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霞公司上海總部的董事長、總經理辦公室現代而氣派,這在31層樓的辦公室的巨大玻窗可以俯瞰浦東市容。浦東的夜色,朦朧迷人。林立的形態各異的高樓如同躊躇滿誌的摩天巨人在相互對視、調侃、絮語,絢爛的詭詐的燈光忽明忽暗引人吭奮、惆悵、遐思。費霞是很愛站在窗前看浦東夜色的。看著那千萬個亮著燈光的窗戶,身為商人的她想,這每一扇窗戶裏每天都會發生好多的友誼和爭鬥、平常和離奇的事情,生發出好多的人間喜怒哀樂。自己現在站在這寬敞的辦公室裏,如果從遠處的高樓看過來,也就隻是個小小的亮點,這小小的亮點也是這夜世界的一個縮影。就歎息起自己這個終於擁有了億萬資產的老板的喜怒哀樂來。
自己大學剛畢業,就不知深淺地到商海裏撲騰,酸甜苦辣吃得多了。
離開富源公司後,靠哥哥給的3萬元起家,租房開了家自己全然是外行的衣店,自己去廣州進貨,自己站櫃台叫賣,開初總是賠本,急得掉淚。是哥哥來為她找原因、出主意。哥哥說她每次進的貨太多了,應該是少才精,才可以賣貴些。從此,她就每兩星期去一趟廣州,隨時發現一些上海沒有的新款式衣服,少量進貨,反倒好賣了。後來,哥哥又聯係了老家的同學盛原參與合作,搞起了自產自銷,才慢慢發展起來,現在又涉足了房地產業。應該說,盛原與自己的合作是愉快的,可是後來,尤其是哥哥去世後,盛原逐漸與她產生了分歧,今天還竟然跟她拍桌子大吵。
“費霞,你看了近期的報紙沒有?一個香港公司宣布,投資19億元與上海的一家公司合作開發黃金地塊,已經花了13.5億元買下了那地塊,要修建‘華都花園’、‘東方威尼斯’、‘巨港豪園’、‘滬港家園’等高檔住房。業界預測,每平方米平均可以賺上1萬多元!你放著這大生意不做,卻要去建設什麽中低檔房,你真是女人的眼光,太短淺了!”盛原副總經理氣呼呼地說。
費霞還是極力說服:“盛總,我不是不想賺大錢,是得要量力而行。……”
費霞給盛原反複講了自己的看法和道理。她很欣賞毛澤東那話,結合實際,具體情況具體對待。費霞公司算是大公司,可是,跟那些國際大財團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她並不是不看報紙不注意行情,相反,她十分關注市場效益和政府導向。比如,當前低收入人口的居住問題已經成為了新的焦點,為此,應該盡快開發出新的產品來,其設計建造標準甚至可以低於經濟適用房,占有方式可以租住為主,開發模式為政府補貼引導下的開發商主導模式。又比如,中等收入者的住房問題,就以住宅中的別墅產品來看吧,由於消費水平的提高,第二次及多次置業的需求有了大幅度的增長,經濟型別墅頗受青睞。這些經濟型別墅、準別墅以至於偽別墅類產品的需求量都有很大的增長,這都是適合於我飛霞公司去加大投入的。
費霞和盛原誰也說服不了誰,盛原青筋鼓脹拍桌子、擊掌。費霞也火了,武斷地說,你別跟我吵了,我們都必須按照董事會的決定辦!盛原怒火衝天走時,天已經全黑了。盛原走後,費霞又接了幾個電話,都是些不好辦的麻煩事兒。這會兒倒是沒有電話了,借了這喘息機會,她目視夜色,想放鬆一下,梳理一下煩亂的思緒。
電話鈴聲響了,響得那麽急迫。費霞拿起話筒,希望會有好的消息,卻事與願違:“什麽,對方的貨沒有按期到?……買主說我們違約,一定要退貨?……這樣,你先把買主穩住,我想辦法,想辦法!”放下話筒的手在抖動。
這個盛原,真是氣死人了!這是盛原蒙騙她同意跟人做的一筆建材生意,木已成舟,身為公司法人的她不得不認可。現在倒好,自己還得為他補漏。
史曉穎走進屋來。
費霞氣惱又著急不已,她已經去市紅十字會指定的那家大醫院驗了血,讓她隨時聽候通知。哥哥去世的不幸遭遇,促使她下決心要為那位垂死的病人捐獻幹細胞,可她又不能放下生意不管,就決定還是飛去寧泉市搞定那地塊的事情。反正現在交通方便,接到通知立馬飛回上海就是。不想,又攤上了這事兒。她盯著史曉穎,晦氣道:
“唉,事情咋都集中到一塊兒了,還說明天一早就飛寧泉市的,這不,又走不了了。也不知道李正家能不能把那塊地搞到手,真急死人了。”
總是無憂無愁的史曉穎調侃道:“費總,你可是當帥的,急死了可就遭了。”
“死丫頭,你還有閑心說笑。”
“笑一笑十年少。”
“你知道嗎,人家要退貨,這可是上千萬元的大買賣。”
“我知道。”
“你知道?”
史曉穎點頭:“南方來的這個買主,他那民營公司其實是官員支撐的,那個年輕的總經理曾經是況部長的秘書。”
費霞問:“是這樣?”
史曉穎笑道:“費總,你得要出血了。”
費霞說:“當然,該出血的時候就得出,出再多也出!”
費霞聽從秘書史曉穎的安排,她二人立即驅車來到一條背街,把轎車停在一幢大鐵門緊閉的房院旁邊。夜靜得出奇。這房院前的街麵不寬,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夜色和路燈光從葉隙間向四處灑落。類似的這種中西式的房院一幢接一幢,並不豪華卻整潔、威嚴,顯示出屋主人的權利和財富。史曉穎說,住在這裏的多數是官員。
史曉穎前去按了門鈴,過了一會兒,一個小保姆來開了門。才知道況部長還沒有回來,回來的時間有早有晚,有時候半夜才回。況部長的夫人出國看大女兒去了,小女兒在北京念書,家裏現在就小保姆一個人。
大鐵門關死了。
史曉穎說回吧,費霞卻要死等。史曉穎認為她這決定英明,況部長可是個關鍵的角兒。兩人一會兒坐到轎車裏一會兒下車走動,直等到深夜。
臨海城市,春夜也還是涼氣逼人。兩人就又回到轎車裏。
史曉穎打嗬欠:“費總,要不你先回吧,我在這裏等。”
費霞也打哈欠:“算了,都等這麽久了。有什麽辦法,這就叫求人難,求人就得要有誠意。咳,他們這公司怎麽會是官員支撐的?中央不是三令五申不允許官員經商的呀!”
“人家沒有經商,人家是暗地裏入的幹股。”
“多少?”
“這個嘛,天知地知他和他知。”
“你是憑空猜測的?”
“我得知一些信息。最主要的是,他們這公司的大事情都非得要況部長點頭才行。”
“哪些事情?舉個例子。”
“就舉今晚我們要辦的事情吧,你要是把況部長搞定,那退貨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好,我拭目以待。”
西斜的月亮投來清冷的光輝,映照著那扇緊鎖的大鐵門。疲乏的費霞和史曉穎在車邊躑躅。費霞開始失望,這個況部長也太忙了,也許他不會回來了,雙手合十乞求上帝保佑。兩道光束掃來,一輛奔馳轎車開來,“嘎吱”,停在了大鐵門前。史曉穎笑,費總乞求的“上帝”到了!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