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 閱讀頁

第14章 慈禧太後的政治手腕:從辛酉政變到戊戌政變

  曆史的節點

  中國曆史上發生的政變不計其數,但由一個女人發動的政變則十分罕見,由同一個女人發動史家確認的兩場政變,在整個人類曆史上大約僅此一例。

  實現了這一“創舉”的,是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人物——慈禧太後。

  要講述慈禧太後的故事,我們先得把話題扯遠一點兒,這樣才能看清曆史何以會給慈禧這個女人罕見的機會。

  清代康乾盛世之後,封建時代開始從其輝煌的頂端逐步走向最終的沒落。乾隆禪位後,嘉慶接班,他接手的是一個爛攤子。吏治腐敗、國庫空虛、階級矛盾突顯、西方列強開始窺視中國這塊古老的大陸……在他任內,曾經發生過一件任何朝代都十分罕見的事情,就是1813年爆發的天理教起義。一幫教民趁嘉慶去熱河療養的時候,攻進了紫禁城。天理教在清代並不是一個很出名的教派,他們的起義一般教科書上也不記載,可見實力並不很大,但就這樣一次起義竟然打進皇宮,險些把皇帝的老窩端了。可見清王朝已經顯露出虛弱症候,遠不是乾隆朝可比了。

  嘉慶死了,道光皇帝繼位。有人這麽諷刺:道光,就是倒光,要倒著算它的光景——也就是倒計時的意思了。這雖然是事後諸葛亮式的聰明,卻從某個角度標誌著清王朝乃至整個封建社會的沒落曲線。

  道光年間發生過兩件大事,一是第一次鴉片戰爭(1840年),一是太平天國起義(1851年),這兩件事都從根本上動搖了清王朝的統治。盡管太平天國起義實際發生在道光剛死不久,但整個醞釀過程卻是在他統治的時期,可見,他是該著倒黴了。

  接替道光的是慈禧的丈夫鹹豐皇帝。

  鹹豐皇帝奕在繼位之前就有一個敵人,這個敵人不在朝廷之外,而在身邊,就是他的弟弟奕。

  為何弟弟是敵人呢?這個仇結在接班人的競爭上。論初始條件,四阿哥奕體質弱,長相差,能力也差,而且一次從馬上摔下來,從此成了個瘸子。六阿哥奕不僅儀表堂堂,而且能文能武,能說會道,聰明練達,體格強壯,按說是最好的接班人。但在奕老師的幕後指點下,奕終於脫穎而出,戰勝奕,獲得了皇位寶座。

  不過,他對老六始終放心不下,以至到死的時候都處處提防著他。

  1860年,英法聯軍進逼北京,奕是強硬派,他反對皇帝逃亡熱河。鹹豐考慮的是自己的性命,在前敵總司令僧格林沁的建議和催促下,決意逃離京城,將與洋鬼子打交道的事宜全部交給奕(僧格林沁在鎮壓太平天國的時候屢建奇功,但與洋鬼子交手則總是吃虧,他深知洋鬼子不好惹)。

  鹹豐逃離北京,是一個曆史的關節點。許多偶然的因子到這裏匯集碰撞,激蕩成一股新的旋流並改變了曆史的走向。

  因子一:奕被留在京城與英法聯軍談判,親手與侵略國簽訂了《北京條約》。在談判過程中,他看見了列強的強大和其之所以強大的原因,他的頭腦裏開始形成了要學習西方的開放觀念。各國公使覺得與奕打交道不錯,這個人通達開明,於是形成了共同支持他的外國勢力。

  因子二:鹹豐身後的女強人慈禧太後(此時還是懿貴妃)顯示出和小叔子奕同樣的立場,同時與鹹豐陣營裏的主要力量肅順的矛盾激化。比如,在皇帝是否撤離北京的問題上,懿貴妃態度明朗並顯示出政治眼光。她說:“昔周室東遷,天子蒙塵,永為後世之羞。今若遽棄京城而去,辱莫甚焉。”而在逃跑的路上,沒吃沒喝,乘坐的車子破爛顛簸,懿貴妃找負責人肅順換輛車,甚至“涕泣乞請”,卻被肅順不耐煩地打發了。吃飯惹出的後患更大。路上,連皇帝也沒法兒吃飽,後宮女人們隻能喝稀飯,有人看見肅順那兒有魚有肉(其實是給皇上準備的),便到貴妃那兒打小報告,懿貴妃認為肅順有意輕視她,在心裏埋下了仇恨的火種。後來有人就此事發表感想說:“滅門之禍,起於飲食之微,可為歎息。”

  因子三:肅順在替鹹豐打擊腐敗的過程中,曾得罪大批朝臣,這些人最後都趁亂聚集到奕旗下,成為所謂的“帝黨”人物。

  因子四:鹹豐帝自己也沒想到,此次逃跑一去不複返,把命丟在了熱河,而繼位者尚未成人,皇後又生性柔弱,給了後宮二把手、超級女強人慈禧以可乘之機……

  屍骨未寒,硝煙即起

  鹹豐皇帝帶著家眷和親信大臣一路狼狽跑到承德避暑山莊不久,就傳來英法聯軍進入北京的消息,20天之後,耗資巨億修建的圓明園被聯軍一把火焚毀,又過了一個月,焚毀清單送到鹹豐手上,他看過以後,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奕傳話過來,說洋鬼子懷裏揣滿東西走了,請皇上回鑾。但鹹豐心有餘悸,挨挨蹭蹭,不肯回來。

  一來二去,拖了幾乎整整一年,在羞辱、愧恨、憤懣、煩愁的多重壓力下,倒黴的鹹豐皇帝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他膝下隻有一個兒子,免去了選擇接班人的困難,但兒子年僅6歲,不能執政,卻是一個大問題。

  鹹豐已經看出懿貴妃性格強硬,最喜弄權,強橫專斷,對她很不感冒,但唯一一個兒子是她生的,這又成為無可奈何的心結。

  據說鹹豐曾對肅順說過要學漢武帝的做法,把準備當皇帝的兒子的母親先行處死,免得到時候出現後妃幹政的局麵。此語傳到懿貴妃耳中,懿貴妃抱著兒子跪在老公麵前痛哭流涕,用淚水改變了鹹豐的主意。

  奕曾經是鹹豐的敵人,今後同樣會是兒子的潛在敵人,因此鹹豐對他最為提防。為了保證兒子執政安全,他為兒子精心構建了一個相互製約的權力構架。

  他留下諭旨:讓肅順等八個大臣作為顧命大臣,由他們輔佐年幼的皇帝執政,奕被排除在執政圈之外。為防止顧命大臣演變為多爾袞和鼇拜式的危險人物,他把兩枚印章分別留給皇後和皇帝,一枚是“禦賞”,由皇後掌握;另一枚是“同道堂”,歸皇帝掌握(目前暫且由懿貴妃保管),並規定,凡是朝廷頒發詔書和各項文件,除了皇帝玉璽外,還必須加蓋這兩枚印章才有效。

  定下了這個自認為萬全的防範措施,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去地下見那些功績輝煌的先祖去了。

  屍骨未寒,硝煙即起,這是幾乎所有帝王死亡後發生的第一現象。

  顧命八大臣,後來被統稱為“肅黨”,手中握有道光給予的尚方寶劍,他們開始處理老皇帝(道光死時年紀隻有31歲)的善後事宜,包括治喪、擁立新君等等。

  他們給北京方麵發出一份關於確立皇太子和讚襄大臣的諭旨,卻沒有發訃告。鹹豐死後第二天,奕接到這份諭旨,就懷疑皇上已經不行了,他想立馬趕赴熱河,竟被肅順阻止。

  對於皇後和新皇帝的母親懿貴妃,他們分別上尊號:皇後為“母後皇太後”,加“慈安”徽號;懿貴妃為“聖母皇太後”,加“慈禧”徽號。這種稱呼等於把皇後當成新皇帝的正式母親,盡管這是封建王朝通常的做法,但卻讓慈禧很不爽。

  由於這些舉措都是八大臣商量好,然後草擬了文件讓兩宮太後加蓋印章的,慈禧便對慈安說:這不是把咱姐倆當擺設、當木偶嗎?不成!咱們得把起草文件的權力拿過來,不然不成了橡皮圖章了?

  慈安是個沒主張的人,聽慈禧說八大臣這種行為對自己不利,便讚同她的意見,兩人次日就召集八大臣開會,研究文件頒發和人事任免的程序問題。

  八大臣說,文件起草和頒布我們會搞定,全權負責到底,您二位嘛,擁有蓋章的快樂就行了,其餘用不著操心。慈禧當然不幹,據“理”力爭。雙方為此吵了四天,四天當中,一次章也不蓋,一份文件也發不出去。顧命大臣們沒辦法,隻好讓步,同意皇帝諭旨和高官任免須報她們裁定。

  第一個回合,年僅26歲的女流慈禧就戰勝了久經宦海、老謀深算的肅順等人,她體會到鬥爭的愉悅。

  獲得第一個勝利之後,慈禧馬上開始了第二個回合的鬥爭。別看她年紀輕,又是女流,可出手又毒又狠,可謂招招致命。

  慈禧的妹妹嫁給了鹹豐另一個弟弟、也是自己的小叔子奕。奕陪同鹹豐巡狩熱河,中途因母親病故回了北京,鹹豐駕崩後,他匆匆趕回熱河。這期間,因兩件事與顧命八大臣發生了不快:一是自己母親是先帝道光的老婆,死了卻沒有得到封號,肅順們不是忙昏了頭給忘了,就是有意冷落;二是他趕回避暑山莊時,要進哥哥的內殿給遺體告別,卻被八大臣之一的端華阻攔,讓他心情好不鬱悶。慈禧得知消息,馬上向這位鬧情緒的小叔子伸出溫暖的手。她對奕說:八大臣這麽鬧,都是肅順背後指使,他們自稱受先帝遺命進行輔政,其實沒那麽回事!這樣吧,你以小皇帝名義起草一份諭旨,把它帶回北京,和你六阿哥奕溝通好,等先帝靈柩運回北京後,咱們一起拿這班家夥是問。

  奕得令,又急忙返回北京。

  奕本來就對鹹豐把他排擠出權力圈的臨終安排十分不滿,而肅順們拒絕讓他趕來熱河奔喪更讓他心情憤怒。他正琢磨怎麽對付“肅黨”集團呢,七阿哥奕帶著皇帝(其實是慈禧)的密詔找他來了。他看過密詔,心下大喜,覺得仿佛看見了一線曙光。但是,要取得對敵鬥爭的勝利,還要采取進一步的行動,至於如何行動,必須和目前仍在熱河的嫂子慈禧太後當麵商議。於是,他不顧拒絕,不經批準,強行趕來熱河,並質問顧命八大臣,自己作為先皇的親弟弟,“豈梓宮前亦不應一哭耶?”

  這句話一問,倒問得八大臣真沒詞兒回答,隻好讓他哭吧。等他昏天黑地地哭完了,他提出了一個新要求,就是當麵慰問一下兩位嫂子。

  八大臣之一的杜翰,其父親是鹹豐的老師,正是在杜老師的教導下,鹹豐才順利登上了皇位。俗話說“老子英雄兒好漢”,杜老師超級聰明,他的兒子也不亞於父親。他見奕提出新的要求,馬上把門封死。他的理由是:“叔嫂當避嫌疑,尤其是替先皇治喪期間。”奕哪肯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便提出:“你們要不放心,就派個人現場監督吧。鄭親王是皇親,要不你陪我一塊兒去?”

  鄭親王就是端華。他前麵阻攔奕,惹得奕滿肚子不高興,這次便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你一定要去,那就去吧,硬要阻攔,也不符合禮呀(阻乖於禮)。”就這麽著,給了奕可乘之機。

  奕“乃得一人獨見,兩宮皆涕泣而道三奸(指肅順、端華等八大臣中的三名骨幹)之侵侮。”

  這次叔嫂會晤,確定了雙方建立統一戰線以及解決顧命八大臣的基本原則和戰略步驟,可以說成效頗豐。

  按照叔嫂商議的結果,奕回到北京,先行出拳,以爭取主動。他暗地裏指使一個禦史叫董元醇的寫了一封奏章,建議兩宮太後垂簾聽政,其意在取消八大臣輔政的政治架構。

  這封奏折送到熱河,引起了強烈地震。兩宮太後當然如獲至寶,要以皇上名義立即批複,但顧命八大臣堅決反對,認為有違先帝遺詔。

  此時奕及其黨羽都被限製在北京不得前來熱河,召開禦前會議討論這封奏折的時候,參加者隻有皇帝、兩宮太後和八大臣。力量對比十分鮮明:八比二,皇帝沒有投票權,他那一票等於是廢票。

  這次肅順們不像上次會上那麽掉以輕心了,他們死活不肯讓步,為此做出了相當強硬的姿態。肅順高聲怒吼,到了咆哮的程度,八大臣之一、也是皇親的載垣表示:“讚襄皇上,不能聽從太後之命”,他甚至說,“請太後看折亦係多餘之事。”而杜翰則表示,如果太後們硬要堅持,我們也不會執行的!這些話把慈禧氣得不輕,一雙手一直在不停哆嗦。她手上當時要有刀,說不定會朝大臣們擲過去。

  這麽一吵,雙方都控製不住,以至連外麵的宦官和宮女們都聽得清清楚楚,六歲的小皇帝同治大聲啼哭,連尿都嚇出來了,灑了慈禧一身。

  吵成這副樣子,慈禧仍不肯讓步,她的性格強硬可見一斑。八大臣放出話來,如果硬要這麽著,那好,哥幾個不幹了,罷工!說到做到,第二天,他們集體不上班了。

  要是在京城,你們幾個罷工,還找不到幹活的人?可眼下不行,太後們除了自己,一個幫手也沒有,他們罷了工,先帝的梓宮還沒運回北京呢,自己從熱河回京也得有人安排吧?軟弱的慈安勸慈禧:“算了吧,咱姐倆先讓一步。不然連北京都回不了。”慈禧沒有辦法,隻好在八大臣起草的斥責董元醇的諭旨上蓋了章。

  這一回合,以“肅黨”獲勝而結束。

  不過,肅順們的勝利隻是表麵上的,他們沒有想到慈禧已經和奕結成了統一戰線,沒有想到他們的連環套已經結好,就等著最後往自己的脖頸上套了。這些沒想到,都基於一個沒想到:沒想到慈禧這個女人的政治野心會有這麽大,她的手腕會有這麽毒!

  就在不得不給處分董元醇的諭旨蓋上印章之後,慈禧心中氣憤難平。不能與妹夫奕見麵,找不到幫手,她隻好自己親自提筆,以皇帝名義寫了一封錯別字連篇的密旨,責難端華、肅順等人當初脅迫鹹豐帝離京避難,又阻攔新君回京,所謂“抗旨之罪不可近(應為‘盡’)數”,指令由恭親王“讚襄正(應為‘政’)務”雲雲。寫好後,她托付身邊太監設法交到奕手裏,讓他與奕做好政變準備。

  兩黨聯手,權力更替

  當然,慈禧的心機是非常隱蔽的,她為了迷惑八大臣,主動提出給八大臣加薪加俸,如給端華和載垣食雙王俸,也就是發雙份工資,給肅順加宮保銜。宮保是正一品銜,這樣,肅順等於是正一品官兼正一品官,有了兩個一品職銜了。

  八大臣洋洋得意,終於開始準備回京的事宜了。從庚申年八月初八清晨(1860年9月)鹹豐帝離開北京到現在,朝廷中樞機構呆在熱河已經超過一年了。

  辛酉年九月二十三日(1861年10月底),鹹豐帝梓宮起駕,返回北京。按照規矩,新任皇帝應當扶柩而行,而先帝嬪妃則應出宮跪迎。這樣,兩宮太後當天離開熱河先期趕回北京。

  不過,兒子留在肅順手裏,終究是個危險。為了實現政變計劃,慈禧出了一個冠冕堂皇但卻陰險無比的主意。她說,皇帝年幼,走不了那麽遠的路,讓他象征性地扶柩一天,然後由肅順以外的七大臣陪同皇帝先行回京,鹹豐的靈柩嘛,由肅順一人護送就行了,你辦事咱姐倆可是完全放心的。

  肅順連同其餘七大臣沒有一個看出了慈禧建議背後的陰謀,同意按照慈禧的建議施行。

  太後們趕回北京後,慈禧立即緊鑼密鼓地召集“帝黨”大臣部署政變計劃,正式起草了查辦肅順等人的詔書。這下詔書仍由奕來寫了,不過其基調卻是慈禧密詔的拓展。

  詔書不僅把對外作戰失敗、先帝倉皇離京的罪過算到肅順們頭上,甚至把鹹豐病死熱河的責任也加在他們頭上,要將端華、載垣、肅順解職問罪,其餘五大臣逐出軍機處,奕為總理大臣。

  詔書寫好後,加蓋了太後們的印章,等著合適的時機正式宣布。

  八大臣中的肅順官爵不是最顯赫的,但他是“肅黨”中的靈魂人物,此時,他正扶著靈柩,勤勤懇懇地跋涉在由熱河到京城的路上。

  一場滂沱的大雨,將北方的大地澆得透濕。盡管承德通往京城的路是官道,但那時沒有水泥柏油,再好的路被雨水浸透,也變得泥漿四濺,難以行走。

  鹹豐的靈柩連棺帶槨,既大且沉。為了保持皇家的威儀,其運送不能用車,隻能用人力抬,而人抬又必須保持高度平穩,不能有一點兒晃蕩。

  於是有了一場規模盛大的靈柩大搬運。為了抬一具屍體,120名杠夫同時用力,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冒著大雨,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等靈柩運到北京城外時,比太後們回京的時間晚了整整四天。

  四天當中發生了什麽?肅順一點也不知道,他大概沉浸在一種悲壯與豪壯交織的心情中,根本沒有預見到險情正在逼近。

  他是先帝托孤八大臣之首(事實上的),他將輔佐新帝,去應付內外交困的“數千年未有之變局”;他率領八大臣戰勝了企圖違背先帝遺命搞什麽垂簾聽政的兩宮太後,還將繼續和她們的狹隘、短視與婦人之見作鬥爭;他要盡力遏止恭親王奕的政治野心並把它徹底鏟除;他要繼續先帝的反腐敗路線,把那些啃噬大清帝國內囊的蛀蟲們——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八旗子弟統統掃除幹淨。為了實現這些目的,他要大力提倡重用漢人,他早已看出,自己的門生曾國藩雖然是漢人,但也是帝國傑出的人才,他要從曾國藩開始,真正貫徹重用漢人的路線,不能固守滿人治國的老套路,要徹底擴寬帝國的用人渠道……

  而最最重要的,是要找個好老師,認真教育好新任皇帝,讓他成為一代有為之君!

  肅順這個人之所以會受到顧命大臣們的一致擁戴,的確和他出色的政治才能分不開。

  據史書上的記載,他“接人一麵,終生能道其形貌;治一案牘,經年能舉其詞”,就是說,他與人見過一次,便終生不會忘記,下次見麵一定能認出來,這和當代史一位傑出政治人物如出一轍;而經他處理過的文件,哪怕過了一兩年,他仍能背出其中重要的段落。他有抱負、有見識、有才幹,確實是個政治家而非政客的材料。但是,政治舞台上的較量,政治家的才華未必就一定能鬥過政客的手腕,君子的高明策略,未必就能戰勝小人的肮髒伎倆。說一句不大好聽的話,肅順就像古希臘人對一位哲學家做出的評價:他一心抬眼望天,卻不提防一跤跌進了腳下的深坑。

  滂沱的大雨,掩蓋了北京城裏正在發生的一切。

  在一切準備停當後,慈禧於回京的第四天發動了政變。

  這天一大早,先期陪同小皇帝回京的顧命大臣們上朝,居然在皇宮門口看見了先帝的弟弟、當今的皇叔、恭親王奕。看他穿戴得整整齊齊那副打扮,也準備進宮見駕的樣子,這些手中握有先帝遺詔的人很是不爽,他們問奕:你老兄沒事跑皇宮來幹啥?奕回答:皇上下了詔書召見我呢。端華、載垣和肅順一樣,最討厭奕這個家夥,他們問:誰召見你了?你別打著皇叔的旗號假衝大頭蒜了!奕見他們人多,吵架大概吵不過了,便不睬他們。端華們生氣了,張嘴罵他,他低下腦袋,站過一邊去。端華們正要趕過去攆他,宮裏出來一位太監,手捧黃絹詔書,銳聲高喊:

  皇上有旨!

  顧命大臣們納悶了:我們還沒進宮呢,哪兒來的聖旨?先帝明明說了,起草聖旨是讚襄大臣的事兒,誰敢擅自越權,把我們哥幾個的活給搶了去?還真反了呢!

  沒等他們想明白這事兒,太監宣詔:端華等人朋比為奸,罪大惡極,將這幫人革職治罪,由恭親王奕負責拿問。

  恭親王早有準備,手一揮,身後闖出一幹衛士,拿繩索就要捆綁他們。

  端華這幾個還要耍威風,大聲喝道:誰敢!但衛士們是奕帶來的,當然聽命奕,也不管他們吹胡子瞪眼,很快把他們一個個綁成粽子,關進大獄。

  吃虧了,吃大虧了。

  端華們萬萬沒有想到慈禧給他們加雙薪是假仁假義的,更沒有想到先帝的遺囑和規定是可以違背的,那些既定的方針和程序形同廢紙,是完全可以不作數的。他們以為,隻要按照正式的議事日程來,誰也扳不倒他們八個人,他們天真到以為既然他們得到了寫詔書的授權,別人就真的不敢寫、不能寫、不會寫了。其實,依照慈禧太後的手腕,即使他們寫的詔書,慈禧不僅可以不蓋章,甚至可以宣布其為假詔書,因為現在是在京城而非熱河,以慈禧為首的“後黨”和以奕為首的“帝黨”已經組成了聯合陣線,先帝的鬼魂已幫不了他們任何忙了。

  明天先帝的靈柩就要送到北京了,一路疲憊的肅順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在通州驛站的客房裏,肅順好好地泡了個澡,舒服地躺在雕花大床上,一夜無夢地沉沉睡去。他要休息好,消除疲勞,明天進城,事情多著呢:要正式在金鑾殿上帶領群臣見駕,因為皇上繼位以來還沒在金鑾殿那把龍椅上坐過呢。要和奕們進行寸土必爭的鬥爭,奕那家夥從來就沒消停過,一直在那裏攪和,不說他想取代皇上,至少他拚命想攬權,想控製朝政,先帝對他可是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的。還有兩宮太後,雖然老娘兒們頭發長見識短成不了大氣候,可一旦撒起潑來(尤其是那位慈禧),也挺讓人頭疼,對她們不能過於遷就姑息,董元醇事件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稍微遷就她們一點,就蹬鼻子上臉,以為自己可以“巾幗不讓須眉”了!我已經把一切都安排考慮停當,明兒京城見麵,再和你們過招。

  肅順等人的錯誤關鍵就犯在這裏,他們以為慈禧既然是個女人,就得守女人的本分,爭風吃醋是可以的,爭權奪利也是可能的,她們的野心也就到此了。孰知慈禧的野心甚至比奕大得多!

  夜很深,肅順老兄的夢也很深,而他馬上要跌進萬劫不複的曆史深淵,他卻一點也沒有察覺。

  突然之間,一撥人騎著快馬由京城方向疾速馳驟而來,他們個個全副盔甲,刀槍在握,臉上凶神惡煞、殺氣騰騰。

  闖入驛站,他們也不多話,問明了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讚襄大臣之一肅順下榻的房間,立即將該客房包圍,然後衝將上去,領隊的奕不顧皇叔尊嚴,親自用力踹開房門,衛士們一擁而入,將睡眼惺忪的肅順一把從床上提起,立即帶上枷鎖,押進囚車,顛呀顛地回北京報功。

  驛站站長被吵醒後爬起來,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魂都嚇沒了。

  在宗人府的大獄裏,肅順終於和分別才數日的端華、載垣們見麵了。

  慈禧之所以不怕他們串供,要把他們關在一起,一是因為他們的罪早已定下,根本用不著審判;二是她專門派了人聽壁腳,想摸清他們還有沒有自己沒發覺的新罪行。

  偷聽者聽到的是幾位前讚襄大臣的相互埋怨和指責。

  也許,經過囚車的顛簸,肅順終於被顛明白問題的症結所在: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讓奕和慈禧在熱河行宮裏見那一麵,那次見麵,小叔子和兩位寡嫂做下了天大的陰謀,自己的墳墓就是那時開始被掘開的。

  肅順罵端華和載垣:“早聽了我的話,何至於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而載垣則回罵肅順:“我們今天遭這份罪,還不都是因為聽你忽悠的結果?!”

  他們在獄裏吵架的訊息報到慈禧那裏,慈禧心裏笑開了花。

  接下來,就是分贓了。

  既是“帝黨”領袖、又為政變立下大功的奕獲得議政王頭銜。議政王這個頭銜是清朝立國之時就有的,當時有一個議政王大臣會議製度,但凡重要會議,由所有親王共同參與討論,相當於現今的政治局會議。乾隆朝,乾隆皇帝乾綱獨斷,已不需要議政王大臣會議來製約手腳,於是取消了這個會議,同時也取消了這個頭銜。此時,為了封賞奕,慈禧給他一人議政王頭銜,標明了他眾臣之首的地位,同時還賞他在紫禁城可乘用四人轎的待遇,更將他的長女收養宮中,晉封固倫公主。奕則由郡王加封親王,當了禦前大臣,掌管內務部隊。其餘有功者也分別進入軍機處,參與決策。

  當然,分贓的最大一塊餅隻能是兩宮太後(其實是慈禧)來享用。

  慈禧的目的是要垂簾聽政。

  但清朝從來沒有過垂簾聽政的先例,這與“祖製”不符。不過,慈禧自有慈禧的辦法。她以皇帝名義下詔,指令南書房和翰林院的高級秘書們翻故紙堆,將“曆代帝王政治及前史垂簾事跡……擇其可為法戒者,據史直書,簡明注釋,匯成一冊,恭呈慈覽”。這就是從曆史當中找根據了。後來“文化大革命”時想當女皇的江青同樣采用了這個辦法,她把武則天甚至呂後等人的故事反複研究琢磨,並大肆宣講,其用意與慈禧如出一轍。

  秘書們很快編纂出一本《治平寶鑒》,給慈禧鋪就了一個重要的理論台階。

  當然,她不能自己授予自己權力,奕明白她的難處,於是“投桃報李”,指使參與政變的幾個大臣反複上書,奏請兩宮太後垂簾聽政,這樣,有了一個完整的程序,叔嫂們的政治聯姻珠聯璧合,慈安、慈禧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坐在皇帝身後,堂而皇之地對全體朝臣以及整個中國發號施令了。

  辛酉政變盡管流血不多,僅以端華、載垣二人自盡,肅順被斬首,其餘人被革職、充軍而落幕,卻充分顯示了慈禧太後的霹靂手段與蛇蠍心腸。

  皇帝得了梅毒

  慈禧是超級女強人,奕是手腕高超的權臣,兩人的政治蜜月開始了。但從慈禧這個方麵講,她不過是利用奕實現自己的目的,並不想與奕分割權力。奕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拚命培植個人勢力,那些參與政變的朝臣大都成為他的黨羽,而他的弟弟、慈禧的妹夫奕感到了冷落和孤獨。

  新一輪宮廷內鬥開始了。

  1863年,太平天國將領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其力量從根本上得到削弱,奕在慈禧的幕後指使下開始向哥哥奕發難,他首先上了一份折子,奏稱“親貴不當專政”,矛頭直指議政王奕。到1865年,慈禧以“目無君上”為名,革除奕一切職務。但此時奕勢力依然強大,許多大臣紛紛上奏,替奕求情,慈禧見狀,隻好暫時恢複其領班軍機大臣職務,而議政王大臣的頭銜則就此取消。就在同年,慈禧逮住一個機會,將奕趕出軍機處,奕的政治生命結束了,軍機處的權力也全部收歸慈禧一人。

  現在,慈禧的主要敵人還剩兩個,一是皇帝,二是慈安。

  同治皇帝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嗎,怎麽成了她的敵人呢?這就要怪權力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它成了一劑麻藥,凡享用過的人再也不肯撒手,更何況慈禧這麽一個對權力具有狂熱愛好的女人?!

  按照滿族習慣,男孩到14歲就應該結婚娶媳婦了,娶了媳婦就算成人,成人之後就有享有獨立門戶的資格了。尤其是身為皇帝,一旦成人,就應該親政。

  皇帝親政,對誰的危害最大?不是別人,恰是他的母親葉赫那拉·蘭兒,也就是慈禧太後。

  為了拖延交還皇權的時間,慈禧將兒子的婚事一拖再拖,一直拖到17歲,已經超過婚齡好幾年了,才不得不正式考慮同治的婚事。

  選皇後又是一場鬥爭。慈安和慈禧兩人同時擔負起這個責任,但兩人目的不同,選後的標準和眼光自然不同。

  經過過五關斬六將,最後選出四名女子,從中確定未來的皇後。

  慈安看上了蒙古狀元崇綺的女兒阿魯忒氏,阿魯忒氏端莊穩重,氣質高貴,知書達理,的確是萬裏挑一的人選。

  慈禧看中的則是員外郎鳳秀的女兒富察氏,富察氏美貌端莊,聰明伶俐,卻性格柔順,她的聽話與服從讓慈禧有一種對權力的安全感。

  兩位太後意見不統一,隻能由皇帝自己來做最後的裁定。

  同治皇帝從小在慈禧嚴厲管教之下,對母親自然很是畏懼,但婚姻乃人生大事,他既然馬上要親政了,當然想自己嚐試做一回決定。

  慈禧怕兒子的選擇背離自己的目的,警告他:阿魯忒氏是蒙古姑娘,咱們大清皇帝從康熙爺到現在,沒有過一任蒙古皇後,而富察氏是正宗的八旗女孩,她做皇後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同治既不敢公開與母親對抗,又不願任人擺布,他想出了一個主意。

  當四位素昧平生卻又亭亭玉立的女孩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端起茶杯喝水,然後將杯中水澆在了地上。他呼喚四名女孩從他麵前走過,他要看個仔細。

  從他麵前走過,就必須踏過濕漉漉的地麵。富察氏眼睛盯著地麵的那灘茶水,提起華貴的皮袍角,小心翼翼地跨了過去。

  輪到阿魯忒氏了,這位蒙古姑娘邁著端莊穩健的步子,保持著高貴的禮儀,緩步而過。

  兩位姑娘在同治眼裏,高下立見。

  同治皇帝轉身對兩位太後說:“提衣服的愛惜衣服,不提衣服的恭守禮節,孩兒願以阿魯忒氏為妻。”

  慈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而慈禧的臉色則陣陣發白,她氣得肺都要炸了,卻不好當場發作。

  選後結果,待選的四位姑娘,阿魯忒氏為皇後,富察氏為慧妃,另兩位則為嬪。

  皇後賢明溫和,富有知識,與丈夫有著許多共同語言,同治與她恩愛有加,自然經常與她共度良宵。

  慈禧太後對此妒意橫生,她經常無端指斥皇後不懂規矩,又反複強令兒子多與慧妃歡愛,甚至斷絕皇後與皇帝的聯係。

  17歲的同治,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反抗階段。盡管慈禧的高壓讓他從小就養成了唯唯諾諾的性格,但母親對愛情的橫加幹涉卻引來他的仇恨。

  既然不能與皇後同床共枕,他幹脆連嬪妃那兒一概不去,過起了獨居生活。

  剛品嚐過女人的身體,且無論是皇後還是嬪妃,都鮮花一樣的年紀,卻拒絕享用,足可以看出同治對母親的反抗是多麽劇烈,對母親的怨毒又是多麽刻骨。

  當然,他之所以對慈禧如此怨憤,還有一層重要因素,就是他名義上親政了,但慈禧仍然牢牢把持決策大權,一點不讓他染指。

  不過,同治既然已經不是童男子了,血氣方剛的年紀,你要他像和尚一般絕欲,那可不大容易。於是,按照宗教的說法,邪魔便乘這個機會侵入了年輕皇帝的心靈。

  奕的兒子、同治的堂弟載澂,一個十足的公子哥兒,他盡管年紀比同治還小一歲,卻是沾花惹草的老手了。他看出皇帝哥哥心中的苦惱,於是偷偷帶他去了個好去處,就是宮牆之外的妓院。

  兩兄弟脫下皇家才能穿的明黃色衣服,套上黑色的服裝,化裝成老百姓,悄悄溜出宮去。

  由於身份高貴,他們不敢暴露自己。那些上等妓院是高官顯貴們醉生夢死的地方,一旦遇到官員或皇親,會惹出大麻煩,於是隻好到平民才去的低等妓院玩兒。盡管如此委屈,但妓女們施展的萬般手段、千種風情,足夠讓未見過世麵的同治銷魂了,於是他流連煙花巷裏,樂而忘返,有時載澂不在,便找太監帶他去享用美體大餐。

  議政王大臣奕發現了皇帝的詭秘行蹤,於是勸他一不要隨便“微行”(不知他是否知道皇帝是去嫖娼?),二不要穿黑色衣服。桀驁的同治梗著脖子說:“載澂穿得,憑什麽我就穿不得?”奕沒想到皇上會問出這樣的話來,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久,倒黴的皇帝染上了一種病,這種病看上去既像天花,更像梅毒,而宮廷的主治太醫害怕說皇帝患了梅毒會惹來殺頭之禍,於是便權當天花醫治,僅僅過了一年多,可憐的皇帝便不治身亡。

  同治的死,既有咎由自取的因素,更有慈禧橫加幹涉的因素,如果慈禧不幹涉兒子的婚姻與愛情,或者真正還政給兒子,同治肯定沒有精力也沒有意願去嫖妓,也就不會染上梅毒。但事實已經發生了,同治這麽年輕(死時才19歲)就跟這個世界拜拜了,沒死的人們還要擦幹眼淚,繼承遺誌,繼續前進。

  皇後絕食而死

  首先表明態度要向前看的是慈禧。

  同治死的當天夜晚,慈禧太後便主持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議的中心議題是確定新的皇位繼承人。同治沒來得及給大清留下一個種,隻能開闊視野,從更大範圍尋找皇位繼承人。

  有個人提出:同治皇帝是載字輩,那麽新皇應當是後輩才合適。比載字輩更低的是溥字輩,那就應當從同治的侄子當中挑選接班人。

  慈禧鄙視這個意見,她認為兄終弟及的繼承方式也是一個好主意。心懷鬼胎的奕一聽,嘿,機會來了。載字輩中,自己的大公子載澂年方十八,已經成年,即使選不上大公子,那麽二公子載瀅也十幾歲了,即將成年。載字輩中其餘男丁,最大的是奕的兒子,才剛滿四歲,乳臭未幹,看來,自己的皇帝夢要應在兒子身上了。

  等大家的意見都表達完了,慈禧幹咳兩聲,正式宣布她早已考慮成熟的皇位繼承人:載湉!

  載湉正是奕的兒子,一個四歲兒童。

  整個會議室裏的人全都出乎意外,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他們也希望自己聽錯了。但遺憾的是,他們沒有聽錯,老佛爺(當時還沒有這個稱呼,這個稱呼是慈禧的權威後來達到登峰造極時出現的)慈禧正是這麽說的。

  奕心裏當然受了刺激,但受刺激最大的不是別的人,恰是載湉的父親奕,奕一聽慈禧要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當場以頭搶地,放聲痛哭。

  古今中外,多少人為了爭搶皇位刀槍相見,你死我活,可奕卻嚇成這個樣子,這不是太軟蛋、太作秀了嗎?不是!奕太了解自己的大姨子了,她為了權勢,連親生兒子都可以那樣刻薄地對待,那麽對於自己才四歲的兒子,又會是個什麽樣子呢?

  那麽多皇族成員不挑選,偏偏挑選一個四歲的孩子做皇帝,慈禧的用意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帝未成年,自己可以繼續垂簾聽政,而皇帝年紀小,親政的日子就遙遠,最重要的是,載字輩做皇帝,自己才能以太後名義繼續當政,如果溥字輩做皇帝,自己隻能當太皇太後,就要被逐出權力舞台了。何況,小載湉不僅是自己的親侄子,同時還是自己的親外甥,要加以控製,比起其餘人來也更加方便。

  慈禧的思路是如此明晰,而她的意誌更加堅決。她拍了板,沒有人敢於否定。見慈禧如此霸道,同治皇後阿魯忒氏知道自己將遭受更加慘痛的迫害(慈禧曾當著同治皇帝的麵對她進行毒打,連皮帶肉把頭發都扯掉了一綹),她先是吞金自殺(未遂),後來又絕食而死,到地下追隨相親相愛的同治皇帝去了。

  載湉繼位,是為著名的光緒皇帝。

  童年光緒的抑鬱寡歡

  人們總是說,童年是最幸福的時光,人生的樂趣總是在回憶童年時才最讓人感動。

  普通人如此,那麽對於皇帝來說,應該是更加如此的,不然,為啥那麽多人崇拜皇帝的威嚴、覬覦皇帝的位置?

  而光緒皇帝從幼兒時起就做了皇帝,他的童年時代一定超級幸福,其幸福程度一般人難以想象。

  是的,光緒皇帝的童年一般人確實難以想象,不過,不是難以想象其幸福,而是難以想象其痛苦。如果他生長在一個普通人家,他的童年即使不富貴,至少有人照料、有人嗬護,而他生長在親王之家,更是一切應有盡有。他從出生到四歲的時候,得到的照顧應該是無微不至的,可惜那時他不懂事,甚至沒有開始記事。等他剛剛記事,偏偏成了皇帝,他的幸福生活從那一天開始,就根本改變了。

  無怪乎他的父親奕聽到他將接任皇帝,會驚得昏厥過去。

  光緒進宮以後,在皇宮裏處於基本無人照顧的境地。慈禧太後隻顧著享受掌權的快樂,根本無暇顧及他的生活起居,而為了完整地控製他,又不讓他與親生父母有絲毫接觸。據光緒的老師翁同龢的日記記載,小皇帝的夥食非常之差,“飯甚惡(低劣),不能下咽,中宮如此,可恨也”。即便如此,仍不能吃飽,於是皇帝經常偷偷跑到太監的房間裏偷東西吃,有時好不容易翻到一個饅頭,被太監發現,他一邊逃跑一邊往肚子裏塞,等太監追上,半個饅頭已經被他強咽下肚了。

  而慈禧對他的態度則是淩厲暴虐,動不動就鞭打、罰跪,以至光緒後來隻要聽見鑼鼓、響雷甚至大聲吆喝,立刻會變得戰戰兢兢,神色畏懼。光緒每天到慈禧那兒請安,跪下去後,慈禧卻總是不搭理他,就像把他給忘記了。慈禧不說起來,光緒絕對不敢起來,就那麽一直老老實實跪著。

  慈禧當初提出用幼兒園兒童繼承皇位的理由是,孩子大了不好教育,“須幼者乃可教育”,現在她把光緒教育成萎縮不堪的樣子,心裏很是滿意,她開始把目標對準了最後一個敵人:皇太後慈安。

  糊塗的慈安

  慈安雖然安分守己,從來沒幹涉她的胡作非為,但她依然不能容忍,就因為慈安的名分在她之上。

  可她以前一直沒有對慈安下手,不是騰不出手來,而是忌憚這樣一個傳說,就是鹹豐帝死之前,給慈安留下了一份手詔,上麵寫著對慈禧的評價與處置意見。

  對這個傳說,慈禧認為其可信度在90%。但手詔上究竟對自己是誇獎還是質疑,卻沒有人能夠提供情報,以慈禧自己判斷,質疑的可能性居多。

  慈禧知道,要是真對慈安動手,她被逼急了,把手詔亮出來,其威力恐怕不亞於一顆原子彈。

  慈禧有野心,但也有耐心,在對付慈安的問題上,就充分體現出她的耐心。

  慈禧每天做兩件事,一件是弄權,另一件是教育光緒,其實她還在做一件別人看不見的事,就是等待。

  她在等待上天給她的機會。

  這個機會來了。這天,慈安太後生了一場病,慈禧趕緊登台上場。

  她每天都來探望慈安,親自替慈安喂藥,一口一個“姐姐”“姐姐”地,用好言好語勸慰慈安,慈安被她感動了。當她的病逐步好起來時,她把那張果然存在的鹹豐手詔拿出來給慈禧看,慈禧一看,臉色驟變,隻見上麵寫著這樣的意思:西宮(指慈禧)憑著母以子貴,必然獨斷專行,此人不可信賴。若是她安分守己,則相安無事;若是她不尊禮節,你就召集群臣,按朕的旨意,將她立即處死,以絕後患!

  她恨不得立即伸出手去,把這份手詔一把搶過來,卻又不敢。那慈安卻是善良,見慈禧看過手詔,一臉尷尬難堪,便將手詔放進火盆裏燒掉,還說:“你我這些年,就像親生姐妹,我還留著這個東西做啥?”

  看著手詔在火盆裏慢慢化為灰燼,慈禧的心裏又一次樂開了花。

  光緒七年三月,慈安身子感到不舒服,禦醫薛福成給慈安看過病後,認為不過小小毛病,連藥都不用吃,可是第二天宮裏忽然傳出慈安病亡的消息,這讓薛福成和所有頭天見過慈安的人大吃一驚。

  後來傳聞,慈禧給慈安送了一盒點心,慈安是吃過點心以後中毒而死。

  也有說,慈禧讓自己的廚子做了膳食,派兩個小太監給慈安送去,並讓小太監在裏麵下毒。慈安死後,兩個小太監忽然失蹤,疑為被殺人滅口。

  還有傳說慈安是受不了慈禧的逼迫而自殺的。

  種種跡象,都透露出犯罪嫌疑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慈禧太後。

  然而,慈禧是帝國的最高裁判人,任何律法和製度對她都無法約束,甚至不能對她進行質疑。

  她利用權勢的力量,把所有人的嘴巴都鉗住了,而且鉗得死死的。

  光緒的愛情

  現在,慈禧成了至高無上的主宰,她的威勢達到了頂峰。她坐在頂峰上俯察朝廷和整個帝國,發現哪兒有絲毫不利於她的統治的跡象,她就要毫不留情地伸出利爪般的手,將其扼止。

  在慈禧的想象中,她的親侄子兼親外甥光緒皇帝已經被她調教成一位忠實的傀儡或一塊懦弱的麵團,他一生的使命將是做自己的傳聲筒和代言人,他無需也永遠不會有自己的思想和個性,這個聽見自己的聲音就渾身發顫、據說已經嚇破了膽的皇帝,看上去比自己的親生兒子同治皇帝更無能、更軟弱,在自己眼裏,他與其是皇帝,不如說是囚犯更為準確。

  但是,慈禧想錯了。她好像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她對光緒皇帝的壓迫,同樣激起了這個年輕人的強烈叛逆。

  叛逆和反抗的火種就埋藏在心中,它在等待一個熊熊燃燒的時機。

  光緒皇帝在巨大的陰影遮蔽下戰戰兢兢地成長,終於長到了成婚的年紀。慈禧親自替他選擇皇後,這次,太後隻剩下她一個人,她說誰就是誰,再沒有人能和她唱對台戲了。

  她給光緒選的老婆是自己的內侄女隆裕皇後。該皇後其貌不揚,性格才情大約也不怎麽樣,引不起光緒的絲毫興趣。但由於這屬於“組織安排”,光緒隻能接受。好在按照規矩,慈禧還給他選配了兩個嬪(後晉升為妃),讓光緒不至於毫無選擇餘地。

  兩個嬪是兩姐妹,為禮部左侍郎長敘之女,姐姐封瑾妃,妹妹封珍妃。這珍妃進宮時年方十三,啥事不懂,也沒有絲毫心機。

  大家閨秀的良好家教,使這些女孩自小就學會了不說超凡至少也是出色的才藝,倘放在今天的選秀場合去參與PK的話,一定會占盡風流的。如珍妃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皆會,詩詞歌賦也很嫻熟,她還有一項獨門絕活,能用雙手寫漂亮的梅花篆字,盡管這屬於花拳繡腿,可一個女孩有花拳繡腿的功夫,反更招人喜歡。更何況珍妃在家裏是備受寵愛的嬌嬌女,進入皇宮仍以為百無禁忌,因此她活潑開朗的天性在這裏毫無遮掩地顯露出來。她說的話都是脫口而出,既天真爛漫,又直白率性,從不掩飾和矯情,讓整天被虛假偽飾所包圍的光緒深受感染,不由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慈禧太後起初挺喜歡這個心無城府、口無遮攔的小姑娘,經常把她叫到自己那裏去解悶。不過,去慈禧那兒要過一道不同尋常的關,慈禧手下的太監奉行雁過拔毛的原則,不論誰要去覲見慈禧,都要給他們交請安錢,否則不予通報,就連光緒皇帝每次請安,這筆錢照樣不能減免(每次50兩紋銀),嬪妃們更不用說——這就不僅僅是雁過拔毛,可以稱得上是龍過剜鱗、鳳過拔毛了。

  對這種做法,珍妃真是不習慣,簡直是太不習慣了。一次,把門太監照樣涎著臉向她伸手要錢,她把臉一偏:“今天珍主沒銀子了!”說完,推開太監的手,徑直闖了進去。見到太後,她呱唧呱唧就把太監這種卑劣做法統統抖漏給慈禧聽,就像孩子在家長麵前告狀。當然,慈禧聽過後是不會怎麽處理的,因為在她眼裏,侍候她的太監比起自己的親兒子更讓她需要,也更讓她喜歡。皇帝見自己都要交請安錢,不是更證明了自己地位的至高無上嗎?!

  都說互補的性格是最佳組合。懦弱的光緒聽說了珍妃的舉動,對她佩服得不得了,從此,他把全部的愛意都投入到珍妃身上,直到珍妃死後(多數曆史資料都認為珍妃是慈禧害死的,隻有少數研究者否認這一說法),他再沒有親近過任何一個女人。

  百日維新和戊戌政變

  光緒皇帝17歲那年(1887年)親政,但權力仍為慈禧掌握,此時的大清帝國,早已處於風雨飄搖的境地。

  親政後的光緒雖然不能真正執掌朝政,但對於國家麵臨的形勢看得還是非常清楚的,這要得益於他的老師翁同龢,翁同龢給光緒當老師十多年,兩個人的感情甚至深過一般父子。翁師傅經常把國家處於危急之秋,需要振興以圖強的觀點講給他聽,這讓光緒感到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後來,康有為發動公車上書,翁同龢把康有為、梁啟超等一幹極力主張變法的人士推薦給他,康、梁等人的慷慨抱負和激昂血性給了光緒帝以極大的感染,光緒內心深處潛伏的叛逆心理開始激活,他要打破沉悶腐朽的政治氣息給中國帶來的嚴重窒息,也想打碎慈禧太後強加給自己的無形枷鎖!

  1898年6月,光緒皇帝頒布《明定國是詔》,開始實行變法。他將康、梁以及譚嗣同等人擢拔到身邊,推行新政,下詔變法,在短短的時間裏頒布了100多道諭旨,企圖從文化、武備、行政、官製等方麵將沿襲了一兩千年的積弊一朝革除。變法引起了政壇和整個社會巨大的動蕩,尤其引起保守的政界和士大夫們的強烈反彈。慈禧當然感覺到自己的威權受到空前挑戰,她接受保守派大臣的主張,對變法采取了敵視態度。在《明定國是詔》頒布的第四天,就將翁同龢開缺回家,將全部要害位置的高官任免權收歸自己,還將反對派首領榮祿任命為直隸總督也即首都軍區司令,以防不測。

  9月20日,深感變法維艱、情勢緊迫的光緒皇帝接見前來訪華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向他請教變法良方。慈禧再也不能容忍光緒皇帝在叛逆的道路上越滑越遠,次日,她在保守勢力的極力建議下,再一次施展霹靂手段,將光緒皇帝囚禁,逮捕並誅殺譚嗣同等戊戌六君子,康、梁二位主要變法人物先後逃亡日本。

  從頒布《明定國是詔》到光緒被囚禁,變法經曆了103天即告失敗。戊戌變法史稱百日維新,而慈禧太後囚禁皇帝的行為史稱戊戌政變。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人一生發動兩場政變,其對手無論是握有先帝遺詔的朝廷重臣還是名正言順的赫赫皇帝,在她的打擊下竟無還手之力,幾乎在瞬間就化為齏粉,讓人不能不驚歎慈禧其人對鐵腕政治運用的嫻熟與老辣!

  當然,慈禧並不是一個除了權力什麽都看不見的人,對於當時帝國所處的環境,她是深深了解的,正因為此,起初她還挺支持光緒的變法,那份《明定國是詔》也是經她過目才頒布的。問題是,在她心目中,畢竟權力的意義比帝國的存亡(盡管她大體也知道雞和蛋的關係,沒有雞就沒有蛋)更要緊,對於權力所有者來說,自己手上沒有蛋(權力)了,那隻雞(國家)再肥壯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們再明白一點說,如果因為變法而把手上的權力弄丟了,那麽國家變得再富強,對老娘又有什麽價值呢?!

  光緒的變法觸動了權貴們的根本利益,而慈禧的權威是建立在權貴們的擁戴之上的。權貴們解體了,她的權力也就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因此,她必須支持權貴們的利益,而把國家利益暫時擱置一邊,因此,光緒及其同謀們企圖改變傳統甚至顛覆傳統的胡作非為便堅決不被允許了。

  光緒手下的變法幹將死的死,逃的逃,他再一次變成了孤家寡人。慈禧沒有廢黜他重立新君,這在當時有兩重因素:一是外國勢力歡迎大清帝國變法,支持光緒的舉動,慈禧忌憚洋人,不敢這樣做,由此,光緒仍舊當他的皇帝,但他實際上是一位被囚禁的皇帝。他的居所被搬到中南海裏麵一個人造小島——瀛台,那兒四麵環水,唯一的橋梁按照慈禧的指令拆除,光緒每天依舊上朝接見大臣,卻須太監用船將其運出來,下朝後,再用船送回去,他不得(也無法)越出瀛台一步。第二個因素是慈禧要繼續當皇太後,就不能改立皇上。慈禧借政變之機改垂簾聽政為訓政,直接由後台走上前台,光緒的傀儡性質更加完全徹底,簡直形同木偶。

  就這麽日複一日,光緒度過了他人生的最後十年。沒有權力,沒有事業,沒有女人,沒有愛情,沒有休閑,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任何交際……這樣的生活,與囚徒何異?

  從小送進皇宮,耳邊充滿的是訓斥、責罵,在經受嚴酷的學習訓練之外還要經常挨打,吃不飽飯,為了充饑到太監房間裏偷饅頭,不敢哭,見不到父母的麵(光緒父親病危,他想見父親一麵卻不敢提出,隻是偷偷哭泣。直到奕死後,才被慈禧允許回家一次),沒有玩伴,沒有知音,後十年又形同拘禁,這就是光緒的帝王生涯,讓一般的平頭百姓真不敢相信!

  整整100年前的1908年10月22日,慈禧太後去世。就在前一天,光緒剛剛結束自己可憐的一生,離開人間。人們懷疑光緒之死與慈禧有關,慈禧不願光緒死在她身後,因此暗中做了手腳。這個懷疑雖然推斷成分居多,但畢竟符合慈禧這個人的政治心理。因為,她一生中最後一個政治對手就是光緒,隻有光緒一人享有與她角逐權力寶鼎的資格,盡管光緒被打得落花流水,被終身囚禁,但他畢竟名義上還是一條龍,“真龍天子”這個符號對慈禧的威勢依然是個不可否認的巨大陰影。

  慈禧天生是個玩政治的角色。她對於權力有天然的愛好和渴求,能直覺把握政敵的軟肋和出擊的時機,對於潛在的威脅嗅覺異常靈敏,而出擊的手段狠毒、準確、穩健,招招能致敵於死命……在陰謀權術上,晚清政治舞台無人能出其右,這是她成功的基本原因。

  兩次政變,把清朝後期的政治舞台真正搞成了牝雞司晨,而且時間長達47年,在整個有清一代,執掌權力時間最長者,除了康熙、乾隆就是慈禧!

  然而,大廈將傾,運不由人。慈禧死後的第三年,辛亥革命爆發,清王朝乃至整個封建社會在一陣槍聲中轟然倒塌,血染的王冠終於成為中國不會重演的曆史。雖然袁世凱逆潮流而動想複辟封建王朝,卻徒然落得個千夫所指、無疾而終的笑柄。

  
更多

編輯推薦

1心理學十日讀
2清朝皇帝那些事兒
3最後的軍禮
4天下兄弟
5爛泥丁香
6水姻緣
7
8炎帝與民族複興
9一個走出情季的女人
10這一年我們在一起
看過本書的人還看過
  • 綠眼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為紀念冰心獎創辦二十一周年,我們獻上這套“冰心獎獲獎作家書係”,用以見證冰心獎二十一年來為推動中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所做出的努力和貢獻。書係遴選了十位獲獎作家的優秀兒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語言生動,意...

  • 少年特工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