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嘶嘶聲顫抖著,光聽那聲嘶力竭的掙紮聲,就不難想象這聲音的主人麵臨著怎樣的生死關頭,它正為了生存下去而奮戰著。
何弼學猛吸幾口氣後狂咳起來,每一次心跳依舊讓他疼痛萬分。他捂著胸口吃力地爬了起來,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分不清楚現實或幻覺般地瞪著身前那個女人:手工精細華麗的旗裝,胸前掛著一百零八顆珍珠串成的鏈子,還有那顆刺眼的翠綠色寶石。何弼學倒吸一口氣,他認得這身裝扮,隻是他不認得這個女人,她……應該還算是女人吧?雖然是一身華麗的大清格格的裝扮,腳上踏著的也是她始終堅持的旗鞋,但這女人渾身上下全都包裹在紗布裏,獨獨露出那雙毫無生氣、灰蒙蒙的大眼睛,讀不出她的喜怒哀樂,整個人僵硬、冰冷得像一個活死人。
尖細的指甲穿透紗布,深深地紮進那隻巨蛆的身體裏,弄得它“嘶嘶”地尖叫著扭動身體,指甲戳出的傷口中流出墨綠色的不明液體。巨蛆最後悲慘地讓她硬生生掐斷,肚破腸流,染綠了裹覆著她的紗布。
“你……”何弼學剛想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一陣幹啞。濃濃的腥臭味彌漫著,四周的景物有些不一樣,但他仍能認出這裏是電視台大廳,隻是現在這裏掛滿了那種白白的、薄薄的囊。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每個囊裏都有一個人,還有一隻惡心的巨蛆。
那名女子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跟著一言不發地轉身便走。何弼學一顆心跌進了穀底,她絕對就是那個被燒成了黑炭都還消滅不掉的鬼格格—固倫和靜公主。
伸展一下四肢,殷堅微微地皺起俊眉。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狀態並不好,肌肉莫名地酸痛,就好像身體隨時處在緊繃的狀態中一樣。
“你說我們已經失蹤了兩個星期?”殷堅狐疑地瞪著殷司,那種感覺不怎麽好受。何士瑋的模樣太正直、天真,骨子裏卻是殷司這條老狐狸。殷司披著那種外貌,將來肯定會掀起更多風暴。
“那個囊莢不僅能保護幼魆,另一方麵也能維持祭品的基本狀態,吃東西總是要挑新鮮的嘛!”殷司低聲笑著,伸手指了指四周的囊莢。有幾個異常漲大,看情形裏麵的人已經被吃得連渣都不剩了,獨剩那個成年的魆,正等待著時機破莢而出。
“該死……”殷堅俊臉鐵青。他麵對失敗的EQ實在有些低,每回栽了跟頭之後他就特別暴躁,這一次也不例外。
“你別忙著發火。你好手好腳的沒事,可能是因為你本來就不是活人,幼魆沒興趣吃你。何弼學可就沒那麽好命了,生龍活虎的,大約很可口……”殷司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火光一盛,殷堅的猛鷲一飛衝天,直奔電視台的方向。
“喂!鬼格格……”跟在固倫和靜公主身後,何弼學一拐一拐地走著,不急不徐地跟她保持著一定距離,天知道她瘋起來會幹些什麽。
固倫和靜公主灰蒙蒙的眼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腳步仍不停歇地繼續往前走。在天黑之前他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裏。
“鬼格格……”何弼學撇撇嘴,一跳一跳地快步追上。這人就是閑不住,就算彼此之間談不上有友情,被無視的感覺還是很不爽。
突然間,一聲尖嘯,冒著金光、全身泛著火焰的猛鷲朝著固倫和靜公主衝去。即使固倫和靜公主渾身讓紗布裹覆著,依舊能讓人猜測出她臉色肯定一變,尖瘦的手指一張一曲,大有一抓將那隻猛鷲擊殺的氣勢。
“殷堅!”何弼學認出那隻猛鷲,欣喜地朝它的方向奔去,果不其然,那個高挺俊朗的熟悉身影就出現在大門邊。
“和靜!”同一時間,殷司甩出一張符紙,黑霧撲向猛鷲將它吞噬。殷司關心地急掠至固倫和靜公主身邊。
兩人交錯的那一瞬,何弼學張口結舌地瞪視著對方。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神情,隻是那雙溫和的眼睛如今卻充滿了睿智及讓人無法理解的情緒,目光牢牢地凝固在固倫和靜公主身上。
“哥……”何弼學訥訥地開口叫喚,殷司先是一愣,跟著微微一笑。
“很可惜,我不是!嗯……對了,好久不見!”
“既然你們兩人都清醒了,那我們快走吧!不然等天一黑,就算是大羅天仙也插翅難飛了。”殷司望了望漸漸轉為橘紅色的天空。太陽快下山了,他們耗去太多時間找尋殷堅跟何弼學,這點超過了他的計算。
“嗯……你們的車停哪?”殷堅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相信殷司的說法,整個城市都淪陷了,他們剛剛趕過來時,八車道的馬路上紛亂地停著無人駕駛的車子,滿地的垃圾、紙屑,從這些景象便可以想象得出當初人們在撤離本市時有多慌亂。
尖細的指甲往前一指,這就算是固倫和靜公主的回答。自從讓殷堅重傷之後,她不僅失去了美貌,連聲音都變得像老牛聲般可怕,說她不恨眼前這個男人是騙人的。但殷司告誡過她,如果想恢複美貌、嗓音,甚至還想再世為人的話,殷堅是不可或缺的一環,他們需要他脖子上的玉葫蘆及他排山倒海的靈力。
“我們就這樣走了?那他們怎麽辦?”何弼學一拐一拐地跟在殷堅身旁,盡可能地避開殷司的視線。他沒辦法麵對擁有何士瑋的外表,骨子裏卻陰險狡詐的殷司,多看他一秒,何弼學的怒意就多一分,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去掐死殷司這個老不死的老鬼。
殷堅停下腳步,咬咬牙,望了望四周的囊莢。他已經自身難保了,況且還得照顧何弼學,隻是他殷家的家規也明令不可見死不救。這些人是被魆擄來準備哺育幼魆的祭品,他們現在還沒死,還有一線生機,但如果他們就這樣離開,這些人就真的是求生無門了。
“殷堅!救了這些人會成為我們的累贅!”殷司臉色一變,他太了解殷家教出來的死腦袋了,他們應該先脫離險境再來考慮怎麽救人,這才是上策。
“等你回來救人時,他們早死了!還會平白無故多生出幾隻魆來!”殷堅邊說邊行動,跟何弼學走向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囊莢。在它開始不安地蠕動前,殷堅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劃開囊莢,何弼學立即將受害者拖了出來,跟著再長腿一踏,將幼魆踩扁,一氣嗬成。
電視台大廳裏掛了上百個囊莢,殷堅和一拐一拐的何弼學默默地並肩合作,慢慢地將人一個一個拖出來。可惜的是,絕大多數的人並不像他們那樣幸運。
“天快黑了!你們還想在這裏浪費多少時間?”殷司一把扯住殷堅手臂。他的第一要務是將這兩個愛心泛濫到無知的家夥帶離此地,重整旗鼓之後他們再想辦法取回創世女神像。偏偏那兩人半點自覺都沒有,仍妄想要救出所有人,尤其是那個何弼學,自己都行動不便了,還想逞英雄?
“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無辜的人送命?”殷堅甩脫他的手。或許他無法完整地融入這個世界,或許他永遠都會像個旁觀者一樣被摒除在外,但這不代表他不能用自己的方式來愛這個世界。以前,他可能因為自己是不死之身,所以對生命並不是很珍惜,可是自從認識了何弼學,他便漸漸地改變了。這家夥雖然莽莽撞撞,但一直都非常熱愛生命,這也感染了殷堅。也許凡人的生命正是因為短暫,才顯得燦爛美好。
“這就是為什麽我們是好人,你們是壞人,而壞人就算長命百歲也一樣不會快樂!”何弼學用明亮的大眼睛直視著殷司,無懼無畏。
頭一次,殷司空有無止無盡的大智慧,卻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何弼學。他的確不快樂,固倫和靜公主同樣也不快樂,為了找尋長生不死的方法,他們失去太多,最原始、最單純的相知相惜,因互相信任、愛戀而生的快樂早已消失不見。殷司這麽努力地想帶固倫和靜公主到西方極樂世界去尋找永生的方法,正是因為他想尋回最初那個單純、善良的大清格格,而這個一心一意深愛他的公主,卻是由於他為了讓她共享長生不老秘密而被他親手掐死,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何同學,你跟殷司他們先離開。”又拖出一具被啃食一半的屍體,殷堅泄恨似的踩扁幼魆,跟著轉頭命令何弼學。後者大眼睛一眯,露出氣憤的表情。
“你什麽時候有三頭六臂了?”何弼學語調微揚。他還會不知道殷堅在想什麽,地球太危險了,快回火星去!雖然他不如在場的另外三人那麽天賦異稟,但像這種搬搬抬抬的粗重活,沒道理他這個平凡人不能幫忙。越快將其他人救出來,他們就能越快離開,不是嗎?
“阿學!我知道你想盡快將其他人救出來,但是……像這樣的‘基地’肯定不止一個,我跟殷司不就是從另一棟大樓趕過來的?如果真想及時將所有人救出,你還是跟殷司他們先離開這裏,去找小姑姑,想辦法召集人手幫忙,更要想辦法恢複這裏的電力!”漸漸恢複冷靜的殷堅理性地指示著。何弼學望著他咬咬薄唇,這的確是無可反駁的理由。他雖然不放心讓殷堅獨自留在這裏救人,但還有誰比殷堅這個連魆都不願沾手的活死人更適合?何弼學突然眼睛一亮,看向固倫和靜公主,殷司巧妙地站到她身前擋住他的視線,誰都會守護自己最在意的人。
“堅哥……”何弼學欲言又止,殷堅看了他一眼後明白似的點點頭,他們之間已經再也不需要語言這種過度局限的表達方式來溝通了。
“我會找到張正傑他們,不要擔心,那些家夥的命硬得很,一定不會有事的!”殷堅微微一笑,何弼學認同地點點頭。從學生時代就跟何弼學混在一起,遇到各式各樣莫明其妙的危險,張正傑活得比何弼學還健康,不能不承認這家夥比九命怪貓還要難纏。
“來不及了……”殷司的嗓音冷冷傳來。固倫和靜公主自門邊退了回來,血紅色的夕陽映在她身上有種殘忍的美豔。
“該死……”殷堅跟何弼學異口同聲,對望一眼後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電視台。他們不可能在黑暗中平安地離開這個城市,唯一能做的便是找個地方先躲起來,等待下一個日出。
“現在要往哪走?”把著方向盤,殷司靈巧地閃避著路上隨意停放的車子。天色越來越暗,每一個漆黑的角落裏都有可能隱藏著魆,他們在明,對方在暗,這對他們實在太不利了。
“左轉,那裏是新開張的Shopping Mall,電影都是這樣演的。躲到那裏去至少不愁吃、不愁喝,還有電池、手電筒可以用!幸運的話,搞不好還有備用的發電機!”後座的何弼學攀在椅子上提議。其餘三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這個靈異節目製作人真的是非常地異於常人,遇到危機的狀況他還頗能派上用場。
“你不會是很樂在其中吧?”殷司白了他一眼,語氣卻不是譏諷而是親人似的取笑。隨後殷司心一凜,他果然因為何士瑋的關係開始對何弼學另眼相看,那個年輕人對自己的小堂弟自然是十分寵愛的。
“他絕對是!”殷堅先是跟著取笑何弼學,隨後饒有深意地看了殷司一眼。何弼學可能少根筋而沒有察覺,但殷堅卻清楚地感受到殷司對他的特別感覺。奪舍不是件好事,當你的靈魂侵入到另一具身體時,其實非常脆弱,對於強烈的情感無力抗拒,所以殷司隻能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軀原來的情感所影響。
“何士瑋非常愛嚴麗……”殷堅的臉色恢複平靜,他沒頭沒腦地突然插進這一句。車箱內的氣氛突然一窒,何弼學的目光來來回回地遊走在殷司與固倫和靜公主身上。
尖細的指甲深深地掐進皮椅座墊裏,可以感受得出固倫和靜公主心中的憤恨。她是萬中無一、高高在上的大清格格,殷司隻能夠愛她一人,現在卻冒出個嚴麗,而且因為被何士瑋對嚴麗濃烈的情感所影響,殷司對那個女人確實另眼相看。這是固倫和靜公主跟嚴麗的宿命,皇族血脈與皇族影武者之間的戰爭,替身不願再當替身,終於選擇了背叛。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整條路上隻有他們這一輛車子亮著燈,空蕩蕩的馬路上東一輛西一輛地停著各式轎車,一地的紙屑、垃圾,雜亂中有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荒涼。
“左轉,那裏!”何弼學伸長手,湊到前座指著一棟半圓形的建築物。他至今還是很不明白,把大樓建成這種形狀對風水是不是有什麽特別效用?浪費空間才是真的!
“別停地下室!右邊那有立體停車場!”何弼學又再次雞婆地指示著。殷司跟殷堅對望一眼,沒想到這位大名鼎鼎的靈異節目製作人在忙著錄製節目的同時,居然還有時間注意這些瑣事。
突然間,尖細的手指攀上何弼學的肩膀,嚇得他悲慘地撞上了玻璃。固倫和靜公主冷冷地瞅他一眼,跟著伸手指了指後車窗,漆黑的夜色裏似乎有某些東西鬼鬼祟祟地跟著他們。
“何同學!”殷堅扔了支攜帶型LED手電筒到後座,何弼學不需多加說明地朝後一照,霎時間嘶嘶聲大響,幾隻魆由於恐光連忙閃避,振翅聲啪啪作響,包圍著行駛中的車子。
“坐穩!”殷司高叫,油門一踩,車子高速往前飆去,撞斷停車場前的阻攔橫杆。嘶嘶聲如影隨形地緊跟著。
“快!快進到建築物裏!”殷堅拖著何弼學的手肘,集中精神手訣一捏,員工出入的那道厚重鐵門應聲而開。何弼學驚訝地望著他,殷堅可以輕鬆炸開任何門,但他需要時間來念那道九字訣的咒語,什麽時候他已經厲害到光用眼睛一瞪就可以開門了?都不知道這個新功能是好還是壞。
“殷堅隻會越來越強,就看他能不能駕馭自己的靈力了。”跟在他們身後的殷司平靜地解釋。何弼學又很驚訝地瞪著他,那種平淡的口氣實在不像是一個靈力被奪去大半的人該有的,他很難不去懷疑對方背地裏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殿後的固倫和靜公主蹬著旗鞋跑了幾步之後,突然猛一轉身,尖細的指甲朝後一抓,淒厲的嘶嘶聲大響,一隻體形大過鬼格格兩倍的魆倒在她腳邊痛苦地掙紮。隻見她灰蒙蒙的眼珠毫無生氣地瞪視著它,跟著五指一插,類似腸管的髒器就這樣讓她拉了出來,接著被踩斷,墨綠色的不明液體濺了她一頭一臉,但她隻是冷淡地瞧著那隻魆顫抖不已直到最後失去生命。
“你知道嗎?我開始覺得,她才是最樂在其中的那個……”何弼學咽了咽口水。理智上他應該很害怕那些躲在黑暗中,體形大過他們數倍、攻擊性又強的魆,隻是看著眼前的景象,他不禁有點同情那些生物。麵對怎麽樣都消滅不掉的鬼格格,就好像小混混遇上了大流氓一樣,實力相差懸殊啊!
“啪啪”的振翅聲越聚越多,三個男人對看一眼。殷司一個箭步將固倫和靜公主拉了回來,殷堅跟何弼學則合力將門關上,盡可能地拆下周邊所有的東西試圖將門封死。
“你確定這裏安全?”殷司拖著固倫和靜公主快步前進。雖然他們都是“不死”之身,但有殷堅的前車之鑒,敵眾我寡最後還是會吃虧,況且他現在用的是何士瑋的身體,可沒有像殷堅那樣的好運—連魆都不想吃他。
“魆不是怕光嗎?我記得一樓家電區有很多燈具、手電筒什麽的,撐一個晚上沒問題吧?”何弼學一跳一跳地帶頭向前衝,殷堅想也不想地將人拉回身旁。這家夥是恐龍嗎?走路一拐一拐的,不知道痛麽?天知道他的腿傷成什麽樣子。
“我沒事,那些白色乳狀物大概有止痛的作用吧。不趁著現在不會痛的時候趕快跑,等一下發作時我要你背我哦!”何弼學恐嚇道,殷堅揚揚眉,他們之間真是到了眉來眼去連話都不用多說的境界了。
“那快走吧!”殷司同意地點點頭。他從來都不會小看平凡人的求生本能,尤其是蟑螂般的何弼學,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看!這個露營專用的煤氣燈,不用電,亮度又足夠,可以撐很久喲!”何弼學一邊搬東西,一邊用業務員的口吻介紹著各種產品。一旁的殷堅則不以為然地瞥了兩眼那些怎麽看都稱不上有品位的燈具,很不情願地幫著何弼學收集。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玩嗎?這麽大的Shopping Mall隨你拿,不用付錢耶!”何弼學推著推車,笑得極度燦爛,要不是因為懶得燒熱水,他搞不好會掃光食品架上的各式泡麵。
“何同學,你還笑得出來?”殷堅沒好氣。這句話其實是白問了,跟他相處這麽久,那個笨蛋最強悍的地方正是在這裏,再危險、再恐怖的狀態下,這家夥也能斷神經斷線似的自得其樂。如果有天地球毀滅了,能夠堅強活下來的會是自己、蟑螂還有何弼學,而且這家夥還可能會跟變種後會說話的蟑螂交上朋友,活得無比開心。
“噓噓噓……殷堅,你太嚴肅了……”何弼學“咯咯”地低聲笑著,整個人古古怪怪。殷堅俊眉皺起,現在不是玩鬧的時候。
“何同學!你嗑藥啦?”殷堅很想甩他兩巴掌,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將人拉回身邊額頭碰額頭,驚訝地發現對方異常的高溫,為什麽發燒不告訴他?
“阿學!你怎麽樣?”殷堅扶著何弼學,讓他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隨手抄了兩個靠墊、一張毛毯塞到他懷裏。
“我很好啊!”何弼學傻笑。殷堅俊臉鐵青,會這麽說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不好。殷家的道術可沒教過如何醫病,以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醫治何弼學,現在就隻能祈禱趕快天亮,希望這個夜晚不會再有事發生。
強力手電筒的光芒直射向前,殷司警戒地傾聽著夜裏的一切,麵無表情地走到殷堅跟何弼學身前,霎時間有種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錯愕。這一邊一個緊緊裹著毛毯取暖熟睡的兩人,當現在是在露營嗎?睡得這麽死?但這種景象很難讓人不覺得可笑,如果他再年輕個幾百歲,或許真的會笑出來吧?殷司這樣想著。
伸腿踢了踢同樣也睡得很沉的半吊子天師,殷司不敢相信他竟然警惕性這麽低,在這種情況下竟然也能睡著。不過也可能是剛脫離囊莢,狀態還沒有完全恢複,如果原因是後者,那情況還真的挺不妙。他原先還想利用殷堅去替他取回創世女神像,照這樣來看,他的計劃可能得重新部署。
“我沒睡著。”殷堅睜開眼,正如他所說的,眼神清亮絕不是剛睡醒的模樣。
“清醒著最好,現在不是放鬆的時候,這棟Shopping Mall並不是全然密閉的空間,我擔心魆能從別的地方闖進來。”殷司解釋。事實上他粗略地巡邏了一圈,隱隱約約能感覺到暗處似乎有什麽人在窺伺他們。
“嗯……我跟你去查一查。”殷堅同意,伸手探了探何弼學的額頭,溫度降下來了一些,但狀況仍談不上好。
“嗯……堅哥……”何弼學揉揉眼睛,雖然還有些不舒服,但他的腦袋比之前清醒很多了。
“嘿……你再多睡一會兒,天還沒亮。”殷堅搔了搔對方淩亂的頭發,用一種令殷司相當驚訝的溫柔語氣說著。聽慣了他冷嘲熱諷的刻薄話,突然間這麽大的轉變令殷司非常不能適應。
“你要去哪裏?”何弼學拿起擺在身旁的手電筒,大有要跟著一塊去的意思。殷堅咬咬薄唇,內心有點掙紮。確實,帶著何弼學一塊兒去不太方便,第一,他幫不上忙,第二,他腿受傷了,連逃命都成問題。但是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裏,跟那個變態兮兮的鬼格格獨處,這可能比麵對魆更恐怖。
“帶著個累贅?”殷司揚眉,何弼學十分不滿地哼哼兩聲以示抗議。
“留他在這裏跟你的鬼格格獨處,我更不放心。”殷堅冷哼。他們都見識過固倫和靜公主翻臉無情的手段,就連自己人,殷司的心腹陸她都照殺無誤,萬一發起癲來,何弼學還能不死?這話就連殷司自己都無法反駁。
“你們把鬼格格一起帶走好了,我可以照顧自己。”何弼學再次揉揉眼睛。他還是困得要死,不僅困,他還很餓,隻是因為發著燒實在太懶得動,順便要殷堅帶些方便的食物回來吃。
像是要證明自己真的能保護自己,何弼學拎了幾盞燈,抱了幾把手電筒,再披著那張毛毯縮到角落裏。既然魆怕光,那他一直待在光亮中就安全多了吧?這其實蠻簡單的,以他多年跟蹤靈異事件的經驗,找個角落,將煤氣燈、手電筒全都照向自己,這樣就會形成一個光亮的小空間,隻要電池、煤氣撐得夠久,他應該能平安待到天亮。
“這家夥真的蠻有小聰明哩!”看著何弼學縮到角落裏繼續睡,殷司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要小看平凡人的求生本領!”殷堅多擺了一把手電筒,確定何弼學整個人處在光亮中之後,亮開另一把手電筒,頭也不回地離開。
空曠的賣場大廳傳出陣陣咯咯聲,固倫和靜公主蹬著旗鞋領頭一步一步地走著。灰蒙蒙的眼珠適應了黑暗,她能靠各種感官來感受四周的差異、變化,絲毫不在乎光明能帶給她任何的保護或協助。也許,她比魆更適應、更應該待在黑暗中。
“你就這麽愛那個女人?愛到不惜犧牲這個世界?你知道一旦湊齊玉器跟長生石,創世女神首先要做的事便是毀滅這個人間,你曾經也是凡人,難道不會覺得……”和殷司並肩而行,殷堅試圖勸阻殷司。他並不想和殷司為敵,即使發生過先前那些事,但他相信殷司本性不壞,甚至對他的智慧、本領有點敬佩,這樣一個不平凡的男人,不該為了固倫和靜公主那種女人沉淪。
“不會!你說再多的話,也不能動搖我想幫助和靜再世為人的念頭。難道你不想變成正常人?如果我們聯手,沒有事情是我們辦不到的!”殷司看了殷堅一眼,用何士瑋那雙過度清澈的眼睛蠱惑著殷堅。他知道,在殷堅的心底有著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他希望當個平凡人,一個會生老病死,能跟何弼學白頭到老的平凡人。也許在他心中,最大的恐懼正是自己不會死,直到生命中熟悉、深愛的那些人一個一個死去,天地間隻剩他一人孤零零地被留下來。
“再說,和靜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她是死後才變得……總之,我要她恢複成原本那位善良、甜美的公主。”殷司望著固倫和靜公主的背影喃喃地說著。殷堅隻是看了他一眼,他相信殷司自己也明白,這一切都隻是自欺欺人,固倫和靜公主應該是天性如此,沒有什麽所謂死後才變壞這一回事,惡鬼生前絕不可能是個大善人。
“所以說,等我們消滅這些魆之後又會是敵人了。”殷司搖頭笑了笑。他必須承認,跟這位殷家小輩聊天真是挺開心的,至少他不像那些自以為是的老頭,在不了解他之前,就先否定他的一切。
“不,我們一直都是敵人。”殷堅冷冷地望著他。殷司先是一愣,隨後大笑起來,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個半吊子天師越來越合他的口味了。
“噓”的一聲,固倫和靜公主突然停下腳步,尖細的手指一曲一張。殷司、殷堅對看一眼,看來他們遇到不速之客了。
“左邊?右邊?”殷司捏了張符紙在手中,語氣輕鬆地詢問。
“男左女右,我挑左邊!”殷堅隨性地聳聳肩,固倫和靜公主看了他一眼,三人就地分散。
話分兩頭,正當殷堅、何弼學還被困在市中心時,殷琳他們早已往外撤得老遠,目前暫住在吳進郊區的別墅裏。若在平時,殷琳當然很喜歡這種處處有人服侍、伺候的少奶奶生活,可是現在的局麵是某些不知名的生物占據著市中心,自己的親侄子、朋友全都生死未卜,她越想越不開心,胸中憋著股惡氣。
“小琳……”看著自己女友神經質地咬著指甲,吳進長歎口氣。他很喜歡殷琳那繪著中國山水畫的指甲,雖然他一直弄不清楚她究竟是怎麽辦到的,但他不止一次地表示欣賞。他知道殷琳自己也很滿意那十個指甲,若不是她心底的壓力太大,她肯定不會這樣無意識地破壞它。
“你怎麽還在這裏?我不是叫你先出國去避一避嗎?”殷琳不滿地擰起秀眉,鬼氣森森的漂亮麵孔上毫無掩飾地流露出她的關心。
魆在短時間之內數量爆增,憑著這個優勢,它們不斷破壞電力係統,不斷攻擊市民。政府找不出對策,派出去伺機奪回主控權的軍警不是死就是傷,更慘的是就此失蹤,完全不是魆的對手。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市民隻能一再地撤離,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整個城市淪陷。
咬著指甲,殷琳憂心忡忡地望著狀似銀製粉盒的羅盤。她放出的式神還沒到電視台附近就被消滅了。不僅是這樣,就連刻意設在市中心四周的結界也被破壞,可以推測出那些生物正一步步地往外擴展勢力。這也是為什麽殷琳一再要求吳進趕快離開這裏的原因,她是個天師,連她都不太有把握對付那些生物,更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她可不想到無法挽救的時刻才來後悔。也許她給其他人的感覺是不太正經,甚至有些瘋癲,但她自己最清楚,她是真的深愛吳進這個男人,她絕不會讓他發生任何事。
“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吳進依舊溫和地笑著,但眼神萬分堅定。他隻是個學者,不像殷琳那樣擁有高強的法力,但這並不影響他想要保護自己女友的信念,一個男人若連這點都做不到,還叫什麽男人?
“你留下來能幹嗎?”殷琳微怒。伏魔降妖是她的天職,是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改變不了的命運,她接受這樣的命運,因為她姓殷。但吳進不同,他不需要陪她冒險,他的天職是靠他的紙筆傳承這些智慧,如果因為留下來陪她而發生什麽不幸,殷琳是絕不會原諒他的,就算是下地獄也不會原諒他。
“我隻想陪著你到最後一刻,如果真的躲不過死亡的命運,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吳進微笑著握住殷琳的手。那雙握慣了桃木劍、金錢劍的手,不如想象中的纖細,有著無法忽略的老繭,即使這樣,那仍然是吳進最珍惜、願意緊握一生一世的手。
“如果真的無法抵擋,我們一起走……”殷琳輕聲地回答,眼眶有些泛紅。
“你和殷司不是有協議?你確定他能找到殷堅他們?”吳進沉聲疑問。
那一天,當殷司牽著固倫和靜公主的手踏進別墅那一刻,吳進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景象。年輕而有朝氣的何士瑋深情地望著一名身穿旗裝的女子,被落日餘輝映照著的長生石閃耀著妖異的綠光。那模樣太熟悉,以至於他反倒覺得陌生起來,何士瑋那雙眼睛不是應該隻注視著嚴麗嗎?
“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闖進禁區找到小侄子他們,那個人就是殷司。雖然說他失去了大部分靈力,但我相信他肯定有所隱瞞。以他的經驗、智慧,就算不用靈力,也一樣有本事找到殷堅。別小看殷家神奇的道術!更別低估了那個活了幾百歲的老頭子!”殷琳冷靜地回答。書到用時方恨少,她直到最近才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以前以為自己已經很了解殷家的道術古籍了,可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跟殷堅那個懶惰鬼沒什麽兩樣,臨到用時,才驚覺少那麽一句咒語。
“但是我擔心……”吳進擁了擁殷琳。雖然看到的是何士瑋的容貌,但吳進本能地防備這個男人,無法解釋自己對他的恐懼。
“擔心他對我不利?他還需要我的幫助,創世女神像並沒有運出本市。不隻是女神像,我想他們之前搶到手的玉器一定全都在那裏,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奇怪的生物可以突然變得這麽多、這麽強大的原因。他如果想平安地將女神像奪回來,就不能不靠殷家的幫助!”
睡上一覺後,何弼學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許多。精神好了許多,就容易把注意力擺到其他的感官上,就像他現在這個樣子,硬生生被餓醒。
“堅哥……”何弼學伸了伸懶腰,不小心踢翻了已經熄了的煤氣燈。
微弱的光線流瀉到建築物內,何弼學猜想天可能已經亮了,正想爬起身時,腿上一陣劇痛讓他齜牙咧嘴地呻吟出聲。
東張西望,沒找到殷堅他們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們出去巡邏之後自己昏睡了多久。何弼學靠推車支撐著自己,滑著去找來些吃的用的,幸虧巧克力這種東西不僅好吃還能充饑,另外他又找了幾捆運動繃帶。何弼學發現那些僵屍電影的教導果然正確,躲在這種地方還真的能存活下去。
“哈囉……有人在嗎?堅哥……”何弼學邊嚼著巧克力邊叫喚,順手將一把榔頭擺進推車裏當防身武器。
“哈囉……堅哥……”邊走邊逛,除了零食之外,何弼學還從貨架上掃下不少罐頭,他想殷堅、殷司跟鬼格格應該也要吃東西吧?
逛到大廳時,何弼學瞥見外麵真的陽光普照,心裏頭突然靈光一閃。那些魆很怕光,所以他待在太陽下反而安全,就算不是這樣,在看過固倫和靜公主昨晚對付它們的那種凶殘手段後,對魆有再多的恐懼感也被她取代了。
望著外頭的烈日,何弼學咬咬牙,也許他能在殷堅回來之前再多救幾個人出來……
循著微弱的嘶嘶聲,殷堅皺著俊眉,拎著手電筒一步一步地走下樓。如果真像他所猜測的最糟狀況那樣,在這個Shopping Mall裏也藏有魆,那他絕對要在它們發現何弼學之前先消滅掉它們。
越走樓層越低,一般人並不會來這些地方,殷堅厭惡地看了看四周,他實在不喜歡待在這種充滿油漬、鐵鏽的地方,這跟他的外形、品位太不相符了。嘶嘶聲斷斷續續,殷堅揚揚眉,好奇這道鐵門之後是什麽地方。手電筒忽明忽暗,殷堅忍不住低聲咒罵一句,這正是何弼學該死的奇怪理論,你永遠會在最需要的時候發現手電筒沒電了……
“Shit……”最後一絲微弱的光線也熄滅了,殷堅氣憤地將這個中看不中用的東西扔到一旁,凝神瞪了生著鐵鏽的大門一眼,“哢”的一聲大鎖應聲打開。
漆黑的室內肯定有其他東西存在,殷堅掏出一張自殷司那裏摸來的符紙,食指一彈,冒著火光的猛鷲便繞著他盤旋起來。
借著猛鷲身上的火光,殷堅看清了室內的景象,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這裏明顯是機房,隻是現在那些備用發電機、鍋爐已經全部被摧毀,取而代之的是魆的卵。和之前看到的那些囊莢不同,這些卵的size更小些,殷堅猜想這大約是魆最原始的狀態。
猛鷲尖嘯一聲往前衝去,殷堅隱約可以看見卵內的幼蟲躲避著光源,隨後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最角落裏,黑暗中有幾隻完全成熟的魆守護著某個東西。定神一看,殷堅差點以為自己又要再一次地魂飛魄散,沒想到在魆的身上長著一張女人的臉是那麽惡心的一件事。
“滾開……把那隻鳥趕開……”那個女人尖叫,高頻率的嘶嘶聲讓殷堅的耳膜一痛。
“你是人是鬼?”殷堅皺了皺俊眉。他相信世間眾生皆有機緣成精變人,像小芸、管彤他們那樣修行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別說能化為人形,就算成仙都可以。可是他不相信這些魆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修成人形,除了殺戮之外,它們並沒有什麽特別出色的地方,沒道理能進化得這麽快。
“滾開……滾……”那個女人繼續尖叫,扭曲的表情顯示出她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一顆乳白色、隱約還看得見內部的蛋,自她下腹部的裂縫中硬擠了出來。殷堅俊臉鐵青,胃液開始翻滾,他覺得自己再多看兩秒這個景象,八成會忍不住吐出來。
嘶嘶聲大響,原本護衛那個女人的魆朝著殷堅逼近,似乎想先解決他之後再繼續守衛的工作。猛鷲尖嘯兩聲,盤旋在殷堅身旁,恐光的魆畏懼地向後退了一些。
“不想死就快滾……”那個女人再次尖叫,聲音中伴隨著嘶嘶聲。那些魆像是接到命令似的再次圍上,這一次不管猛鷲如何綻放火光,那些魆也不再退縮。殷堅揚了揚眉,看來這個女人的地位十分崇高。其實也不難想象,既然魆的外形像蟲,那它們極有可能也像蟲子一般屬於母係社會,而那個女人正是負責繁衍後代的女王。
略退了幾步,光看數量也知道自己並無勝算,殷堅不是那種光有熱血沒有腦袋隻會硬拚的笨蛋。他隻是比較好奇為什麽那個女人這麽著急地想趕他走,除了自己“不合它們胃口”之外,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定神打量著四周,殷堅的薄唇勾起道輕屑的冷笑,看來何弼學這位黴翻了的靈異版雷達再次大顯神威,殷司朝思暮想的創世女神像就在這裏。那個女人仍同魆一樣的半邊身體正盤踞在這座女神像上,難怪她能這麽快修出人形,光一柄玉如意就能讓山魈化身成為烏娜,更何況是擁有玉牌、玉環及玉如意的創世女神像。
“不告而取謂之賊……就算你偷的是那個老不死又無良的殷司的東西,還是一樣該死!”
“啪啪”的振翅聲大響,固倫和靜公主尖銳的指甲上染滿了墨綠色的不明液體。建築物右翼地下室內的魆與殷司他們纏鬥多時,最後終於全軍覆沒。即使如此,殷司跟固倫和靜公主也沒占到多少便宜,兩人身上到處是傷,不過一個是死了數百年的鬼格格,另一個換身體像換衣服一樣,在沒找到方法徹底殺死他們之前,殷司跟固倫和靜公主永遠都不會被消滅。
“看來……待在這棟Shopping Mall裏也不安全。”殷司伸手將固倫和靜公主的發絲順到她耳後,經曆了一場殺戮之後,她竟然有種血腥、妖異的美。
“何同學那個靈異雷達是哪裏有鬼往哪鑽,壓根就不是用來趨吉避凶的,使用前請看說明書。”殷堅低沉的笑聲傳來,隻見他臉頰上沾染了些墨綠色的不明液體,看得出來他也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左翼那邊也有?”殷司皺眉,他現在有種意外闖進敵方大本營的感覺。
“不隻是有,數量還蠻可觀。如果我不是從你那裏多摸走幾張符紙,現在應該就像一塊破布了。”殷堅聳聳肩,神態、語氣輕鬆得一點也不像劫後餘生的模樣。“以戰養戰”大約就是指這種情況,短時間內遭遇了多場戰役,使得殷堅原本不熟練的道術硬是被逼得得心應手起來了。咒語使得越順手,他的信心就越足。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固倫和靜公主皺了皺細眉,側頭凝視著殷堅走過來的方向。漆黑的長廊看不見盡頭,就好像在深處有什麽東西吸引著她一樣。
“是的,你要找的創世女神像就在那裏……”殷堅平靜地回答,跟著氣氛一僵,三人互相看了幾眼,麵麵相覷,各懷鬼胎。
“先跟何弼學會合,離開這裏!”殷司變臉跟翻書一樣快,馬上又像沒事人一樣提議。他當然萬分想取回創世女神像,但他也從不打沒把握的仗。先離開這裏,召集足夠的殷家好手之後,再回頭大幹一場。
“何同學?阿學?”回到昨夜何弼學留下的地方,殷堅緊繃著俊臉,望著早已熄滅的煤氣燈跟被踢翻在一角的手電筒,雖然不能用人去樓空來形容,不過根本找不到何弼學的蹤影。
“被攻擊了?”殷司警惕地瞧了瞧四周。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既然這裏是魆的大本營,絲毫沒有戰鬥力的何弼學如果不幸遇上它們,被生吞活剝連渣都不剩也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不像。”殷堅冷靜地回答,意外的是固倫和靜公主同意似的點點頭。這位被包裹在紗布下的鬼格格露出了一雙獵人般陰狠的眼睛,她沒嗅著血腥味,可以推測出何弼學是自己離開的。
“分頭找找吧!我想那個笨蛋大概是肚子餓,出去覓食了!”殷堅邊說邊搖頭地朝食品區的泡麵架走去。他們三人在Shopping Mall裏遭到了魆的攻擊,並不代表何弼學知道這裏的危險性,他有可能以為這裏很安全再加上天又亮了而到處閑逛,貪小便宜的毛病如果發作,這家夥有可能會推著推車在這裏狂搬東西!基本上……這是犯罪行為吧?
殷堅四處逛了逛,仔細搜索著每一個區域,越到後麵腳步越急,因為他一直都沒發現何弼學的蹤影。說也奇怪,即使找不到對方,他還是不緊張,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很平靜,就好像打從心底清楚地知道何弼學很安全。什麽時候他跟何弼學已經到了這種心有靈犀的境界了?殷堅搖搖頭,輕聲低笑。
“找到人了嗎?”殷司牽著固倫和靜公主自另一頭緩緩走過來。這一對在殷堅眼中也是奇妙的組合,他永遠弄不懂他們究竟為何會相戀。論美貌,鬼格格雖然絕對稱得上漂亮、迷人,但比她更美的大有人在,以殷司的曆練不可能沒見過;論人品,嗜血又好殺的鬼格格根本沒有人品可言,不是所有叫“公主”的女人都天真善良的,以殷司的標準來看,他怎麽忍受得了一個比他更變態的女人?隻能說,“感情的事無法解釋”這句話套用在他們身上真是既詭異又正確。
“沒有,那個笨蛋說不定先離開了。”殷堅無所謂地聳聳肩。
“扔下你先逃了?被人背叛你還笑得出來?”殷司冷哼,固倫和靜公主若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
“為什麽不?何同學如果知道要先逃跑才不會連累我,我幹嗎不高興?”殷堅同樣也冷哼兩聲回敬殷司。他跟何弼學之間那種相互絕對信任的感情,才不是那個變態老不死跟鬼格格能相比的。
所以說,他真的不該高估何弼學,又或者低估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殷堅三人再次回到原本的集合地,打算計劃一下該怎麽消滅魆及奪回創世女神像。殷司的意思是先離開這裏,召集人馬再反攻,殷堅卻想要速戰速決。兩人各懷鬼胎,殷司想利用殷家子孫來幫忙,而殷堅則希望趁現在就將所有東西搶到手。他見過那個成形的魆,照目前來看,她的力量似乎仍有限,再加上他的靈力高過殷司,趁亂出手極有把握搶到女神像、玉器跟長生石,隻要得到這些東西,他就有機會再世為人。說到底,他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求“生”意誌強烈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在那兩個男人還在討論得不可開交時,固倫和靜公主似乎聽見了什麽聲音,她彈了彈枯柴般的細指,跟著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殷堅跟殷司對看一眼後連忙跟上,這位鬼格格的敏感程度高於一般人,他們相信她肯定察覺到了什麽。
Shopping Mall大廳門口停了兩輛車,幾個麵容蒼白、臉色憔悴的人互相攙扶著走進來。殷堅微皺起俊眉,最好不要是他所想到的那件事。
“堅哥!快來幫忙!”何弼學站在門外招手大喊。被點名的那個人很想衝出去堵住他的嘴,他就一定要這樣大聲嚷嚷然後把魆引過來才甘心嗎?
“你在搞什麽?”還沒來得及反應,殷司暴喝一聲便衝上前去,殷堅快他一步地攔在何弼學身前。現在是想怎樣?要比嗓門大是吧?
“單獨跑出去?你嫌命太長了是嗎?萬一被攻擊了,你怎麽辦?還救這堆人回來,你是覺得我們麻煩還不夠多?”出乎意料的是,殷司狂怒之下的語氣竟充滿了關心。何弼學吃驚地瞪大眼,隨後再看了看殷堅,兩人眼神交流了一會兒之後,得出個令他們露出狡獪笑容的結論。
“你在關心我嗎?你完蛋了,殷司……”殷堅跟何弼學兩人異口同聲地笑了起來,天真的模樣看上去既欠揍又刺眼。
何弼學跟殷堅兩人小心翼翼地半抱半扶著小四。本來健健康康的一個年輕人,現在卻臉色慘白,渾身是傷,像塊破布一樣,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小命還在。
“你救了這些人?”殷堅有些佩服何弼學。他明明隻是個平凡人,卻常常有著連他都不見得擁有的勇氣。更誇張的是,他看似衰運纏身,實則幸運無比。挑個地方落腳,他可以一頭闖進敵軍大本營,可是又能平平安安地度過一整夜,不僅如此,轉眼間他還能隨隨便便地救出一堆人。想當初殷司找到他們還費了不少工夫,何弼學那個可怕的靈異雷達做這些事卻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不止我,學弟也幫了不少忙!”何弼學展開一個笑臉。還有什麽是比救出自己的朋友,再跟大家並肩作戰更快樂的事?
“嘿!堅哥!哇噻!你怎麽連狼狽也能狼狽得這麽帥氣啊?”張正傑搖著頭嘖嘖有聲,雖然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不過跟這兩個家夥在一起就很安心,相信這一次一定也能逢凶化吉。
“少拍馬屁!既然有這麽多傷員,我們的逃亡計劃就要重新好好部署了……”
“你、你、你、你、你,好手好腳的,幫忙搜集食物跟保暖的東西,尤其是手電筒跟照明工具!你、你、你,這些老弱婦孺交給你們照顧!有沒有人是醫生或護士?這裏有傷員需要幫忙……那些身強體壯的,跟我去救其他人!”
何弼學拉了把椅子站在上頭,一手握著擴音器,比手劃腳地指示著。跟隨他躲到這裏來的那些人全都靜靜地聽著他指揮,他大約是習慣了命令靈異節目製作小組的人,所以現在掌控大局異常順手。
“沒想到何弼學還挺有威嚴。”殷司低聲地笑了笑。如果那些人知道這裏其實是魆的大本營,躲在這裏一點都不安全,可能會當場把何弼學給生吞活剝了。殷堅冷冷地瞪了殷司一眼,不要以為他不知道殷司在打什麽鬼主意,現在讓情況變得混亂對他們一點幫助都沒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殷司最好安分點。
“救人?你知道我們麵對的是什麽嗎?我們憑什麽去救人?”一名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歇斯底裏地尖叫。他們全都是在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就被魆抓起來塞進囊莢裏等死,若不是福大命大被何弼學找到,可能短暫的生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葬送了。
“知道!那些生物叫魆,外形像放大好幾倍的蜻蜓……也許在體力上、速度上我們不如它們,但並不代表它們就是無敵的。它們最大的弱點是怕光,可能不是永久性的,但短時間內交手,強烈的光線足以逼退它們……”何弼學語氣柔和但堅定地解釋。說起來也很奇妙,他就是有這種莫名的魆力,能將這些原本十分恐怖的事情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隻不過是遇到隻蟑螂一樣,雖然惡心了點,但踩死它就算了,沒什麽好害怕的。
眾人原本躁動的情緒又再度平靜下來。殷司覺得更有趣了,在某些方麵,何弼學比殷堅更像個領導人物,至少殷堅絕不會有那種好脾氣去跟人解釋這些東西。另一頭,殷堅、張正傑他們則是見怪不怪,並不想多理會。何弼學別的不會,但這種說服其他人陪他去送死的本事超強,否則這個靈異節目製作小組不會存在這麽久,而且還有成員越來越多的傾向。
“學長……”小四咳了兩聲,又縮進毯子裏。何弼學一拐一拐地蹭到他身邊,臉上的笑容燦爛到幾乎快閃瞎別人的眼睛。這些跟隨他的工作人員個個都很平安,他是打從心底感到高興,而且他堅信他們一定都能活著離開。
“不要擔心,有堅哥在,天塌下來他也會把它打穿!”
旗鞋“咯咯咯咯”地直響,外形太過詭異的固倫和靜公主踩著旗鞋走到殷堅身旁。雖然她早已習慣自己一直是其他人注目的焦點,而且她生來就備受尊寵,但這已經不是她的朝代了,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充滿敬意。即使何弼學一再強調,讓大家不要理會她這位cosplay上癮的變態,但固倫和靜公主仍舊懷疑自己還能容忍那些低等、下賤的人怪異的目光多久。
陪在她身邊的當然還有殷司,隻是這個男人現在正萬分感興趣地望著殷堅。隻見殷堅身形筆挺,手捏指訣,周身泛著金光,還有凝視遠方的雙瞳同樣也散發著詭異的金光,殷司搖搖頭,笑了起來,神情中頗有種長輩瞧見後生小輩成才的感慨。
“沒想到這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殷司低聲輕笑。腦袋靈光,懂得舉一反三才是製勝之道,殷堅不僅學會了他心通,還將這招用到自己的式神上,借用式神當他的第二對眼睛觀察敵情,殷堅果然夠賊又有點小聰明。
“情況怎麽樣?”殷司並不抱任何希望,隻是隨口問問。殷堅同樣也不是太想回答。他們彼此都明白,魆的勢力擴展得太快,這已經不是憑他們兩人就能解決的問題了,他們沒辦法全身而退,尤其加上這些累贅之後,更是想都別想。
“咚”的一聲,固倫和靜公主伸腳踢翻了不知何時擺在一旁的水桶,清水就這樣潑灑一地。殷司和她對望一眼,她的意思非常明白,她要殷堅利用玄光術跟外頭的殷家子孫聯係。殷家的道術她也很熟悉,如果連這點小招式都用不出來,那殷堅幹脆去死算了。
冷冷地掃了身後那兩人一眼,殷堅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接著雙手在虛空中劃出一個圓,口中念念有詞,圓心漾出一道波紋,跟著虛空中的那個圓幻化成一道鏡麵。
“你真的令我很驚奇,我沒想到你能這麽快就學會真正的玄光術。在這一輩的殷家子孫裏,我想沒人能領悟到這個境界。”殷司發自內心地讚歎。一時間殷堅不知該怎麽反應,若在以前,他肯定達不到這種信手拈來的境界,可是自從得到殷司絕大多數的靈力之後,隻要他弄懂了偶爾靈光一閃的咒語,自然而然就能得心應手地運用。殷司這些讚美,對殷堅而言,聽起來怪像繞著圈子往自己臉上貼金似的……
神經質地咬著指甲,殷琳專注地在羅盤上又比又劃。即使殷家的子孫傾巢而出,也隻能暫時阻擋魆的擴散速度,仍然找不出治本的方法,你總不能讓太陽不下山吧?
“小姑姑……”低沉、熟悉的叫喚聲傳來,殷琳機警地左望右望,這絕不是她的幻覺,那肯定是殷堅的聲音。
“小侄子?殷堅!”殷琳厲目掃了客廳一眼,確定那家夥不是靈魂出竅來求救,偏偏又不知道對方究竟在哪,她打死也不信這是自己的幻覺。
“小姑姑……”殷堅的聲音再次出現。殷琳很肯定地瞪著身前的穿衣鏡,又有些狐疑地挑高半邊細眉,跟著咬破食指,將米花大小的血滴向前一彈。
“哈!殷堅!”望著鏡中熟悉的人影,殷琳不由得露出一個仍舊鬼氣森森的笑臉。
“真是沒想到,你就連用玄光術也是這麽白目……”見到殷堅完好如初,殷琳的喜悅自然不在話下,不過殷家的刻薄毒舌並不會因此而變得友善。
“小姑姑,我們找到創世女神像了。”殷堅不知道自己的玄光術能撐多久,所以盡量長話短說,況且他相信殷琳能明白他這話背後的含意,找到創世女神像才是戰爭的開始,說什麽也不能讓殷司他們得手,否則這個世界就毀滅定了。
“找到了?真是見鬼了……”殷琳吐吐舌頭。她原本打算利用殷司的力量來救回殷堅,然後再想辦法拖延,看看能不能阻止他的陰謀,哪知道最麻煩的部分竟然這麽簡單就解決了。她原本還料想,就算出動殷家子孫,沒十天半個月也無法從魆那裏搜回女神像,哪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千算萬算就是算漏了何弼學這個超級雷達。
“殷琳,我們長話短說,有了創世女神像,以殷堅的靈力,我們可以一舉消滅所有的魆……”殷司緊接著解釋,末了還若有深意地看了殷堅一眼。他相信這小子有那個本事可以消滅這個空間裏的魆,但這小子願不願意相信他、和他合作還是個問題。
“怎麽消滅?需要我做什麽?”殷琳微擰起細眉。她確實不相信殷司的為人,可是不能否認他是除了老爺子之外,對殷家道術最了解的人,甚至應該說他比老爺子更厲害,畢竟那些禁咒就是他寫下的。若不是殷司,已經是死胎的殷堅根本沒有機會變成現在的活死人。
“大日如來金輪咒,我會教殷堅怎麽使用。你要做的是,召集所有殷家子孫,在念動咒語後,全力阻擋魆,不能讓他們逃出這個範圍。這道咒語代表的是無上光明,能燒盡、蒸發世間的一切罪惡,不過能維持多久則要看念咒人的本事了。”殷司拍了拍殷堅的背脊,後者下意識地閃躲到一旁,冷冷地望著他。
“燒盡一切罪惡?你不怕我念完咒語,最先被消滅的就是你跟鬼格格?”殷堅揚了揚眉,挑釁似的笑了笑。
“很可惜,我是人,和靜有長生石護身。”殷司得意地笑了笑。
“啵”的一聲,何弼學開了一罐水蜜桃罐頭給小四。這個家夥臉色慘白得可怕,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何弼學還是盡可能地弄些東西讓他保暖跟充饑。
“學長……你也休息一下吧!你的腳受傷了……”小四感動地捧著罐頭,一口一口喝著甜美的果汁。他喜歡跟著何弼學上山下海地冒險,可是他從沒料想過會有這麽悲慘的遭遇,即使如此,他還是不後悔跟著這樣一位上司。
“腳拐了又不會死人……正傑!你照顧小四,我不放心堅哥一個人對付殷司那個狡猾的老鬼……”何弼學咬了一口巧克力棒,跟著將一些電池、礦泉水掃進背包裏。不管殷堅願不願意,他休想撇下他。
“學長……”張正傑想說些什麽,可是望著那個人的背影卻說不出話來。就見何弼學瀟灑地擺擺手,斜背著包包一拐一拐地離開,張正傑突然有種自己已經離何弼學越來越遠的錯覺,或許,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除了殷堅之外,沒有人能陪著他繼續向前冒險。
“動作真慢……你實在有夠拖拉,背那麽大一個包是準備去郊遊嗎?”殷堅半倚著牆,悠閑地等在門邊。何弼學讓他嚇了好大一跳,本想鬼鬼祟祟地跟蹤對方,哪知道殷堅會好整以暇地等他自投羅網。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殷堅一臉“就知道你會偷偷跟來”的表情,何弼學則回敬一眼,意思是“知道你還瞪”,接著兩人都忍不住地笑起來。這種互相信任、互相了解的感覺,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八輩子,不管幾生幾世,兄弟倆沒有闖不過的風浪。
“你確定要帶著這個累贅?”殷司看了何弼學一眼,雖然對於他的雷達功能很讚歎,但現在這種情況,他似乎一點忙都幫不上。
“抱歉……累贅也是有人權的!堅哥跟你不一樣,他心底一定在想,與其擔心何弼學那個笨蛋又會闖什麽禍,還不如把他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管,省得麻煩。”何弼學模仿著殷堅冷嘲熱諷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連句末的那聲冷哼都沒放過,惹得殷堅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
“哦……何同學,沒想到你也會他心通了哩!”殷堅默認了那句“笨蛋”,說到刻薄他真的是拿手得很。
這邊這頭,兩人完全無視緊張的氣氛在那裏眉來眼去地嬉鬧;那邊那頭,殷司跟固倫和靜公主對看一眼,陰謀詭計快速地在兩人腦海中閃過。讓何弼學跟著來對他們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聯手消滅魆之後,他們跟殷堅又回到是敵非友的階段,想再世為人的可不止固倫和靜公主一人,要搶得創世女神像,隻能憑本事了。現在的情形是比靈力殷堅高過殷司,然而他最大的弱點正是何弼學。
“你不要想拿我來要挾殷堅!”何弼學突然間揚聲,語氣冷靜堅定,大眼睛晶晶亮亮的頗有氣勢。
微微揚了揚眉,殷司不動聲色地望著何弼學。雖然被這具身體原本的情感所影響,他始終對那個圓圓臉、大眼睛的年輕男子有著深深的感情,但絕不會再如同當初占據殷堅的身軀時那樣強烈,所以他可以肯定,該下殺手時他絕不會遲疑。他知道自己辦得到,殷堅知道他辦得到,甚至連何弼學本人也知道他辦得到,這下他反倒很好奇那個家夥是哪來的膽子敢吭聲。
“你敢動阿學,我就對付你的鬼格格,雖然我現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比讓她毀容更殘忍的方式……”殷堅冷哼兩聲,何弼學甚至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固倫和靜公主身體一僵,殷司麵色鐵青,四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糾結難解。
“不要浪費時間了!早點消滅魆,早點回家!我想洗熱水澡……何同學,你別想一身髒兮兮地就踏進我的房子裏!”
一行人又走回Shopping Mall的左翼。殷堅亮起了手電筒,雖然外頭還有陽光,但越接近機房,四周越昏暗,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
“堅哥……你確定殷司教你的那個什麽鬼咒語是正確的嗎?”何弼學跟在殷堅身後追問。一路上,殷堅跟他解釋了他們的計劃,按照殷司的說法,大日如來金輪咒加上創世女神像足以製造出近似於核彈爆炸的光亮,而這個亮度絕對能將魆完全蒸發。隻是計劃固然完美無瑕,但何弼學對殷司的話還是心存保留,這家夥不是好人,做什麽一定都不安好心眼,他甚至強烈地懷疑那道咒語不是真的。
“我想是真的,我的‘記憶’裏確實有這道咒語。”殷堅點點頭。他的腦袋裏塞了太多不屬於他的經曆跟智慧,如果不是殷司提點,他可能永遠不會“想”起這道咒語。
“這道咒語不會傷害你們,但我還是希望你自己小心點。”殷堅小聲提醒,何弼學望了他一眼之後點點頭。這是一種不須言明的默契,一旦問題超越“平凡人”的範疇,何弼學的第一要務便是注意自身的安危,這是他唯一能為殷堅做的,也是一定要為他做的事情。
“到了……”何弼學突然有所感應似的望著機房的鐵門,固倫和靜公主也跟著警覺起來。殷堅脖子上的玉葫蘆、固倫和靜公主胸前的長生石綻放出微弱但詭異的光芒,一行人不由得緊張起來,這是第一次長生石、四件玉器跟創世女神像如此接近……
高頻率的嘶嘶聲驟響,何弼學緊張地縮了縮身體,握緊手中的強力照明燈。鐵門內的女神像似乎也有所感應,他們甚至能瞧見門縫中泄漏而出的幽幽綠光。
“不……不會有問題吧?”何弼學拉住殷堅的衣袖,壓低音量詢問,他擔心開門進去後會意外地湊齊所有東西,然後“砰”的一聲,地球就這麽毀滅了。
“放心,想到西方極樂世界可沒那麽容易。”像是看出了何弼學的擔憂,殷司沉聲笑著,伸手握住門把。
“跟緊!”殷堅深吸口氣,何弼學緊張地點點頭。“咯”的一聲,鐵門被推開了。
有那麽一瞬間,何弼學懷疑自己喪失了視覺能力,機房內像是染上了一層詭異的青綠色。耳朵裏聽到的是揮之不去的嘶嘶聲,鼻子裏嗅到的是惡心的氣味,眼睛裏瞧見的是醜陋的景象—魆和蠕動著的巨蛆。雖然是這樣的環境,何弼學卻一點也不害怕,因為殷堅牽著他的手始終是那麽堅定。
“快滾……快滾……”那個人頭魆身的女人尖聲叫著,何弼學瞪大眼睛盯著她。五官越是美麗,對視覺的衝擊力就越可怕,他以為他已經算是見多識廣了,卻沒想到一個漂亮的女人頭組合在魆的身體上會讓他有種想吐的反胃感覺。
“成精的速度比我想象的還要快,再進化幾次,它們可能就不怕光了。”殷司緊皺著眉頭。那個女人雖然痛苦得連漂亮的五官都扭曲了,卻仍不放棄地繼續生產著新一代的魆。混雜入越多人類的基因,新一代的魆就越能適應這個世界。所謂的成精變人,不就是在短時間內不斷地異變而達到進化的目的?凡人,不是這個世界的最後主宰,隻不過是最終的形態而已。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殷司拍了拍殷堅的背脊,隨後跟固倫和靜公主對看一眼,大戰一觸即發。
殷堅的靈力能支撐多久,大日如來金輪咒帶來的光明能持續多久,這些都不得而知。殷司跟固倫和靜公主唯一要做的便是,在這段時間內不讓殷堅受到任何攻擊。何弼學機警地閃到角落裏,打開強力照明燈,守護著那個女人的魆因為光亮不由得一陣騷動。殷堅捏起指訣,口裏念動咒語……
一陣紅色的光芒自殷堅心口亮起,隨著他不斷翻動的手印,紅色的光芒越盛。隨著紅光的增強,那個女人及守護她的魆“嘶嘶”的鳴叫聲越來越響,紅光強烈到極致後突然熄滅,四周一片黑暗,就連何弼學手中的強力照明燈都失去了亮度。所有人還來不及反應,振翅聲大響,接著就是一道金色的光球在殷堅身體裏散開,就像一顆小型的太陽開始膨脹,然後,爆炸……
眼前同樣又是白茫茫一片,何弼學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他想,他可能是眨了幾下眼,隻是他自己也不能確定。不同於被困在魆的囊莢裏時的恐懼感,這一次他的心裏萬分平靜,眼前這片白茫茫的世界充滿祥和、溫暖的氣息,沉浸在這裏,就好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一樣。
“阿學……阿學?”低沉的嗓音叫喚著,何弼學再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這回白茫茫的東西漸漸退去,隱隱約約瞧見熟悉的人影,殷堅正關切地望著他。
“堅哥!怎麽回事?”何弼學跳了起來。機房內除了他們四人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隻不過空氣中仍存留著一種溫暖的氣息,渾身上下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感,好像曬了一陣暖暖的太陽一般。
“好像……成功了吧?”殷堅聳聳肩。這是他第一次使用大日如來金輪咒,說實話,他也不曉得自己成功了沒,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消耗了不少靈力,現在腦袋暈得厲害。
“用玄光術聯係一下殷琳,問問她外頭的情況,絕不能放過任何一隻魆,否則我們就前功盡棄了。”殷司小心翼翼地扶住固倫和靜公主,後者步履不穩,搖搖欲墜。若不是有長生石護體,他擔心剛剛那道咒語同樣也會燒死他幾百年來唯一在乎的女人。
眼前金光亂閃,殷堅下意識地甩了甩頭。何弼學連忙伸手扶住他,跟著狐疑地瞪著殷司。雖然殷司說得合情合理,可是不知為何,何弼學就是不相信他。
“你不能用那個什麽玄光術嗎?”何弼學擔憂地眯起眼睛,攙著殷堅的手感覺到他正在微微發顫,就好像每一次他失去大量靈力快要昏倒前的狀況。看來那個大日如來金輪咒真的不是殷堅目前能應付得了的道術,就算脖子上掛著玉葫蘆他也有些吃不消……玉葫蘆?何弼學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如果殷司跟那個鬼格格現在要動手搶,他保不保護得了殷堅?
“我絕大多數的靈力都讓殷堅搶走啦!”殷司嘴角微揚,雖然沒發出任何笑聲,卻讓何弼學跟殷堅不由得背脊發寒。
沒人知道究竟是誰先動的手,隻見殷司反手一劈,在虛空中劃開一道裂縫,跟著手指蓄勁朝前點向何弼學。殷堅眼疾手快地射出一張符紙,再順勢推開何弼學,燃燒的猛鷲還沒來得及撲到殷司身前便消失不見,殷堅的靈力已所剩無幾。
“太遲了!”殷司得逞似的冷笑,接著目露凶光,手刀再次斬下。若不是殷堅退得及時,隻怕腦袋已讓他削掉了,幾絲頭發跟著玉葫蘆跌在地上。
“殷堅!”何弼學驚叫,正想衝到殷堅身邊,眼角餘光卻又瞄到固倫和靜公主打算將創世女神像推進虛空中的裂縫裏。若所有東西都落在他們手裏,那就真的萬劫不複了,情急之下,何弼學伸手便想將人扯回來。
“阿學!不要……”殷堅倒吸一口冷氣,眼睜睜地看著何弼學不偏不倚地扯中掛在固倫和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