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春在主任辦公室脫下工作服洗手的時候,曹閔進來說,看,又超過了下班時間。呃,主任,你規定上班遲到要受罰,這下班延時是不是也該獎勵呀。蕭春笑。她並不想延遲下班,可事情確實多,這已是家常便飯了。
蕭春、曹閔走出醫院大門,穿過馬路,坐到公共汽車上時,已經華燈初放。
蕭春、曹閔下了公共汽車,拐進一條背街,朝曹閔的住屋走。蕭春沒有去接魯豔,沒辦法,自己經常不能按時下班,就讓女兒在幼兒園住讀。蕭春看到曹閔住屋的樓房了,這棟隻能住十來戶人家的舊樓前,草木雜亂,粗大的桉枝葉遮擋著昏暗的路燈光。曹閔一直住故去的男人留下這房子,她對這房子太有感情了。
進屋後,兩人吃了掛麵。蕭春想泡浴,一看,那個木桶浴盆開了老大的裂口,笑道,曹閔,看,你那男朋友送你這木桶浴盆是個歪貨呢。曹閔笑,立即打了電話。放下電話後,說,人家馬上來修理。蕭春樂了,想看看曹閔的這個男朋友啥樣兒。兩人看電視說笑,約莫半個小時後,有人敲門。
曹閔去開門,來人是史曉穎。
史曉穎是從情緣咖啡屋趕來的。
之前,她正在跟總經理費霞喝咖啡說笑,有兩個吹牛大王,其中一個吹牛大王說,我們家鄉有個巨人,站起來頭頂天腳踩地。另外一個吹牛大王說,我們家鄉那個巨人更大,他張開口時,上嘴唇觸天下嘴唇著地。那一個就問了,那麽,他的身子在哪裏呢?這一個問答說,我隻能看見他張開的大口。費霞笑道,吃人的大口!史曉穎搖頭,不,日進鬥金的大口。費總,你不是商人嗎,就得要把生意做好做大。你說那些世界財團吧,哪裏才隻是日進鬥金啊!你看美國那個賭城拉斯維加斯,是個會生金蛋的沙漠鴕鳥城市。費霞去過拉斯維加斯,那裏確實是進錢、花錢如流水,賭城每年交給州政府的賭博稅收高達20億美金,平均每天600萬美元。稅收就這麽多,可以想見那些老板們又賺了好多。我反對賭博,人哪,還是得要勤勞致富。費霞說著,看表,這個李正家,打電話說馬上就過來,咋還不到?她這麽說時,李正家風風火火進來了。
費霞忙問:“怎麽樣?”招呼服務生,“先生,再來杯咖啡。”
服務先生端了咖啡過來放下:“先生,請。”
李正家喝咖啡:“費總,魏強倒是來了。”
費霞高興地:“你有辦法!”
李正家犯愁:“來是來了,可是人家對那女孩不感興趣。”
史曉穎揶揄笑道:“那女孩一定長得不好,人家看不上。”
李正家說:“人家那歌舞廳裏最漂亮的。”
費霞納悶:“那為什麽?”
李正家搖頭。
費霞說:“看來,他是個正人君子,這就不好辦了。這樣,你去攻那個常興。”
李正家搖頭:“那個常處長早被萬凱和他那個漂亮的趙鵑副總經理俘虜了。”試探地,“其實我想,魏秘書還是個單身,……”
費霞點頭:“對,你給他找個好的。”
李正家犯愁:“不那麽容易,他那胃口高。其實,嘿,費總,有個人對他倒是很合適的。”
史曉穎笑道:“誰呀?”
李正家邪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盯費霞。
史曉穎也盯費霞笑。
費霞紅了臉:“李正家,你瘋了,瞎說啥呀!”
李正家說:“我沒瘋,可不是瞎說,我看魏秘書挺喜歡你。”
史曉穎嘻嘻笑。
費霞道:“行了行了,別說了。”想起什麽,“啊,第二次開庭是後天吧?”
李正家說:“是。”
史曉穎說:“這次夠萬凱受的。”手機響,接電話,“喂,……什麽?……嘻嘻……好,我馬上來!”對費霞,“費總,我有點事兒,去去就來。”
史曉穎接到的是曹閔的電話,那個木桶浴盆是她送給曹閔的。她是在醫院急診科認識曹閔的,那陣,曹閔在急診科當護士長,一天晚上,史曉穎因急性中毒而人事不醒、大小便失禁,被送到醫院急診科搶救,值班的曹閔給她洗胃、輸液、導尿、翻身、按摩、接大小便,前後守護了她兩天兩夜。從此,史曉穎與模範護士長曹閔成了至交,常有往來。史曉穎一來,就把那個木桶修好了。曹閔說,你真行,上那桶套很費力的呢!史曉穎笑道,我學過武功,這算不了啥,又說,二位,今後有什麽事情說一聲,定當效力。
經了曹閔介紹、講說,蕭春才知道了曹閔與史曉穎的關係,遺憾沒有看到曹閔的男朋友。曹閔這個人,啥話都跟自己說,可就不說她耍沒有耍男朋友的事情。
三個女人一起喝茶擺談。
蕭春問:“史曉穎,你為啥要服毒呀?”
史曉穎玩世不恭笑道:“蕭主任,你知道‘情’為何物嗎?”
蕭春道:“應該知道吧。”心裏卻說,唉,誰知道這‘情’為何物啊。
史曉穎說:“對於‘情’吧,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理解。”
這倒是,蕭春問:“你是怎麽理解的?”
史曉穎說:“‘情’是蜜汁,甜透人心;‘情’是匕首,刺穿人心。他這麽一個人,壓根兒就沒有進入我要與之戀愛者的名單,是他死纏著我,說我慢慢會喜歡他。”
蕭春說:“你就喜歡他了?”想到了自己跟魯新建的事情。初戀時,倒真還有那麽點蜜汁的感覺;而現在呢,還真是有把匕首在時時刺痛著她的心。
史曉穎說:“不,我沒有。可他卻隔三岔五來找我,沒話找話說,我也隻哼哈應答。老實說,我對他這種堅韌勁倒是在心裏喜歡。”
曹閔說:“所以,你最終還是跟他好了。”
史曉穎歎氣:“是呀,這就是女人的軟弱之處。他追求我一次比一次熱情,眼巴巴的神情中露出乞求,我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幹嗎這樣對待人家呢?不談戀愛交個朋友不也很好麽?那個星期天他又來約我出去玩,我就說,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他好高興。可是,我被‘情’迷住了,破了隻此一次的例,陷了進去。他得到了我,我擁有了他。在那段日子裏,他是我的小羊、奴隸,我是驕傲的公主、冷美人。可是,那一天,我出差回到我們共同的家時,慘了,我看見他和另外一個女人赤身裸體躺在床上,我那浸透蜜汁的心被突然捅進一把刀子。……”
蕭春同情地:“你就服毒了?”
史曉穎點頭:“我被你們醫院救過來後,心情一直不好,真想去看心理醫生。”
蕭春理解史曉穎的心情,自己對心理醫學也有了解,就說:“我倒是自學過一些心理醫學。”
史曉穎說:“真的,你不是血液病專家嗎,怎麽也學心理醫學?”
蕭春說:“其實呢,醫生治病,一是要治療病人的病體,同時呢,也得要使病人有一個良好的心態,這會有利於對疾病的治療。”
史曉穎求助道:“蕭主任,你從心理醫生角度給我看看?”
蕭春笑,心想,我自己的事情也理不清呢,又躍躍欲試,想從心理醫學角度為史曉穎做個分析:“好吧,我試試,我覺得吧,你倆出問題的關鍵是混淆了性與愛的界限。他對你的追求呢,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性追求,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就甘願做‘小羊’、‘奴隸’,千方百計討好你,甘願讓你隨意抽打他。而你在這樣卑微的追求者麵前,則認為自己是魅力無窮的高貴公主,有一種自我價值滿足的優越感,進一步強化了你心中原有的高傲、矜持的潛意識,處處以高傲的高揚鞭子的公主自居。”
史曉穎連連點頭。
曹閔笑道:“蕭春,你還真當起心理醫生來了!”收拾碗筷去廚房。蕭春發現自己的分析引起了對方的重視,來了勁兒:“殊不知,你們一方的卑躬屈膝,勢必促使另一方驕矜、傲慢心理的發展,這樣孕育的愛情之果是畸形的酸澀果實。你倆相處在一起之後,天長日久,卑微者覺得已經達到了預期目的,其卑微的心態逐漸消失,原有的驕矜心理露出頭角,他不再是任人抽打的‘小羊’和‘奴隸’了,甚至反過來要頤指氣使了。而這時候,他遇上了另外一個女人,或者是另外一個性目標。所以,他敢於在你麵前展示他和那個女人的關係,他反過來狠狠地抽打了你一鞭。”
曹閔端了茶水過來,給蕭春一杯:“我看他根本就是一個專事女色的壞人。”
蕭春點頭:“曹閔的分析有道理。而當時一直處於驕矜、高傲、昏昏然心態的你呢,怎麽會容得下‘小羊’、‘奴隸’”反過來抽打你這個高傲的公主呢?你覺得天旋地轉,憤然、悲傷而又無可奈何,所以……
史曉穎佩服蕭春的分析:“所以我就服毒自殺,以求保持自傲、自尊。”
大口喝茶,暢快地笑,笑出眼淚,“有理,有理!我為什麽要對這樣的愛而耿耿於懷呢?完全沒有必要啊!謝謝你,蕭主任,謝謝你對我的心理治療!”
三個人碰茶杯,飲茶。
史曉穎說:“蕭主任、護士長,我史曉穎別的本事不大,這揮拳踢腿倒有兩下子,今後有什麽需得著的盡管說,我兩肋插刀相助!……”手機響了,是費霞找她,就告辭走了。
史曉穎走後,蕭春、曹閔繼續著剛才的話題。蕭春歎道,可真是旁觀者清當事者迷,我對別人說得頭頭是道,對自己的事情卻一籌莫展。又思念起在幼兒園的女兒魯豔來,上周六,她去接魯豔,幼兒園的阿姨對她說,魯豔夜裏蹬被子,大概是做了噩夢,半夜裏哭叫媽媽,嚷著要同媽媽睡!
驚醒了其他小孩,有的也跟著哭,寢室裏亂了套。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