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作孚畫傳

一、盧作孚其人

　　盧作孚是何許人？如今的青年人，可能對他已比較陌生了。然而在七八十年前，他就蜚聲海內外了。他是中國20世紀為國家、民族作出了重大貢獻的人。對他的人品，我想先引用著名教育家、愛國民主人士黃炎培1936年對盧作孚的評價：“他是耐苦耐勞的，是大公無私的，是謙和周到的，是明決爽快的，是虛心求進的，是富於理想而又勇於實行的。”這段話，大致概括了盧作孚的人品。

　　至於他的形象，他的魅力，有兩位初次見到盧盧作孚先生1947年攝於北碚。是年盧才54歲，但已顯蒼老疲憊，他為中國民族航運事業和“鄉村現代化”事業耗盡心血。

　　作孚的名人描述了留在他們心中的深刻印象。

　　第一位是著名科學家、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植物部主任，曾留學柏克萊大學和哈佛大學的胡先驌博士。1933年他到北碚參加了中國科學社第18次年會後，寫了一篇題為《蜀遊雜感》的長文，發表在胡適主持的《獨立周刊》上。其文第一節《四川傑出人物盧作孚及其所經營之事業》中，對初見盧作孚後有一個很形象生動的描述：盧君為一貌若五旬，須鬢蒼白，短小瘦弱之人，其目光冥然而遠，其聲音清而尖銳，一望即知其為理想家，而非現實主義者。蓋其辦事之熱忱，舍己耘人之精神，有大類宗教改革者，故其事業進步之速，亦出人意表也。

　　盧君昔日並未受何等大專教育，然其才智過人，……後乃創立西部科學院，籌設農事試驗場……成績燦然可觀，似此身非科學家，處竭蹶之經費狀態之下，而提倡科學不遺餘力者，吾國殆隻盧君一人焉。

　　胡先驌是一位科學家，留學美國，可謂見多識廣，但當他見到盧作孚後，就對這位貌不驚人，短小瘦弱的四川人印象深刻。以一位科學家的眼光，他看出盧作孚是位有遠大理想又踏實苦幹的人，是位致力改革、追求進步的人，是位滿腔熱忱、無私奉獻的人。他特別對盧作孚在偏僻的峽區，在艱難的條件下創辦中國西部科學院胡先驌（1894～1968年），著名植物學家。曾任中國植物學會會長，十分支持盧作孚創辦中國西部科學院。佩服得五體投地。

　　無獨有偶，就在胡先驌來渝的兩年前，即1931年，著名愛國人士，早年留學日本，曾任遼寧商務總會會長，在“九一八”事變後積極投身抗日救亡運動的杜重遠來到重慶，當他認識了盧作孚，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對盧作孚讚不絕口。他稱盧作孚是一位“思想縝密，眼光敏銳，處事勤奮，持身儉約”的人。他參觀了盧作孚創辦的事業後，感歎“以一人之力，不數年間的經營如此，孰謂中國事業之難辦？黨國諸公對此作何感想？”他稱讚盧作孚為“川中人傑”，並說他這次來渝，“以得晤盧公為平生第一快事”。由此可見他對盧作孚是多麽欽佩。

　　綜觀盧作孚的一生，大致可以從4個方麵給予概括：第一，盧作孚是我國著名愛國實業家。他創辦了民生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從一條僅70噸的小火輪起家，“崛起於長江，爭雄於列強”，短短十年間，不僅將不可一世的帝國主義勢力驅逐出了川江，並發展成為舊中國最大、最有影響的民營航運企業，他被譽為“中國船王”。他倡導的“民生精神”也被譽為20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內企業文化建設卓有成效的一個典範”。20世紀50年代，他被毛澤東讚譽為發展中國民族工業不能忘記的四位實業界人士之一（其他3位是張之洞、範旭東、張謇）。

　　第二，盧作孚是我國著名的愛國教育家。他當過小學、中學、師範學校的教師，當過主管一個地方教育工作的官員，開展過新文化運動杜重遠（1899～1943年），著名愛國人士，稱盧作孚為“川中人傑”，以結識盧作孚為人生一大幸事。

　　和教育改革運動，還創辦過通俗教育館，積極開展過民眾教育及科學文化活動。他寫過不少有關教育的論著，對教育的地位和作用、教育改革、民眾教育、普及教育等都有不少精辟見解。他曾是“教育救國”論者，後雖轉變為“實業救國”論者，但始終重視教育，誠如他自己1948年所言：“自己現在是辦實業的，但實際上是一個辦教育的，幾乎前半生的時間，都花在辦教育上，而現在所辦的實業，也等於是在辦教育。”

　　第三，盧作孚又是我國著名的鄉村建設理論家和實幹家。他在20世紀20至40年代末主持的嘉陵江三峽鄉村建設實驗，是民國時期中國眾多鄉村建設實驗中唯一在中國西部，且時間最長、成就最大的一個。他以“鄉村現代化”為宗旨，采取了與眾不同的建設模式，即以經濟建設為民生公司的“民風”輪民生公司船員正在集體讀書學習中心，以交通建設為先行，以鄉村城市化為帶動，以文化教育為重點的建設方式，在很短時間裏，就使嘉陵江三峽地區的社會經濟發生了很大變化，特別是使北碚從一個昔日貧窮落後、偏僻閉塞、盜匪橫行的小鄉場建設成被譽為“中國現代化縮影”的美麗城市，在海內外引起很大反響。可以說，盧作孚是中國西部鄉村建設的先驅者，也是推動中國鄉村建設不可忘記的傑出人士。

　　第四，盧作孚是抗日戰爭中的英雄。在國家危難之際，他號召民生公司全體員工投入到抗戰運輸之中。他在出任國民政府交通部常務次長和全國糧食管理局局長期間，為搶運戰時人員和物資，為解決全國糧食緊缺嘔心瀝血，曆盡艱辛，作出了非凡貢獻。特別是在1938年10月，武漢失守，3萬多難民和10萬多噸機器和軍用物資設備滯留宜抗戰開始，民生公司全力以赴投入戰時運輸。圖為支援抗戰運輸的民生公司“民蘇”輪航行在崆嶺。

　　20世紀40年代的北碚昌，無法撤到大後方。在此緊急關頭，盧作孚親自趕赴宜昌，在日本飛機狂轟濫炸下，他不顧個人安危，親自指揮，集中民生公司全部船隻，並組織其他船隻分段運輸，日夜兼程，在40天裏，硬是把全部難民和絕大部分物資設備搶運入川。盧作孚這一壯舉，被讚譽為“中國實業界的敦刻爾克”。

　　我很同意張守廣在《盧作孚年譜》（重慶出版社2005年版）中的看法，在被毛澤東讚譽為不能忘記的4位實業界傑出人士中，數盧作孚的境遇最差，困難最多，經曆最坎坷，成就最典型，而結局也最悲壯：張之洞以湖廣總督的顯赫地位創辦以漢陽鐵廠為代表的大規模近代重工業，其間靡費百姓錢款不知凡幾。範旭東則不僅是一個歸國的留學生、化工專家，而且其兄範源廉更是民國初年北京政府的重要官員。

　　張謇雖然並非出身豪門，但是也不能說是出身寒微，特別是他在投身實業時，已經有狀元的功名在身，從而早已是名滿天下，所以經辦實業的過程雖然也遭遇了種種困難，但是畢竟享有一般人難以想象的便利條件。

　　而與這三位實業家相比，處在當時偏遠閉塞的中國西南的盧作孚就不一樣。他隻有小學的學曆，小販出身的家庭，瘦削的身材，不名一文的腰包，沒有任何背景，更無顯赫地位，加上創業初期，正值四川軍閥混戰、社會動蕩最為激烈的年代。他居然能在號稱“匪窟”的北碚，成功地推行了嘉陵江三峽“鄉村現代化”建設事業；在被外國帝國主義勢力控製的長江上，成功創建了舊中國最大的一家民營航運企業，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正因為如此，盧作孚的一生，就更具傳奇色彩。盧作孚生於1893年4月14日。這一年，也是中國偉人毛澤東、宋慶齡誕生之年。有意思的是，這一年也是和盧作孚一起，被譽為“民國時期鄉村建設運動三傑”的晏陽初、梁漱溟的出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