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手依然圈著我的腰,他不答反問:“你醒了?還沒吃早……”
他抬頭看了看天,很順溜地改口:“還沒吃午飯吧?餓了麽?”
“我不餓……”話音未落,我的肚子卻很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我頓時又羞又惱,隻能憤憤地看著他。
“小夥子,帶你的小媳婦去裏屋吧,我已經準備好飯菜了。”蘇大嬸趕忙上前說道。然後她衝著站在李世民身後的一個中年漢子喊道,“喂,死鬼,人家小兩口相聚,你呆站在那裏看什麽?還不快走!”說罷,她便罵罵咧咧地把那漢子拉走了。
我好奇地看著他們:“那是蘇大嬸的丈夫麽?”
“是。”李世民忽然伸手打橫抱起我。
“你,你做什麽?”我一驚,身子踉蹌了一下,趕忙圈緊他的脖頸,“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
“你自己會走?就短短幾步路,你差點都要栽跟頭。”李世民不顧我的反抗,徑直走到屋裏,在桌邊坐下,然後將我放在他的大腿上。
“我坐在那邊就行了……”我看了看邊上的椅子,想要掙脫李世民的擁抱,腰上卻忽然一緊,被他固執地摟住,動彈不得。
“這樣方便些。”李世民淡淡地說道。他盛了碗湯,自己先抿了一口,而後將碗湊到我唇邊,“明,你從昨晚到現在都沒進食,來,先喝口湯。”
我知道拗不過他,隻好喝了一口。不想那湯的味道十分鮮美,於是我就著他的手,很快就將那碗湯喝光了。
李世民放下碗,隨後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我嘴邊:“來……”
“我自己會吃!”我瞪大了眼睛。
李世民卻仿佛沒聽見我的話,伸出來的手一點沒有收回去的意思:“來……”
我歎了口氣,隻好認命地張嘴,讓他一筷又一筷地將飯菜送到我嘴裏。
等到我實在吃不下了,李世民才停下了筷子。
“世民,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你為什麽會帶我來這裏?”我一股腦兒地把所有的疑惑都問了,“洛陽呢?唐軍呢?你不管了麽?”
“跟我來。”李世民還是沒有回答我,他站起身將我又抱了起來。
“不要。”我趕忙推開他,跳下地來,“我自己會走。”
“好,那摟著我。”李世民倒也沒勉強我,他輕輕執起我的手,一手環著我的腰,穩穩地扶著我往外走去。
山路雖然有些崎嶇,但是並不難走,沿途草木蒼翠,綠蔭如蓋。微濕的空氣中有森林特有的芬芳,山澗裏順勢而下的流水嘩嘩作響,令人瞬時感到心曠神怡。
“明,你在這裏等我。”李世民將我拉到一棵大樹下,轉身閃入後麵的樹叢中去了。
我靠在大樹上,將腳下的枯葉踩得沙沙作響。
一陣極低極細的樂聲緩緩響起,那聲音不像笛聲,也不像簫聲,在樹林中低吟淺唱,回旋盤旋。
遠處飛來兩隻鵝黃色羽毛的鳥兒,和著那樂聲清脆地啼唱起來。樂聲如珠玉跳躍,而鳥鳴聲婉轉纏綿,二者此起彼伏,一唱一和。枝頭上的鳥兒越聚越多,和著那樂聲,爭相鳴唱,時而像微風輕吟,時而像樹林歡歌,時而像泉水叮咚,瞬時百鳥爭鳴。
有一隻七彩翎毛、美麗至極的鳥兒也聞聲飛來,停在我的肩膀上,引頸高歌,率領著百鳥唱和。
那樂聲悠揚婉轉,如訴不盡的綿延情意,激蕩著聽者的心弦。最後,樂聲、鳥鳴聲與風聲、水聲、樹葉的沙沙聲和成一片,一絲絲,一縷縷,越來越低,漸不可聞,千絲萬縷都飄散於風中……
“我的天……”我仍是不敢相信,隻是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喜歡麽?”李世民緩緩從樹後走出,他手上拿著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樂器。
“喜歡。”我側頭看著他,喃喃地開口,“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是蘇大嬸給我的樂器。”李世民擁我入懷,雙手緊摟著我的腰,“她說,這是他們村流傳百年的寶物,隻有有緣人才能吹響,才能召來百鳥齊鳴。”
我偎進他的胸膛,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如此說來,我們也算是有緣人了。”
“那日我出營巡視,無意間發現了這個村子。”李世民的下頜輕輕地磨蹭著我的發頂,“這裏就如世外桃源一般,我想你一定會喜歡。”
“我很喜歡。”我點點頭,隨即問道,“可是世民,你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我先前便說過,隻要能使你歡喜,這世上又有什麽事是我不願去做的?”李世民輕柔的呢喃和溫熱的氣息就在我耳後,“明,我鋪了這滿天的絢麗,隻為了能博你嫣然一笑。”
我一時竟無語,便轉身摟住他,麵頰偎上了他的胸膛。
“我知道你不願麵對已是秦王的我,所以我才安排了今日的這一切。”李世民輕抬起我的下頜,直視著我避無可避的眼睛,“穿著女裝的你和換上布衣的我,也隻是普通的男女,與這個村中的人沒有任何不同。”
“但是,洛陽城還未攻下,李元吉仍在那兒虎視眈眈,你……”我輕輕扭了扭身子,“而我們之間也不是這樣就能……”
“我既然敢放手,便是對此事有十足的把握。噓……明,先不要提這些。”李世民垂下頭,手指撫上我的唇,“此刻我隻是一個想早日娶你回家,與你長相廝守的男人。”
“呃……”我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慌,隨即斂下眼睫。才想轉頭,他有力的深吻便蓋了下來,逃不開也避不掉這令人頭昏目眩的糾纏,我便環住他的脖頸,任由這分激情蔓延。
終於,李世民放開了我的唇,摟著我坐在了那棵大樹下,大手撫著我這些年留長的頭發,發絲順滑地溜過他的指縫:“明,你的頭發又長了。如今的你,與我夢中見到的你完全一樣,及地的烏黑長發、白色的紗裙、傾國的容顏……”
我伸手想拿開他流連在我發間令我發癢的手,他卻反握住我的手,溫熱的氣息拂上我的手腕內側,用他發燙的唇輕吻著。
我不自然地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明,你的守宮砂是何時點上的?在晉陽時,我未見你的手臂上有這顆紅痣。”李世民邊說邊從我腕關節處一路吻上去,我右臂上的守宮砂已變得很淡,幾乎要看不見了,他就在那淺淺的印記上戲玩地啃咬著。
我一愣。守宮砂?那是在江都時,隋煬帝遣宮女點的。想到這兒,我的臉頰有些發熱:“你是何時知道我有這守宮砂的?”
“我們重逢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李世民揚起唇角,抿出的笑意帶點壞壞的邪氣,“那時若不是見你悲痛欲絕,我是絕不會手下留情放過你的。”
“哼!”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在他麵前無所遁形,心底頓時有些不悅,我輕嗤一聲,轉過頭去不看他。
“生氣了?”李世民呼出的熱氣吹得我脖子有些發癢,“自你離開晉陽後,我就時常夢到你從遠處緩緩向我走來,於是我伸出手抱住你,將你緊緊地囚禁在我的懷抱中,永遠都不放手……”
聽著他煽情露骨的情話,我隻覺得臉更熱了,像火燒一般,再也不敢答話。忽然他的頭倏地一沉,靠在了我的肩上。
“世民?”我疑惑地轉頭去看。他居然已偎著我沉沉地睡去了。
是倦了吧?昨夜他就沒有好好休息,今晨又起了個大早,身上還帶著傷,也難怪他會感到疲乏。
我就這樣靠在李世民的懷中,聽著他沉穩的呼吸聲,貪戀著他溫暖的懷抱,貪戀著他身上淡淡的麝香味,貪戀著這偷來的如夢境般美好的一切。我一動也不動,因為我怕一開口,就立刻會從這個夢中醒來。
微風拂來,芳香襲人,滿樹的花瓣如雪花般落下,我仍是偎著李世民一動不動。飄落的花瓣慢慢灑滿我們全身,就像一層幽幽的濃霧,沾了我滿懷的清香。
夕陽西沉,李世民終於睜開雙眼:“明,我睡了多久?你怎麽也不叫醒我?”
我也不回答,拉著他站起身來,抖落一身的花瓣:“我們回去吧。”
“嗯。”李世民輕應了一聲,自然而然地牽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路過一處斷崖時,隻見在那懸崖壁上,居然盛開著一朵極美的花,迎風搖擺,在微沉的夜色裏閃著暗白的光,美得攝人心魄。
“想要麽?”李世民見我怔怔地站著,便在我耳邊問了句,也不等我回答,他便鬆開我的手走上前去。
“世民!”我低叫一聲,已來不及阻止。他如大鵬般掠了過去,驚落了滿樹飛花,一襲白袍臨風飄展,身影似乎翩然入了雲端。
懸崖上的愛,有誰敢去采?
這個男人啊,強勢霸道得讓人想不歎氣都難。從最初到現在,他那雙深藍的眼眸便寫著非我不可的決心,雖然我拚命想忽略,竭力想逃開,最終卻仍是忍不住折服。
李世民回到我麵前,他的額上滲出細汗,臉上沾滿了些塵土。他拈起那朵花,將它插在了我的發間:“喜歡麽?”
“喜歡。”我抬手摸了摸鬢上的花,對他微微一笑,然後拉起他的手,“走吧。”
我想,我這一生都不會告訴李世民,他采來的這朵花,叫做曼陀羅。
鶯飛草長,去日如水。
在原村的日子愜意而輕鬆,白天,有時候李世民和村裏的男人們一起去打獵,但大部分時間他會拉著我到山上去,為我采來許多五顏六色不知名的小花,在林中傾聽百鳥的鳴叫,摟著我一同看日出日落。
每個夜裏我幾乎都被他困在床上,有時他瘋狂地要我,有時隻是溫柔地摟著我入眠。
一雙手臂輕輕地由後環住我,我縮進他的懷中,幸福而滿足。
“明,這樣的日子,你覺得歡喜麽?”李世民灼熱的氣息在我耳邊呢喃,環住我的手臂霸道地摟緊,不留一絲一毫的空隙。
“你說呢?”我轉過頭,貼近他的唇角,調皮地吹了口熱氣。
“明……你是我的……是我的……”李世民輕喘地重複著。他垂下頭吻我,我輕笑著躲過,將頭埋在他的頸窩處。
“明……”他舔吻著我的耳垂,雙手悄悄地伸進我單薄的衣服裏探撫著。
“世民!”他騷動的手令我驚喘,才想推開他,他的吻便壓在了我的唇上。溫柔的唇舌帶著嗬護與憐愛,在我口中翻滾掠奪。
他灼燙的舌尖使我頭昏,緊貼著我肌膚的火熱也使我迷亂,我原本想推開他的雙手卻圈緊了他的脖頸,開始慢慢地回應他的親吻……
夜,還很長……
當我醒來時,天已蒙蒙發亮。
床上已隻剩我一人,一枝沾著晨露的粉色月季,靜靜地躺在我的枕邊。
將花放到鼻下,一縷幽香沁入心脾,刹那間,芬芳溢滿我的心懷。
起床稍稍梳洗,我便推門出去。
清晨的陽光照得草木朦朦朧朧,溪水更是顯得無比清澈。陣陣清風拂過,將滿山的花吹得紛紛揚揚。
我小心翼翼地踏著落花,口中淺唱低吟,自我陶醉著。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喧嘩,我抬眼看去,原來是李世民和村裏的男人們打獵回來了。
我剛想去迎接他們,路邊忽然衝出三個人來,攔住了李世民的去路。
我下意識地往樹後閃去,定睛一看,那三人正是尉遲敬德、羅成和徐茂公。
“你們先回去。”李世民皺緊眉頭,對身後的人說道。眾人也識趣地先走了。
“殿下,秦王殿下!”尉遲敬德搶先說道,“請速速隨我等回洛陽。”
李世民擺了擺手:“我暫時還不想回去,你們走吧!”
“殿下!”尉遲敬德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徐茂公一把扯住了胳膊,他隻好忍了下來。
“殿下,您困在這村中已有一個多月,您可知外頭發生了多少大事?您可知外麵有多少人在翻天覆地地找您?如今洛陽雖然已落入唐軍之手,但是百廢待興,必須要您出來支持大局。”徐茂公緩緩開口,向李世民痛陳利害,“那齊王已經揚言要回長安到唐皇麵前告您的狀了。您若再不露麵,到時唐皇派來的欽差便宣讀不了聖旨,您便犯了抗旨死罪。您若再執意留在此地,恐怕連我們也要氣您沉迷女色了……”
“我沉迷女色?”李世民挑了挑眉,斜睨著徐茂公問道。
“恕在下鬥膽多說幾句。我們三人一路尋訪,大費周折才找到此處,村民們告訴我們,這些日子,您一直伴著一個美貌的女子住在這裏,且您對她服服帖帖、寸步不離。”徐茂公並不慌亂,仍是不疾不徐地說道,“殿下,您在這溫柔鄉中流連忘返,可還記得自己是秦王,是東討大軍的元帥?外麵已亂成一團,齊王在那虎視眈眈。眾人在束手無策,萬般無奈之下,便派我們三人出來尋找,而長孫大人、秦將軍他們仍在洛陽苦守……”
李世民淡淡地說道:“你回去就和他們說,我病了,不能見客。”
“病了?”尉遲敬德的聲調猛地拔高,“您分明就是龍精虎猛,有誰會信您病了?”
“你就說那日我戰場負傷,到如今還沒好。”李世民不以為然,“此後便大病了一場。”
“殿下,方才看見您的時候,我幾乎都認不出您了!現在的你一身布衣,腳穿草鞋,背著木柴,哪裏還有半點大王的樣子?”尉遲敬德沉默半晌,好一陣才說道,“我看您真是病了,不是負傷得病,而是不知被哪個狐狸精攝去七魂六魄,性情大變了!”
“敬德!”一旁的羅成想阻止,可是已來不及了。
“放肆!”李世民麵色一沉,嗬斥道,“尉遲敬德,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太放肆了!”
“殿下,尉遲將軍雖然口不擇言,但忠言逆耳……”徐茂公急忙勸解,“您不可再留在此處,請速速隨我們回洛陽吧!”
“你們同眾人說我病了,就這樣複命去吧。”李世民也不再多說,他抬腳大步向前走去,“時候到了,我自然便會回去。”
“殿下!殿下!”尉遲敬德不死心地在後麵叫著,但李世民卻根本不應,越走越遠。
“敬德,不用叫了,殿下是不會與我們回去的。”羅成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自古紅顏多禍水,這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假!連殿下這樣的英雄人物都被女色迷住了!”尉遲敬德憤憤地嚷道,“我一定要找出那個迷惑殿下的妖女,將她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我長歎一聲,緩緩從樹後走出:“尉遲大哥,羅大哥,徐大哥……”
“你……你……”尉遲敬德瞪大了眼睛看著我,驚訝得合不攏嘴。
我連忙解釋:“尉遲大哥,是我。”
“你?我不記得曾認識這樣美貌的女子……”尉遲敬德死死地盯著我,忽然驚叫了一聲,“你,你為何生得那麽像我的兄弟-明小子?”
“蠢材!”徐茂公輕拍了下尉遲敬德的頭,“她就是明啊!”
羅成仔細地端詳著我:“莫非,這些日子就是你?”
“嗯。”我輕輕地點了下頭,徐茂公和羅成見我身著女裝卻一點都不驚訝,想必他們早就知道我是女兒身了,“洛陽現在亂成一團了?”
“群龍無首,怎能不亂?不是我危言聳聽,如今連殿下的心腹謀臣都認為殿下沉迷女色,要舍他而去。如再不回去,殿下便會身敗名裂,眾叛親離!”徐茂公語調沉重,“即使殿下想急流勇退,那也是不可能的。樹欲靜而風不止,明,你應該清楚,殿下不可能做一個平民百姓,他隻能為王。”
“唉……”我深深地歎息著,斂下眸,“徐大哥,你們先回去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明,原來你……”
尉遲敬德還想說些什麽,徐茂公卻伸手堵住他的嘴,拉著他往後走去:“如此最好,我們就先告辭了,在洛陽等你的好消息。”
“明,羅大哥是過來人,有些事由不得你不放手。”羅成走到我身邊,在我耳旁輕聲說道,“魚與熊掌不能兼得,總要有所取舍。”
說罷,他抬手揉了揉我的發,回身便走了。
我怔了怔,隨即有些明白。羅成如今投到李世民帳下,而唐軍剛剛打敗了夏軍,俘虜了竇建德,恐怕這事也阻隔在他與竇線娘之間……
這天晚上的李世民十分瘋狂,我才踏入房門,手腕已被他擒住,身子被狠狠地壓入被褥中。
“世民……”
我還來不及喊出聲,身上的衣服就被他粗暴地撕開。
他的大掌帶著占有的渴望,緊箍的雙臂抱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深藍的眼眸中燃起瘋狂的欲望,仿佛要將我整個吞噬。
連番的激情之後,我一動不動,倦怠地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輕淺地喘息著。
李世民緩緩睜開眼,此刻他的目光溫潤而清澈。他環擁著我,綻出溫柔的笑,輕吻了下我的唇:“睡吧。”
“嗯……”溫熱的胸膛傳來他平穩的心跳,聽著這一個多月來最熟悉的聲音,我含糊地應著,整個人偎進那堅實的懷抱裏,慵懶地入睡。
半夢半醒間,我感覺到他的手在我赤裸的身體上遊走,那觸摸並沒有帶著欲望,隻是溫柔地輕撫著,像在確認什麽似的,渾厚的男聲在我耳邊呢喃著:“明,明……”
天還未亮,四周一片漆黑,這是黎明前的黑。
昏暗不清的屋內,我睜著眼,望著枕邊的李世民。
即使在沉睡之中,他也是緊抿著唇,眉頭深鎖著。似乎他在睡夢裏,心裏仍然擱著很多事,總也想不完。
我的手指慢慢撫上他俊美的臉龐,撥開他額上的發絲,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往下滑去,緊鎖的劍眉、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
我與江山,在你心中究竟哪個更重要?這個疑問在我心中反複回響著,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因為無論答案是哪個,我都無法承受。他若選擇了我,他就不是李世民了。他若選擇了江山,我也就不再是我了。
愛一個人是否隻是一場心動?還是能為他生、為他死?或者根本就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耀眼的光亮從窗縫裏透了進來。
李世民已不在床上,一枝秋海棠寂寥地躺在我的枕邊。
我無聲地歎息,起身走到衣櫃前。李世民那身白色的錦袍原本一直整齊地疊放在櫃子的底層,如今卻不見了。
我默默地坐下,輕輕撫摸著瓶中那朵早已經枯萎的曼陀羅。曼陀羅是能讓人溫暖中毒的情花,它代表的是絕望的愛戀、不可預知的死亡與劫難。傳說隻要將一滴花液滴入水中讓情人飲下,便能控製情人的心魂,一生一世。
我原本的白袍已被李世民撕毀,便從衣櫃中取出他穿過的那身,用匕首削短了袖子與下擺。穿戴好後,我利索地盤起長發,束緊發帶,仍作男子打扮。
我拿起那些凋謝的曼陀羅花瓣,推開門,往空中一撒,任它們飄散在風中。
李世民站在院中,白色錦袍,玉樹臨風。他輕搖著手中的一束秋海棠,淺笑如水。
“明,我們走吧。”他將手上的花放入我的懷中,摟著我上了馬。我們一起轉頭,最後一次回眸,再望一眼我們一同住過的地方,再次回憶我們一同度過的日子。
“駕!”李世民策馬前行,花香漸漸消散,我手裏的那束花兒也不見了蹤影。拈花一笑間,幸福的時光已如煙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