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霞那上海的住房是在自己公司開發的“飛霞小區”裏,並不是歐式建築群,而是有中國特色的樓房。
費霞浸泡在暖熱的浴缸裏,卻舒心不起來。當一個大公司的女老板實在不易,說起來光彩絢麗,其實苦不堪言。總公司的事情總是沒個完,那個副總盛原又總是我行我素不聽招呼,使她放心不下。為了她十分看好的寧泉市的那塊黃金地皮,她早就想飛過去了,可這邊的事情難以脫身。
對於兢兢業業的李正家她是放心的,還是埋怨他的能力,至今,那塊地皮的事情沒有一點進展。那個咄咄逼人的老冤家萬凱不知道是否也在動作,鬧不好那地皮就會被他奪了去。她跟萬凱打官司那事兒對於他們飛霞公司來說,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兒。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殺殺萬凱的銳氣,讓他分心,她則趁虛而入把那塊地買過來。李正家在電話裏訴苦,還沒有更好的辦法請到常興處長,那個魏強更是像老鼠遇貓似地躲著他。
那兩個受傷的農民工呢,其中的一位家屬時常來公司吵鬧。本來,塔吊公司已經進行了一次性賠償,雙方還簽了約的。可是,那家屬依然來找他們飛霞公司,說是人殘廢了,今後的生活得要公司解決。費霞生氣又竭力控製情緒,告誡李正家得把農民工的事情處理穩妥,國家現在對農民工的事情很重視,千萬不能使矛盾激化。
現在的洗浴液是越來越多,似乎都是名牌。秘書史曉穎給她買了最名貴的洗浴液,說是讓費總永葆青春。女人好像都是喜歡這些的,其實,她倒還真不講究,這洗浴液的香味兒太濃了。她深吸了一口,也覺得這氣味兒也還可以。電話鈴聲又響了。
費霞取下浴室內的話筒:“喂,……什麽?萬凱公司也在購買那塊黃金地皮!……李正家,我告訴你,你要拿出看家本領來!……行,行,我今天就飛過來……”
掛上話筒,費霞心裏駭然,還真是,這家夥真行動了。是呢,這個老冤家總是無孔不入,十處敲鑼九處都有他。想到萬凱她就上火,本來以為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官司她們飛霞公司準勝,卻不想是那種結果。就恨恨地想,萬凱要真是長病不起就好了,就會少了一個老是跟她過不去的競爭對手。
費霞洗完浴,坐到沙發上喝飲料時,史曉穎來了。
“嗬,我們的費總好靚!”史曉穎說。
費霞笑道:“你誇我就是誇你自己,人家都說,我這個靚麗的總經理手下有個靚麗的有武功的女秘書。”
史曉穎是體育大學畢業的,確實有武功。費霞選她當秘書還真是看上了這一點,當然,也很欣賞她的見解。兩個年輕女人在一塊兒,玩笑話自然多。史曉穎說費總眼眉間有愁雲。費霞歎曰,萬凱那家夥又來跟我們爭地了。就把剛才自己那希望萬凱長病不起的想法說了。史曉穎笑道,你這是真話?你那麽氣恨他咋還跟他一塊兒喝咖啡?他暈倒後咋又那麽著急?費霞說,跟他喝咖啡是為了討回公道,他暈倒了是怕出人命。史曉穎說,費總好像是說過吧,萬凱這個人還不賴。費霞盯她,你啥意思,以為我會看上他?史曉穎說,我可沒有那麽說。
費霞道:“哼,天下的男人就隻剩下他一個我也不會看上他。”
史曉穎笑:“你好像還說過萬凱挺英武的。”
費霞撇嘴:“英武,一副無賴相,他那個萬凱公司吧,欠了老鼻子的賬,還來跟我們爭奪那塊地。”
史曉穎說:“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費霞道:“是呀,做事情得要有個度,人是不能太貪的,否則難以消化,會被撐死的。”
史曉穎笑:“費總的意思是錢不要賺得太多,得要適度?”
費霞道:“我才不怕錢賺得多呢。商人嘛,就是要非利不動,唯利是圖。不過呢,不能像萬凱那樣為了賺錢而不擇手段、貪得無厭、肆無忌憚。”
史曉穎對費霞總經理的話記得很清楚:“費總,我記得你好像說過,為了本公司的商業利益,有時候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費霞確實是這樣看的,商場風雲迫使她不得不這樣做:“我說過,我說的是有時候。唉,我們女人經商本來就難。”
史曉穎年歲不大,涉世不淺:“其實,巨大財富的後麵本來就存在不擇手段、貪得無厭、肆無忌憚。費總,女人經商確實是難,所以呀,你得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費霞認同:“史曉穎,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就是要想辦法多賺錢,賺很多的錢。當然,我的財富巨大了是要回報社會的。”
史曉穎不解:“怎麽回報?”
費霞了解不少世界富人的經商之道:“世界首富的比爾·蓋茨,有數百億美元的財富,據說,他拿出近一半財富資助社會慈善事業。而我們國內的富人呢,拿出來資助慈善事業的錢不過才是其財富的百分之幾。”
史曉穎笑,她也知道這些。當然,現在的中國還難得有這樣的人。一來呢,中國富人財富的絕對值還遠比外國那些富人少;二來呢,也還得要有個過程。
費霞想到了什麽:“啊,史曉穎,你還在上海呆幾天,幫我把這邊的事情處理一下,我今天得去寧泉市,快給我訂機票。”
傍晚時分,費霞和去浦東機場送她的史曉穎又回到了“飛霞小區”她的住屋內。到機場驗票時,費霞突然接到上海市紅十字會的電話,就又回來了。放下行李後,費霞就立即給李正家打電話:
“喂,李正家嗎,……看來我一時半會兒來不了了。……是這樣的,我去登記過願意捐獻幹細胞的,我剛到機場,上海市紅十字會的人就來電話了,說我的血正好與一個白血病人的血相合,讓我去準備獻血。……值不值?怎麽說呢,古人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這也是行善,不是說善有善報嘛。再說句高調話,我這也算是回報社會。……當然要,那塊地非要不可!就全權委托你了。……辦不了?那你這個經理就不要當了。……這才對嘛,啊,李正家,你記住了,我們的‘霞飛花園’竣工剪彩那天,一定要把那個文副市長請來。”
放下電話,費霞說:“這個李正家,就愛叫苦。”
史曉穎道:“他也夠敬業的。”
費霞其實很感激李正家:“倒也是。”
史曉穎對費霞放下公司的事情不顧而回來捐獻幹細胞持保留意見,在機場時就勸費霞要好好考慮,可別揀了這頭丟了那頭,到時候後悔。可費霞卻十分固執,一定要退票返回。作為秘書的她隻好服從。
“我們的費總可是有顆菩薩心,連打針都怕,卻要去獻血,去捐獻幹細胞!”史曉穎還是有些耿耿於懷。
費霞喝口飲料,如吞苦藥,對史曉穎說了原委。費霞父母膝下隻有她和哥哥二人,哥哥對她特好。父母親下崗後,家裏生活拮據,那時,她剛好財經大學畢業,就偷偷到富源公司去打工掙錢。費了老大勁為她聯係到工作的哥哥好生氣,這富源公司的老板是哥哥的高中同學,是個色鬼,哥哥反對她去這家公司。哥哥的擔心沒錯,那老板非禮她,她不從,被開銷了。哥哥去揍了他那高中同學,又四處奔波為她跑工作,她卻執意要自己經商。後來,哥哥就把他的全部家當包括準備結婚的3萬元都拿出來支持她辦了自己的公司。她感激不已,決心要好好報答哥哥,可是,哥哥沒有享受到她的報答。她哥哥是一種很少見的血型,那次不幸翻車受了重傷,急需要輸血,血站好不容易找到一位登記過的願意獻血的人,那人就是富源公司的那個老板,得知是為她哥哥獻血後,他改變主意不願意獻血了。後來,終於又找到了和她哥哥同樣血型又願意獻血的人,當血液從那位獻血者手肘裏抽出來送到醫院時,晚了,她哥哥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
她和父母親哭得死去活來,她就這麽一個疼她愛她出資為她辦公司的親哥哥啊!她恨死了富源公司那老板,他是冤冤相報、見死不救啊,否則,她哥哥就還在人世,就可以享受到妹妹的真情回報了!費霞說時,落了淚。
史曉穎從來沒有見費總這麽傷心過,聽著,麵色沉重起來,兩目晶瑩。
她明白費總為什麽要這麽做了。室內空氣凝凍,令人窒息。史曉穎後悔起來,不該觸動費霞痛處,不能這麽沉重下去。她舒展開眼眉,得讓費總去開開心。
上海外灘之夜,總是那麽繁華、熱鬧、綺麗。在史曉穎的說服下,費霞跟了她來外灘轉遊。反正是一時去不了寧泉市了,就放鬆一下吧。轉遊中,她和史曉穎談了好多,談社會和事業,談人生的風雨。好久都沒有這麽輕鬆地談話了,商業社會把人與人的關係變得短暫而不固定,心裏總有裹藏,自然就不容易真誠。史曉穎,我喜歡你這女孩,心無所藏,想到啥說啥,剛中有柔。你就知道我心無所藏?至少對我你是心無所藏。
她二人沿了人流如潮的外灘走,不覺到了外灘公園。史曉穎領了費霞進入公園。園內燈火闌珊,曲道通幽,使人遐思。兩人說笑著走,一個西裝革履的帥氣男人迎麵走來。史曉穎笑了,向對方介紹說,這是飛霞公司的董事長、總經理費霞女士。弄得費霞莫名其妙。史曉穎又對費霞介紹說,這是她的表哥陳加,在大學任教,經濟學博士、副教授。陳加從身後捧出鮮花來獻給費霞。費霞猶豫,還是接過鮮花,啊,你是曉穎的表哥,謝謝你,陳博士,怎麽一見麵就送我鮮花?史曉穎捂嘴笑,偷偷離去。她覺得費霞一個人太孤單,一直在為她物色理想的男友。陳加對費霞笑道,早聞大名。費霞說我有這麽出名?陳加說聽史曉穎說的。費霞就看史曉穎,早不見了人影,明白了什麽,這個鬼東西,剛才還誇她對我心無所藏呢。陳加邀請她走走或是去喝點什麽。
上海外灘附近的小酒吧內,燈光柔媚,音樂優雅。陳加請費霞喝紅葡萄酒。優雅的環境改變著人的心境,酒精的作用令人興奮。陳加很會說話,滔滔不絕:
“‘快節奏’時代到來了,我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到底有沒有可以除掉那些讓人心煩的忙亂呢?有,那就是簡化生活。首先,對於‘快節奏’要有一個正確的認識,社會向現代化發展,作為社會的主人更應該把握社會的脈搏、適應社會的需要。”
費霞笑道:“怎麽把握,怎麽適應?”
陳加揮手道:“拋棄一切陳規陋習,拋棄一切落後的懶散的生活節奏和工作方式,積極地從思想上把握和適應‘快節奏’。”
“說具體點。”
“根據自己生活、工作、學習的實際情況,根據一年四季的氣候變化,根據自己身體的健康狀況,根據自己的應酬能力,安排好自己一天、一周、一月的生活、工作和學習,明確什麽時候應該做什麽,什麽事情應該什麽時候做,不要隨意更改。”
費霞喝酒:“難。我那生意上的事兒,一時一刻也不能停,還千變萬化,隨時都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情況,隨時都可能更改。”
陳加解釋:“我指的是總體上得這麽做,當然,具體情況也要具體對待。”又說,“簡化你的生活得要豁達開朗,切忌為一些細瑣的事情耿耿於懷,也不可為一時的緊張忙碌而心事重重。這樣,在‘快節奏’的生活、工作、學習時,就有了自我消除緊張狀態的鬆弛術,可以避免‘快節奏’綜合征的出現或者是出現了也能夠減輕其症狀。”
“要是遇到大的事情,關係生意成敗的事情呢?”
“那也不能急躁。”
“很難。”
“天下無難事。”
“當然。”
陳加抿口酒:“簡化你的生活還得要勞逸結合,盡管法定的8小時工作時間內會使人應接不暇、頭暈眼花,但是,8小時之外還是自己的自由天地。你可以讓靜默進入你的生活、傾聽身體的聲音,或者去和戀人散步、交心。”
費霞笑,欲言,手機響了。
費霞接電話:“喂,……是李正家,……什麽,萬凱用他那漂亮的副總趙鵑去勾引常處長?……李正家,我正告你,你得要使出十八般武藝來,你要盡職盡責!……”提高嗓音,“什麽,不好辦?天底下哪有都好辦的事情?李正家,不好辦你也得去給我辦!”關了手機,胸脯起落。
陳加關切道:“費總,你急躁了。”
費霞苦笑:“陳博士,你沒有身臨其境,你體會不到。換了你,你也一樣會急躁。”
陳加點頭:“當然,理論上說的事情往往在具體的事情上難以兌現。”
費霞說:“你看,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8小時內外。”
應該說,跟陳加的談話是有收獲的,這個晚上也是愉快的。費霞回到自己住屋後,史曉穎來了。一雙亮目盯看費霞。費霞回盯她,哼,我就說嘛,你“紅燈記”呀,哪有那麽多的表哥?在寧泉市也給我介紹過一個“表哥”。胳肢史曉穎,叫她說老實話,他是誰?史曉穎求饒了,承認是她一個小學同學,問費霞覺得怎麽樣?
“倒是個不錯的男人。”
“看上了?”
“你怎麽沒有看上?”
“是他看不上我。”
“真的?”
“真的。他那麽高的學曆,我是啥身份?”
“你這身份還低?我堂堂飛霞公司董事長、總經理的大秘書!”
“秘書和董事長、總經理相比,差老大一截。呃,費總,說正經的,我早就對他說過你,也給他看過你的照片,我看他是滿意的。”
費霞笑了,說了心裏話,陳加是個不錯的男人,隻是,自己還沒有那樣的感覺,那種把他折磨得要死和被他折磨得要死的感覺。史曉穎明白了,費總還沒有戀愛的那種感覺。費霞也說實話,才第一次見麵,哪能就有那種感覺。史曉穎認為是首戰遭挫。費霞覺得,談戀愛第一印象很重要,反正自己還沒有來電。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