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香氣的刮胡泡泡冰冷地貼在脖子和雙頰上,鋒利的刮胡刀順著殷堅的脖子慢慢地滑下,鏡中的灰色瞳孔時不時地瞟向角落,帥氣的雙眉終於忍不住聚攏。
“何同學……在馬桶上看報紙很香嗎?”殷堅沒好氣,何弼學的生活態度對他而言簡直奇怪到家了,叼著牙刷,翻著報紙,坐在馬桶上,你永遠不知道他究竟想幹哪一件事。
“至計有細力(這叫有效率)!”何弼學含著牙膏泡泡辛苦地回應,殷堅忍無可忍地將他拎到洗臉台前,盯著他將自己弄幹淨。
“拜托你把胡渣刮幹淨再出門……”殷堅厭惡地瞥了何弼學一眼,然後整理好襯衫,熟練地打好領帶,他不論何時看起來都活像個走T台的模特兒。
何弼學擠出薄荷香氣的刮胡泡泡,在臉上抹著的同時,用大眼睛的餘光瞄了瞄身旁那人,接著上上下下不斷地打量起來,審視的目光弄得殷堅開始不自在起來。
“堅哥……我一直很好奇,你明明沒心跳也不用呼吸,那幹嗎還刮胡子?”何弼學隨便劃個兩刀後就潑水洗臉,他本來就不是滿臉胡子的那種男人,自然也不用太費心,倒是殷堅很出乎他的意料,這家夥真的一晚不刮,隔天就會像流浪漢哩!
“這是很複雜的事情,我用淺顯一點的方式解釋,你知道有汽電共生車吧?”殷堅坐在浴缸邊緣,何弼學從鏡子中望著他,點點頭。這一陣子兩人研究新款車研究得不亦樂乎,隻可惜兩人戶頭中的錢加起來還不夠換一輛新車,真是一貧如洗的難兄難弟。
“一般情況下車子是靠汽油,起動、慢速時則靠電,不管是哪種方式都能讓車子跑動,你不會因為它不是用油就說它不是車子吧?”殷堅很滿意自己的解釋,何弼學難得地露出“他聽懂了”的表情。
“哦……吃電的啊……那你現在呢?還會不舒服嗎?我看你煙絲都用完了耶!要call小姑姑回來嗎?雖然我覺得你打擾她度蜜月會遭到天譴……”何弼學邊說邊笑,兩人聯手將小茶幾搬到陽台上,悠閑地在微風裏吃著早餐。
“我最近在練打坐,暫時還能控製得住,反正餓昏了身邊還有你這個靈異雷達嘛!把你推出去招鬼上身我不就不用愁了?”殷堅低聲笑著,何弼學嗬嗬地假笑兩聲。
“倒是你,最近老是窩在這裏,幹嗎?職業倦怠?”殷堅倒了兩杯熱咖啡,何弼學開了電視,就算不看,把新聞報道當背景音樂也好。
“唉……我是副製作,副製作啊!節目的走向我不能控製,學姐跟我的理念相差太遠,唉……”何弼學伸伸懶腰,也許他該考慮換個工作了,像這樣每天早睡早起的正常人的生活過起來也不錯。
“也好,反正那份工作危險性太高!平凡人就該有平凡人的樣子。”殷堅也跟著伸伸懶腰。暖暖的太陽,涼爽的微風,舒服得讓人不想睜開眼睛。
兩人悠閑地喝著咖啡、啃著吐司,客廳裏的新聞報道音效一變,何弼學不由得拉長耳朵注意聽。這是特別新聞插播的音效,女主播用焦急的嗓音報道著地鐵站的意外,目前傷亡人數有多少,警方、消防隊正在搶救中。
“老天……在電視台附近!”何弼學“咚咚咚”地衝回房間,跟著斜背著包包又衝了出來。
“我回電視台,現在一定很亂!”何弼學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在門外了,殷堅隻得對著他的背影隨便地擺擺手,這個工作狂果然還是放不下啊!
十八分鍾前,陳湘慈急急忙忙地衝進地鐵站。她其實可以選擇自己開車上下班,隻是在這個城市裏,如果不想被堵在馬路上,最好還是認命地搭乘大眾交通工具。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陳湘慈在車門關上前一秒擠進車廂裏,早晨的地鐵裏全都是學生、上班族,陳湘慈像隻遊魚似的熟練地蹭到門邊。列車的速度忽快忽慢,車廂內的人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和前車的距離過近,不得已隻能降速調節。
車廂進入隧道裏,陳湘慈神情嚴肅。每當經過隧道時,她總會不自在地想起顏書宇慘死在黑暗的角落裏,微微歎了口氣,她在車窗倒影中看到自己擺脫不了的傷心表情。正當此時,刺耳的刹車聲傳出,列車毫無預警地停住,車廂內的旅客還來不及反應,便紛紛往前撲倒,陳湘慈也碰傷了手臂。
“呃……你們還好嗎?”陳湘慈揉著自己的手臂,她身旁的女孩子就沒這麽幸運了,額頭磕傷,血流如注。
“發生了什麽事?”一名西裝筆挺的上班族好心地扶起陳湘慈,車廂內彌漫著恐懼,低低的哭泣聲不斷傳出,緊急照明燈幽綠色的光芒讓氣氛更加詭異。
“不知道!可能前麵那輛車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我們才會緊急刹車吧。別緊張!”不知是誰在角落裏回答著那個上班族,陳湘慈下意識地點點頭同意。
車廂內的喇叭果然廣播著下一站發生了旅客跌下站台的意外,所以前車緊急停止進站,而緊連的列車也通通停駛,他們才會被卡在隧道裏。
“原來是這樣,別擔心,很快就會解決問題的。”陳湘慈安慰著那個碰傷額頭的年輕女性,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其他人也開始放鬆心情。
“嘿……那是什麽?”那個角落的聲音再次吸引了陳湘慈的注意力。他們正巧在最後一節車廂,那個男子貼緊車窗,注視著黑漆漆的隧道。
“是人嗎?看不清楚!”那個西裝筆挺的男子擠到他身旁,昏暗的隧道裏,隱隱約約有個人向他們走來,從外形來看,的確像個人。
“別……別太靠近窗戶!”陳湘慈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
“砰”的一聲,車窗玻璃突然碎裂,在眾人的驚叫聲中,陳湘慈眼睜睜地看著兩隻慘白、細長、上頭有尖刺倒鉤、像是爪子般的手臂,將那個上班族和另一個男子扯了出去,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聽見那兩人淒厲的慘叫聲,隧道內彌漫著血腥味……
電視台裏鬧哄哄一片,何弼學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太平洋會議室,正巧趕上盧曉惠主持的會議,不僅僅是他的製作小組,就連新聞組的同仁都被叫進來參加。
“你來得正好,節目交還給你製作,同時支持新聞組的同仁。陳湘慈是記者出身,把她借我,我要接手另一個節目,第一個企劃就是這次的地鐵事故,所有人給我打起精神來!英男,把小湘call回來,我要她過來幫忙!”盧曉惠交代完後,帶著那票新聞組的同仁離開,其間還在嘀嘀咕咕什麽離奇命案、安全事件等等。何弼學揚了揚眉毛,用眼神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最近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件,弄得社會上人心惶惶,上頭打算開個新節目好好探討這些事情,用項目新聞的手法報道背後隱藏的故事。學姐對這種模式很擅長,所以就被‘請’過去主持大局。至於我們的靈異節目還是照樣製播,有你這位王牌在,不怕沒有收視率。”張正傑大力地拍了拍何弼學的肩膀。這位節目製作人實在運氣好得沒話說,前不久人工智能嶽嵐菁事件,他竟然將啥都沒拍到、僅僅是夜視鏡頭照出來的充滿暗綠色光芒的畫麵隨便剪輯一下就拿來播了,搭配上聳人聽聞的標題,選對時機插播預告,這樣竟然也能讓他衝高收視率,現在的觀眾不知道是太白癡還是太容易買賬了。
“不管怎麽樣,學長能重新領導我們真的很棒啊!靈異節目就要有靈異節目的樣子嘛!不嚇人還搞什麽靈異節目呢?”攝影師小四朗聲笑著,他會跑來這裏當攝影師,為的就是希望能跟何弼學上山下海去拍鬼。盧曉惠太講求實事求是,有她在,不管做什麽都綁手綁腳,還是何弼學這個人瘋狂得多。
“是是是……馬屁精!小湘呢?竟然有膽子比我還晚到?”何弼學東張西望。既然已經“柳暗花明又一村”,節目重新回到了他的懷抱,做人要懂得感恩,學姐想借用陳湘慈,那當然就借給她啊!送她都沒問題。事實上,何弼學也覺得陳湘慈適合待在新聞組,她認真又敏銳,留在這裏製作靈異節目有些大材小用。
“塞車吧?外麵現在一定亂成一團,樓下有好幾輛消防車呢!”張正傑隨口回答,雖然他們的會議室處在較高樓層,但仍能聽得見底下不時傳出的警笛聲。
“發生什麽事?”何弼學好奇的問,緊急插播的新聞報得不清不楚,還是詢問電視台工作人員比較容易明白。
“有對男女朋友在站台上吵架,好像拉扯中男方跌下站台,聽說還被電傷哩!因為列車尚未進站,所以通知他們緊急刹車,幸好還來得及,現在救護人員正忙著將人救上來,隻是有一輛列車完全被卡在隧道裏,那些乘客還蠻不幸的!”張英男好心地解釋著,充分地發揮她身為女性擅長打聽消息的本性。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無事……”
漆黑的隧道裏,失去電力的列車內僅靠緊急照明燈提供著幽暗的綠光,玻璃碎裂一地,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滲了進來。乘客們害怕地縮在角落裏啜泣,幾名較為大膽的男性則隨手抓住雨傘之類的東西當成武器,所有人都緊盯著那扇像怪獸張開的大口般的車窗。
陳湘慈同樣也縮在車門旁,冰冷的液體不斷滴落到她手臂上,她沒有意識到從剛剛開始她就止不住地流淚。她默然地哭泣著,那兩個好心的男子慘死之後,她就不禁聯想到,當初顏書宇是不是也那麽痛苦?他也遇到了今天這種情況嗎?
“老天……那……那是什麽?”其中一名似乎是睡過頭的高中生用顫抖不已的聲音詢問。
“噓!不要出聲,你會把那東西引回來的!”一名婦人厲聲製止,但她卻沒注意到其實她的嗓門大過那個高中男生。
“我們……我們也許……應該往前麵的車廂移動……”不知道是誰提議的,車廂內的人開始紛紛往前走。原本還有點秩序,可不知怎麽搞的,所有人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變成爭先恐後地往前擠,老人、小孩開始驚叫,於是,詭異的振翅聲再度響起。
“一個一個慢慢走,不要急……”站台邊的工作人員拿著擴音器指示。救護人員正在救治跌下站台遭到電擊的男子。由於一時半刻無法恢複電力,他們隻好采用人工的方式,將困在列車上的旅客安全地疏散。第一輛列車還算簡單,畢竟它已經有一半進站了,第二輛則完全停在隧道內,沒有電,又悶又暗,他們擔心車上的老人跟小孩可能會吃不消。
“我跟阿德各帶一個小隊進去,準備急救工具,可能會用得上!”小組長梁君豪亮開手電筒,率先躍下站台,消失在隧道裏。
“情況有點不對……”另一名小組長阿德沉聲提醒,前來援救的隊員心底也泛起不好的感覺,他們原本預測會遭遇到混亂的場麵,或者是破口大罵的旅客,但越接近第二輛列車,氣氛越顯得詭異,太安靜了。
“噢……Shit!”梁君豪嗅到了血腥味,想也不想便衝上前去,他最擔心的莫過於此:因為無預警地緊急刹車而造成大量傷亡。
“快!快聯絡站台,說第二輛列車需要急救小組,請求支持!”阿德從另一個方向跟著跑過去,協助梁君豪拉開車門,突然間血腥味衝了出來,一名下半身像是被利爪撕裂的男子跌下列車,腸子流了一地。
“老天!”一名較年輕的工作人員忍不住惡心地轉身嘔吐,其餘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他還活著,快!將腸子包起來,送他出去急救!快!”梁君豪摸了摸那人的頸動脈,快速地命令著。與此同時,阿德爬進列車,裏頭的狀況慘不忍睹,乘客們紛紛倒在血泊裏,好幾扇車窗碎裂一地,甚至有一名倒在窗邊的乘客,頭顱被削去了一半。
“天哪……這是怎麽回事?”隨後爬進車廂的梁君豪張口結舌,他見過更慘烈的連環車禍,但……但這絕不可能是車禍造成的傷亡。
“救……救我……”微弱的呼救聲從角落裏傳來,阿德目光一掃,找到了被壓在屍體底下的陳湘慈,也是因為那位上班族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才能躲過一劫,隻是那個男的卻沒這麽幸運,背部被抓爛,內髒竟然離奇地消失了……
“君豪!這裏有人受傷!”阿德急叫,伸手扶起陳湘慈,她的手臂血流如注,臉色嚇得慘白。
“小姐,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事嗎?”梁君豪簡單地包紮著陳湘慈的手臂,阿德則繼續尋找其他生還者,車廂內血紅一地,這絕不是緊急刹車造成的。
“啊……啊啊啊……”陳湘慈先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跟著開始抱頭尖叫,其他人不由得背脊發寒,看她這種狀態,肯定是遇上了什麽太過恐怖而不能接受的事情。
“老天……他們該不會碰上了什麽殺人犯吧?”剛剛嘔吐完,臉色仍顯得慘白的小隊員爬了上來,害怕地問道,這絕對是有可能的,不然情況不會這樣慘。
“總之……小心點!先把受傷的人送出去。”梁君豪指示,阿德點點頭,帶著兩名年輕力壯的隊員往更裏麵走去,後麵幾節車廂或許還有受困的傷員。
“等等!別去……”陳湘慈捉緊梁君豪的手臂,空洞的眼睛瞪著漆黑的隧道,微微的顫抖讓後者跟著戰栗起來。她的恐懼已經到達臨界點,再不將她送離這裏,他怕這位小姐會就此發瘋。
“阿德,你自己小心!”梁君豪抱起陳湘慈,轉身再次提醒。阿德白了他一眼,覺得他像隻老母雞似的囉唆個沒完。這一眼卻是阿德在這個人世的最後一眼……
跨進另一節車廂,阿德跟他的隊員們不禁皺起濃眉。除了血漬之外,整個車廂空無一人,以人數來說,這很不正常,上班時分,隻有這麽點人搭乘地鐵是非常不合理的。
“德哥!”一名小隊員叫了一聲。雖然車廂內空無一人,但他可以明顯感覺到有東西在外麵,那種細小的拍擊聲就好像蟲子在振動翅膀。
“誰?誰在那裏?”阿德也聽見了那個聲音,強力手電筒照了過去,一道黑影快速地閃躲到黑暗中。
“不要害怕,我們是來幫忙的,你受傷了嗎?”另一名隊員拎著急救箱走近,阿德心裏閃出不好的預感,連忙拉住人不讓他再往前走。
“啪啪”的振翅聲再次傳來,阿德緊張地盯著窗外。那種細小的聲音似乎來自四麵八方,跟著又有種像是尖銳的物體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一步一步靠近。阿德他們瞪著車廂末端,一道黑影慢慢向他們走來,從外形上來說,隱隱約約像是個身高超過兩米的男人,禿頭,四肢跟身體瘦得不成比例,那發出令人不舒服的聲音的尖銳物體像是用來平衡動作的工具,拖在他身後。
“先生,你受傷了……嗎?”那名好心的隊員再次詢問,隻是最後的話語哽在了喉嚨裏。
那人慢慢走進手電筒光芒可及的範圍裏,越是靠近,阿德三人越是懷疑他還算不算是人:巨大的禿頭上有著兩隻碗大的眼睛,但眼睛裏卻塞滿了一個個獨立的瞳仁,細瘦的身體有些透明,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皮膚的綠色血管,四肢同樣也是細瘦得誇張,手指四長一短,短的那隻感覺像是息肉,拖在身後的那截尖銳物體,從尾椎部位開始一直變窄,末端彎起,像個倒鉤。阿德可以肯定,這……這個生物絕不是人類!
“嘶……嘶嘶……”那生物的嘴是向左右分開的,兩邊的小息肉快速顫動發出“嘶嘶”聲,隧道內振翅聲大響。阿德覺得這種情況很不妙。
“快走!君豪……快走……”阿德帶著另外兩人轉身就跑,在他被身後那個生物撲倒前,發出了最後一聲淒厲的警告。
站台上,救護人員忙進忙出,雖然有些紊亂,但乘客們的情緒還算穩定。他們依照著指示一個一個慢慢自列車上爬下,再依次回到站台上,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驚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就在此時,嘈雜的尖叫聲陣陣傳來,梁君豪抱著陳湘慈自隧道中衝出,大聲嚷著要所有人趕快離開。原本平靜的人們突然間變得騷動不已。在站台上指揮的救護人員非常不滿,正想責備梁君豪幾句,才發現他的隊員們身上染滿血跡,最可怕的是,阿德那個小隊的成員根本沒有回來。
“快!快離開這裏!”梁君豪將陳湘慈交給救護人員,大聲地指揮著乘客跟工作人員遠離隧道附近。
“怎麽了?”原本在指揮的阿家不解,梁家豪還來不及解釋,振翅聲就已經逼近了。
“那是什麽?”阿家尖叫,他眼睜睜地看見幾名走得慢的乘客被拖回黑暗中。那一瞬間他看見一個細長、慘白、貌似手臂的東西勾住了他們,跟著他們皮開肉綻、鮮血飛濺地被拖了進去。
“不知道,總之快離開!”梁君豪絲毫不敢停歇地將乘客一個一個拉上站台,同時神情緊張地盯著黑漆漆的隧道。振翅聲仍不斷響著,但始終不見那些生物出來。
“也許……也許它們怕光……”阿家喃喃自語。
等何弼學趕到醫院,已經是事件發生兩小時之後的事了。這期間整個城市陷入一片混亂,原本單純的意外事故竟然演變成多起命案,別說是新聞組了,整個電視台都亂了。
“請問陳湘慈在幾號房?”何弼學跟張正傑兩人禮貌地詢問著前台的護士,突然間有近百人擁進醫院,她們忙碌得都顧不得表情是不是親切友善了。
“116,前麵直走左轉!”護士連頭都來不及抬,邊忙著接電話邊指示,何弼學理解地點點頭,拉著張正傑就趕去探望陳湘慈。
“你是病患家屬?”兩人才剛到病房外,就遇上了診治完畢的醫生,後者打量著張正傑。
“不!我們是她的同事,她的家人在加拿大。請問……她怎樣了?”何弼學咽咽口水,從門邊望進去,陳湘慈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空洞的雙眼盯著天花板,情況看起來糟透了。
“她驚嚇過度,現在需要休息……對了!她的私人物品在桌上,麻煩你們替她帶回去。”醫生交代了幾句後便離開了,何弼學跟張正傑對看一眼後進入病房。
“嗯……小湘她正在休息還沒醒,醫生說她驚嚇過度……嗯……不用啦!我自己會回去,你自己也要小心!”何弼學站到陽台外低聲講著電話。電話那頭的殷堅看了新聞之後十分擔心他們的安危。
“堅哥的電話?”張正傑專注地看著陳湘慈,頭也不抬地詢問,何弼學低低地應了一句。
“小湘怎麽樣了?”何弼學長歎口氣,張正傑搖搖頭。陳湘慈的狀況一直很不好,製作小組這票人的感情像親人一般,現在小妹出事了,這些做大哥的心情自然不愉快。
“對了……這是小湘的DV,你應該看一下。”張正傑將一台同樣也具有夜視功能的高性能DV塞到何弼學手裏。不愧是結拜的兩兄妹,隨時準備拍攝不可思議的事件是他們靈異節目製作小組的專業表現。
何弼學皺皺眉接過DV。他實在沒心情理會這些,不過基於職業習慣,他還是按開了電源,暗綠色的畫麵說明拍攝的時間正是陳湘慈被困在隧道內的時候。何弼學莫名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畫麵的背景聲響是陳湘慈濃重的喘息,聽得出來她掩飾不了的恐懼,跟著是個男人的聲音在畫麵外頭說了句“那是什麽”,緊接著就是超乎何弼學想象的場景:形容不出的生物撞破車窗飛了進來,揮舞著利爪攻擊乘客,DV重重地撞擊到地麵,拍攝的角度變成傾斜的,陳湘慈吃痛地尖叫,然後又有個男人哀號、慘叫……畫麵就停在這裏,要不是隱隱約約傳來的哭泣聲,何弼學會以為影像已經停止播放了。
這種令人不舒服的靜止畫麵維持了數分鍾後,幾道手電筒的光芒直射進車廂內,有個沉穩的聲音關心地詢問陳湘慈的狀況,然後又叫喚別人前來幫忙。何弼學的心忍不住提了起來,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短短幾秒內,又是另一波攻擊,陳湘慈何其幸運才能逃過這一劫……
“老天……那些是什麽?”張正傑臉色發白。攻擊陳湘慈他們的那種生物移動速度太快,雖然DV具有夜視功能,但拍攝出來的畫麵仍不夠清楚,他們隻能粗略地看出那種生物的外形,從比例來看,絕對高於何弼學這種成年男子。
“不管是什麽,這些都該通知學姐跟警方,你留在這裏陪小湘,我回去處理。”何弼學將DV放進自己包包裏,張正傑理解地點點頭。這已經不是什麽衝高收視率的問題了,現在有種攻擊性強的奇怪生物侵襲這個城市,他們有責任通知所有人注意自身安全。
插播的新聞不斷地提醒著市民不要落單,盡量不要到僻靜的場所,雖然沒有明確的消息,但整個城市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中。殷堅借用了吳進的圖書館,吳家的古籍、記錄比任何地方的都更詳盡,他懷疑在隧道裏出現的是《山海經》中記載過的妖怪。
“該死……”殷堅的俊眉糾結在一起,這些古籍非要用這種艱澀的文字來書寫嗎?吳進身為學者竟然不將它們翻譯成通俗白話本,實在太過分了。
“你這樣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查,是想查到老死嗎?”渾厚的男中音突然從虛空中冒了出來,一個身形修長、穿白西裝配白帽子的年輕男子在空中翻了一圈後輕巧地落地,他深褐色的長發隨意地紮了個馬尾,隨著不同角度反射出不同的光芒,時黑時棕,有時甚至泛出淡淡的金光。
五官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缺陷,嘴角掛著頑皮的笑,深黑色的瞳孔倒映著殷堅的身影,這個完全陌生的年輕男子卻有著一種熟悉的氣息。
“管彤?”殷堅狐疑地問道。火光過後,四隻冒著金光的鷲突然出現,保鏢似的緊繞著他。
“殷堅……你真的認得出我?真不枉我這麽愛你!”管彤興奮地撲到殷堅身邊,緊緊地擁著他。管彤變得更高了些,渾身上下的肌肉令他像頭豹子似的充滿力量。他本打算在殷堅來不及反應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發狠地去吻對方,但令他意外的是,對方竟然完全沒想要反抗或掙紮,他有些好奇、有些狐疑地鬆開了手。
“怎麽了?被我太過俊美的樣貌嚇呆啦?”管彤咯咯笑著,他不再是年幼的狐仙了,現在的他可是完全成年了,是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大仙了喲!
“我隻是在考慮……我很餓……”殷堅平靜地回答,管彤愣了一下,隨後觸電似的後往彈。難怪殷堅會撤走這房子四周的結界,他正巴望著有不長眼的鬼靈妖怪闖入,這樣才能明正言順地填飽肚子。
“殷堅,你怎麽了?”管彤關心地詢問。雖然還是那個英俊帥氣的殷堅,不過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體內力量的變化,他現在像個無底洞,饑渴地想要吸收大量的靈力。
“說來話長,你呢?怎麽完全變樣了?”殷堅挑了挑眉,管彤現在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著吸引別人目光的神秘力量,狐狸精生來就是勾引人的嘛!隻是他長得再俊美、再好看,也不關殷堅的事,殷堅偏好可愛型的。
“喲喲喲!我成年嘍!以後‘大哥哥’可以教你好多事嘍!”管彤頑皮地眨眨眼。殷堅仍是冷淡地回望著他,空狐本該生性淡泊,管彤大概是他見過的唯一一隻這麽熱情如火的空狐吧。
“謝了!我已經過了求知若渴的年紀了。突然跑回來幹嗎?你不是應該陪在叢雲身邊嗎,還是她出事了?”殷堅微擰起眉,他知道從雲跟何弼學的感情也不錯,而且這位人狐混血美女個性善良又可愛,如果她有什麽意外,任誰都會不開心。
“別緊張,小雲修行得很好,隻是現在在緊要關頭,不方便離開。我之所以會出現……嗯……你應該也有發現,人間善惡的平衡已經被破壞了,這不單是人界的事,這也影響到我們,所以我們打算聚集起來開個會,討論一下該不該插手這件事。”管彤認真地回答,嚴肅的神情說明了這個會議的重要性。
“妖怪們打算插手人界的事?”殷堅冷哼,嘴角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
“哇……好懷念你冷言冷語的神情哦!什麽叫妖怪們啊?沒有禮貌!我們想‘幫忙’,這樣可以嗎?隻是現在遇到一個問題,並不是所有……妖怪都站在凡人這一方的,你知道的嘛……蛇啊,都是冷血的嘛……她們極度反對,主張讓凡人自生自滅。”管彤搖頭歎氣,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那兩位大美人的心情,讓個男人欺騙了感情,差點白白葬送了千年道行,是他也會對凡人很反感。
“妖怪們開討論會?這不是你突然出現的主要原因吧?”殷堅再次挑挑眉,四隻冒著火光的鷲機警地盯著管彤,狐狸跟鷲可能是因為天性關係,所以怎樣都相處不好吧?
“聰明!空狐對凡人很有好感,我們自然是站在凡人這一邊,而蛇精他們則是反對方,這一次的會議自然不能由我們或是蛇精主持,姐姐的意思是……找個不在三界五行內,但是會替凡人說話的來主持比較好一些啊!”管彤咯咯笑。他當然心情愉快,本來被打回原形的小芸,除了還無法幻化成人形之外,其他的法力差不多都恢複了,也許再過個三五百年,她就能出關了。
“姐姐?我以為小芸是公的……”
“習慣了嘛!”
“所以,你們打算找我主持,因為我不屬於三界五行之內?”殷堅沉吟,這的確是非常合理的選擇,他既非生,亦非死,不屬於凡人又不是妖怪,天上天下他完全被摒除在外。
“是的!而且,你一定會幫凡人說話。”管彤肯定地回答。也許在過去,他會考慮到殷堅的心情,盡量不去刺激他那種被疏離的感受,而現在,他相信殷堅夠堅強,就算這世上隻有他一人如此,他也不會孤獨。
“嗯……我同意!不過……你知道人界最近發生的事嗎?那些……那些究竟是什麽?”殷堅看了看手抄本的《山海經》,上麵見鬼的密密麻麻的小字,就算配了圖他還是看不明白。
“我看了新聞,不過我沒見過像那種樣子的妖怪,我可以肯定那不是魑魅魍魎,也絕不會是山魈,你見過山魈的嘛!總之,你翻爛這本《山海經》也不可能找得到。”管彤湊到殷堅身邊搖搖頭。
“你都幾百歲了,竟然沒見過那東西?一句話,你白活了,就算你能躲過天人五衰,蠢也能把你蠢死!”殷堅哼哼兩聲。管彤望著他露出了一個極度燦爛的微笑,他就愛殷堅那種尖酸刻薄的調調,配上那個不屑的神情,真是要多帥就有多帥!
“嘖嘖嘖……那些東西一開始都出現在隧道裏吧?隧道,可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媒介哦!”
“我以為水才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媒介。”
“錯啦!讓大哥哥好好教你,水是通往陰間的媒介!”
望著管彤那種笑得十分欠揍的表情,殷堅不由得皺起眉,通往另一個世界?看著殷堅明明就不是很懂,但還是嘴硬,死不肯認輸的表情,管彤笑得更開心了,殷堅那個扭曲的自大個性實在好可愛。
“三千大千世界啊!”管彤雙手合十,淘氣的神情沒有半分誠意。
“除了人界、陰間之外,這世上還有數不清的其他空間,不管你做些什麽或者不做什麽,都會彼此影響,所以,要謹言慎行啊!小子!”管彤用跟表情不搭調的嚴肅語氣說著。殷堅理解地點點頭,他開始懷疑會不會是由於殷司動不動就使出那招穿越空間,最後讓那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通過裂縫溜到這裏來了。
“怎麽樣?決定來主持會議了嗎?”管彤誠心地問著,殷堅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後,點點頭。
“我留張紙條給何同學。”
將DV交到新聞組之後,又是一團混亂,裏頭的信息果然是太過震撼了。不過盧曉惠認為市民都有被告知的權利,當機立斷地馬上插播新聞,同時再將處理清晰的影像交給警方,一堆專家、學者開始討論該如何解決這個事件。
“學姐他們竟然要去追蹤報道耶!標哥覺得太危險了,可是沒人攔得住學姐啊!學長,你去勸勸她啦!”太平洋會議室內,張正傑嘖嘖有聲地猛搖頭。是誰說何弼學是瘋子,老是顧前不顧後地衝鋒陷陣,盧曉惠比他更誇張吧?至少何弼學是不知道有危險性,而盧曉惠是明知有危險還要硬闖啊!
“太亂來了!”何弼學皺皺眉,嘴上雖然這麽說,可是身體卻動都沒動一下。
“學長……”張正傑沒好氣,兩人對望數十秒。他們太了解對方的想法了,都知道有危險,卻沒人敢去勸盧曉惠,因為去勸那位學姐也是一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自殺行為啊!
“學姐會有分寸的啦!倒是你們,別輕舉妄動,我去找堅哥商量一下,看他清不清楚究竟是何方妖孽在大鬧本市!”何弼學誇張地指手劃腳,接著背起包包又溜了出去。張正傑翻了翻白眼,他的寶貝製作人最近翹班的記錄是越來越多了。
“我跟管彤去處理一些事情,自己照顧自己,堅。”留言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的紙條貼在冰箱上,冰箱裏麵還貼心地準備了些微波食品,何弼學“切”的一聲拿出一盒意大利肉醬麵,他就這麽容易搪塞啊?殷堅也是越來越懶了,連下廚煮個菜都嫌麻煩。
一邊哼著不成調子的流行歌曲,一邊開了瓶啤酒,何弼學窩在茶幾前看著新聞。SNG車、攝影機跟收音Mic快把地鐵站搞得跟戰場一樣了,一撥又一撥的警員、消防員分成好幾隊進入,甚至還借調了兵力支持。從新聞畫麵來看,緊張的氣氛讓人禁不住地有些期待,何弼學雖不願承認,但私底下卻頗羨慕盧曉惠有這個機會參與,這可能是本世紀的一大發現啊!
電話鈴聲驟響,嚇得何弼學差點打翻了熱騰騰的肉醬麵,嘴裏嘀嘀咕咕地咒罵著接起電話。電話那頭是張英男的聲音,她負責在醫院照顧陳湘慈。
“學長,小湘醒了!她要我通知你一聲,請你不要擔心。”張英男的話語中充滿歡喜。陳湘慈恢複意識後,眾人心裏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哦!好的!你們餓不餓?我等會兒過去看你們,順便帶些吃的喝的。”何弼學跟著開心起來,掩飾不住喜悅地回答。
“不用啦!正傑跟小四正趕過來,學長你休息好了!太晚了,不用特地跑一趟。”
“沒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考慮到味道太重的臭豆腐不適合夾帶進醫院,何弼學多走了兩條街,海鮮粥會是不錯的選擇。所謂的夜市正是越夜越美麗,人來人往,你擠我蹭,在這裏逗留、閑逛的人們絲毫沒有被新聞影響興致,就好像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許那些會攻擊人的生物很可怕,但是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新聞就像電視劇一樣,看過就算了,不需要多費心留意。
“先生,探病的時間到八點。”服務台的護士好心提醒,何弼學送出一個可愛的笑臉作為答謝,惹得那些小護士們“咯咯咯”地笑個沒完。她們值班已經很累了,何弼學不介意能逗她們開心。
敲了敲門,小四急急忙忙地將熱粥接了過去,這票工作人員全都擠到病房內,活像要在這裏開個party。
“怎麽樣?好點了嗎?”何弼學理理陳湘慈的頭發,她氣色好多了。
“嗯……讓你們擔心了。”陳湘慈虛弱地微微一笑,她的眼眶微紅。何弼學看了張英男幾眼,後者打了幾個手勢,這個小姑娘剛剛大哭過一場。
“堅哥呢?他沒有一起來?”張正傑故意裝得很驚訝,其實也真的有些不適應,這兩人多半一起行動,尤其是現在外頭還有怪物沒被收拾掉,殷堅怎麽會放心讓何弼學一個人在外頭亂跑?
“管彤來找他,應該是有很要緊的事吧?說不定真的是為了那些、那些……”因為怕驚嚇到陳湘慈,何弼學用大眼睛誇張地瞪啊瞪,希望張正傑能聽懂他的意思。張正傑懂不懂他不清楚,倒是陳湘慈突然變白的臉色說明她懂了,何弼學抱歉地看她一眼。
“我沒事……小哥……你們查出那是什麽了嗎?”陳湘慈細眉輕輕一皺,眼眶又紅了,何弼學難過地看著她,她真的被嚇得不輕。
“你把我當成什麽啦?名偵探何弼學嗎?這事警方去調查了,你不要擔心,好好休息。”何弼學溫柔地回答,陳湘慈卻拚命搖頭,她知道事情絕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簡單,若不趕快解決,她怕他們再也沒機會解決了。
“怎麽了?你還知道什麽?”張正傑詢問。他知道陳湘慈是個堅強的年輕女孩,在受到極大驚嚇的同時,她竟還本能地拿出DV拍攝,換個角度來看,說不定他自己還沒那個膽識,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陳湘慈可能觀察到更多不一樣的事情。
“那些……那些生物……一開始是怕光的,它不敢靠近車廂是因為緊急照明燈的亮光。可是……可是當它第二次攻擊我們時,它已經敢站在手電筒前,雖然電筒光不是很亮,但它漸漸適應了……我擔心……我擔心最後那些生物會離開隧道……”陳湘慈害怕地閉緊雙眼,其餘人的心涼了半截。這種推測非常合理,事件發生後,所有列車都停駛,自然不會有人進入隧道內,除了警員、消防員跟那些既白目又不怕死的記者,假定那些生物攻擊人是為了食物,那很快地,它們將因為缺乏食物而死亡,又或者……衝出隧道……
除了張英男留下來陪伴陳湘慈,何弼學一行人又返回電視台。經過地鐵站時,眾人心裏不由得毛毛的,雖然入口拉起了黃色警戒線,四周打亮了探照燈,但電扶梯黑洞洞的入口就好像是通往一個不知名的世界,又或者是一隻怪獸正張大的嘴。
“好了啦!四周探照燈這麽亮,就算那些東西真的想衝出來也要三思,小湘不是說過它們怕光?”張正傑用力地拍了拍何弼學的肩膀。一行人回到電視台。
“不曉得學姐他們怎麽樣了?”何弼學擔憂地問道,一整天都沒有盧曉惠的消息,雖然知道他們就算能夠進入隧道裏,也不一定那麽好運會遇上那些東西,但沒聯絡上人,心裏總是不踏實。
“應該沒那麽快吧?你也知道,地鐵坐起來好像很快,但實際上線路不短,他們要邊走邊搜索,沒那麽簡單的。學姐好不容易爭取到進入隧道跟拍的機會,她絕不會允許搞砸的!”張正傑搖搖頭。說到瘋狂,盧曉惠才是第一人,她身上根本就是流著戰地記者的熱血嘛!
“而且還有大量警力、兵力保護,Miss Lu不會有事的!他們是要去掃蕩那些東西耶!動用的兵力應該不小吧?”小四說得興奮起來,他多希望自己現在正扛著攝影機在隧道內奔跑,那種緊張感肯定不是逛鬼屋所能相比的。
“反正所有節目都停播了,我們趁機整理整理母帶,該剪接的剪接,該打馬賽克的打馬賽克,不要渾水摸魚!”何弼學哼哼兩聲,拎了兩罐啤酒晃進剪接室裏。
“什麽?你現在在哪座山上?聽不清楚!”何弼學將手機貼緊耳朵。忙裏偷閑地撥個電話給殷堅,天知道這家夥雲遊到哪去了,手機信號會這麽不清楚。
“現在?現在什麽事都沒有,警察他們還在找那些東西,不過似乎瞎忙了一場,完全沒有收獲……小湘?小湘她已經醒了。嗯!我知道,不要隨便亂跑嘛!你很囉唆耶……”何弼學壓低音量,咯咯地笑著,一旁的工作人員瞟了他一眼,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期還能笑得出來,真不愧是靈異節目的王牌製作人。
“我看他們可能也沒什麽收獲……呃……堅哥……”何弼學倒吸了一口冷氣,睜大眼卻伸手不見五指。
“停……停電了……”何弼學無意識地喃喃自語,為什麽會在這該死的緊要關頭停電?
“製……製作?”一旁的工作人員顯得不知所措。
“母帶還在機器裏麵?恢複電力後趕快退出檢查!”何弼學擰亮手電筒,簡單地交代一聲後就衝了出去。
“隻有我們這棟樓還是其他地方都停電了?”何弼學在走廊上遇上張正傑,對方手裏也握著一支強力手電筒,這可是他們靈異節目製作小組的必備工具。
“這整個區。”張正傑扔下一句話,接著便跟何弼學衝到窗戶前。大樓四周黑漆漆一片,到處是汽車的喇叭聲,大樓內也是嘈雜一片,不少人忙著解救困在電梯裏的人。
“學長,你覺得會是那些東西造成停電嗎?”張正傑咽咽口水。
“我希望不是……”
“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管彤關心地詢問。殷堅盯著自己的手機麵色凝重,他沒聽錯吧?何弼學剛剛掛他電話?
“我要回去了。”殷堅說走便走,管彤急忙將人拉住。與會者就快到齊了,這個主持會議的家夥竟然想臨陣脫逃。
“阿學那裏一定出事了,不然他不會掛我電話。”殷堅平焦急地解釋,管彤揚揚眉毛,隻要提到何弼學,殷堅這人就會失去冷靜,真是一物克一物啊!
“這就是你所說的那個夠公正的會議主持?”縹緲而有些不真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一名美豔得帶著股妖氣的女人站在殷堅、管彤身後,穿著墜著流蘇的亮綠色背心、長褲,用細長的眼睛打量著殷堅。突然間,這女人神情一變,五官像全部移位般糾結在一起,殷堅從沒見過有人的麵部表情能猙獰成這樣。
“是你!”憤恨的嗓音夾雜著嘶嘶聲,那個女人一個箭步跨到殷堅麵前。有一瞬間,殷堅肯定自己看見她的舌尖是有分岔的。
“不是他……”又一個女人輕柔地說道。不像前一位那樣渾身妖氣,她有種類似於狐仙小芸的寶相莊嚴的氣質,殷堅知道修行到她們這種境界便快要位列仙班了,隻是她又跟狐仙小芸不同,小芸充滿空靈的氣質,而這個女人雙瞳中流露出的是疲憊,一種對世事無常早已習慣的平淡。
“姐姐,你又幫他說話!”先前那個美豔的女子腳一跺,語氣微嗔,令殷堅覺得奇妙的是,這一瞬間她的神情竟然有些天真。
“他真的不是他……雖然很像……但真的不是他……”那個寶相莊嚴的女子望著殷堅喃喃地說,那種想接近又害怕夢醒的神情,讓人不禁同情這個女子,她究竟受過什麽樣的情傷?
“白姐,你來啦!我們可以開始了嗎?”管彤親昵地挽著那名寶相莊嚴的女子,很難想象這家夥在不久前還在那裏狂批那些蛇精們有多不講信用。
“不必開始了!我們還是不想插手,凡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哼!”那個美豔女子推開管彤,護衛似的攔在那名寶相莊嚴的女子身前。
“小彤……很抱歉……”姓白的女子用輕輕柔柔的嗓音道歉,雖然是拒絕,但她的神態、語氣溫柔得讓人無法再爭辯。
“白姐,你心地那麽善良,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念在那段情的份上……”管彤不死心地勸說。殷堅覺得很有意思,這兩個女人究竟是什麽身份,竟然能讓除了狐仙小芸之外誰都不服的管彤低聲下氣。
“情?你說什麽情?你還敢提那段情?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姐姐會這麽淒慘?我們早該位列仙班了,若不是為了那個男人,姐姐會耗去千年功力,最後困在塔裏重新修行?”那名美豔女子憤怒地推了管彤一把,秀眉倒豎,杏眼圓睜,殷堅不得不說,她真的是越怒越美、越張狂越漂亮。
“要我們幫忙也行,把那個男人找出來,讓我捅他兩刀出出氣!”那美豔女子轉身就走,霸道得不許那名寶相莊嚴的女子再多說什麽,管彤隻能愣愣地望著她們倆的背影揚起一白一青的煙霧後消失不見。
“現在該怎麽辦?”管彤苦笑著看了殷堅一眼,這家夥從一開始就像沒事人一般完全不吭聲,會議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和我很像,但是又不一樣的人……你想到誰?”殷堅微微皺起俊眉,和管彤對望一眼,兩人的眼神說明了彼此有著共同的想法。
漆黑的逃生梯上,何弼學揚著強力手電筒四處觀察,原本很熟悉的場所一旦失去了光亮,看上去分外陌生。
“學長……現在你打算怎樣?”小四扛著攝影機跟在何弼學身後,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事要發生,這種感覺導致他腎上腺素飆升。
“先離開這裏再說,整區黑漆麻烏的,沒事發生才有鬼咧……”何弼學吐吐舌頭。目前看來,大樓裏除了突然斷電導致有人困在電梯裏之外,一時間還算平靜,隻是這種風平浪靜僅僅是緊張的氣氛下的一種錯覺,稍微有一點點差錯,隨時可能失控。
“等等……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最後掩上門的張正傑突然停了下來,側著頭傾聽。何弼學的心緊抽了一下,如果他沒聽錯,剛剛確實有一聲淒厲的尖叫,隻是聲音太過急促、短暫,如果不是張正傑提醒,可能他也不會注意到。
“好像……好像是從外麵傳來的。”何弼學皺皺眉。現在的大樓隔音效果都不差,換句話說,假如你在建築物內被殺,外頭的人未必聽得見,反之亦然。
何弼學狐疑地走近窗戶,裏頭、外頭全是一片漆黑,大眼睛注視半天,才看見樓底下一片混亂,小小的人影四處逃竄,像是在躲避什麽東西。
“會不會是……”小四扛著攝影機走近。由於對著玻璃窗拍攝會有倒影幹擾,他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推開窗。
“喂!你在幹嗎?”何弼學機警地拍開他的手,小四不解地回望著他。就在此時,微小的啪啪聲傳來,兩人同時回頭,正巧對上那對碗大的眼睛,眼睛裏還有著數百隻瞳孔。
左右裂開的嘴,細小的息肉顫動著,何弼學發現自己無法將視線從那惡心的軀體上移開。雖然有著接近人的外表,可是仔細一看,它更像隻放大數百倍的蜻蜓,薄得透明的翅膀高速地拍打著,有著巨大的頭顱跟不成比例的細長的身體,尾巴從肥大逐漸變為窄小,末端還有彎鉤。何弼學用力地眨了眨眼,這真的不是他的幻覺,那個惡心的生物確確實實地出現在他眼前。
“學……學長……”張正傑咽咽口水,他從剛才就開始呼吸困難,所以喉嚨有點幹啞。
“怎麽沒有人說快逃?”何弼學幹笑兩聲,臉頰因為太過震驚而有些僵硬。
“快逃……”小四嗚咽著喊道,他還年輕,不想英年早逝啊!
“啊啊……”三個大男人一路尖叫著連滾帶爬地跑下樓,幾秒後,玻璃碎裂,“啪啪”的振翅聲追了過來。
心髒開始失控地狂跳,何弼學每兩步就跨下一個樓層,這種速度是他這輩子從沒有過的,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風刮過雙頰的疼痛,隻是他跑得再快,身後那個啪啪聲仍舊如影隨形。
“學長!”小四拐了一下,整個人差點栽倒滾下樓梯,何弼學跟張正傑兩人一邊一個連忙攔住他。
“白癡!你還扛著攝影機幹嗎?”何弼學罵了一句,扯起小四繼續拉著他下樓,隻是這麽一耽擱,啪啪聲追得更近了。
腦後突然傳來嘶嘶聲,何弼學略為側頭,眼角的餘光恰巧瞄到那個東西“嗖”的一聲出現在小四身後。何弼學情急之下一咬牙,猛一轉身撲倒小四,驚險地避過那個東西尾巴上的彎鉤的攻擊。不幸的是,何弼學跟小四兩人失去平衡,摔了一跤,跟著便隨著慣性滾下樓去。在一旁的張正傑本能地想拉住何弼學,隻是他原本就重心向前,加上何弼學下跌的力道,完全無法控製地也跟著滾下樓去。
三人撞得青一塊、紫一塊,但卻因此加快了下樓的速度,意外地避過那個東西的攻擊。隻是好不容易摔到底以後,何弼學已經痛得爬不起來了,腦袋又痛又暈,身體像是快要散架了。
“喂……別裝死,快起來!我們要想辦法離開這裏。”何弼學吃力地靠著牆慢慢站起來,右腿一陣劇痛,同時還嗅到了血腥味。完全不想檢查自己受了什麽傷,他現在隻想欺騙自己,隻是輕傷而已,隻是輕傷而已,他還走得動,沒什麽了不起。說起來也很奇妙,當你這樣安慰自己時,身上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許多。
“學長,我的手好像斷了。”張正傑齜牙咧嘴,現在他渾身都痛,分不出哪個部位更痛些,冷汗直冒,弄不清是因為冷還是怕得發抖。
“小四?小四,你還好嗎?”何弼學甩甩頭,一直有液體流到眼睛裏,視線變得模糊,無奈卻等不到小四的回應,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呼吸,至少還活著。
“我們沒辦法帶著他,還是先想辦法求救吧!”張正傑咬咬牙,雖然能平安離開這一區的幾率不大,但如果現在放棄,那就真的沒希望了。
“嗯!你還撐得住嗎?”何弼學點點頭,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悶哼一聲。
“還可以,但是我的手電筒摔壞了,你的呢?”
“掉了,手機也不見了。”
漆黑中,何弼學跟張正傑兩人相對無語。外頭的情形無法得知,後麵又有個可怕的生物虎視眈眈,失去手機、手電筒,他們完完全全被困死在這裏了。
“正傑,你帶著小四找個地方躲起來,我想辦法出去求救!”何弼學深吸口氣。外頭的情況恐怕更糟,但他有責任保護他的組員。
“學長,你帶小四去躲,你的腿受傷了!”張正傑搖搖頭,他隻是手斷了,由他出去求救才比較合理。
“不要再爭了,就這樣!”何弼學拉開緊急逃生門,一拐一拐地跑了出去。
車子高速行駛在山路上,管彤一邊駕著車子,一邊拿眼睛偷瞄殷堅。他實在沒辦法跟殷堅解釋,為什麽不能像以前那樣,拉著對方的手,跟著“砰”的一聲就到達目的地。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想這麽做,隻是自從天地間的氣氛轉變後,不少妖怪在穿越空間的過程中消失不見,他自己當然不要緊,但是帶著殷堅,他害怕會發生意外,他不像狐仙小芸那樣對自己的法力充滿自信。
“想說什麽?不要一直偷瞄我,我不喜歡。”殷堅看著窗外頭也不回,他從剛開始就一直心神不寧。在這個世上,他隻剩殷琳、何弼學兩個親人,殷琳自然不用他擔心,他就害怕何弼學會出事。
“我隻是想解釋,並不是故意拖延時間……”管彤微微歎口氣。他上輩子欠了殷堅什麽?堂堂的狐仙大人竟然被殷堅這個毛頭小子搞得心情七上八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知道,我也不建議使用法術穿越空間,我猜想那些奇怪的生物正是從這些裂縫溜過來的。”殷堅點點頭表示同意。管彤眼睛亮了起來,不愧是他的殷堅,思維就是這麽清楚、有條理。
“你覺得,讓白姐怨了一輩子的那個負心人會是誰?”管彤腳一踩、手一轉,車子帥氣地轉個彎,繼續向前高速駛去。
“除了那個陰險的殷銑還會是誰?”殷堅扭開收音機,信號雖然不好,但仍能勉勉強強收到新聞。
“真的很難想象啊!殷銑那麽無趣。”管彤嘖嘖有聲。那個收妖收得紅了眼的小夥子竟然是蛇精白姐前世的情人,還是個負心人,真是怎麽想怎麽不搭邊。不過也可能是物極必反,這家夥今世無趣成這樣,搞不好他前輩子確實是個風流瀟灑、口甜舌滑的負心漢。
“管他是不是,如果讓人捅兩刀,進而能得到另一大勢力的幫助,我想他會死得瞑目了。”殷堅嘿嘿兩聲,管彤讓他逗得大笑出來,這對堂兄弟真是以互相傷害為樂啊!
“快!快開回市區去,我真的有不好的預感。”殷堅皺皺俊眉,原本不會跳動的心髒剛才突然緊抽一下,他可以肯定絕對出事了。
“你要不要先放式神?除非車子能飛啊,不然一時半刻我們也到不了。”管彤好意地提醒。雖然他常跟何弼學吵吵鬧鬧,不過他們卻不是仇人,相反還有點友誼,如果對方發生什麽意外,他也會不開心的。
“還是你聰明!”殷堅難得地笑了笑,嘴角揚起淺淺笑意,這讓他看上去更加帥氣,管彤被讚得心花怒放,油門踩得更勤。
殷堅手捏符紙,口中念念有詞,接著伸手往窗外一彈,一隻冒著火光的鷲直衝雲霄,在車頂上盤旋一陣後便往市區方向飛去。
漆黑的大廳空空蕩蕩,何弼學倚著牆,一拐一拐吃力地走著。額頭冒著冷汗,不知是因為身體上的劇痛還是因為內心的恐懼。他神情緊張地東張西望,耳朵裏時不時聽見短暫的尖叫,心情沉重、鬱悶得想狂叫。他想幫助他的工作夥伴,可是現在除了自救之外,他實在無能為力,甚至他連自救的幾率都愈漸微小。
“噓……噓……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一旦開始緊張、害怕,他那個喃喃自語的毛病便又犯了。
“差幾步,差幾步就到大門了。”看著電視台入口的旋轉門,何弼學咬著牙朝它走去。其實他的心裏七上八下,平安離開這棟大樓又如何?他平日都是步行到電視台的,現在整區都失去電力,外頭漆黑一片,別說那些東西可能在外頭飛來飛去,就算沒有任何潛藏的危機,以他現在這種頭也痛、腳也痛的狀態,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有那個能力走過兩個街口去求救。
“別想太多,我可以的,我可以的……”何弼學繼續自言自語地往前走。
“警方跟那些尚未命名的生物有了第一次接觸,相對於XX站的大批警力,那些生物選擇自YY站脫逃,並且趁機以自殺式的攻擊破壞電箱,造成部分地區跳電。有專家學者指出,該生物的表現充分表明它們具有智能。警方則表示,該生物害怕光線,所以請市民們不要外出,並且盡量待在光亮的地方,若你所處的地區剛好斷電,請趕緊通知警方或者撥打電話到電台,我們將立刻進行疏散……”
“那些到底是什麽?”殷堅握緊拳頭,指節泛白,他的鷲放出去之後就失去了音信,他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重點不是它們是什麽,而是我們該怎麽對付它們!怕光很容易,你的鷲屬火,理論上它們不會是你的敵手,我擔心的是它們開始適應光線了……”聽完廣播,管彤跟著皺緊眉頭。所謂的三千大千世界,原本是互不幹涉的空間,如今平衡被打破了,他們這個世界很有可能就因為這些生物而完全覆滅。
“不止這樣。我們離開時情況似乎還沒這麽嚴重,現在聽起來,它們在數量上也有優勢。”殷堅倒吸了一口冷氣,管彤不情願但仍是同意地點點頭。這也解釋了那些東西的行為模式—數量稀少時潛伏,吸收力量後繁衍,通過殺戮獲取更多的食物,孕育出下一代,增加數量,又掀起另一波攻勢。
“你這是關心則亂。現在你最重要的是趁機想想有什麽辦法能對付那些東西,不然等你趕到,除了手忙腳亂或者無能為力之外,你還能幹嗎?”管彤用前輩的口吻教訓著,他雖然有法力,但比起攻擊性,還是殷家的道術更厲害。
殷堅咬咬下唇,平日沒事時,殷司那些莫名其妙的咒語會自動自發地冒出來,偏偏現在他需要用時,卻一句都想不起來,越急他的腦袋越空白。前前後後深吸了好幾口氣,殷堅的思緒漸漸明朗,腦海裏自然浮現出一句咒語。不同於以往的模糊感覺,這一次他很肯定自己見過這一句咒語,當初劈得固倫和靜公主變成一團焦黑小球,還差點把自己電死的咒語—殷家的天打雷劈。
啪啪聲突然在轉角處響起,何弼學的一顆心差點從口裏跳出來。此起彼落的嘶嘶聲東一句西一句,就好像它們在交談著。何弼學憋著口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暈眩的腦袋裏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僅差一點點他就走到電視台的大門口了,絕不能在這時前功盡棄。
砰砰聲從逃生門那裏傳出,跟著是張正傑淒慘的哀號。何弼學心一涼,想也不想就轉身往回跑。吃痛的右腿讓他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就這一聲,讓轉角處的嘶嘶聲驟停,何弼學頓時僵直在那裏。
“Shit!”眼角餘光瞄到那些東西從轉角處探出頭來,左右裂開的大嘴,息肉快速顫抖著,數百顆瞳孔全看向何弼學。
距離逃生門五十米,轉角處三十米,大門十米,何弼學大眼睛一掃,做出最快的判斷。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說什麽也要拚一拚,他猛吸一口氣顧不得疼痛拔腿就跑,十米、八米、五米、兩米……就在快要伸手觸及旋轉門的那一瞬間,“砰”的一聲,另一隻生物從大樓外頭撞破旋轉門衝進來。何弼學來不及刹車,撞上它的胸口,黏黏滑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一陣惡心。
“嘶嘶……嘶嘶嘶……”那隻生物手一揮,帶著尖刺的利爪抓得何弼學手臂皮開肉綻,高舉的尾巴朝著他刺來。
“不要……”何弼學本能地向旁邊一閃,倒黴地撞上了另一隻生物的翅膀。那薄而透明的翅膀卻格外地堅硬,高速振動下將何弼學掃飛,跌在一旁不醒人事。
從轉角處追上前來的那些生物迅速地圍了上去,高舉尾巴打算刺下去時,一聲尖銳的嘯聲劃過天際,冒著火光的鷲自碎裂的旋轉門處衝了進來,刺眼的火光讓那些生物不斷發出嘶嘶聲閃躲。
鷲在何弼學身旁不斷盤旋,護衛著何弼學,那些東西則害怕得遠遠閃避,嘶嘶聲此起彼落。不一會兒振翅聲大響,兩隻生物朝鷲衝過去,遮擋了大部分的火光,第三、第四隻生物則趁機圍上。電視台大廳上方開始了一場慘烈的空戰。
雙拳難敵四手,原本冒著火光的鷲讓其中一隻生物自殺式的攻擊撲倒在地,其餘幾隻毫不猶豫地俯衝下來,高舉的尾巴拚命地刺向鷲,利爪無情地將它撕得粉碎,鷲鮮血飛濺,最後化成片片紙屑……
“撲……”殷堅突然嘔出一大口鮮血。
“殷堅!”管彤驚叫,車子差點打滑翻下山穀。
“阿學……”
“嘩嘩嘩……叭叭叭……”通往市中心的道路上擠滿了車子,路中央的交警猛吹著警笛,搖著指揮棒,亂中有序地疏導著交通。凡是開向電視台方向的車子都不準進入,另外一個方向則駛來好幾輛軍卡,他們的任務是進入“黑區”將裏麵受困的市民平安地接出來。
殷堅心急如焚,焦急不已地看著窗外,探照燈亮得刺眼,把四周照得宛如白晝。相較之下,電視台那附近則一片黑暗。車上廣播不斷說著請市民不要再接近市中心,政府已調派警力、兵力,隨時準備反攻“黑區”。
“管彤,你有辦法讓我們進去嗎?”殷堅沉聲疑問。必要時他不排除會使用武力,隻是殷家家規森嚴,動用武力、道術對付普通人,他可能得麵對殷銑樂此不疲的追殺。
“別小看狐仙啊!”管彤眨眨眼,“咯咯”地笑了幾聲,跟著神情一變,四周慢慢聚起薄煙,這可是能讓旅人迷失在山中數十年的狐煙哩!
車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駛過警方架起的封鎖線,封鎖線兩邊天差地別,外頭是燈火通明,裏頭卻是漆黑一片。
“你知道何弼學在哪嗎?”管彤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問道。這種感覺好特別,他從沒見過如此冷清的市中心。
“式神是在電視台前被攻擊的,我可以肯定阿學在那裏。”殷堅抽出幾張符紙捏在手裏。他知道天打雷劈的威力很強大,但是以他目前的狀況,又或許這是這道咒語的限製,總之,每使一次天打雷劈這個道術,就得休息好一陣子才能恢複,所以他隻有一次機會,一次殺光那些生物的機會,否則他也沒有得勝的把握。
車子慢慢滑進電視台停車場,殷堅手指一彈,又一隻冒著火光的式神躥出,讓原本漆黑的停車場被染上一抹詭異的光芒。
“殷堅,記得要看準時機才能使用天打雷劈,否則會前功盡棄的!”
“嗯!分頭找,自己小心!”
耳邊不斷傳來惱人的嘶嘶聲,何弼學渾身痛得張不開眼睛,腦袋暈暈乎乎的,無法集中精神,可是他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自己在移動。得救了?可是身上的疼痛絲毫沒有減輕,如果是救護人員在搬動他,沒理由不先幫他止痛。一想到這一點,又聽見耳邊那些令人毛骨驚然的嘶嘶聲,何弼學墜入恐懼的深淵裏,拚了命地想掙紮,可是身體裏沒有任何一個細胞聽他的指揮。就在此時,嘶嘶聲大響,跟著一道利器狠狠刺進他的背脊裏,讓他跌入痛徹心肺的黑暗中。
“阿學!”殷堅才走近電視台大門,就看見令他怒不可遏的一幕。那些醜惡的生物打算抬走何弼學,可是這個家夥仍在掙紮,於是其中一隻將它的尾椎毫不留情地紮進何弼學的背脊裏,隻見何弼學顫抖了一會兒,跟著便失去生氣地垂下雙手。那一瞬間,殷堅以為自己要炸開了。每回何弼學遇到危險、瀕臨死亡之際,他總會因此大受刺激而爆發靈力,這一次也不例外。原本在殷堅身前開路的鷲,突然怒嘯一聲衝上前去,跟著一陣翻滾,在火光之中一分為二,兩隻鷲猛烈地攻向那些生物。
“阿學!阿學!”殷堅急忙撲到何弼學身邊,對方緊閉雙眼毫無生氣,可是微弱的脈搏讓殷堅略鬆了口氣。
兩隻鷲在殷堅、何弼學身旁盤旋護衛,四周的那些生物越聚越多。殷堅擔憂地抱緊何弼學,他必須趕快將人送出去治療,可是他也明白,這是他一擊必殺的最好時機,他必須沉住氣,一定要一次將那些生物全部消滅,否則他跟何弼學就死定了。
啪啪聲越來越響,那些圍困殷堅的生物越聚越多,隻是殷堅在等待著時機。它們似乎也在打量著殷堅,嘶嘶聲此起彼落,跟著它們打轉的速度加快,迫使殷堅的式神跟著越飛越快,突然間其中一隻生物俯衝下來,自殺式地撲倒一隻式神,其餘的生物趁機一擁而上,一瞬間淹沒了殷堅跟何弼學。
“殷堅……不要!時機未到!”從旁趕來的管彤尖叫,身後有數隻生物追趕著他。
嘶嘶聲、啪啪聲交錯地響著,包圍圈的正中央此時冒出刺目的亮光,突然間原本嘈雜的聲響像是被按了靜音似的消失了,跟著漆黑的夜空降下一道閃電,不偏不倚地劈中中心,然後銀蛇似的火光向四周飛躥而出,爆炸產生的巨大壓力向四麵擴散,“砰”的一聲震碎附近所有的玻璃,也連帶著將管彤震飛,電視台前的廣場上布滿令人作嘔的墨綠色血跡和肉屑。
“嘶……嘶……”規律的嘶嘶聲在耳邊響著,何弼學渾身痛得快要散了似的,腦袋也快裂了。他掙紮著想睜開眼睛,再聽見嘶嘶聲時,他突然記起發生了什麽事,驚嚇得彈了起來。
“阿學!阿學!”CK壓著仍在掙紮的何弼學,後者總算驚醒,嚇出一身冷汗。何弼學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張正傑躺在他身旁的病床上,嘶嘶聲則是裝在一旁的呼吸器發出的。
“C……CK?”何弼學愣愣地望著手上綁著繃帶的火辣美女,後者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回望著他,臉上寫滿關心。
“CK?”何弼學驚嚇得往後一退,因動作過大而摔下了病床。
“阿學!你怎麽了?”CK也被他嚇了好大一跳。隨後她連忙撲到床邊扶起何弼學。
“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嗎?”何弼學結結巴巴地問,一時間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