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

第四節 鳳凰涅磐，我仍是紅衣的火鳥

　　當次日清早，雅丹按照慣例在自己的城市中四處巡視的時候，忽然望見集市的街道上，人群當中跳動著一抹耀眼的紅時，雅丹吃驚得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那般的紅衣，除了喜娘還有誰啊！

　　雅丹幽藍的眼睛，仿若被射入一道陽光，變成了藍寶石一般明亮的藍色。

　　雅丹示意身邊人噤聲，自己悄然躲到人群背後，想聽聽眉飛色舞的喜娘，在說些什麽。

　　鄯善的街市，自然與中原的富庶無法比擬。隻是一條沒有建築的空街，兩側被交易的商販自行搭建起簡陋的布篷；有的更是直接將要賣出的貨物直接墊著一張羊皮鋪在地上。

　　卻，全然無損街市的熱鬧氛圍，和商品的琳琅滿目。

　　這裏的商品，都是喜娘在中原之時，極少見到的。

　　葡萄。一顆顆紫色的，在陽光的照射下閃亮如紫色水晶的葡萄。

　　更有商人將葡萄釀為美酒，裝入白玉雕刻而成的酒杯中，閃爍著琥珀的光澤。不用說飲上一口了，即便是看上一眼，都足夠讓人心醉的了。

　　香料。奇異的、形形色色的“植物”。

　　看上去可能是一片失去了綠意的葉子，或者就是一捧幹蓬蓬的雜草，甚至是一根完全沒有任何想象餘地的小木棍兒……但是，如果葉子被切碎絞入餡料，雜草加水用來洗衣，小木棍兒放進裝著衣衫的木箱中，那就迥然不同了！

　　餡料會變得引人流涎三尺，洗過的衣服會仿若熏香般芳香撲鼻，裝著衣衫的木箱裏就再也不用擔心會生蟲而且會讓衣服有淡淡的清香……西域早晚巨大的溫差，加上獨特的土壤條件，讓西域的香料比之中原，更加的濃烈和馥鬱。

　　石頭。一顆顆嶙峋的、形狀各異的石頭。

　　這些石頭大多產自和田。如果有識貨的人買了去，隻要切去那層或青或綠的“外衣”，藏在石頭之內的東西就會露出真實的麵目——玉，一塊塊光滑潤澤的和田美玉！

　　這些玉，卻讓喜娘的眸子霍地一暗——彼時，那塊懸於雲開腰間的龍紋雲飾玉佩，正是用這產自和田的極品美玉——羊脂玉雕琢而成。

　　睹物思人，那人卻不知天涯何處……

　　雅丹凝神，人群之中，挨著喜娘最近、聽得最認真的，應該要數酒肆賣酒的鄯善姑娘尼雅了。她穿著鄯善女子們日常的窄袖衣裙，兩條大辮子油亮油亮地垂過腰際，臉頰因了喜娘的話而興奮得燦若紅霞。

　　喜娘望著尼雅的眼睛，“尼雅，為什麽非要改變自己呢！你以為隻要像漢家姑娘那樣會女紅，會刺繡，會見到陌生人羞澀地笑，會把自己的父親和夫君看作天上的星，這樣的你就能夠吸引那個漢人男子的心了嗎？”喜娘小小的臉頰，因為認真，而飄起兩朵嫩紅的雲彩。

　　尼雅抓著喜娘紅色寬大的袖子，“喜，那你快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那個漢人男子喜歡上我呢？”

　　喜娘麵上一紅。西域女子對待感情的直白再次讓喜娘有點“水土不服”。這裏可是街上的市集啊，這裏可有千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這裏呢，就這麽毫不避諱地說“怎麽才能讓那個漢人男子喜歡上我呢？”簡直就等於站在城樓上敲鑼打鼓發布公告一樣嘛！

　　喜娘紅著臉，悄然環視了一下街市上的人群，拍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壓低了嗓音對尼雅說，“尼雅，你上次說過我很漂亮，你是不是當真的？”

　　這話，是喜娘壓低了嗓音說的，估計身旁的人沒幾個聽得清楚，可是對於功力深厚的雅丹來說，想聽清簡直是易如反掌嘛！

　　聽著喜娘那清泉般叮咚清澈的嗓音裏，夾帶著的小小自豪與小小忐忑，雅丹不禁莞爾，藍寶石一般的眸子晶然閃爍。

　　尼雅正色地說，“當然是當真的！喜，你真的很漂亮！”

　　“你的皮膚，好像中原的瓷器那般光滑細膩；你的頭發，像上好的烏木。尤其你的笑啊，總是那麽神秘，隻要你對我一笑，我就覺得你是把一個重要的秘密與我分享了，我的心便一下子被你征服了……”

　　尼雅直白的嗓音，宛如西域明晃晃的太陽，毫無遮掩，熱烈奔放，整個街市的人都聽到了尼雅對喜娘的“表揚”。

　　喜娘的臉更紅了。這讓她看起來，除了依然烏黑的發，全身上下幾乎都要被紅占滿了。

　　更想不到的是，街市上聞聽此言的人，都是認真地點點頭，沒有人把這當成笑話哈哈一笑的。

　　喜娘覺得自己心底，毛毛的。

　　喜娘虛虛地開口“那個，尼雅，我的意思不是要讓你再次重複一下上次的話啦。我隻是把這個作為一個比喻。”

　　“其實，我在中原，遠遠不是什麽美麗的女子啦。隨便拉來哪個女子，你就會發現她們都比我美麗許多。就像張閣老家的二小姐曼瑤吧，她就簡直美得是恍如淩波仙子呐！”

　　聽得喜娘說出“張閣老”三字，人叢中的雅丹，幽藍的眼睛裏不禁閃過一絲冰藍的冷硬！

　　喜娘拈起一顆尼雅捧過來的葡萄，陶醉地吞咽入腹，拋給尼雅一個小貓般甜美饜足的微笑。尼雅立時看呆了眼睛。

　　“可是，在尼雅你的眼裏，我就成了個大美人兒啊，為什麽呢，其實就是因為你從沒，或者說極少見過我們漢人的女子。其實我的皮膚遠遠比不上你們西域女子的純白，我的頭發也遠沒有你們的豐厚，我的眼睛不像你們那般深邃而神秘，我的性情沒有你們的熱情和直率……”

　　“你明白了吧，尼雅，這就是所謂物以稀為貴造成的——審、美、差、異！”喜娘的眼睛，宛若明珠，在她緋紅的頰邊，耀眼閃亮！

　　尼雅手上的盛放著葡萄的琉璃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紫色水晶一般的葡萄滾了滿地。尼雅可顧不得它們，她按住自己心髒的位置，望著喜娘虔誠地說，“喜，你太偉大了，你太了不起了！你說出的道理太深奧了，尤其是那一句‘審、美、差、異’，簡直讓我心悅誠服！”

　　“是啊，太了不起了，太有學識啦！——”波波聲浪從街市間層層傳來，讓喜娘的臉頰紅得宛如鼎沸！

　　喜娘的舌頭微微開始打結，“所以，所以，尼雅，你……不但……不能改變自己……不能把自己……變成普通漢人女子……的模樣，你更……應該……保持自己，用……自己的異族……情調……去……征服那個……漢人男子！”

　　尼雅幾乎匍匐在喜娘腳下，“是的，喜，我一切依從你的吩咐，你說的太有道理了！我今晚就讓那個走駝隊的商人，永遠地留在這裏，再也舍不得離開鄯善！”

　　今……今晚……？

　　喜娘看著尼雅越來越朦朧的眼神，忽然警覺到什麽。可是已經來不及截住尼雅興奮到癡狂的狀態。

　　正絞盡腦汁呢，忽然發現自己平地騰空而起，繼而——眼前天地倒轉，人形顛倒！

　　“啊——地震啦——”喜娘剛剛扯開嗓子要提醒周圍的人們，小腿上便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噓，我的小奴隸。你要是再亂喊地震，不光尼雅一個人，整個城市都要被你攪得地覆天翻了！”

　　喜娘扭頭一看，原來是雅丹。而自己——正被雅丹像一袋貨物一樣扛在肩膀上！

　　喜娘掙紮著想下來，“你放我下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尼雅說呢！”

　　雅丹卻不理睬，扛著喜娘就往人群外走，“傻瓜，還要說！”

　　雅丹笑，“你要是再說下去，尼雅今晚上就會直接掀開那漢人的帳篷，鑽進他的被窩，跟他成就好事了！”

　　啊！——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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