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這個詞,100年前在中國人嘴裏,差不多是使用頻率最高的名詞之一。後來,辛亥革命發生,皇帝這個崗位被老百姓給撤了,滿清王朝的最後一個皇帝叫溥儀的下了崗,中國再沒有皇帝了。
但帝製在中國存在的年代太久遠、太漫長,以至多少年後,人們腦子裏還是忘不了這一茬。近二三十年,電視裏麵古裝戲開始泛濫,那些古裝戲裏少不了有皇帝這個角色出場,於是乎開口閉口離不開“皇帝”“陛下”,一時之間這個稱呼滿天飛,聽得人們耳朵都生出繭子來。
皇帝作為一個全稱性名詞,始於秦始皇。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掃滅六國,統一中國,自認為建立了亙古未有的一件大功勳,便想到要給自己封一個前無古人的稱號。他這樣說:平定了天下,臣服了各國諸侯,不能再和以往那樣稱王了,一定要有一個新的名號,否則不能顯示出鄙人的豐功偉績。他的想法剛一冒頭,底下拍馬屁的大臣有的是。丞相王綰、禦史大夫馮劫和廷尉李斯共同上奏,建議把傳說中三皇五帝位號中的“皇”字和“帝”字,毫不謙虛地統統拿來,歸到嬴政名下,於是乎,就有了“皇帝”這個名詞。由此可知,“皇”和“帝”原本雖然意思相差不多,但在秦始皇之前,卻是兩個不同的詞。而秦始皇之所以叫秦始皇,意思就是“大秦帝國第一任皇帝”。
大秦帝國雖然由於實施暴政,二世而亡,成為中國曆史上短命的王朝之一,但皇帝這個名詞卻延續下來,傳承不息。不過民間有一句俗話,叫“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也就是說,在同一個時間段裏,皇帝隻能有一個,不能多,否則就壞了規矩,亂了套。
皇帝是至高無上的君主,他自命為天子,也即天老爺的兒子,因此他便擁有無上的法力和權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聲色犬馬,吃香喝辣,頤指氣使,耀武揚威,任誰都沒有當皇帝的人更牛、更拽、更顯擺,因此皇帝這個位子自然也就成為人們垂涎三尺的對象。
崗位隻有一個,想上崗的人卻很多,這就難免會引來麻煩。麻煩的主要表現就是,凡是有那麽一份野心的人,就會想方設法把自己抬到那個位子上去,把別人擠下來。
為了防止這種容易引起動亂的現象發生,古人在麵對皇帝交接班的問題上想了很多辦法,其中有禪讓法、兄終弟及法(就是哥哥死了由弟弟繼位)等等。而一個最有效也最為近人熟知的辦法就是宗法製——通過嫡長子繼承製,限定有資格繼承皇位的隻能是一個人,其他人除非在嫡長子死亡或其他無法繼承王位的情況下,才能按血緣關係的遠近排隊來遴選出皇位繼承者,不得隨便插隊。
君王交接班體製中的禪讓製,據說實行於堯舜禹的時代。那個時代帝王的覺悟特高,見到能力水平不亞於甚至超過自己的賢人,巴不得趕快把他請到寶座上來,好讓自己退休。不過後來有人懷疑,堯、舜的禪讓傳說,隻是一種愚民宣傳,實際上堯、舜和禹之間都是通過血腥的權力爭奪來實現政權交替的。比如,成書於戰國時期卻一直不為正統史學家所認同的典籍《竹書紀年》中有這樣的記載:“舜囚堯於平陽,取之帝位。”還說:“舜囚堯,複偃丹朱,使不與父相見”。丹朱是堯的兒子,研究者認為,舜之所以在囚禁了堯之後還要控製丹朱,是不滿堯破壞部落製度企圖傳位於兒子而采取的政變行動。至於禹的繼位同樣存在著激烈的爭奪。戰國時期的韓非子就這樣說:“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揭露出皇權更替、朝代輪換當中的血腥一麵。
我以為,真正的禪讓製應源於原始氏族社會的首領推舉製,以後隨著生產力不斷發展、私有製不斷完善而逐漸衰微。堯舜時代中國已逐步進入私有製社會,隻是私有製尚未完備,帝王傳承製度也未形成固定模式,即使有人采用暴力手段奪權,由於不符傳統,也要假借禪讓的名義,因此,禪讓製便成為後世儒家津津樂道的王位接交製度的美好傳說。
話說回來,美好的傳說雖然是傳說,後人的懷疑畢竟也隻是懷疑,誰也沒親眼見過堯、舜、禹之間的權力交替過程,也就無法做出無可辯駁的結論。
至於兄終弟及的規矩,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其源頭應當稍晚,始於父係社會的原始部落時代,但私有化程度應比禪讓時代高。
嫡長子繼承製(中國曆史上的王朝中,唯有滿清王朝不搞嫡長子繼承製,而是“傳賢不傳長”,乾隆皇帝曾批判嫡長子繼承製“尤非確論”,還舉例說,如果唐高宗和明太祖最初就選擇李世民和朱棣做接班人,曆史上便不會有玄武門之變和朱棣靖難的故事發生)是私有製成熟時的一項製度,也是真正進行了周密而嚴格設計的繼承製度。這一製度的好處是繼承者排序明確,按親疏遠近和先來後到兩項原則,操作簡便明了,不可有絲毫紊亂,不過其弊端也顯而易見。比如說,規矩既然是人定的,人當然也能夠破壞它,隻要有足夠的本錢和膽量,渾水摸魚、搶班奪權、刀兵相見、捷足先登的便大有人在。
於是,為爭奪皇位而產生亂子直至搞到殺人盈野的現象也就比比皆是。
我們將這部書定名為《血染的王冠》,就是想集中描述一下中國曆史上皇位(王位)繼承過程中的這一類現象。
按照王位繼承的製度設計,有序接班是為常規現象,而搶班奪權的行為屬於非常規現象——我們之所以不把它稱作非法現象,是因為中國有一句古話,叫“成者王侯敗者寇”。通過非常規手段獲得了政權、當上了皇帝的人,他的繼位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旁人罵他“亂臣賊子”也好,搶班奪權也好,都成了馬後炮,不管用了。而且,王權或皇位由搶得來而非由繼承得來,往往表明搶奪者比起被搶者有著更強悍的意誌和更聰明的頭腦,當然也包括更強壯的肌肉和更殘暴的手段,這類帝王在治理國家時也往往比常規接班者顯露出更加出色的才幹來。
下麵,還要嘮叨幾句。
皇帝這個詞兒,是到秦始皇這兒才有的。可是在秦始皇以前,他幹的這份工作就已經有了。以前不叫皇帝,自有別的叫法。比如有叫王的,有叫天子的,有叫天下共主的,有叫國君的……秦始皇在自稱皇帝之前其職務就叫做秦王。
曆史上,獲得皇帝名號的據說有四五百人(國內一位專家說是492人,而柏楊先生統計是559個),如果加上此前的什麽王呀、國君呀之類的,那就不可勝數了。這些帝王中,通過常規途徑獲得權位固然不少,但非常規途徑奪得政權的,也絕非個案,而是數量多多,讓人觸目驚心。有人做過統計:僅僅從史書上查閱到的宮廷政變就達兩三百起(當然包括失敗的),還有許多名義上是正常交接班,實際上卻暗中搗鬼的不好統計在內。
這樣看來,常規和非常規到底哪種屬於常態反而不好說了。
因此,看似耀眼的王冠、象征著無限威嚴和無尚榮耀的王冠,實際上沾滿了猩紅的鮮血,它是血泊中綻放的一株傲慢的花朵,它上麵的每一粒珠寶、每一根冕旒,都映射出血色弧光。
本書選擇曆史上最典型的一批事件進行描述,旨在通過對曆史事件的回溯,讓讀者感受一下皇位傳承中驚心動魄的場麵,並由此從某個特殊的角度去探知曆史的走向。
曆史的河流盡管滔滔不息,一直向前,但也往往因權力爭奪和權力更替而不時遭遇曲折——這一點,是讀曆史時不能不加以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