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天剛微明,尼雅就被一陣雷聲震醒:“尼雅,尼雅,你昨晚沒去找那個漢人吧?”
尼雅揉著惺忪的睡眼,兩頰泛著剛剛睡醒的紅暈,“喜,是你哦。這麽早。”
喜娘著急得不行,“尼雅,你快說啊,你昨晚到底去沒去找那個漢人啊?”
尼雅羞澀一笑,“喜,我按著你的話,去了啊……”
啊!
喜娘宛若被雷擊中,直愣愣地站住看著尼雅,臉上忽然蒼白。
尼雅自顧沉浸在對昨夜的美好回憶中,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嬌羞地說,“昨晚,他,對我很好……”
喜娘的眼淚撲簌簌地就流了下來,等到尼雅抬起頭來看向喜娘時,才發現喜娘早已哭成了個梨花帶雨。
尼雅臉上的羞紅更甚,“喜,你怎麽哭了?難道,是替我高興,為我喜極而泣嗎?”
喜娘哭得更凶,語音哽咽,“尼雅,都是……我……不好……都怪我……誤導了你……”
“那樣……是……不對的呀……就算……你們西域女子……性子直率……那也不能……隨便跟男人那樣啊……”
“都怪那個破雅丹……偏偏昨晚派那麽多……零碎地活兒給我……還要求我……必須做完……”
其實喜娘早就想來“搭救”尼雅的。被雅丹扛在肩膀上走出街市的過程中,喜娘就像憤怒的小貓一樣,在雅丹的肩膀上拚命扭動,想盡辦法要下來。就差沒撓他、咬他了。
對於雅丹來說,這一開始還頗像是個主人逗弄貓兒的遊戲:喜娘越急著想下來去找尼雅,雅丹偏不讓喜娘得逞。到後來,氣氛卻忽然變得微妙起來。
正拚命扭動身體的喜娘,忽然聽到雅丹發出奇怪的嗓音,那聲音仿佛是從緊咬著牙關的牙縫裏擠出來的,低沉、沙啞,又細碎而淩亂,“小奴隸,如果你再繼續這麽扭動的話,我就要對你做那個漢人可能對尼雅做的事了!”
轟——喜娘臉上的溫度瞬間超過燃點!
雖然是雲英未嫁之身,但是畢竟常在市井之間流連,又以保媒為業,所以喜娘自然聽得懂雅丹暗示的警告為何。
雅丹努力壓下心底竄起的騰騰火苗,笑著收到肩上傳來的“投降”訊號——
喜娘0.1秒鍾之內迅速變成凍結的“冰人兒”,直挺挺地橫在雅丹肩頭,連呼吸都給屏住了!
雅丹無奈地搖頭,用手拍了一下喜娘緊繃得像兩個小棒槌般的小腿,“放鬆!呼吸!”
回到家裏,喜娘渾身的肌肉已經僵硬得仿佛壞死掉。她拚命地給自己揉搓著,想趁著雅丹離開的間隙趕緊去“搭救”尼雅。
眼看著腳丫能動了,喜娘提起裙子撒腿就跑,卻迎麵衝進了剛剛走進門來的雅丹懷裏,讓雅丹給結結實實地抱了個滿懷。
雅丹挑高自己的左邊眉毛,幽藍的眼睛裏波光閃閃,“怎麽,我的小奴隸剛剛的手段還沒使完,這會子又學會投懷送抱了?我可不是你們漢人的柳下惠,我不但會坐懷即亂,而且會非常亂、特別亂哦——”
“我沒有!是你擋住了我的道路!”喜娘驚跳著逃開,小臉又羞又惱,宛若燃燒的紅霞。
雅丹看向喜娘,他幽藍的眸子不覺又是一暗,氤氳而起的霧靄像月光下滔滔的水波……
喜娘發現不對,順著雅丹的視線一看,“啊!——”
問題出在喜娘的兩隻手上。她的兩隻手正乖乖地垂在身體兩側,倒是沒什麽出格的地方。
出格的是喜娘手裏抓著的東西。
喜娘剛剛為了能夠飛速地跑去“搭救”尼雅,於是順手提起了礙事的裙擺……
時間仿佛在兩個人之間凝固了。
喜娘長長的睫毛,輕輕的一個顫動,都仿佛經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雅丹額際有一滴汗,緩緩,緩緩流下,流過他幽藍的眸子,流過他雕塑一般的臉頰,流過他小麥色的皮膚,直到,喉結。凸起的喉結,突地輕跳……
“主人,您要的東西拿來了!”
雅丹的貼身仆人恩都手裏端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盤子,走了進來。
喜娘與雅丹之間的尷尬,如風化的壁畫一般,一片片地迅速土崩瓦解。
雅丹微微一笑,回身拿過恩都手上的盤子,指著裏麵一顆顆晶瑩的紅色圓形石頭,對喜娘說,“小奴隸,你,今晚上哪裏都不許去。替我把這些瑪瑙打好孔。”
雅丹佯作繃起麵孔,“不許偷懶。它們每一顆裏麵都有一塊‘血膽’(注:瑪瑙在形成的過程中,瑪瑙內部會包住一些液體,被稱為”水膽瑪瑙“這其中以紅色水膽的”血膽瑪瑙“最為珍貴。),如果你打孔把血膽打破了,我可要懲罰你哦——”
喜娘接過盤子,眼睛盯著盤子裏的瑪瑙珠,心思卻飄得好遠。
喜娘的神色,豈能逃過雅丹的眼睛,所以雅丹特意給喜娘補上了一個故事:“小奴隸,你知道,你捧著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嗎?有這樣一句話:‘丹丘之野多鬼血,化為丹石,則——瑪——瑙——也。’”
“小奴隸,你好好看看這些珠子裏紅色的血膽,它們可都是丹丘之野的鬼血啊……”
“傳說,如果在太陽下山之後摸過這些含著鬼血的瑪瑙,就會沾染上它們的味道,這樣要是你在夜晚走出門外的話,就會招來戈壁上所有的孤魂野鬼……”
喜娘的臉登時慘白。
雅丹笑著滿意地離去,他知道喜娘今晚肯定不會去找尼雅了。
這樣,他就可以進行自己的下一步計劃了。
……
所以,喜娘隻能乖乖地盯著太陽重新升起,才敢跑出門來找尼雅。
卻收到了這麽一個答案:
尼雅昨夜已經去找過那個漢人了。
尼雅認為,那個漢人昨夜對自己很好。
一切已經無可更改。
“喜,你怎麽了哦?沒事的,我好好的啊,你幹嘛要這麽自責呢?”尼雅忽閃著長長的睫毛,搖著喜娘的手臂,滿臉不解。
“難道,就因為我在雅丹舉辦的酒宴上為我心儀的漢人跳了肚皮舞嗎?喜,你沒見過我們西域的回紇女子吧,她們人人都是肚皮舞者,她們是受到西域各個國家尊敬的舞者呢!”
喜娘的眼睛忽地閃亮,眼淚還掛在腮邊,笑容卻已經悄然閃現,“什麽,你說什麽,尼雅,你昨晚隻是給他跳了一場舞而已嗎?其它的,什麽都沒有,對吧?”
尼雅臉上又浮起羞澀的紅暈,“別的,還有……”
喜娘的神經再次繃緊!
尼雅帶著朦朧的眼神,“昨夜,我還給他敬了酒,我把親手釀的葡萄酒呈給他。他說真是人間極品,還對我溫柔地笑,說我既美貌,又心靈手巧。”
“他微笑時候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哦,就像陽光下盛開著的紅花,鮮豔又耀眼,就連好多女子都比不過呢……”
尼雅的話,給了喜娘數個驚訝:
尼雅說,昨夜她表演的場合是在雅丹舉辦的酒宴上,也就是說雅丹事先明明知道昨夜可能發生的一切,卻還要用瑪瑙的“鬼故事”嚇阻自己要去“搭救”尼雅的腳步……
尼雅說,那個漢人的眼睛,漂亮得就像陽光下盛開著的紅花,鮮豔又耀眼,就連好多女子都比不過……這說的好像那個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