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2月15日,盧作孚創辦民生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出任總經理才半年,又被劉湘任命為江(北)、巴(縣)、璧(山)、合(川)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局長(以下簡稱北碚峽防局局長)。自此,盧作孚又開始了他兩年前就萌生的大誌——社會改革的第二個試驗,即推行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運動。
盧作孚的鄉村建設運動,是當時全國鄉村建設運動的一部分。
從20世紀20年代起,在中國大地上就掀起了一場規模大、時間長、波及麵廣、影響深遠的鄉村建設運動,到30年代中期達到高潮時,鄉村建設運動已在山東、山西、河北、河南、江蘇等主要是東部和中部地區的10餘個省、幾十個縣和成千個鄉、村展開。參加的團體達600餘個,實驗點達1000餘處。不少憂國憂民,有社會責任感和曆史使命感的知識分子,抱著“振興農業”、“拯救農村”的強烈願望,走出“象牙塔”,離開大城市,放棄城市優厚待遇和舒適生活,深入農村,甚至攜家帶口,來到貧困的農村安家落戶。這些人中,有曾留學國外的博士,有國內大學的校長、教授。他們來到農村,推行鄉村建設運動,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反響,被譽之為“博士下鄉”。
然而這場鄉村建設運動雖然聲勢浩大,但那數百個團體,一千多處實驗點,主要是集中在交通相對發達,信息相對通暢,地勢相對平坦的中國東部和中部地區。誰能想到,與此同時,在中國西南一隅的嘉陵江三峽地區,也正開展著一場別樹一幟的鄉村建設運動呢。由於它地處偏僻,相對閉塞,在當時信息不靈的年代,沒有晏陽初、梁漱溟等的鄉村建設那麽顯眼和備受社會關注,但它卻是民國時期中國眾多鄉村建設實驗中時間最長、成就最大的一個,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最完整的曆史記錄。而其主持者,就是盧作孚。
對於盧作孚鄉村建設運動的評價,有一位自始至終耳聞目睹盧作孚鄉村建設實驗全過程的人,他叫羅中典,上個世紀20年代即參加盧作孚鄉村建設運動,解放後出任北碚圖書館館長。他是這樣評價的:
盧先生創造北碚式的鄉村建設,在短短十九年中(實際上是二十二年——筆者),作出中國幾千年所未曾有過的成績(也許是我孤陋寡聞)。與盧先生或先或後的時期裏,中國著名的鄉村建設的典範,有河北的定縣,山東的鄒平,南京的曉莊,都還未做到如北碚建設之多,組織之嚴謹,合乎當時當地的實際情況,對農村有廣泛而長久的影響。我認為這是盧先生實驗成功之處。羅中典的評價是符合實際的。
盧作孚與其弟盧子英1947年合影。北碚的鄉村建設,除盧作孚外,盧子英的功勞最大。
1.早有鄉建大誌
有人說,盧作孚是1927年當上了北碚峽防局局長後,才開始萌發了鄉村建設之誌的,事實上並非如此。早在2年前,他就有此誌向,並已付諸行動了。
1925年8月,盧作孚社會改革第一個試驗——創辦成都通俗教育館,開展民眾教育運動遭到軍閥惡勢力的扼殺後,又回到了合川老家。兩次教育改革的挫折,使他悟出了一個道理:靠軍閥進行教育改革是不可靠的,“每每隨軍事上的成敗,而使事業共浮沉”。
“教育救國”思想在嚴酷的現實中行不通,他又開始了新的探索。當盧作孚回到家鄉後,家鄉的人們並沒有因為他事業的受挫而冷落他,反而對他更加熱情,都紛紛爭著請他吃飯,接連許多天,他都是在甲家吃了早飯,便被請到乙家,乙家吃了午飯,又被請到了丙家。家鄉人的熱情,使他十分感動,也使他萌生了要為家鄉建設幹一番事業的想法。而正在此時,一場大規模的鄉村建設運動已在河北、山東、山西等地開展起來。盧作孚也想在家鄉開展鄉村建設運動。
為此,回到家鄉不久,盧作孚就開始了對合川和整個嘉陵江三峽地區的社會和自然資源進行實地調查。通過實地調查,他了解到嘉陵江三峽地區不僅風景秀麗,而且自然資源十分豐富。尤其是合川,位於嘉陵江、渠江和涪江的交匯處,不僅是交通要道和貨物集散地,而且這一帶地勢平坦,區域廣闊,土地肥沃,風調雨順,是開展鄉村建設實驗的好地方。
經過了實地考察,盧作孚寫下了《兩市村之建設》一文,其內容一是關於對合川縣城之南岸一帶鄉村建設的意見,計劃通過鄉村建設實驗,以經濟建設為起點,改變這一地區鄉村的麵貌;一是關於輔助重慶、合川之間嘉陵江三峽一帶經營采礦的意見,不僅強調了“三峽的礦產、森林和亟待開發”的理由,還提出了礦產、林業、交通、治安的建設計劃。這應該是盧作孚鄉村建設的最早構想。此文曾編印成一本小冊子,廣為散發,可惜的是如今連一本也尋覓不到了。
盧作孚當年在合川的好朋友羅中典,那時正在合川教小學。
1926年的一天(即盧作孚出任峽防局局長的前一年),盧作孚與羅20世紀20年代的北碚(圖為1929年4月在北碚民眾體育場舉行嘉陵江運動會)中典由合川到北碚,盧作孚本來帶有馬匹,但他寧願不騎,要和老朋友邊走邊聊,而“談話的主題是鄉村建設問題”。他還記得盧作孚強調“農村改革重要在因勢利導,不能操之過急,要以身作則,以事實作楷模,由漸而入,潛移默化,以做到移風易俗”。
羅中典後來回憶說:“盧先生這次談話很長,很具體,提出了鄉村建設明確可行的大道,當時我確有勝讀十年書之感。”
這都說明,盧作孚在出任北碚峽防局局長之前,早就有誌於嘉陵江三峽地區的鄉村建設了,隻不過他後來出任北碚峽防局局長,使他有了施展的平台,而鄉建中心由合川改為北碚罷了。
2.出任峽防局局長始末
當1927年2月盧作孚來到北碚出任峽防局局長時,嘉陵江三峽地區還是一個貧窮落後、偏僻閉塞、盜匪橫行的恐怖之地。早在1916年,為了防治匪患,川東道尹王陵基就特別在此設置了江巴璧合四縣特組峽防營,委派黃桷鎮團總王錫五兼任峽防營營長,駐北碚場,負責上起合川沙溪廟,下至巴縣磁器口的嘉陵江兩岸50餘公裏內48個鄉鎮的治安清匪任務。第2年,王錫五病死。川東道尹又下令改峽防營為三峽警備隊,委派二岩團總周寶箴為警備隊長。1919年,川軍第1軍第6師師長石青陽下令將警備隊改為峽防司令部,委派吳象癡為司令。1921年,川軍第2軍軍長楊森踞重慶,又委盧誠為峽防司令。
盧作孚1930年寫的《鄉村建設》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的重要文獻。
1923年秋,四川通省團練局令設江(北)、巴(縣)、璧(山)、合(川)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局址設在巴縣北碚鄉文昌宮。委胡南先為局長,熊明甫為副局長。峽防局為峽區治安聯防機構,不具有地方政權性質。
由於嘉陵江三峽是水陸要道,四川軍閥為了爭奪地盤,擴充實力,都想霸占這塊寶地。當時,駐合川、武勝、銅梁、大足的是28軍軍長陳書農,駐巴縣、江北、璧山的是21軍軍長王方舟,他倆都想安插自己的親信執掌峽防局。為此,兩人長期相持不下。1926年,合川士紳耿布誠、江北士紳王序九等人,向陳、王二人建議:“請雙方不必爭奪,讓一位既孚眾望,又有才幹的第三者盧作孚出來負責。原局長胡南先可以其‘年事已高,精力不濟’辭職可也。”
由於盧作孚是位有理想、有才幹、坦誠正派的人,過去在瀘州、成都開展民眾教育卓有成效、遠近聞名,也深受當時四川軍閥劉湘、楊森的器重。而此時,盧作孚在合川剛剛創建了民生公司、電燈廠、自來水廠,受到地方人士和民眾的歡迎,而他所撰寫的《兩市村之建設》正說明了他對地方建設的理念和管理的魄力與才幹。在此情況下,由他出任峽防局局長,陳、王兩人也無話可說,隻好接受了江巴璧合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辦公處——北碚廟嘴文昌宮。盧作孚當年在此主持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運動。
耿布誠、王序九等士紳的意見。
此時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王方舟仍不甘心,又想要安插他的親信王嶽生任峽防局副局長。王嶽生曾做過財政廳長,是一個搜刮民財、極為貪婪的官吏,名聲極壞。盧作孚當然不願意,就以王不是搞建設的人而婉言推謝,並建議副局長一職,仍由熟悉峽區情況的原任副局長熊明甫繼任,王方舟無可奈何,隻好同意了。兩軍之爭始告平息。
1927年2月15日,盧作孚正式被委任為江(北)、巴(縣)、璧(山)、合(川)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局長。由於局址設在北碚,故又稱北碚峽防局。盧作孚正有誌於在嘉陵江三峽地區開展鄉村建設運動,因此,借此機會開始了他社會改革第二個試驗。
3.“鄉村現代化”不是夢
盧作孚作為“中國船王”,曾率領一支船隊,克服重重困難和道道險關,衝出嘉陵江三峽和長江三峽,直奔大海,創造了中國航運史上的奇跡。與此同時,他主持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運動,雖立足峽穀,卻也沒讓峽穀成為束縛其思想和行動的桎梏。他在《四川嘉北碚峽防局所在地——廟嘴遠眺陵江三峽的鄉村運動》一文中豪邁宣稱,他搞鄉村建設的目的與眾不同,不是單純搞鄉村教育,也不是搞鄉村救濟,而是為了“要趕快將這一個國家現代化起來”,“要趕快將這一個鄉村現代化起來”,以供中國“小至於鄉村,大至於國家經營的參考”。他“要把三峽經營成為一個燦爛美好的樂土,影響到周圍的地方,逐漸都經營起來,都成為燦爛美好的樂土”。
1934年10月,盧作孚在《四川嘉陵江三峽的鄉村運動》一文中,就為其鄉村建設設計了一個“現代化”的建設藍圖:
我們如何將這一個鄉村——嘉陵江三峽現代化呢?請看將來的三峽:
一、經濟方麵:
1.礦業有煤廠,有鐵廠,有磺廠。
2.農業有大的農場,有大的果園,大的森林,大的牧場。
3.工業有發電廠,有煉焦廠,有水門汀廠,有造紙廠,有製堿廠,有製酸廠,有大規模的織造廠。
4.交通事業山上山下都有輕便鐵道,汽車路,任何村落都可以通電話,可通郵政,較重要的地方可通電報。
二、文化方麵:
1.研究事業注意應用的方麵,有生物的研究,有地質的研究,有理化的研究,有農林的研究,有醫藥的研究,有社會科學的研究。
2.教育事業學校有試驗的小學校,職業的中學校,完全的大學校;社會有偉大而且普及的圖書館、博物館、運動場和民眾教育的運動。
三、人民皆有職業,皆受教育,皆能為公眾服務,皆無[不良的]嗜好,皆無不良的習慣。
四、地方皆清潔,皆美麗,皆有秩序,皆可居住,皆可遊覽。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幅藍圖中,盧作孚明確地把“經濟方麵”包括礦業、農業、工業、交通的建設放在第一位,而把“文化方麵”的建設放在第二位,這正是他“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思想的體現。
盧作孚雖然身在偏僻閉塞的嘉陵江三峽搞鄉村建設,而他的雄心壯誌,卻是為整個中國搞出一個“鄉村現代化”的樣板來,這是何此為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區署1936年擬定的鄉村建設計劃,是研究盧作孚鄉村建設的珍貴史料。1937年6月,盧作孚就調整鄉村建設辦法向蔣介石匯報。圖為盧作孚就此事向蔣介石發的電文。
等雄偉的氣魄!何等高遠的眼光!何等開闊的胸襟!應該說,盧作孚是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中提出“鄉村現代化”並付諸實踐的第一人。
4.第一篇文告
誰能想到,盧作孚作為剛上任的峽防局長,發布的第一個文告,不是關於維護地方治安的文告,而是修建公園的《建修嘉陵江溫泉峽溫泉公園募捐啟》。在這個文告中,他想把嘉陵江溫泉和縉雲山森林等自然風光和古寺、石刻等人文景觀開辟成嘉陵江溫泉公園,來開發嘉陵江三峽地區的旅遊產業,以吸引國內乃至國外的遊客到北碚來旅遊:
學生可到此旅行,病人可到此調攝;文學家可到此涵養性靈;美術家可到此即景寫生;園藝家可到此講求林圃;實業家可到此經營工廠,開拓礦產;生物學者可到此采集標本;地質學者可到此考察岩石;碩士宿儒,可到此勒石題名;軍政紳商,都市生活之餘,可到此消除煩慮。人但蒞止,鹹有裨益。
由這個文告可知,盧作孚倡導的旅遊產業,一開始就將其置於一個較高的文化水準上,不是單純的閑情逸致,遊山玩水,而是使旅遊與學術研究結合起來,使旅遊產業具有較高的文化內涵。
文告發出後,盧作孚就親率峽防局士兵到北溫泉,他親自設計公園布局,指揮工程施工,士兵一住就是3個月,天天整地、修路、挖池、栽花植樹、修建亭台。然而要建北溫泉公園,卻沒有一點經費。盧作孚隻好讓峽防局先墊支40元錢。當時北碚屬巴縣管,而北溫泉卻屬璧山縣管。因此,要建北溫泉公園,就先要到巴縣去辦各種手續,再到璧山縣政府備案。每到一處都得請客喝酒。等手續辦妥,40元就用去了26元,還剩14元。盧作孚就用這點錢,先雇了100名石工,采石砌浴池。然後盧作孚親率峽防局30多名士兵到北溫泉參加修建勞動。盧作孚既是指揮員,又是勞動者,既是設計師,又當施工員。從設計公園布局,到築路整地、栽種花草、營建亭宇,他都親自動手。隨著工程加大,峽防局投入的人員也不斷增多,第一年派兵30人,第2年增加到1個中隊,第3年增加到3個中隊,幾乎把整個峽防局的士兵都動員起來了。在峽防局官兵努力下,很1940年董必武、吳玉章、葉劍英、邊章武(自右向左)在北溫泉合影1937年12月26日,國民政府主席林森(右2)在北溫泉公園。
快就將原來荒涼雜亂之地開辟出一個景色秀麗的公園。
但修建一個公園,單靠峽防局幾十塊錢是遠遠不夠的。為了吸引各界人士捐款,盧作孚決定凡捐款者,都刻名於碑上;凡獨資建房者,都以捐款者的姓名命名。如軍閥陳書農捐款建造了兩幢房子,盧作孚就分別命名為“農莊”、“龍居”;鄭東琴捐款建造一幢茅舍,盧作孚就把它命名為“琴廬”。也有合資建造的如“數帆樓”、“磬室”等,通過這些辦法,溫泉公園的亭台樓閣、花圃、浴池、餐廳、旅館、商店都一一建設起來。
果然,當北溫泉公園建成後,立即吸引了附近乃至全國各地的遊客來此遊玩。如國民黨元老於右任在1922年任陝西靖國軍總司令時,由於兵敗離陝,隻身入蜀,曾到過北溫泉。當時北溫泉滿目荒涼、雜草叢生、廟宇破敗,已成為當地土匪嘯聚之地。他入泉沐浴,差點遭土匪襲擊。17年後,1939年他重遊北溫泉,沒料到昔日破敗荒涼之地,已成名噪中外的遊覽勝地。他來到新建的小亭,俯瞰嘉陵江,突見有白鷺掠空而過,不禁百感叢生,吟出一首小詩:
當年日落停橈,一浴荒山野廟,
重來小坐江天好,綠水青山白鳥。
這首詩是對北溫泉今昔對比的真實寫照。以後,於右任成了北溫泉公園常客,多次來此遊玩。又如黃炎培1936年底應盧作孚之邀,到北碚參觀,他被北溫泉的秀美風景深深吸引。他在《北碚之遊》一文中寫道:
嘉陵江風景,在沒有到北碚,一入觀音峽,便覺別有天地。
尤為可貴,在北碚以上溫泉峽,有溫泉公園,布置得著實不差。
六七座小樓中間的一座,名數帆樓,坐在中間,望著碧綠的山峰,碧綠的江水,一道一道風帆,使人“悠悠意遠”……我真愛這溫泉公園。
在這段文字中,黃炎培對盧作孚修建溫泉公園讚不絕口。
5.煤業——峽區經濟的支柱
盧作孚來峽區之前,這裏隻有幾座手工挖掘的小煤礦。這些小煤礦勢單力薄、管理混亂、設備落後,而且由於地表煤層挖盡後,已無法深入,正陷入絕境。為了生存和發展,這幾個小煤礦早就有意要合並成立一個較大型的企業,但因缺乏資金等種種原因而無法實現。盧作孚到任後,發現這裏煤礦資源極為豐富,如果能積極有效地開發利用,可使它成為峽區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而且對峽區鄉村建設能起到有力的支援和促進作用。為此,他親自出麵將這幾個小煤礦的礦主盧作孚以開發峽區豐富的煤礦資源來帶動其他產業發展,圖為天府煤礦公司。
天府煤礦機電課於1944年自製成3台火車頭,為全國首創。
找來協商,最後達成協議,將6個煤礦合並,其資產折價為12萬元,民生公司投資10萬元,北川鐵路公司再投資2萬元,合計資本24萬元,成立“天府煤礦股份有限公司”,盧作孚出任公司董事長。
天府煤礦建立後,資金大大充實,加上積極推行盧作孚提出的“自產、自運、自銷”的生產經營方針,並進行了管理製度、技術設1945年,天府煤礦辦公大樓落成,天府煤礦總經理孫越崎親筆題寫“作孚樓”三個大字,以表彰盧作孚在抗戰中的功績和對天府煤礦的重大貢獻。
天府礦業公司股東參觀礦廠合影(1940年)備、材料供應、銷售渠道等方麵的改革,使峽區的煤業得到了迅速改觀。抗戰爆發後,不少工廠企業內遷,這又是一個發展峽區煤礦業的有利時機。當盧作孚得知實力雄厚、技術設備先進的河南中福煤礦公司欲內遷大後方時,馬上以天府煤礦董事長、民生公司總經理的身份與中福煤礦總經理孫越崎協商,雙方一致同意合並,成立“天府礦業股份有限公司”,盧作孚出任董事長。
盧作孚積極支持具有豐富辦礦經驗的總經理孫越崎進行改革。如當時各礦井上部煤層已基本開采完了,要大幅度提高產量,就必須向深處延伸。但在延伸之初,礦井出的矸石比較多,而煤產量一度下降。不少股東慌了,紛紛向盧作孚反映:“天府是在開石頭,不是開煤礦。”
盧作孚沒有聽信一麵之詞,他親臨礦山考察,聽取技術人員匯報,了解到大量出矸石是正常現象,是工程上的“披荊斬棘”,並非盲目亂開。於是他召集股東們開會,向他們打包票說:“這不是在開石頭礦,而是在開大煤礦前的正常現象,不久就要大量出煤了,請大家不要聽信那些流言蜚語。”
果然,隨著煤礦向下部延深,大量的煤開采出來了,股東們對盧作孚口服心服,而煤礦技術人員也十分感謝盧作孚關鍵時刻對他們的支持。
新公司成立後,煤產量大幅度提高,煤年產量5年間增長了約孫越崎(1893~1995年),抗戰期間與盧作孚合作,大力發展天府煤礦,使之成為當時重慶主要燃料供應基地。
4倍。到1940年,僅煤礦工人就有8058人,從事運輸煤炭的人員達4500人左右,使峽區單一農業人口有了很大改變。煤礦業的大發展,大大促進了峽區的鄉村建設。
6.四川第一條鐵路——北川鐵路
1929年11月,北碚天府煤礦的山間突然響起了火車的汽笛聲,附近的老百姓都爭先恐後跑出來看熱鬧。也難怪,當時整個四川還沒有火車呢!這就是盧作孚主持修建的四川第一條鐵路——北川鐵路。
盧作孚深知交通建設的重要性和先行作用。他認為“交通建設是掃除一切障礙的先頭部隊”,交通建設“應在一切建設事業之先”。盧作孚走馬上任不到半年,就開始籌劃修建北川鐵路。盧作孚為什麽急於要修建北川鐵路呢?這是因為峽區雖然有豐富的煤礦資源,但大大小小的煤礦都分布在深山老林之中,開采出來的煤,全靠挑夫肩挑背扛運輸。當時每天有6000多名挑夫穿行在山間小北川鐵路1928年11月6日開工,前坐者為盧作孚聘請的丹麥人、北川鐵路總工程師守爾慈。
道上,要走20裏路才能運到嘉陵江邊。每年僅運費一項,就占了煤業總成本的大半。
要開發三峽,要發展煤業,就必須改變煤炭運輸的落後狀況。
1927年8月,即盧作孚上任才半年,他就邀集當地士紳商議,決定組建“北川民業鐵路股份有限公司”,計劃籌資20萬。盧作孚帶頭,由民生公司入股8萬,修建一條從礦區到嘉陵江邊,以運煤為主,以客運為輔的鐵路——北川鐵路。
北川鐵路的修建並非一帆風順,有時也會遇到一些意想不到阻力。如最初鐵路線是從黃桷鎮至嘉陵江邊,但所經之地,必然要擠占一些地主的土地,於是遭到黃桷鎮地方勢力的極力反對,不得不改線出觀音峽白廟子到嘉陵江邊。特別是當地士紳認為修鐵路破壞了風水,故意出來阻擾。一次,工人們在王家嘴開鑿路基時,遇到一塊擋路的大石頭,築路工人要將它打掉。誰知一名工人剛剛打下一小塊石頭,當地劉姓家族的一夥人蠻橫地出來阻止,說這塊大石頭是龍牙齒,打掉了會傷了劉氏家族的風水,並當場把那名工人捉住關起來。經當地團總再三勸解,總算將那名工人放了出來。不料在放人時,劉家的人卻衝過來將這名工人打得頭破腰傷。這下可觸怒了全路工人,有七八百名工人聚在一起要向劉家報複。眼看一場武力糾紛就要發生了,盧作孚急忙派人去解決事端,先將劉氏家族中的打人凶手抓捕回局,再將被打傷的工人送進醫院治療,那塊大石頭也堅決鑿掉,一場糾紛才算平息下來。
1929年10月,第一段8.4公裏的鐵路通車了。不久,盧作孚又到華北、東北等地參觀,所見所聞,使他更深地認識到“要繁榮市麵,必須要交通”,“因為交通的便利,鐵路沿線,亦漸次繁榮”的道理。他更加緊了北川鐵路的修建。
1934年,北川鐵路全線通車,雖然它隻是一條不長的輕便鐵路,但卻是四川采用股份製自主修建的第一條鐵路。北川鐵路的建成,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使礦區煤的“日運量由400噸上升到2000噸”,北碚煤業成了抗戰時期陪都重慶的主要燃料供應基地,為支援抗戰作了重大貢獻,並帶動了整個峽區經濟的發展。
7.消滅匪患,除暴安良
今天,北碚以其風景秀麗、環境優美、經濟繁榮、文化發達而被譽為鑲嵌在嘉陵江圈的一顆明珠。然而誰會想到,在20世紀20年天府煤礦的煤通過北川鐵路運至嘉陵江邊碼頭,再用船運到合川、重慶等地。
代,這裏卻是一個土匪肆虐、歹徒橫行的恐怖世界。
那時,北碚地處江北、璧山、巴縣、合川四縣交界處,是個“四不管”的地方。加上地勢險要、偏僻閉塞,因而成了土匪的“安樂窩”。這些土匪打家劫舍、攔截車船、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特別是他們拉幫結派,形成一股股惡勢力,氣焰十分囂張,不僅地方政府奈何他們不得,甚至連當時的四川都督熊克武經過北碚,都要向土匪送上買路錢,方得通過。民間流傳著“得活不得活,且看磨兒沱(嘉陵江三峽中第一個峽口)”的民謠。至於那些一般商旅、百姓,遇上土匪,隻能自認倒黴了。用黃炎培的話來說,當年北碚“滿地是土匪”,“簡直是一片土匪的世界”。
正當北碚土匪猖獗、百姓叫苦不迭之時,盧作孚來到北碚,出任江巴璧合四縣特組峽防團務局局長。盧作孚到任後,就提出了“打破苟安的現局,建設理想的社會”的目標,認為要達此目的,必須要有個安寧的環境和有秩序的社會。因此,首先要從解決地方治安入手。盧作孚經過調查研究和周密思考,提出了軍事與政治並重北碚體育場新營房前軍事操練北碚峽防局軍事訓練的剿匪策略。
在軍事上,他采取以攻為守、主動出擊的方針。凡有匪警,不管遠近,不分晝夜,皆快速出擊,決不手軟。他說:“要使地方安寧,就必須先使匪不安寧,不讓匪有一刻安寧,地方才能得到安寧。”他不顧危險,身先士卒,多次率領峽防局的士兵上山下鄉追剿土匪,致使土匪聞風喪膽,落荒而逃。
在政治上,盧作孚又采取了鼓勵自新、化匪為民的方針。他很清楚,這裏土匪雖多,但除了少數匪首外,大多數土匪原來都是貧苦農民。他們或受匪首脅迫利誘,或不堪地主盤剝壓榨,才鋌而走險的。隻要對他們曉以大義,並給予生活出路,是可以不用刀槍而使他們走上自新之路的。盧作孚以峽防局局長的名義宣布,凡是願洗手不幹,投誠自新的土匪,都一律給予生活出路,屬本地的回鄉安置,外地的給予資遣。他或親自出麵,或派人上門,做做感化土匪的工作。
一次,峽防局抓住了一個匪首,開始他很頑固,拒不承認自己是匪首。正在大家無計可施之時,盧作孚來了,他不動聲色,猛然大喝一聲那個匪首的名字,那匪首不由自主地大聲回答“有”,一下露出了馬腳。經過盧作孚的耐心教育,這個匪首不僅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決心悔過自新,而且還勸說了其他許多土匪走上自新之路。
盧作孚在整治土匪中,更注意正本清源,防止土匪滋生。當時,四川一些軍閥和地方惡勢力為了撈錢,或明或暗縱容開辦大煙館、賭場、妓院,並抽以重稅。盧作孚認為這種做法無疑是在“造匪”。因此,他到任後,堅決將煙館、賭場、妓院取締,有力地維護了社會秩序,樹立了良好的社會風氣。
由於盧作孚在剿匪中采取軍事、政治雙管齊下的辦法,很快就使北碚匪患頻繁的局麵得到了改觀。當10年後黃炎培到北碚參觀時,北碚已麵目一新。黃炎培觸景生情,再三稱讚盧作孚:“把殺人放火的匪巢變成安居樂業的福地。”
8.寓兵於工
峽防局約有500名士兵,盧作孚到任後,發現這些士兵除了外出剿匪和軍事訓練外,平時卻無所事事,遊手好閑。這些士兵,有的原是無房無地的貧苦農民,即使退役後,也無處安身、無地可耕;有的士兵是從其他軍隊轉過來的散兵遊勇,除了扛槍吃糧外,一無所長。
盧作孚想到,這些士兵遊手好閑慣了,極易滋生是非。何不把他們組織起來,讓他們學得一二項技能,既可1930年10月,在北碚創辦的四川第一家機器織布廠——三峽染織廠。為社會創造財富,又可解決他們退役後的生活出路問題。
為此,盧作孚采取了“寓兵於工”的方針。要每個隊都設工藝部,在官兵軍事訓練和外出剿匪之餘,組織他們織布、編草鞋、繅絲等,並讓峽防局撥出專款,購買織布機、織繩機、繅絲機和一些簡單工具,辦起了織布、繅絲、打草鞋、印刷、修槍械等小作坊。峽防局又為了培養峽區鄉村建設人才,盧作孚組織了學生隊、少年義勇隊等。圖為修建北碚平民公園的學生隊。
1928年冬,盧作孚創辦了四川第一家輪船修理廠——民生機器廠。
專門成立了工務股管理此事。這些作坊都集中在峽防局所在地廟嘴,所以當地百姓戲稱這些作坊為“廟嘴工場”。
1928年3月10日,《嘉陵江報》在“峽防局的新計劃,大規模的經營工業”的標題下,報道了峽防局組織士兵生產的情況:
織布:最初隻有四架機頭,後來添到六架機頭……並準備設染廠,可容士兵四十人以上工作,將來即擴充成一個大的染織工廠……繅絲:今年準備作木機二十部,教士兵繅絲,如技藝純熟,明年準備設鐵機繅絲……修槍:現在修槍廠需要工人,即由局常練隊撥兵學習……又準備加租鞍子壩的土地,叫士兵種菜,又派士兵一分隊到溫塘峽參加建築工程……
此後,廟嘴工場不斷發展壯大,其紡織作坊後來逐步發展成著名的三峽染織廠,後又發展成大明紡織染廠。而不少士兵由於在峽防局學到了技藝,退役後也來到織布廠、機械廠等謀到了工作。
9.建立中國西部科學院
1943年,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在《自然》雜誌發表《重慶的科學》一文中說,抗戰時期中國“最大的科學中心是在一個小市鎮上,叫做北碚,位於嘉陵江西岸。此鎮所有科學團體與教育機關,不下18所”。
北碚作為中國西部一偏僻小鎮,如何會成為當時中國“最大的科學中心”呢?這固然與抗戰爆發,全國不少科研團體內遷於此有關,但也和盧作孚在這之前努力發展中國西部科學事業,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有關,這才有了“築巢引鳳”的效應。
盧作孚作為“五四”運動的積極參與者,深刻認識到社會的進步,經濟的繁榮,國家的強盛都與科學的發展有極大的關係。盧作孚深知中國西部雖然貧窮落後,但是物產資源,地下寶藏卻十分豐厚,急需科學開發利用。因此他一直想在中國西部發展科學研究事業。為此,他要在峽區創建中國西部科學院和中國西部科學博物館。在盧作孚看來,建立科學院、博物館,不僅是為了發展中國西部的科學事業,更重要的是,要讓交通閉塞、偏僻落後的西部人民通過建立科學院、博物館,使他們大開眼界,頭腦更加科學化、現代化起來,成為實施民眾教育特別是科學教育的好場所。
20世紀40年代出任英國駐重慶新聞處職員的李約瑟。1943年李約瑟出席了在北碚召開的中國科學社第23屆年會。
1928年,即盧作孚到北碚擔任峽防局局長的第二年,他就提出了在峽區建立科學研究機構的建議。當時的《嘉陵江報》寫道:
最近,峽局盧局長(指盧作孚——筆者)更擬在溫泉公園內添設嘉陵江科學館一所,內分物理試驗室、化學試驗室、生物研究室、地質研究室、衛生陳列室,已寄信上海購置儀器、藥品及材料物品,預定年內或明年春間開館,將來本館即定名嘉陵江科學館,以備一般人之參觀研究雲。
由此可知,盧作孚最初提出建立的“嘉陵江科學館”,是一個將“參觀研究”融為一體的科研機構,即包括了科學院、博物館的兩種功能。
1930年初,盧作孚決定在北碚城中的火焰山“創設一個完好的博物館”。他親率峽防中國西部科學院大樓,又稱惠宇大樓。係楊森(字子惠)所捐修,故名“惠宇”。
局士兵,將山上的東嶽廟的菩薩搬出來,改建成峽區博物館,將少年義勇隊在川邊、康藏采集的大批動植物等標本,分成動物、植物、西藏風物、衛生、煤炭等陳列室,供人參觀。後又在北溫泉建立了北溫泉博物館,收藏古文物3000多件,包括代表四川文明史的文物,四川各地的風物土產,中藥原料和中成藥,各宗教法物及相關物品。
盧作孚還多次派峽區少年義勇隊隨國盧作孚先生(左2穿白色衣服者)視察中國西部科學院,中穿長袍者為中國西部科學院代院長張博和。
1944年12月25日,中國西部科學院博物館舉行開館典禮,會上公推翁文灝為理事長,盧作孚為館長。圖為大會合影。
外和中國科學社、中央研究院來川考察的科學家一起,到川邊等地采集標本、實地考察。如1929年,中國科學社派動、植物專家來川,盧作孚即派峽區少年義勇隊30多人隨同去峨眉山、大小涼山一帶作動、植物采集和實地考察。這一方麵從實踐中培養了科學人才,一方麵也獲得了大量的標本,為籌建科研機構打下了基礎。盧作孚本人對采集標本也十分熱心,如1930年他出川考察期間,在青島海邊捕撈螃蟹、螺螄、蚌殼等,就是為了“攜帶它們到中國西部科學院去”。
為了籌集建科學院的資金,他帶頭由其主持的民生公司、北川鐵路、三峽染織廠等企業集資,又向當地豪紳、軍閥、企業家等募捐。如軍閥楊森捐款為科學院修建了“惠宇”大樓,地方士紳熊明甫為大樓捐了地皮。21軍軍長劉湘、24軍軍長劉自乾、西康政務委員長龍守賢等都提供了讚助。而省教育廳、金融界、省內外學術團體也紛紛捐資,使科學院的創建經費得到了基本保證。
1930年盧作孚率隊出川考察,其中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考察華東、華北、東北的科研機構,如浙江、江蘇兩省的昆蟲局,南京的中央研究院、中國科學社,北京的故宮古物陳列館、北平靜生生物研究所等。和這些科研機構交流座談,交換標本,購買科學儀器、藥品,聘請專門人才等。特別是結識了京滬科學機構、學術團體的負責人蔡元培、黃炎培、秉農三、翁文灝、任鴻雋、丁文江、王璡等人。
在他們的熱心支持下,盧作孚在上海正式設立“中國西部科學院籌備處”。
1930年秋中國西部科學院在北碚正式成立,下轄工業化驗所、農業試驗場、兼善中學、博物館4個單位。1932年,又成立4個研究所:理化研究所、地質研究所、生物研究所、農林研究所。
1944年,原中國鄉村建設學院社會係主任孫恩三在美國的《Asiaand Am erica》雜誌上發表的《盧作孚與他的長江船隊》一文中就高度評價中國西部科學院的建立。認為中國西部科學院的建立,使“很多專家和學術團體的專門知識和經驗都得到了利用”,對北碚的“繁榮興旺,對礦物資源的詳細調查,為煤礦及以後的許多工廠奠定了基礎。科學氣氛形成了中國曆史上任何一個城市中教育和學術機構的最高度的集中”。
這是中國西部第一個科學院,也是中國第一個民辦的科學院。
10.北碚踴躍著讀書人
每當趕集的日子,平常冷冷清清的北碚場頓時熱鬧起來。此1934年,中國西部科學院考察隊便發現了小熊貓,這張珍貴的照片為當年所拍。
時,峽防局的職員就在稠密的人群中豎起一塊小黑板,開始教從四麵八方來趕集的農民學文化,這就是盧作孚創辦的場期學校(即趕場天的集市學校)。盧作孚有句名言:“利用每一個地方有人進出的時候,即是實施民眾教育的時候。”
峽防局在盧作孚的領導下,大力開展民眾教育運動,使北碚讀書學習蔚然成風。當時,峽區辦起的各種民眾學校,除了場期學校外,還有力夫學校、船夫學校、婦女學校等。
盧作孚令峽防局設了一個民眾教育辦事處。辦事處成立後,除辦各種民眾學校外,還興辦了民眾俱樂部、民眾會場、民眾問事處、民眾職業介紹所等機構。並聯絡各機關服務的幾十個青年,白天各在機關工作,節假日和夜晚便共同擔任民眾教育。
甚至還進行“挨戶教育,派教師到人家去,周圍幾家或十幾家都集中在一家裏授課……除受教育外,還大大地增進了人群集會的快樂”。《嘉陵江日報》1931年11月22日以《北碚晚上踴躍讀書的人們》為題寫道:
北碚的民眾教育,除平民娛樂場和平民問事處而外,就是民眾學校。該校男生班開學不久,女生班就接著於十一月十七日晚上在實用小學分校裏正式開學,到校學生約三十名,婦女與女生各居半……每晚都有許多男女青年朋友在讀書,北碚市中學校園道上,體育場間,一到晚上八點以後,隨處都可碰到手裏拿著書本的人,不是民眾學校夜學出來的學生們,就是在圖書館研究東北問題的峽局職員。從來峽局文化事業莫有見過如此的興盛現象,尤其是在晚間。
盧作孚通過民眾教育,不但提高了整個峽區百姓的文化素養,而且使峽防局機關職員拉近了與老百姓的距離。
11.鄉村城市化的探索
今天,在北碚公園的“作孚園”門口,豎有一塊石碑,上麵刻有著名曆史學家周穀城題寫的“北碚開拓者盧作孚”8個大字。
北碚原來隻是一個偏僻的小鄉場,毫無名氣。誠如黃炎培所說,那時“從普通地圖上找‘北碚’兩字,怕找遍四川全省還找不到,可見這小小地方,還沒有資格接受地圖編輯專家的注意呀”。然而1927年盧作孚到此擔任峽防局局長不過七八年,北碚已成為海內外知名的美麗小城。也如黃炎培所說:“可是到了現在(1936年),‘北碚’兩字名滿天下,幾乎說到四川,別的地名很少知道,就知道有北碚。”這是多麽大的變化。
盧作孚為了開展民眾教育,特別在峽防局成立民眾教育辦事處。圖為辦事處舊址。
北碚城市的形成,是盧作孚以北碚為中心,進行鄉村城市化建設的結果。盧作孚對城市的中心和核心作用有深刻認識。他說:
向來縣以上的政治機關,都在城市裏邊,所以政治上的種種經營,往往集中於城市……形成一種城市中心的政治。不但政治機關皆在城市,舉凡高級學校,皆在城市,各種工廠、商店、銀行皆在城市,鐵路、馬路、航路亦皆力謀城市與城市間的聯絡,一切自來水、自來火的供給,消防衛生的設備,皆集中於城市。
城市現代的工業、活躍的商業、發達的文化必然會對周邊地區和鄉村帶來影響和推動作用。
正因為如此,盧作孚在推行嘉陵江三峽地區鄉村建設運動時,也要選擇一個中由著名曆史學家周穀城題寫的“北碚開拓者盧作孚”石碑,坐落在北碚公園“作孚園”門口。
20世紀40年代北碚街景心,起著向周邊輻射和帶動的作用。盧作孚選擇了北碚作這個中心。誠如他所說,要“以北碚作一個試驗,以其比較集中,容易辦,而且可以造起周圍的影響來”。這“可以造起周圍的影響來”,不正是他對鄉村城市化的帶動作用所作的最好詮釋嗎?
從1927年起,盧作孚不僅在北碚興辦工廠,發展工業,而且創辦正規學校,建立圖書館、博物館、科學院、運動場、俱樂部、醫院、報社等;並且開展民眾教育,大力整頓北碚市容市貌,規劃城區,建立公園,擴寬街道,綠化環境,開通電訊,開辦銀行等等。可以說,凡是當時作為一個城市應該有的設施,他都逐步建設和完善起來。
十幾年間,北碚發生了驚人的變化。1944年,一家外國報刊載文驚呼北碚是個“平地湧現出來的現代化市鎮”。根據是“北碚現在有了博物館和公園,有了公路和公共體育場,有了漂亮的圖書館和一些建設得很好的學校,還有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城市市容”,稱讚“北碚是迄今為止中國城市規劃的最傑出的例子”。
1948年,由中美兩國專家組成的中國農村複興委員會來到北碚考察,北碚的城市風貌使他們大為吃驚:“各委員發現北碚市容,如寬廣的街道,各種公共建築,市政中心,及其他事項,都遠非普通中國城市所可望其項背。”
北碚由一個偏僻鄉場變成為一座中外知名的美麗城市,見證了盧作孚鄉村城市化探索的成功。
12.整頓市容,挨罵也要幹
一天,盧作孚和峽防局的職員們在北碚街上指指點點,正議論著如何擴寬街道、疏通水溝、整潔路麵、美化市容時,不知從哪裏蹦出幾個人,指桑罵槐,大罵特罵起來:“自有北碚場,便是這個樣的街道,至少也有幾百千年,大家走得好好的,你偏偏一來就見不得,走不得了!”盧作孚聽了,並不動氣,他心裏明白,凡是要幹一樁以前從來沒辦過的事,總會有人大驚小怪,總會有人反對,甚至會橫加阻攔。
當年小小的北碚,隻是一個破爛的小鄉場,幾條小街雜亂無章、狹窄汙穢。街邊的房子都伸出長長的房簷,使本來就狹窄的街道顯得陰森黑暗。特別是小小的街心還橫著一條臭水溝,弄得滿街臭氣熏天。一到下大雨,臭水溝堵塞,垃圾、汙水四溢。更讓人惡心的是,整個北碚沒有一座正規廁所,隻是在場口、街口和房屋背靜處埋一口大缸,上麵擱兩塊木板,前麵圍以篾席,就權當廁所。僅靠嘉陵江的街邊,就擺了幾十口尿缸,而北碚一條主街因擺了9口大尿缸,人們就把這條街戲稱為“九口缸街”。這些散布在市街的大大小小近百口尿缸,成了蚊蠅孳生、傳播疾病之地。1943年10月,盧作孚曾回憶他出任峽防局局長,剛到北碚時看到的情景:
那時北碚街道很小,小的街道中間還有一條陽溝,每邊隻容許兩人側身而過。記得自己曾騎匹馬,想到街上一遊,即無法通過,而退了回來。街頂黑暗,不見陽光,因避雨的關係,同時也就避去了陽光。街上非常之髒,陽溝塞著垃圾和腐水,現在頂好的一條南京路,就是當日有名的九口缸——九口大尿缸擺在街旁,任何人都得掩鼻而過。
為此,盧作孚決心把改造、整頓北碚市街作為開展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運動的一個重要內容。他找到正在主持修建北川鐵路的丹麥工程師守爾慈,請他來規劃北碚的市街布局,並發動峽防局的官兵和峽區中小學學生清掃路麵,擴寬街道,疏通水溝,搬遷尿缸,修簡易廁所,拆除阻道的土地廟,鋸短當街過長的屋簷,栽種行道樹,修建街心花園等等。
盧作孚常常和峽防局官兵、學生隊學生一起走上大街清掃垃圾,栽樹種草。一次下大雨,盧作孚帶頭上街衝洗路麵,還跳進臭水溝裏挖淤泥。一時間,小小的北碚場轟動了,人們紛紛出來看熱鬧。當他們看到堂堂的峽防局局長冒著大雨,一身泥水在臭水溝裏起勁地挖淤泥,都被深深感動了,當即就有不少人也跳進臭水溝挖起來。
由於盧作孚帶頭幹,加上經過整修的街道寬敞明亮了,整齊清潔了,空氣新鮮了,人們的態度也改變了。1929年3月6日盧子英是北碚建設的功臣。
圖為20世紀60年代的盧子英。《嘉陵江報》報道說:由峽防局倡辦“整修街道,初先的時候,很有許多人不讚成,及到後來修好了,街麵上一望平坦,又寬又整齊,大家一齊都說好,都稱願了,還有未修好的也來請趕修了。”大家看到了整頓市容的好處,自然也就從反對、罵街到積極主動參與到整治市容的行列中來。
當時,北碚場前麵臨嘉陵江,後麵卻被一條溪流環繞,一到江水暴漲,北碚或被水淹,或成孤島,市民連個退路也沒有。盧作孚決定發動群眾將這條溪流填平,這個意見獲得了全體市民的讚同。當時北碚850餘戶人家,全都參加了運石、運泥、挖土等工作。盧作孚在《四川嘉陵江三峽的鄉村運動》一文中描述了這次填平溪流的熱烈場麵,每天數百市民在那裏義務勞動,而且是“狂呼歌唱,非常熱烈”。這條溪流被填平後,不僅市民安全有了保障,且使無法拓展的北碚市街擴大了一倍以上,為北碚城市發展起了很大作用。盧作孚感慨萬分,他說:“誰說中國人無辦法?最有辦法的乃是老百姓!誰說公眾的事情做不好?你看這一群老百姓是何等做好他們公眾的事情!”
13.貸款農民,購買新機器
1930年,峽區一向平靜的田地裏突然響起了機器聲。原來盧作孚從上海買回來當時最先進的打穀機、剝玉米機各2台,正在作示西山坪農場苗圃,農場的工人在20世紀30年代就在中國西部科學院的專家指導下工作。
範操作。盧作孚認為發展農業,必須改進農業機具。為了讓農民見識新機器的高效率和先進性,盧作孚讓峽防局士兵先掌握了操作方法,然後到田間地頭向農民演習示範,甚至讓農民免費使用。
龍虎沱有個農民想棄農經商,盧作孚勸他安心務農,還答應派峽防局士兵攜打穀機幫他打穀。這位農民很高興,就對盧作孚說:“是不是一定要來,我好多煮些飯。”盧作孚說:“你不要煮飯,他們不吃你的。”那位農民很感動地說:“你們又不要錢,又不吃飯,那怎麽要得。”
盧作孚無條件幫助農民,就是要讓峽區農民都親眼看到新型農機的高效性能。盧作孚自然也知道當時農民很窮,哪有那麽多錢買新式農具。他要北碚農村銀行向農民貸款,以便購買新型農機具。北碚農村銀行也不失時機地寫了一篇《勸農文》,向農民宣傳貸款買先進農機具的好處,《嘉陵江日報》發表了它。文中說:
買機器自然要錢才行,認真說,農人如果感覺用機器的好處,認識了機器對於農人有很大的利益,下了決心,利用機器,那末敢說農人就是一文錢都莫有也要買機器用機器,那怎麽辦呢?因為北碚農村銀行是要替農人解除經濟上痛苦的。農人想利用機器,沒有錢買,就感受經濟上的痛苦了。農人既有了經濟上的痛苦,就可以找北碚農村銀行替自家解除痛苦。換言之,就是借錢買機器用,有機器就是有了本錢,有了本錢就可以賺利錢,賺了利錢就可以還北碚農村銀行……隻要農人肯到北碚農村銀行來問。總之,北碚農村銀行要替農人做的事很多。
盧作孚親率峽防局官兵屯墾西山坪,創辦了西山坪農場,圖為西山坪農場之畜牧場。
為了讓農民放心到農村銀行去存款貸款,盧作孚還利用各種場合宣傳農村銀行的好處。如盧作孚借北碚峽防局平民俱樂部舉行大型活動的時候,派人把農村銀行的保險櫃抬到峽區俱樂部講台上,讓峽區農民參觀,並讓人當場向大家講解保險櫃的構造和防水、防火、防盜的性能,讓農民放心把錢存入銀行。然而,當時的農民實在太窮了,真正能貸款買先進農機具的,少之又少。但這件事體現了盧作孚對農民真誠的關心。
14.辦峽區醫院,看病不要錢
醫院看病不要錢,即便是在今天聽起來也令人感到新奇,但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西南一隅的北碚,卻真有其事,這就是盧作孚創辦的峽區地方醫院。
當盧作孚到北碚出任峽防局局長時,方圓百裏的嘉陵江三峽地區竟無一座醫院。不要說普通百姓就醫困難,就連峽防局的職員、官兵有病,也無處可醫。當時,一些人常常因為生了個芥癬小疾,因無醫無藥,而釀成大病,而一些完全可以治愈的病症,也因得不到治療導致死亡。麵對這種狀況,盧作孚認為“衛生建設的第一樁緊要的事業,便是設立鄉村醫院,使凡得病的人們,都有醫病的地方”。
為此,盧作孚上任不到半年,就決定在北碚建立一座地方醫院。他親自跑到重慶,找到他的一個熟朋友,時任重慶大生醫院院長的全季清醫師商量,請他在人力物力上給予支持,在北碚建一座醫院。全季清見盧作孚作為一個維護地方治峽區地方醫院(成立於1927年6月)安的官員,竟如此關心百姓疾苦,熱心辦醫院,十分感動,就把自己當醫生的弟弟全用周介紹給盧作孚。不幾天,全用周果然帶著簡單的醫療器械和藥品來到北碚。
當年7月,醫院開辦,定名為“峽區地方醫院”,全用周任院長。醫院一開辦,盧作孚就作出了兩個驚人的決定:一是醫院看病不收錢,“使沒有錢的人們,亦有醫病的機會”。當年的《嘉陵江報》就記載了這個醫院的規定:“就診者無論貧富,概不取費,唯花柳病(性病)須酌量收費”;二是峽防局每月拿出600元作為醫院的開支。
一個維護地方治安的峽防局,竟然辦起了地方醫院,而且決定看病不要錢,並每月擔負600元的經費,這在當時整個中國,怕也是絕無僅有的。在檔案館發現盧作孚1931年5月16日給在北碚的北川鐵路公司的一封親筆信,信中說:
敝局附設地方醫院成立以來,診療內外病症,無論貧富,醫、藥兩費毫不征收,頗為一般人士所稱便。近力求完備,藥品、器械大事增設,亟願對於峽區事業多所幫助。以後貴公司如有內外病症,盡可送院治療,住院者每月隻收食費六元,不足一月者照算。
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盧作孚不光是對峽區百姓看病不收錢,連峽區的企業工廠的員工,也一律看病不要錢。
然而在那個時代,要做到醫院看病不要錢談何容易。醫院要發展,特別是要建造必要的病房,購買必要的儀器設備和藥品,僅靠峽防局撥付的600元錢顯然是遠遠不夠的。怎麽辦?盧作孚主張通過向熱心社會公益事業的各界人士募捐來彌補經費的不足。
但募捐要講究方法和技巧,要讓募捐者心甘情願拿出錢來。為此,盧作孚在峽防局“周會”上專門作了題為《醫院募捐的方法》的講話。盧作孚說,那種見人便張口募捐,一旦募到錢後就不理不睬是最失敗的方法。正確的募捐方法是一定要向募捐人講明募捐的意義,捐款的作用。當募到捐款後,不僅要鄭重其事向捐款人致函感謝,還要登報致謝,並把報紙寄到捐款人手裏。不僅如此,還要把募捐建造的房子拍成照片寄給捐款人,並經常將醫院的發展情況告知募捐者。總之,要使募捐者時時感到醫院始終沒有忘記他們捐助的恩德。盧作孚還強調募捐時不能強人所難,一旦發現被募者麵有難色,便“立刻亂以他語,不使為難”。其實,我們從盧作孚這封給北川鐵路公司的信的字裏行間,就可體察出盧作孚這份良苦用心。
15.種牛痘的風波
1930年1月,盧作孚寫了著名的《鄉村建設》一文,這是闡明他早期鄉村建設思想的一篇經典之文。在這篇文章中,盧作孚講述了一件發生在北碚鄉場普種牛痘的事:
我們不要一個錢幫助各鄉場的小孩子點種牛痘,許多人都勸別的人切不要抱小孩子來點種。他說:哪有這樣做好事的?他今天不問你要錢,等害得你的小孩子要死了,他才問你要!這是怎麽一回事呢?原來在盧作孚出任峽防局局長之前,北碚衛生狀況十分惡劣,北碚的街麵處處是敞開的尿缸糞坑和肮髒陽溝,街道狹窄陰暗,臭氣熏天。更可怕的是,由於貧窮和愚昧,疾病得不到醫治,以致痢疾、天花、傷寒等傳染病常年流行。
尤其是當時的四川,天花流行,但還沒有開始普種牛痘。而盧作孚幾年前在成都創辦通俗教育館時,就曾自己掏腰包購買牛痘疫苗為當地小孩種牛痘。這次到了峽區,他又大力宣傳:“像天花是可以點種牛痘預防的”。他要求峽防局采取種種辦法,如組織學生隊、義勇隊,配合地方醫院人員在北碚鄉鎮宣傳預防天花,“要為鄉村人民,尤其是小孩子,普遍點種牛痘”。
從1927年盧作孚到任後,每年春秋兩季都要大規模為當地民眾免費種牛痘。開始,由於封建迷信,由於愚昧,以為種牛痘是騙錢,是害人,很多村民對種牛痘采取的是恐懼、逃避、懷疑的態度。
所以才會有盧作孚在文中所講的有勸別人千萬不要去種牛痘的事發生。
但通過峽防局舉行的衛生宣傳,和峽防局職員、峽區學生、衛生人員的耐心宣傳說服,慢慢地大家不再恐懼、懷疑了,甚至有主動帶小孩來接種牛痘的。
1937年,在《北碚月刊》上有一位叫左立梁的寫了一篇題為《一年來的衛生工作》的文章,說到北碚村民對於種牛痘由逃避、拒絕到歡迎、主動的狀況:“一屆種痘季節,鄉民不拘遠近,有來自30裏路以外者,本院(指北碚地方醫院)門診處遂至門庭若市。”
從勸阻別人種牛痘到主動從幾十裏外趕來種牛痘,這是一個多麽大的變化啊!盧作孚在《鄉村建設》一文中說:“疾病傳染的危險,比匪徒搶劫的危險還厲害。我們有方法避免匪徒的搶劫,卻還沒有方法可以避免疾病的傳染。一般人都知道治安建設,是很緊要的事業,卻還不知道衛生建設,是更緊要的事業。”盧作孚身為維護地方治安的峽防局長,卻把疾病傳染的危險看得比匪徒搶劫還厲害,把衛生建設看得比治安建設還重要,這是多麽難能可貴。
16.運動省外國外的人才到四川來
1933年9月24日,盧作孚在北碚峽防局的周會上發表了一個講話。這個講話的小標題令人耳目一新:“變更省外人對於四川的觀念”、“歡迎經濟學會後年來川開會”、“用力運動外省人都到四川來”、“四川造成‘租界’吸收世界上的人和錢”等等。
在這個講話中,盧作孚闡明他之所以力促中國科學社到小小的1945年春,盧作孚陪同加拿大使節參觀北碚。
北碚來開全國年會,其中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借此機會讓全國的科學家來四川,了解四川,促成四川的開發。
盧作孚認為中國西部,特別是四川地區雖然貧窮落後,偏僻閉塞,但物產豐富,需要大量人才來開發。然而當時外省人對四川很不了解,誠如盧作孚所言:“常常是把四川當作野蠻的社會看待,而且是傳說得來非常之神秘,於是乎惹來一般想到四川來的人,都不敢到四川來了,認為現在的四川當中,找不出一個好人,找不出一塊好的地方。”因此,盧作孚認為“今天以後要把外間的人向來對於四川的觀念根本改變過來”。
盧作孚反複強調,要“用力運動省外的人以及國外的人都到四川來。把科學家運動到四川來幫助我們探查地上和地下的出產,把工程師運動到四川來,利用四川所有的出產幫助我們確定生產的計劃,把金融界有力量的人運動到四川來,幫助我們的錢去經營或開發各種事業……”
盧作孚還強調“我們除運動外省人到四川來以後,更還要促起世界上的人都到四川來,或來考察,或來遊曆。使世界上的科學家都到四川來,世界上的工程師都到四川來,世界上的金融界和實業界有力量的人都一齊歡迎到四川來”。
盧作孚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他在瀘州擔任永寧道尹公署教育科科長時,就運動了惲代英、肖楚女、王德熙、穆濟波、胡蘭畦、秦德君等幹才來瀘州進行“新川南”教育試驗;在峽區鄉村建設運動中和創建中國西部科學院、博物館事業中,他又運動了大量科學家、教育家來峽區進行資源開發。
抗戰爆發後,大量機關、學校、企業內遷,盧作孚也借此機會盡力爭取這些機關、學校、企業遷到峽區,隨之也就有大批人才聚集到峽區裏來。如請畢業於美國斯坦福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的礦冶專家孫越崎任天府煤礦總經理,聘請畢業於美國芝加哥大學的地質學博士張莘夫任天府煤礦第一任礦長,畢業於美國麻省理工大學的程宗陽任第二任礦長。
1930年盧作孚率隊到華北、華東、東北考察時,也極力運動省外科學家、工程師、農業專家和教師來峽區和民生公司工作;他出任四川省建設廳廳長一職時,更是把聘請外省專家作為一項重要任務。
除此之外,他在有限條件下也運動外國專家來四川工作。如他運動德國生物學家傅德利到中國西部科學院任生物研究所主任,專門進行昆蟲研究;他運動丹麥人,曾擔任過膠濟、潮汕、長興鐵路修建總工程師的守爾慈來北碚主持修建北川鐵路,給他的工資是盧作孚(北川鐵路董事長)的10多倍。守爾慈當時已是60多歲的人了,但他被盧作孚尊重人才的誠意所感動,帶著全家老小,住在生活設施簡陋的礦區,每日起早貪黑,跋山涉水,勘測路線,製訂施盧作孚為了運動國外的人和資金到四川來,戲稱可以把四川造成“租界”。他說:“隻要把四川一經變成‘租界’之後,世界上的錢和世界上的人,都可以吸收到四川來。”
17.中國農村人的生活真的不成問題嗎?
盧作孚一生發表過的文章不少,但噴發著強烈怒火的文章卻不多。然而1934年3月10日盧作孚在《生活周刊》上發表的《中國人的生活是這樣的》就是這樣一篇文章。
起因是當時有人說生活在中國農村的農民在衣、食、住、行、用五大問題上都“不成問題”。照這樣的說法,似乎中國農村經濟狀況良好,農民均衣食無憂,推行鄉村建設運動更是多此一舉的事了。
盧作孚出生貧苦,祖父、父親都是貧苦農民,他深知中國農民的悲慘處境。當時廣大中國農村,由於帝國主義的瘋狂侵略和掠奪,加上國內軍閥混戰,政治黑暗,地主盤剝,以及連續多年的嚴重自然災害,致使中國農村經濟遭到極大破壞,處於崩潰的邊緣。農村土地荒蕪,餓殍遍地,農民流離失所,討吃要飯,抗捐抗稅,搶米暴動,此起彼伏。在這種情況下,竟然有人胡說中國農村的農民“生活不成問題”,盧作孚怎能不憤怒,不拍案而起呢?
盧作孚用諷刺的口吻寫道:
中國人大多數在農村,他們的生活程度卻是低到衣、食、住、行、用“都不成問題”。以我們敝縣合川而言,人口總數六十萬以上,在市場上(指城鎮)的人口卻在十萬以下。農村中,佃農占絕對多數,而且窮人占絕對多數。
盧作孚以他對農村窮困現狀的了解,曆數中國農村農民在衣食住行用上是怎樣“不成問題”的:
他們的用品,除了簡單而廉價的鐵器和木器是買一次可用若幹年外,很多更簡單的竹製、草製用品都是自己製造,“用”是“不成問題的”;他們每間幾天到附近市場趕集一次,距離不過幾裏或十數裏,耕地就在房屋的周圍,早出暮歸,憑著兩腿,便可解決,“行”是“不成問題的”;他們的房屋一向住幾戶人家,一戶人家的客堂、寢室、飯廳、廚房,又每每都在一間屋子裏,“住”是“不成問題的”;他們的衣服,是結婚時縫製的,每每穿到老死。哥哥穿過的,弟弟還要穿,前一輩穿過的,後一輩還要穿。四川七千萬人,每年棉花進口最多不過十四萬包,值銀四千餘萬元,平均每年每人穿的棉紗,不過值銀六七角,1925年,重慶綦江發生旱災,大批難民骨瘦如柴,坐以待斃。
“衣”是“不成問題的”;過年、過節、生期、喜期,才有肉吃,“肉類”是“不成問題的”;早午晚餐都是鹹菜,以其鹹也,為量甚少,“菜蔬”是“不成問題的”……總而言之,“食”是“不成問題的”。
盧作孚憤怒抨擊這種胡說:“這都是我們中國人!這都是我們最可敬重的中國人!這都是我們最大多數的中國人!請穿洋服,吃大菜,住大洋房子,乘1934年式的汽車,由剃胡刀到抽水馬桶都要非常漂亮的朋友,看一看且比一比!”
盧作孚身為維護地方治安的峽防局長,卻腳踏實地在峽區推行鄉村建設運動,就是因為在他心裏,有著千千萬萬饑寒交迫的農民在盼望著真正過上衣、食、住、行、用都無憂的生活。
18.“如何建設新中國的縮影”——各界人士的評價
對於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成就,特別是北碚的大變化,盧作孚有深刻的體會。1943年,盧作孚在北碚作了《我們要“變”,要“不斷地趕快變!”》的講話,談到他的體會:“有人說,總算北碚好些的理想,如今都實現了。如教育有各級學校,遊覽有各處名勝,經濟方麵工業雖說不上,而礦業卻占大後方第一的位置了,有好多是比原來的想像甚至超過……北碚的街道變好走了,樹子活了,公園變美麗了,……原來是荒地的,都變成耕地了,原來的田種一季稻的都變成雙季稻了,原來品種、肥料、農具是用不頂好的,現在都變成適用的頂好的了,到處不是農田,便是森林,原來無鐵路的,有鐵路了,原來公路不行車的,都變成有充分的車輛行駛了,原來房子是黑暗的,是悶塞的,都通光線,通空氣了,原來每家門前是光禿的,都栽了各種花果樹木了。使你一走進這區域,到處都感覺得美麗,到處都整潔,到處都有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