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

二十七

　　新建的寧泉市政府大樓新穎、大氣，樓前有寬展的石梯、巨大的草坪和停車場，通往大樓的平整的柏油路兩旁新栽了綠樹。費霞停放好寶馬轎車，蹬石梯朝市政府大樓的大門走去。這幢大樓是她們飛霞公司承建的，被評為優質工程，為此，她很感自豪。當初，萬凱公司也參加了修建這幢大樓的招標，競爭十分激烈，最終飛霞公司獲勝。不過，銀行大廈的工程卻被萬凱公司奪去了。想到萬凱公司，費霞心裏憋氣，對方總是跟他作對。現在，又跟他們爭奪火車站附近那黃金地塊。按說，飛霞公司承建了市政府大樓，跟分管的市領導是熟悉的，可是，原先分管的那位副市長上調北京了，現在是文副市長分管，雖說是認識，但沒有深交。她給文副市長打電話，手機總是不接，打到辦公室吧，多數時候沒人，有人也是秘書魏強接電話。

　　就要走到市政府大門了，這幢飛霞公司承建的大樓此時對她有一種肅穆、威嚴甚至是懼怕感。嚴肅的衛兵讓她去傳達室登記，傳達室戴眼鏡的老者用審視的目光看她，她想，自己的穿著太時髦了，後悔該穿著樸素些，就像市政府那些女幹部那樣。又想，現在的那些女幹部的穿著也時髦呢。

　　“請問，你找誰？”眼鏡老者問。

　　“啊，我找魏強秘書。”費霞笑答。

　　眼鏡老者問：“你有介紹信嗎？”

　　費霞說：“啊，我忘記帶了。這樣，我有身份證，行嗎？”遞過身份證。

　　眼鏡老者看身份證，打電話，沒有人接：“對不起，辦公室沒人。”

　　費霞失望：“唉，咋這麽難找。”

　　費霞下石梯時，給魏強打手機，是“霞飛花園”竣工剪彩那天她向魏強問來的號碼。手機內說，對不起，對方不在服務區。費霞歎氣，這個魏強，跟文副市長一樣難找。費霞灰心喪氣了，找這些個當官的還是個小秘書都這麽難，算了，那塊地我們不爭了。那個萬凱太狡猾太黑心，我們是鬥不過他的。回到公司後，她發牢騷。

　　老成的李正家說：“費總，氣可鼓而不可泄。孔子說過，‘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簣，進，吾往也。’”

　　費霞盯李正家，沒好氣地：“李正家，你在念經？”

　　李正家道：“我是用聖人的話給你打氣。”

　　史曉穎聽不明白：“啥意思呢？”

　　李正家說：“這是《論語》上說的，那個‘簣’字，是指又高又深的裝土的竹筐。就是說做事情好比堆土造山，就隻差一籠泥土，這預期的山就造成了，可是，這個造山的人卻止住不幹了，那我說這算不得成功。又說，雖然這個造山人才剛剛倒下第一籠土，但其誌向堅定、勇猛進取，那我說必然成功。”

　　費霞盯李正家的麵肌有了鬆動。

　　史曉穎哈哈笑：“李正家，你還有學問呢。”

　　李正家得意：“聖人之言是有其道理的。”

　　費霞乜他道：“你是說，我們不能功虧一簣？”

　　李正家點頭：“對。‘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句名言早在《尚書·旅敖》裏就說過，那是說做事情要始終如一，不能半途而廢，不能因為缺了最後一次取土，竟然前功盡棄。孔子推陳出新，將之說成是一種主觀能動性。就是說，你的目標明確與否、意誌堅定與否、毅力發揮與否是很重要的。”

　　費霞笑了：“李正家，你說得對。”

　　李正家認真地：“不是我說得對，是聖人說得對。”

　　史曉穎吃吃笑。

　　費霞說：“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目標吧，我們肯定是明確的；意誌嘛，也是堅定的吧。毅力？是的，我們的毅力還發揮不夠。哼，萬凱，我就不相信你的毅力會比我強。”

　　李正家說：“對，我們費總是永遠不會泄氣的。”

　　費霞讓李正家不要隻是紙上談兵，講點具體辦法。李正家說，那個魏秘書他不重金錢。費霞一籌莫展，來回踱步，那我們怎麽辦？李正家看費霞，我倒有個主意，男人嘛，一是錢，一是色，他總會喜歡其一的。費霞笑，李正家，你城府深啊，行，那你就去辦。李正家點頭應承。

　　李正家確實有辦法，千方百計找到了魏強，而且把他請到了“琪春夜總會”的一間包房裏。他打探清楚了，魏強喜歡唱歌、跳舞。入夜十分，包房內燈光柔媚、音響上乘，令人興奮、陶醉。著裝豔麗的服務小姐端來了果盤、酒水和中華牌香煙。

　　李正家恭敬地為魏強散煙。

　　魏強在“霞飛花園”竣工剪彩儀式上認識了李正家的，笑道：“李經理，謝謝，我不會抽煙。”

　　李正家就斟酒跟魏強碰杯，二人飲酒。李正家為能夠請出魏強而高興，古往今來，人情世故、禮尚往來都是少不了的，他為自己想到這一計謀而沾沾自喜。算起來，他和魏強還都是寧泉中學的同學，隻是不在同一年級，而他們的班主任都是倪老師。他搜腸刮肚想跟魏強關係鐵的人，終於想到了這層同學關係和倪老師。前年，他們一幫同學去參加倪老師的六十壽辰慶典，席間，聽倪老師說，魏強這孩子可好，當年這個學生會的副主席每年都要去看望他，這次出差了還專門打電話來祝壽。就想，倪老師也許能夠請出魏強來。就提了茅台酒和龍井茶去拜訪倪老師，倪老師說，你這個小李呀，咋跟老師來這些？李正家說，這是學生感謝老師呢，學生現在不是富了嘛。說了自己是一家外資房產公司經理的事情。倪老師說，啊，你們這一行可是肥得流油啊！又道，你倪老師呢，退休了，學校又返聘去上課，還有一些學生家長請去補習，也不像早先那麽清貧了。李正家說，現今國家重視教育，提高教師待遇嘛，倪老師理當富起來。倪老師搖頭笑，一代勝一代，還是你們行啊！李正家就轉彎抹角說到魏強，說想托魏強辦一件事情。倪老師問，啥事兒？李正家猶豫一陣，沒敢說那黃金地塊的事，他知道，倪老師是很個講規矩的人，就說，是自己的私事兒。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托人辦公事容易被拒絕，而私事呢常常會得到同情。李正家說，魏強現在是市長秘書，想托他幫助兒子找工作。其實，他兒子已經在他們公司工作了。倪老師說，不會給魏強添什麽麻煩吧？李正家說，我就是見見他，能辦則辦，絕對不為難他。倪老師歎曰，你們這些當年的孩子現在也為人父母了，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那我給他打個電話，能辦不能辦我不好保證。倪老師沒有魏強的電話，李正家趕緊把魏強的手機號碼寫給他，還說，倪老師，你就說你有個姓李的朋友有點兒私事找他，希望他接到對方電話後一定見一見。倪老師就照他說的給魏強打了電話，魏強當即就答應了。

　　魏強喝口酒，問：“李經理，你說吧，什麽私事兒？倪老師從來沒有托我辦過事情，隻要是我能夠辦的我會盡力辦。”

　　李正家哪是私事，為的是購買那黃金地塊的事情，可他這會兒不能說，火候還沒有到，火候到了自然要說。經驗告訴他，那時候說結果會大不一樣。笑道：“這，也沒，沒啥事情。你魏大秘書呀，不好請，也就是看你太忙了，請你出來坐坐，休閑一下，放鬆放鬆。”

　　魏強笑：“李經理，看你，這樣可不好。”

　　李正家說：“魏秘書，請包涵，實在是對不起了！”朝服務小姐使眼色。

　　服務小姐會意，出門去。跟著，一個穿著裸露的小姐進門來，擠坐到魏強身邊，對他撒嬌說，老板，來，我敬你酒……李正家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