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他一眼,下意識地問道:“為什麽不許?我真的很掛念秦大哥啊……”李世民沒有開口,他隻是定定地看著我,他的眼神淩厲非常,我感覺到他在生氣,可是為什麽呢?“二公子,我還有事,先告辭了。”劉文靜看了看我們,立刻躬身施禮告別,轉身就走了。“我……”我看著李世民,覺得心裏有點毛毛的。李世民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他的神情很冷,目光高深莫測,他的身上有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邪魅氣息。這樣的他讓我有些害怕。我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直覺地想避開他。“嗬……”他的嘴角忽然鉤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左手一拉我的右手腕,一個轉身,硬生生地將我拉進屋內。“你……”我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踉蹌,刹不住身子,直直地往前撲去,恰好落在李世民的懷裏。他雙臂一收,將我緊緊摟在懷中,隨即抬腳一踢,門“砰”的一聲,關了個嚴實。“你是怎麽了呀?”我真的有些惱了,使勁在他懷裏掙紮著,他的怒火來得莫名其妙,一點都不像平日裏冷靜從容的他。“你知道如今的形勢麽?”李世民緊緊扣住我的腰,不讓我逃離。“形勢?”我怔了一下,停止了掙紮,“你指的是李家與瓦崗寨麽?”“對,如今有好幾路起義的人馬,每一路既互相扶持也互相牽製,倘若其中一路有異動,恐怕會被其他反王群起而攻之。”他低頭輕抵著我的額頭,“秦瓊已投效李密,你在這個時候私下送信給他,是想告訴李密,他秦瓊和我們李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麽?就算李密對秦瓊不生疑心,也必定認為我們李家想從他手裏搶人……”
“啊……對,那樣一來,秦大哥就危險了!”我一驚,也忘了要別開頭去躲避他的觸碰,“即使李密不懷疑他,他的處境也會很尷尬的……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我差點就害了秦大哥……”
“你隻想著會不會害了你的秦大哥,就不曾想過自己的處境麽?”李世民眸中異光一閃,摟著我腰的手忽然又收緊了,“你方才明目張膽地對文靜說出秦瓊是你的義兄,還說你很掛念他,莫非就一點不擔心我會懷疑你送信給秦瓊的動機麽?”
“動機?我能有什麽動機?難不成有人會認為我是李密派來的奸細?別人我不敢說,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懷疑的。”我邊說邊低頭去掰他緊纏在我腰間的手指,“李密和秦大哥隻是君臣關係,但我和你不一樣,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懷疑我的。”李世民盯著我,忽然笑了起來:“你怎知我不會懷疑你呢?”“沒有什麽原因啦!總之我知道你會相信我的。”我掰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指還是緊緊地扣著我的腰,“喂,你可以放手了吧?”“你方才說李密和秦瓊隻是君臣關係,但我和你不一樣,”李世民非但沒放手,反而變本加厲將我抱得更緊了,他的笑容也越來越深,“我們哪裏不一樣呢?”“你……”我抬起頭想斥責他,他含笑的藍眸柔柔地罩著我,那種感覺很奇妙,我頓時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心中似乎被什麽東西填得滿滿的,又像揣著一隻兔子似的蹦蹦跳個不停。“別,別再這樣看我了……”我覺得臉很燙,像火燒一樣,突然不敢看他,但目光又一刻也不想離開他。“好!”李世民很合作地移開目光,他低下頭,將臉埋入我的頸間。我長舒一口氣,才想放鬆下來,但隨即又被貼在脖頸上的冰涼僵住了身子。他,他在幹什麽?他的薄唇緊緊地貼在了我的脖頸上,輕觸幾下後,便開始輾轉吮吸起來。有點癢,又有點疼……說不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我想推開他,卻四肢無力,身體完全無法動彈,就算動一根手指,也要用全身的力氣才能做到,我隻能細軟地說道:“世民,你,別,別這樣……”“明,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他忽然停了下來,抬眼看著我,“倘若秦瓊知道你在我這,他來接你,你會離開我和他走麽?”我會離開他和秦瓊走麽?我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因為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想去想。“我……我不知道……”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能選擇低下頭。“看著我……”有力的手指挑起我的下顎,我被迫與他對視著,他輕輕地誘惑著,“明,你說,說你不會離開我……”“為什麽我要說?”我皺起了眉,他命令的口氣我很不喜歡,腰板頓時硬了起來,“我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那是我的自由,誰也管不著。”“嗬……你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李世民大笑起來,可是笑聲裏卻沒有一點笑意,“恐怕不能如你所願!”我立刻沉下臉:“腿長在我的身上,就算是我的爸媽也沒有權力阻止我去任何地方,更何況是你!”“明,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他輕撫著我的長發,溫柔的動作像是傾注了所有的愛憐,但眸光中的冷氣卻清晰地顯露出他內心的不悅,“你是屬於我的……”
“我隻是我,我喜歡自己屬於自己的感覺,我不屬於任何人。”我搖了搖頭,為什麽所有的男人都妄想要得到一個女人的全部呢?真正的愛情不是這樣的呀!即使是出於愛,也不能勉強他人,更不能禁錮所愛之人的自由,在愛的名義下,不是什麽事情都被允許的。
愛情?我被這個從心裏冒出的字眼嚇了一跳。我和他之間,是愛情?我抬頭看著他,黑色的發,深藍色的眸,白色的衣,他悠然笑著,散發著魅惑世人的氣息。我喜歡他纖塵不染的白衣,喜歡他瞳孔裏那永遠的深藍,卻始終無法喜歡他眸底那乍現的血腥。這樣的男人,太容易讓人愛,卻也太容易讓人恨。他像是最完美的獵人,而我則是被盯上的獵物,不論我怎麽逃避,他依舊步步緊逼,不許我有絲毫的退縮。像是有一張密密的網,在初見麵的那一瞬,就已經緊緊地籠罩住我們。那網在我們相處的每個日夜裏,逐漸地收緊,不遺漏一絲一毫的情緒以及情感。
他看似平靜,卻處處都是波瀾。無可否認,他對我充滿著難以抵擋的誘惑,但這樣的誘惑往往是致命的。真的有些怕了,我怕再往前一步,自己就會粉身碎骨。我長歎一聲,不由自主閉上了眼,在此刻,我仍然隻有選擇逃避。“唉……”他深深地歎息著,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臉上,修長的手指爬上了我的臉,來回撫弄著我緊閉的眼,下一瞬,我已經被禁錮在他溫暖的懷抱裏。輕柔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地低轉徘徊:“明……總有一天你會是我的,完全屬於我,永遠也離不開我……”
當晚,李世民就親率三千精銳騎兵,在夜幕的掩護下悄悄出城,占據了城外幾處險要的地方。萬一突厥識破了空城之計,正麵襲擊晉陽城,他們就從背後突襲突厥,來個裏應外合。到了第二日,李淵就擺出了空城計,命士兵全部躲起來,將旗幟也收得一杆不剩,然後敞開大門迎敵。
突厥兵見晉陽城四門洞開,城上不見旗幟,守城的士兵更是一個都看不見,整個晉陽就像是一座空城,大概他們心裏也是非常疑惑,一時之間也不敢貿然進城,隻在晉陽城外喧嘩了一陣,仍是駐足觀望。
到了晚上,李淵又派了部分兵馬秘密出城,等到早晨,再張旗伐鼓,由其他地方呐喊前來,好像是來了大批援軍的樣子。而這些所謂的“援軍”一旦遇到突厥騎兵,也不正麵交戰,隻迅速搶占險要地形,以守為攻。那突厥騎兵即使有心阻擊,卻也奈何不得,隻得退走。
李世民的疑兵之計果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在城外,雖然李家軍與突厥交鋒了幾次,但那隻是小範圍的交戰,基本上沒有大的衝突,兵士大都沒有折損。而突厥此次來太原,主要就是為了耀武揚威,並不準備強攻太原,且突厥人最擅長在平原野戰,攻城掠地其實是他們的弱項。如今見李淵有所準備,知道晉陽城是鐵定攻不下了,於是就連夜退兵了。
晉陽城立即轉危為安,避免了一場劫難,軍民都感到十分歡慰,人們奔走相告,盛讚李家父子的用兵方略,李家父子自然也是越來越得民心了。這日,李淵召集眾人到大廳議事,共議出兵方法。李世民這次倒是沒有把我落下,也叫上我一同前去。李淵撚了撚胡須,緩緩問道:“如今時機都已成熟,依諸位看,舉兵一事該如何進行?”眾人都默不做聲,還是李世民打破沉默,率先發言:“起兵並不難,難的是仍有後顧之憂。兵行天下,必須確保後方的安全,倘若後方不保,我軍必得被迫回師救援,如此一來一往,將無寧日,舉義之事必定大受阻礙。”我雖然在心中暗許,但麵上仍是波瀾不驚,在這種場合,我隻聽聽就好,絕不能妄加評論。
“二公子所慮正是文靜所憂。”劉文靜也說道,“晉陽北方是突厥與劉武周,倘若不安撫好他們,我軍隻管揮師前行,萬一突厥與劉武周乘虛襲擊晉陽,我們必定應接不暇,瞻前顧後,舉義之事恐怕會就此作廢。”
李淵問道:“你們說得都有理,可有解決的方法麽?”
“晉陽如今最大的威脅來自突厥,突厥有兵馬百萬,兵強馬壯,倘若與他們一力對抗,以後仍會麻煩不斷。”李世民徐徐說道,“依我愚見,我們不如向突厥虛與委蛇,暫時妥協,與其休兵,如此一來,晉陽才能得以安定,起義也能順利實施。”
我又暗自點了點頭,無論什麽時候,李世民都是思路清晰、視野開闊,他對如今的形勢看得十分透徹,所走的每一步都恰到好處,不偏不倚,也許這就是他最終能得到天下的原因吧。
劉文靜進言道:“突厥生性貪婪,好掠奪搶擄,他們所要的無非是金銀珠寶,我們可以適當給之,以安其心。一旦突厥與我方結盟,劉武周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如此一來,我們才可放心起兵前行。”“唉……”李淵歎了一聲,“我方若與突厥交好,恐怕會招來天下罵名,但眼下也不得不如此了。”他一揮手,“就有勞文靜立即起草書信一封。”“是。”劉文靜應了聲,起身來到桌案前,大筆一揮,很快就擬好了文書。眾人傳閱了一下,信上表達了李淵欲取天下,向突厥求和之意。又說倘若突厥肯發兵與之照應,助李淵一臂之力,一旦取得天下後,除了土地之外,其他珍奇寶物,任由索取。李淵將這信拿在手裏看了又看,確認萬無一失,這才蓋上自己的印章:“還請文靜再辛苦一趟,將此書信送到突厥營裏去。”劉文靜當即就領命去了,眾人正要散去,有兵士來報,李淵的家眷已到了晉陽城外。李世民剛想起身出城去迎接,就見一行人從大門進來。李建成在左,柴紹在右,緊隨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濃眉大眼的少年。“大哥,柴賢弟,四弟……”李世民大步迎了上去,“怎麽隻見你們幾人,萬姨與三妹他們呢?”我心想,難怪這幾個月都沒見李建成和柴紹的身影,原來李淵派他們接家眷去了。既然李世民叫那個粗壯的少年為“四弟”,那他應該就是李元吉了。“他們都還在城外,我們急著回來複命,就先行進城了。”李建成上前向李淵行禮,“爹,我與柴賢弟受您所托前去河東、長安,幸不辱命,如今已將家中老小盡數迎來。”“我兒辛苦了,”李淵上去攙扶了一下,“隻是為何去了如此之久?”“我們在半路之時曾遭遇官府之人追擊,所以才耽擱了一些日子。”李建成答道,“為此,萬姨還受了點驚嚇。”“竟有此事?夫人她……”李淵臉色一變,回頭囑咐道,“你們兄弟久別重逢,就在此好好聚聚,我出去迎夫人進來。”說罷,他轉身就去了。
夫人?李淵的原配竇夫人不是早已去世了麽?那現在的這個夫人是……哦,我猛地想起來,竇夫人有個陪嫁丫頭姓萬,竇夫人與她情意深厚,形同姐妹,後來就做主讓李淵將她收入房中為妾。竇夫人死後,她的幾位子女自幼皆由這個萬夫人帶大,所以李世民他們兄弟幾個對這位“萬姨”還是很尊重的,而李淵也很喜愛這個萬夫人。
“喂,你是什麽人?”我正想著,忽然有個粗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回頭一看,是李元吉。我皺了皺眉,這李元吉性格陰險狡獪,但是又不堪大用,也不喜好讀書,隻懂舞槍弄棒,是個好勇鬥狠的家夥,必須要格外提防他。我轉頭看李世民正和柴紹說得熱火朝天,估計是沒空為我們介紹了,於是就拱手客氣地應道:“回四公子,小生風明,是二公子的好友,目前暫住在李府。”
“二哥的朋友?風明?你是男人麽?”李元吉瞪大了眼睛看著我,“為何卻生得如此俊俏的模樣,一個男子怎麽可能有這樣美麗的容貌,隻怕這世上沒有幾個女子能及得上你……瞧這細皮嫩肉的……”說著,他伸手就向我臉上摸來。
我一驚,下意識地想退後,轉念又一想,我現在是個男人,如果就這樣膽怯地退後,不是太欲蓋彌彰了麽?一握拳,我非但一步不退,反而朝前走了一步,豎起眉毛與李元吉對視著:“四公子說笑了,一個人的容貌是爹娘給的,半點由不得自己。一個男人生得漂亮雖然有些不妥,但也總好過有些人長得歪瓜裂棗,麵目可憎吧?”
“你……”李元吉被我這番話一頂,伸出來的手頓時僵在半空中,他幹笑了兩聲,不自在地收回了手,“沒想到你小子還有點男子氣概,別看你長得漂亮,瞪起眼卻還挺嚇人的……”“風公子,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我還未答話,那邊的李建成也插了進來。“嗬嗬,大公子,真的許久不見……”我訕笑兩聲,心中的戒備又深了一層,這個李建成才真的是不好惹的角色。
“風公子確實生得明豔可人,尤其是這雙眼……”李建成笑了笑,忽然伸手撫過我的眼睛,滑過我的臉頰,“如此動人的雙眸,倘若生在一個女子的臉上,怕是要讓全天下的男子盡皆折腰。”
“你……”我的手已經在長袖下緊握成拳,李建成要是再敢亂摸我一下,我一定讓他嚐嚐我拳頭的厲害。李建成緊盯著我,似笑非笑地說著:“世人都說美女可以傾城,我認為,美麗的男子也一樣可以傾國。風公子,你說是不是呢?”我心中一凜,看來這個李建成是在報上次我說他是娘娘腔的仇,故意要在這裏讓我出醜。“可不是,風明生得粗鄙,俗人一個,哪比得上大公子明眸皓齒呢。”我也不示弱地反唇相譏,反正我本來就是女子,他說我漂亮,我也不吃虧,“依我看,大公子這樣姣好的容貌,那才是傾國傾城。”“喂,你!”李元吉一聽,有些火了,剛想說些什麽,卻被李建成攔住了。“聽說二弟與風公子的關係非比尋常,你們常結伴出遊,”李建成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憤怒,他仍是笑著說道,“你還經常在他的房中流連,夜不歸宿,可有此事?”你放屁!我差點要脫口而出,握成拳的手在袖子下收了又放。冷靜,冷靜,我不停地在心裏深呼吸,平複著自己的情緒。這個李建成三番四次想用言語激怒我,到底是為什麽?
“明,大哥,你們在聊什麽,聊得如此投機?”李世民終於發現我這邊情況有些不對,立即走上前來,巧妙地擋在我和李建成之間,“大哥、四弟長途跋涉,想來一定累了,不如先去梳洗下,晚上我再為你們擺宴接風洗塵。”
“也好。”李建成也不再糾纏,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拉了李元吉回身出了大廳。李世民見他們走遠了,這才低下頭看我:“明,他們對你無禮了?”“沒有。”我淡淡地應了句,隱隱覺得有些頭痛,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到了晚上,李府大擺宴席,為李淵的家眷接風洗塵。其實我對這樣的宴會沒有什麽興趣,但是也不好逆了主人家的意,也隻好將就著去了。我換了一身衣裳,出了房門,穿過前院,向宴會廳走去。院子裏的燈火還算明亮,我大步走過樹叢,沒怎麽留意腳下,誰知半路裏忽然有個東西伸出來絆了我一下,我毫無防備,立時失去重心,身子向前倒去。就在那一瞬間,斜裏伸過來一隻手摟住了我的腰,將我扶了起來。那人扣住我的腰,將我緊緊摟在胸前,我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看不見他的臉,隻知道他穿著白色的錦袍,身上有股麝香味。我有些呆怔,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推開他。他是李世民麽?隻是這麝香味比較濃鬱,與我平日聞到的那淡淡的味道有些不同。“明。”邊上忽然傳來一聲叫喚,我一愣,轉頭看去,隻見李世民和柴紹正站在離我十步遠的地方。李世民的深眸寒如冰雪,定定地望著我。我頓時愣住了,李世民站在那裏,那現在摟著我的這個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