,因張閣老派出的軍隊喬裝商旅放走了雅丹城邦所有的牲畜,燒光了雅丹城邦賴以過冬的糧食儲備。被蒙蔽的雅丹邪惡如魔鬼,將魏遠關在地牢裏,傷到體無完膚……喜娘一直對魏遠心存歉疚。如果當日魏遠不是為了前去西域尋找她的音訊,那麽也不會落入了張閣老借刀殺人的陷阱,而成了雅丹的仇人!
還有,再往前推,那時甫入西域之境,遭到張閣老買通的烏孫高手的嗜血劫殺時,自己的一顆心始終懸在雲開身上,都差點忘記了,烏孫真正劫殺的目標是魏遠,魏遠事實上承受的壓力和危險比雲開還要大……
那麽,再往前呢,再往前便會想起他們的初識。自己為了躲避雲開,為了成全姐姐張曼瑤的心願,便草率地應諾了魏遠的感情,成了他定了婚約的未婚妻子。而即便婚約已定,自己的心卻從來沒有停留在這個俊美的男子身上過,她依然還是偷偷注視著雲開,留心雲開的一舉一動。這一切,相信聰明如魏遠,又怎麽逃得過他的眼光呢?可是魏遠卻從未計較,依然把滿心的珍愛與信任送到自己手上……
這個豔如夏花的男子,貴為朝廷的震遠將軍,這世間的女子,哪個不是任憑魏遠揀選?自己一個在市井間以保媒為生的普通女子,現在又因了張閣老的緣故成了罪臣之女,有什麽資格能夠視魏遠的真情為常物,毫不珍惜,不懂感恩呢?如今,自己哪裏還有資格承受魏遠那深情的凝望,哪裏還有顏麵接受魏遠“不顧性命而來”的言論呢?
喜娘掛著滿臉的淚,不敢迎向魏遠,隻能搖頭,再搖頭。
目睹此情此景,魏遠的眸子裏,仿若豔陽般明媚的眸子裏,亮晶晶地閃著破碎。
努魯趁著魏遠分神之際,已然將自己的武器——兩隻玄鐵鑄就的利爪戴在了手上,隻待魏遠走向喜娘,將後背的空檔露出,便將突襲而上!
可是魏遠身後卻像長了眼睛,盡管自己的心已經被喜娘的搖首而亂成一團,卻依然沒有放鬆對於敵人的警覺。努魯那邊廂的動靜,早已在魏遠的控製之中。
魏遠依然並未正視努魯,隻偏過臉頰,淡淡地說,“既然我是螳螂之後的黃雀,那麽我自然早已經把你們之前發生的事看在了眼裏。既然我此刻現身,便已經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你信不信,隻要你那兩隻爪子往上動一個指頭,就立時會有萬支弩箭把你射成刺蝟?!”
魏遠的聲音笑眯眯、懶洋洋的,就像是朋友之間的插科打諢,全然不像是在發出一個關乎生命的警告。
努魯那兩隻青黑色的眸子,憤恨地瞪住魏遠,卻終於沒敢嚐試著抬起他的兩隻玄鐵利爪。最後隻能頹敗地卸下利爪,撇在地上,做出繳械投降的姿勢。
魏遠滿意地微笑,依然沒有正眼看向努魯。他知道此刻的努魯,已經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力量。
隻有婀旎,那依然在床帳之中光裸著身子的、絲毫不會武功的婀旎,瞥見了努魯青灰色的眸子裏閃過的一絲眼神——婀旎忽然將自己頸間懸垂的一個小小香包拽落下來,拚盡全力拋向喜娘!
該怎麽來形容那一刻的場景——剛剛還在昏沉中的雲開,忽然嗅到了那個香包從鼻前劃過的氣息,忽然像一隻饑餓的狼一樣,騰身而起,撲向那個香包飛去的方向——那個香包恰好落入了喜娘的懷中!
是閃電嗎?可是此時的天空分明是萬裏無雲。可是,怎麽會有一道閃電從床帳中彈射而出,香包落入懷中的同時,喜娘已經被那道閃電騰空撈起,再以同樣的速度從魏遠打開的窗欞間疾射而出!
到底發生了什麽?就連魏遠和窗外埋伏下的弓箭手都沒能看清。等他們回過神來,房間內已經找不見了雲開與喜娘的身影。
魏遠驚怒地轉身,正望見努魯與婀旎之間交換的叵測眼神!
雖然知道雲開帶走喜娘,也算是解了此番的危機了。但是努魯與婀旎之間那個神秘的眼神,卻讓魏遠心底不禁竄起一股莫名的涼意……
難道,這一切都隻是一個表麵的局,而更大的陰謀和危機便在隨後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