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仔細地看著他,深刻的五官、濃黑的眉毛、堅毅的眼神、沉穩的神態……他的一切是那麽地熟悉,又是那麽地陌生。我腦中忽然一片空白,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明?嗯……怎麽,分別一年多,已經不認得你秦大哥了?”見我呆望著他,他輕笑一聲,濃眉稍稍挑起,漆黑暗沉的眸子定定地鎖著我。
“你……”我迎著他的目光緊盯著他,空氣似乎有了片刻的凝固。鼻間嗅到他身上幹淨的味道,他溫暖的胸膛、溫熱的氣息……時光仿佛開始倒退,他溫暖的笑容讓我不安的心瞬間回到了原位。真的是他,是他,在這個時空中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正是他給了初到古代的我如同家人般的安全感。
“秦大哥!真的是你!”我低叫一聲,情不自禁地撲到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肩膀,“我好想你!”“傻小子!”秦瓊拍了拍我的背,習慣性地揉了揉我的發,“一段時日不見,以為你會成熟些呢,居然還是如此地孩子氣。”“誰是傻小子啊?我已經長大了!”即使這麽久沒見,他還是令我覺得親近,覺得信任,覺得安心。我撅起嘴,不服氣地頂了句,“還不是因為看見你,太開心了才會這樣。”秦瓊啞然失笑:“嗬,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嗯,那個,叔寶,恕我多嘴,這位小兄弟是……”穿棉布袍的男子看著我們,終於還是忍不住插嘴。“哦,我忘了給你們引見了,他是風明,”秦瓊拍了拍我的肩,用手一一指過,“明,這位是雄信,邊上那個是咬金。”“見過單大哥,咬金大哥。”我連忙抱拳施禮。“好,好,恭喜你們久別重逢,但是叔寶,你們有什麽話一會再說,”程咬金轉身一指那些仍在奮戰的人們,“眼前最重要的是怎麽才能讓他們停下來。”秦瓊淡然道:“這個簡單,隻需讓他們知道玉璽已在我們手上,這場無謂的爭鬥便可以平息了。”“叔寶所言有理,但是如今他們都殺紅了眼,恐怕無論我們說什麽,他們也聽不進去。”
單雄信先是點頭,而後搖頭。我抬頭看了看殿前放的那麵慶典時用的大鼓,忽然靈機一動:“我有辦法。”“你有辦法?”秦瓊疑惑地看著我。“嗯,秦大哥,麻煩你送我上去。”我伸手指了指鼓前的那張桌案。“好。”秦瓊頷首,他微俯下身,雙手交疊,充當墊子。當捕快的那段日子,我和秦瓊配合得已經很熟練了,我隻稍稍提氣,便躍到了他的手掌上,淩空而立,而後腳尖再輕輕一點,縱身一躍,從那群人的頭頂上越過,落到了桌案上。我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那麵比自己還高的大鼓,而後才拿起邊上的鼓槌,運起真氣,使出全身的力氣擂動那麵鼓。隻聽“咚咚”幾聲,驚天動地,平地仿佛突然炸開了幾個巨雷,那聲響震得我耳膜一陣疼痛,連大殿都似乎都被震得微微撼搖了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那響聲震住了,紛紛停手,望向我這邊。“各位不必再爭了,玉璽已在我手上!”我揚手扔掉鼓槌,將手中的玉璽高高舉起。眾人都睜大了眼睛驚奇地看著我,好一會兒才有人開口問道:“小子,你是哪一路的?”“我……”他這麽一問倒把我問住了,是啊,我算是哪一路的?“這位是我瓦崗的弟兄。”秦瓊推開眾人走了上來,“如今玉璽已在我們手中,還請各位住手,停止不必要的爭鬥。”因為事前已約定,誰取得傳國玉璽,誰就為眾王之王,所以眾人聽後都是默然,並無一人出言辯駁。“嗬嗬……”人群裏走出一個中年男子,隻見他頭戴金冠,緞靴玉帶,一身暗紅蟒袍,麵色紅潤,三綹長須垂於胸前,氣勢威然,“是各位承讓,今日我李密才有幸得到這玉璽。”我微眯起眼,李密,他就是魏王李密?“明,你先下來。”秦瓊走到案前,朝我伸出手。“啊?”我這才記起自己還站在桌上,恍惚間,秦瓊雙臂一張,已將我摟了下來。“明,過來。”秦瓊牽著我的手往單雄信他們走去,我毫無異議地任他拉著,回頭再看,李密已在那對著眾人宣布自己正式稱王了。
“哎呀,原來你就是叔寶經常提起的那個俊俏的小兄弟。”程咬金上前來,伸出大手使勁拍了拍我的肩膀,“剛才情況緊急,沒仔細看你,原來你生得這麽好看。不用說男人了,我都還沒見過哪個女人比你漂亮。”
“咳,咳!”單雄信忽然重咳兩聲打斷程咬金的話,“咬金,不要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八道啊,明確實生得很漂亮……”程咬金像是忽然醒悟過來,趕忙又說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說你娘娘腔,沒有男子氣概。我的意思是說,一個男子怎麽可能有這樣的容貌,實在美得有些過頭了……”他倏地住了口,估計覺得如此解釋是越描越黑。
“嗬……”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咬金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誤會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嘿嘿,你不要怪我口沒遮攔,我是個粗人,一向有什麽說什麽。”程咬金撓了撓頭,“不過,你的身手不錯,居然能躲得過我那三板斧。”“哪裏,那是咬金大哥看我年紀小,讓著我罷了……”我正說著,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叫喚:“大哥!”“嗯?”我回頭一看,原來是蕭然他們。剛才我隻顧著趕路,所以便將他們都甩在了身後。蕭然氣喘籲籲地說著:“大哥,你的馬太快了,我們根本追不上。”秦瓊打量了一下他們,便開口問道:“明,他們是誰?”“他們是……”我頗感為難,怎麽解釋才好呢?莫非要像港產黑幫片裏那樣介紹,我是XX幫的大哥,他們全是我的小弟?唉,其實這樣說雖不中,亦不遠矣。我們這群人說穿了,無非就是一群黑社會的小混混,年紀輕輕不務正業,替另一群或肥或瘦的老頭賣命,在亂世之中打打殺殺隻為爭那巴掌大的地盤。
我想了想才說道:“秦大哥,他們是我在路上結識的朋友,他們看如今時局大亂,便想投效瓦崗,為國為民出一份力,不知你可否收留他們?”“當然可以。”秦瓊點頭,“瓦崗正是用人之際,如今也在招募新兵,他們來得正是時候。”“太好了。”我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些人的去留終於有著落了,否則真怕他們都跟著我喝西北風去。我正暗自慶幸著,忽然有兵士慌慌張張地來報,宇文成都的軍隊忽然朝江都撲來,如今已到城下了。
眾人聞言大驚,宇文成都之勇是眾所周知的,此次正因為他去守潼關,十八路反王才進得以進入江都,否則恐怕都要被拒之城外了。而現在他的大軍忽然殺了回來,眾人頓時陷入恐慌中,不知該如何招架。
眾人慌亂著,尚未想出對策,宇文大軍卻已撞開城門,殺氣騰騰地闖進了大殿。為首的那人相貌堂堂,身軀凜凜,一臉殺氣,頭戴烏金盔,身披鐵甲,腰束戰帶,腳蹬虎頭靴,不正是宇文成都麽?
宇文成都身上的那股殺氣似乎已經迫到身前,我心中一寒,趕忙躲在秦瓊身後,幸好他專注於眼前的事,並未發現我的異樣。“哈哈哈……真是天賜良機……”宇文成都放聲狂笑,“今日你們這幫反賊都聚集在此,我正好可將你們一網打盡!”“宇文成都你不要太猖狂,讓我來會會你!”十八路大軍中有許多驍勇好戰之人,有十幾員勇將實在氣不過,便挺身而出,想和宇文成都一較長短。宇文成都長嘯一聲,毫不客氣地揮動手中的鎦金鏜,他一人獨挑十多人,依然遊刃有餘,砍瓜切菜般將那些人殺得落花流水,死的死傷的傷,轉瞬間,地上已躺了好具屍體。眾人見宇文成都如此神勇,都不敢再出去挑戰。“沒有人敢再出來了麽?”宇文成都舉起鎦金鏜,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原來你們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秦瓊皺了皺眉,握緊了手中的金鐧,踏前一步,便想上前去。“秦大哥……不……”我一驚,下意識地拉住他的衣角。“不必擔心!”秦瓊的身軀稍稍僵了一下,他回身輕拍著我的手背,“藏頭縮尾非大丈夫所為,我必須去迎戰。”“不,等一下!”我有些急了,使勁拉著他的手臂不讓他走。“明,不要任性,快放手。”秦瓊雖然沒有發力甩開我,但口氣卻沉了下來。我們兩人僵持著,殿外突然又傳來此起彼伏的廝殺聲,眾人正疑惑著,外頭忽然靜了下來,再仔細一聽,便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抬眼看去,又一群人殺了進來,領頭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邊上還站著個魁梧的將軍。我定睛一看,那少年正是李元霸,他身邊的將軍是李元吉。原來唐軍也趕到了,如今各路人馬齊聚在此,江都真是亂成一鍋粥了。李世民呢?他是否也來了?想到這裏,我再也無法抑製住心中的驚恐,身子忽地打了個寒戰。我隻能緊緊地抱著秦瓊的胳膊,尋求一絲安全感。“明,別怕,有我在。”秦瓊察覺到了我的顫抖,伸手攬過我的肩,在我耳邊輕聲安慰著,“別怕,別怕!”
一段時日不見,李元霸長大了一些,不再是從前那個瘦弱矮小的孩子了。他雙目炯炯,直盯著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我等這天等很久了,自從上次比武之後,我們就一直沒機會正式交手,今天可一定要打個痛快!”
宇文成都並不懼怕李元霸,他沉聲回應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絕不苟且偷生!”
來便來吧!我應戰就是!“好!你也算是個英雄好漢了!”李元霸暴喝一聲,揮舞雙錘攻了上去。宇文成都豎起鎦金鏜,硬接李元霸這一錘。因為他們使的都是重兵器,分量十足,隻聽“當”的一聲碰撞,火花四射,響若雷鳴,宇文成都被擊退三步。“好!”李元霸高叫一聲好,縱身高高躍起,舉起雙錘便往宇文成都頭上砸去。“喝!”宇文成都眼見躲閃不及,索性也不躲閃,他大喝一聲,使出同歸於盡的招數,他手中的鎦金鏜似乎有了靈性,如毒蛇一般,狠狠紮向李元霸的咽喉。李元霸低吼一聲,在半空中硬生生地收住攻勢,朝後退了一步。這是一場罕見的激鬥,他們兩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間。李元霸力大錘重,雙錘揮舞得如同旋風一般,水泄不通,將宇文成都緊緊裹住。而宇文成都的鎦金鏜氣勢如虹,銳不可當,在搖晃不停的錘影之中揮灑自如。鏜揮得寒光凜凜,錘舞得風雷迸發,鏜錘相交,叮當亂響,火星四濺,二人你來我往,卷起陣陣狂風,打得驚天動地,鬥得不亦樂乎。而雙方的兵士看得眼花繚亂,在旁大聲鼓噪、不住吆喝,為他們喝彩助威。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看了一會,我心中有些明了,如今他們並非馬上作戰,這無疑對李元霸有利,因為他的錘子柄短,原本就適合近身搏鬥,而宇文成都的鎦金鏜過長,此時空間狹小,反而沒有多少有效的攻擊。雖然他們現在看起來是不相上下,但是李元霸仍有餘力,而宇文成都較為吃力,已呈現疲態,慢慢地落了下風。
李元霸趁此機會步步緊逼,他揮舞雙臂,風聲呼嘯,十幾錘連番砸了過來,都是用足了全身的氣力砸將下來,且錘錘不留一點空隙。宇文成都苦苦支撐,舉著鎦金鏜勉強招架,擋了十幾錘後,他已是冷汗涔涔,氣喘如牛,步步後退。“啊!”李元霸卻是越戰越勇,他大吼一聲,催動體內真氣,身體高高躍起,雙錘自上而下砸落,發出琤琤鳴聲,威力大得驚人。如果被這雙錘砸實,恐怕沒人能活命。宇文成都架開了第一錘,虎口裂血,鎦金鏜頓時脫手落地,他踉蹌了一下,還未站穩,李元霸的第二錘又到了,他隻能側身一閃,“砰”的一聲,那錘正擊在胸口上。宇文成都噴出一口鮮血,身軀已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跌飛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拿命來!”李元霸撲了上去,舉起雙錘便要朝宇文成都頭上狠狠砸去。“不要,元霸,不要!”雖然我與宇文成都恩恩怨怨糾纏不清,但眼看他就要命喪於此,卻還是無法坐視不理。我大叫一聲,足尖一點便躍了過去,正擋在宇文成都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