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頭好癢!”我撓了撓頭,想起自己已經三天沒洗頭了。我真佩服古代那些十天半月都不洗澡的人,我隻要兩三天不洗頭、不洗澡,就全身癢得不行,坐立難安。
但是前天我傷了肩膀,現在右手還是舉不起來,單手讓我怎麽洗啊?本想找紅兒來幫忙,可她今天一早就去市集買東西了,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但我一刻都無法忍受了。
“算了,還是自己來吧。”我提來一桶熱水,拿過銅盆,再把桶裏的熱水倒到盆裏去。因為隻有左手能動,我做得頗為吃力。
隻聽乒乓乒乓幾聲,銅盆被我打翻在地,熱水濺了我一身。
“真倒黴!”我喪氣地看著這滿地的一片狼藉。
“明,你在做什麽?”估計是聽到響聲,秦瓊推門進來。他看了看我,一臉疑惑,“為何會弄得如此狼狽?”
我撇了撇嘴:“我隻是想打水洗頭嘛,誰知……”
“你的肩膀還沒好,不可亂動。你若想洗頭可以叫我,”秦瓊拾起銅盆,“我幫你洗。”
我有些猶豫:“你要幫我洗頭?秦大哥,這……”
但秦瓊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不安。他徑直將桶中的水倒入盆裏,細心地試好水溫,見我仍怔怔地站在原地,便衝我招了招手:“過來啊!”
我想了又想,終於還是走過去,坐在秦瓊身前的那把椅子上。
秦瓊解開我的發髻,撫著我的長發輕歎了聲:“明,你的頭發竟如此長了。”
“嗯,我早說了,我的頭發長得很快的……”我垂下頭不看他,來到這個時空後,我就沒修剪過頭發,而它竟如同有了靈性,以驚人的速度生長著,原本細碎的短發,如今竟長到腰部以下了。
“如絲如緞,好美的長發……”秦瓊又歎了聲。
“好美的長發?”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很殺風景地說道,“秦大哥,我都三天沒洗頭了……”
“燙麽?”秦瓊輕按下我的頭,用手掬起銅盆裏的水,慢慢浸濕我的發。
“不燙。”我輕輕搖了搖頭。
秦瓊隨後取過放在桌上的皂角。古代沒有什麽飄柔、海飛絲,他們的洗發水就是皂角,這是一種像肥皂一樣可以搓出泡沫的植物。他的手輕巧地穿梭於我的發間,在我的頭皮上輕按著,像是帶了魔法般,舒適的感覺令我不知不覺閉上了眼,安靜地任他揉搓著我的長發。
“秦大哥,雖然我沒有去發廊洗過頭,但是我敢肯定你的手藝一定比那些洗頭小弟好。”我忍不住開起了玩笑,“而且你又長得這麽帥,來找你洗頭的女孩子肯定很多,到時店裏的生意一定很好。”
“發廊?洗頭小弟?”秦瓊的手停了下來,“明,你說的這些我不明白……”
“嗬嗬……我隨口說說,你不用在意的。”我知道解釋不清,也就不想解釋了。
“閉上眼睛,不要說話。”秦瓊吩咐道。我合上眼之後,他將我的頭按低,溫柔的水流隨即覆上我的頭頸,衝洗掉我發上的泡沫。長發散開在溫熱的水波裏,頭皮暖暖的,連身體都變得懶洋洋的。
秦瓊換了一盆水,終於將我的頭發洗幹淨了。他輕輕將我扶起,而後扯過軟布,慢慢地幫我擦幹頭發。
“嗯……”我有些困意,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裏,任他撥弄著我的長發。
“還是有些濕,”擦了好一會兒,秦瓊用手指將我的長發理順,披在身後,“明,我知道你困了,但先不要睡,因為頭發濕的時候是不能睡的,知道麽?”
“知道了……”我應了聲,隨口問道,“秦大哥,為什麽你不用木梳梳理我的頭發,而用手呢?”
“頭發沒幹透時,是不宜用木梳梳理的,容易斷。”秦瓊一邊答話,一邊輕撫著我的長發。
“嗯,沒有吹風機,頭發很不容易幹呢。”我很不文雅地張大嘴打了個嗬欠,“打理長發真是麻煩,不如哪天去把它剪掉好了……”
“不能剪!”秦瓊聽後臉色一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每一寸都是父母精血凝結而成,豈能說斷便斷?”
“不剪就不剪嘛,這麽凶做什麽?”我被他一嚇,頓時睡意全消。記得以前在哪本書裏看過,古人相信有神佛住在頭發裏麵,所以從生到死,他們都不會輕易剪斷那三千煩惱絲。尤其是那些女人,她們愛惜頭發如同愛惜自己的生命。
“綠鬢如雲,斬斷青絲瘦紅顏,美貌無言,青絲卻有情。”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發長七尺的張麗華,如此美人,最後也是香消玉殞。我不禁喃喃道,“最是人間留不住,青絲辭別花辭樹……”
“明,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秦瓊的手稍稍顫抖了一下,而後輕敲了下我的頭,“知道你懶惰,你若不想打理長發,我可以幫你。”
我又笑了:“嗬嗬,你幫我打理?你能幫我到幾時呢?”
“倘若你願意,我這一生都願意為你打理長發。”秦瓊輕柔卻又堅定地說道。
“秦大哥……”我一愣,抬眼看他。他的眼眸異常閃亮,某種堅定的信念從那亮光中折射出來。我頓時慌了,胡亂地問了句,“秦大哥,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何還不娶妻成家?”
“若娶不到所愛的女子,我寧願終身不娶。”秦瓊的語調仍是很輕很慢,他的手穿過我的發,扶著我的後頸,將我往他的懷裏拉去,“明……”
“秦大哥,不,不要……”我看著他,他的眼睛裏盛著滿滿的情意,我瞬間明白了許多事,但我還是伸手撐在他的胸膛上,阻止了他進一步的動作。
秦瓊第一次用如此強硬的態度對我,他拉開我的手,使勁摟住我的腰,將我的頭輕輕地按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明,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我一直……”
我明白他要說什麽,於是急急地打斷了他的話:“不,秦大哥,你先不要說話,聽我說。”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髒“咚咚咚”地跳得又快又急,一下又一下,撞得我耳膜生疼,“秦大哥,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結交的最好的知己。我們彼此尊重,互相傾訴,同甘共苦。你是我最不想失去的好友,相信我,能認識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你是個好人……”
秦瓊笑了,隻是那笑容有些哀傷:“我明白,所謂‘一個好人’在男女情愛裏的意思,它代表‘你很好,但我就是無法愛你’的意思……”
他眼眸裏流露出深深的愛戀,觸動了我心裏最柔軟的地方。那份不舍,那種柔情是我永遠也不願意去看去想的陰影,但情之所鍾,這是無法勉強的。得不到我最愛的人,就嫁個最愛我的人,或許很多女人都會這樣選擇,但我不能這樣過一生一世。雖然被愛的時候比較不會讓人心痛,但我不想欺騙他,欺騙自己,否則到頭來,傷得最深的還是他。
我哽咽著說道:“秦大哥,答應我,這輩子都做我的大哥,永遠都不要變,好麽?答應我……”
“我是個好人麽?不,明,我不是你想象中那麽完美的人。”秦瓊輕撫著我的發,一遍又一遍,“方才,我甚至有個卑劣的想法,不理你的反抗,不顧一切也要得到你,再不讓你離開我的身邊……可我仍是做不到,我喜歡你,渴望你,但絕不會為了得到你而傷害你……”
“秦大哥……對不起……對不起……你可以選擇恨我,永遠也不見我……”忍了很久,我的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除了抱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人生有許多的緣分,就像我與秦瓊的相遇。他分明是我在這個時空最先遇見的人,但我卻無法愛他。冥冥中,我們都在等待這一世的緣,可誰能教我如何選擇這一生的愛人?被愛和愛人如果能同時發生,那該有多好?可真實中沒有如果,太多的男女情愛隻能從一廂情願的愛或者被愛開始。如今我才明白,原來被愛也並不輕鬆。
愛情,何曾善待過任何人!
“明,別哭……”秦瓊捧住我的臉。他靠得很近,他的唇隻差一點便可印上我的。良久,他深深地長歎了一聲,而後便在我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他的唇很薄,落在我額上的印記很輕,很輕。就像蜻蜓飛過水麵,隻泛起一個小小的漣漪,風過之後便無痕無跡。
“明,我答應你,這一生,都做你的大哥,永遠不變……”
自那天羅成與竇線娘私訂了終身,羅成隨後便把這事對李密說了,又將要向竇建德提親的打算一一言明。而李密也正苦惱和竇建德這場仗不知何時才能打完,聽了羅成的話後,自然是拍手應允,隨即派使者將此事告之竇建德。
竇建德剛吃了敗仗,愛女又被俘,真是進不得退又不能,此時李密派使者前去把聯姻的事情一說,隨即一拍即合。為表誠意,他居然親自來金墉城商量此事。
李密大開城門,將竇建德迎進城來。竇線娘見了父親,便撲了上去,將她與羅成的點點滴滴都細細地說了。羅成隨即上前拜見,把提親的話一說,一派殺氣瞬時都化作一團喜氣,眾人無不歡躍。
隻見羅成長身玉立,一襲淡紫色錦袍,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光華,愈加顯得英氣逼人,俊朗非凡。而竇線娘一頭如雲的烏黑長發披在肩上,身著鵝黃色長裙,體態曼妙非常,雙頰微泛紅暈,渾身透著少女特有的迷人風韻。他們兩人,攜手站在眾人麵前,真好似一對璧人,令人稱羨不已。
我看著他們洋溢著幸福的笑臉,心裏竟也蕩起一種莫名的幸福。亂世中能有他們這樣真摯的兒女情,確是難得。
“好,好,此事便這樣說定了。”李密麵露喜色,笑著對眾人說道,“偏廳早已擺好酒宴,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眾人隨後便在偏廳把酒暢談,全然不談戰事,席間笑聲不斷,一片祥和之氣。
我正低頭默默吃著,冷不防竇線娘走到我身後,輕拍了下我的肩膀。我一愣,轉頭看去,她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到外麵去。我點頭,隨後便起身隨她來到前庭。
“明,我要向你道謝。”竇線娘開口說道。
“嗯?”我怔了一下,“謝我什麽?”
竇線娘害羞答道:“若不是你,我與羅成的婚事也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
“嗬……”我笑了起來,“若不是你們彼此有情,就算我磨破了嘴皮,也隻是徒勞。”
“總之是多謝了。”竇線娘鄭重地說道。
“要謝我?那可得給我謝禮哦。”我轉了轉眼睛,很八卦地問道,“不如把你們倆相戀的故事說給我聽吧?”
竇線娘先是紅了臉,而後就大方地說道:“五年前,我去山中狩獵,正巧羅成也去了。我們同時射中了一隻野兔,雙方爭執不下,於是就動起手來……”
“而後你敗在他手上,被他所擒,但是他仍以禮相待。你們在山裏共處了幾天,互生好感。”我嬉笑一聲,打斷她的話,“而羅成還曾想拈花插在你發上,你卻不應允,對不對?”
“你,你為何會知道這些事?”竇線娘吃了一驚,“是羅成告訴你的?”
“不,不是,是我猜的。”我搖了搖頭,小小少年遇見如花少女,要互生情愫實在是太容易了,這可是電視劇裏永恒不變的情節。我打趣道,“那羅成雖然長相俊美,脾氣卻是又臭又硬,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呢?”
“我……他……”竇線娘平日裏豪爽大氣,此時卻羞得滿臉通紅,隻見她嘴角含笑,眼底藏情。
淡妝不掃娥眉,為誰佇立羞明鏡。女為悅己者容,所謂少女情懷總是詩,戀愛中的少女,最美的應該就是這一種欲語還休的風情吧?
過了好半晌,竇線娘轉移話題問道:“明,你年紀也不小,該找婆家了吧?”
“好端端地怎麽說到我頭上來了?”我擺了擺手,忽然醒悟過來,“婆家?莫非你知道我是……”
“嗬……我當然知道。”竇線娘也笑了起來,“即使你一身男裝,沒有女人的那種矯揉造作之態,但你還是個美人。因為你有那種女人才有的味道,那是很容易分辨的。”
“唉……你居然也看穿了。”我長歎了一聲,大呼失敗,“看來往後我非得把臉抹黑,黏上把胡子,再把牛糞藏在身上,這樣一來,我看誰還認得出我是女子!”
“嗬嗬……”竇線娘仍是笑個不停,拉著我的手說道,“明,我總算明白羅成為什麽老在我麵前稱讚你了,你的性子真是很討人喜歡呢。”
“我也很喜歡你呢。”我真心地說道,來到這個時空我所結交的朋友全是男子,還從來沒遇見過一個女性知己。
“那不如我們……”竇線娘的話還未說完,羅成也進了前庭:“原來你們到這裏來了,害我好找。快回去吧,大夥都在等著你們呢。”
“嗯,明,走吧。”竇線娘應了聲,便拖著我和羅成一起回去了。
偏廳裏的酒宴仍在進行,眾人喝得正酣,說話也沒先前那麽多顧忌了。
“啊,夏王,聽說你在聊城將那宇文老賊殺死,當真是厲害!我敬你一杯!”程咬金已有些醉意,舉杯敬竇建德。
竇建德也不推辭,碰杯一飲而盡:“哪裏哪裏,我能狙殺宇文老賊隻是僥幸。”
李密看似隨意地問道:“哦,聽說那宇文化及殺了楊廣之後,將他的那些財寶也一並奪去,埋在一個隱密的地方,不知道夏王可知那寶藏的下落?”
“寶藏?我倒不知有此事。”竇建德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不知道,一臉的茫然,“可惜宇文化及已被我亂刀砍死,若真有寶藏,恐怕如今也是無處可尋了。”
“這寶藏的下落應該不止宇文化及一人知曉,宇文成都也應該知道。”李密摸了摸胡子。
“可那宇文成都也被李元霸打死了啊!”程咬金吼了一聲,“早知道有寶藏,那日在他死前,我就應該逼問他的……嗯……”他打了個酒嗝,忽然想起什麽,“對了,那日宇文成都死前,似乎對明說過些什麽……明,他對你說了些什麽啊?有沒有提到寶藏的事啊?”
眾人的目光瞬時集中到我身上。
糟了!我心中暗叫不好。這下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