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茫茫宇宙,冷酷如鐵,黑暗如漆,腥穢如血;當滄海橫流,冰淩泛濫,國家滿目瘡痍;當魔鬼在眼前跳舞,天空中飄滿了死者的倒影:這樣的世界憑什麽而存在?憑什麽?惟有毀滅,在毀滅中才能求得重生,才能救黎民於水火之中。近現代處於茫茫風雨中的中國,有著這麽一頂頂脊梁,他們抱著“當今之世,舍我其誰?”的豪氣,他們用自己的努力強扛著搖搖欲墜的中國,扶大廈於將傾,硬是把中國給穩穩地保持了下來。這其中,就有一頂脊梁,叫陳正人。
陳正人,原名陳林,1908年出生於江西遂川縣盆珠鄉一個即將破產的小地主家庭。父親陳治安,在陳正人八歲時就患病去世了。從此,陳正人和母親受盡豪門紳士的欺壓淩辱和惡霸地主的敲詐勒索,家境日益貧困,這深深影響了陳正人,他後來在《自傳》中寫道:“我幼年起受著封建的舊社會各種壓迫,我痛恨封建舊教育、舊勢力,痛恨著舊社會。”
1922年秋,十四歲的陳正人從偏僻的鄉下來到縣城的五華高等小學,目睹了一樁樁衙門官吏敲詐鄉下佬,豪紳不勞而食、盛氣淩人、無惡不作的罪行和同學中貧富懸殊的生活,逐漸認識到了半殖民地半封建性質下的中國人民的苦難,他痛苦著,他憤恨著。救國救民、改造社會之心便逐漸深植他的心田,他上下求索著,如饑似渴地汲取著《獨秀存文》《胡適文存》及蔡元培的《勞工神聖》等新思潮書籍的營養。他認識到“社會的改造,須聯合些有誌之士”,於是聚合一些進步同學,結成兄弟,訂為金蘭。有一次結拜十三兄弟,在編金蘭譜號碼時,慷慨激昂地說道:“今日中國受盡淩辱,我堂堂炎黃子孫豈可被迫挨打?振興中華乃我等義不容辭的責任,讓我們聯合十三英雄,為我亞洲謀改造!”其拳拳赤子之心,真是可佩可敬!
1924年,陳正人考入省立第六中學,接觸了《新青年》《中國青年》《響導》《覺悟》《三民主義》等進步書刊,“前三個刊物好像是專為我而寫的,它解答了我心裏一向要求解答的家庭、生活、社會各方麵的問題,並且引起了我對政治問題很大的興趣。”1925年11月25日,陳正人加入共青團,次年春轉為中共黨員。從此,他開始了一個職業革命家的政治生涯。
隨後,陳正人積極參加了吉安各界聲援“五卅”運動,並負責吉安學生和工人的組織工作,親自起草了《痛斥江西督辦方本仁的公開信》,並因此遭到通緝。1927年春,遂川縣召開了各界反英反奉大會,打土豪、除劣紳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他領導農民群眾與土豪劣紳作鬥爭,強製其減租減息,廢除租押,交出“公產”,提出“一切權力歸農會”的口號,使農民協會成為農村中的權利機關,並且還成立了農民赤衛隊。他還親自帶領群眾捉拿遂川縣的反動縣長許乃猷,“你們想幹什麽?”許乃猷甚是驚恐。“哼,你為偽政府賣命,欺壓百姓,壞事做盡,你的快活日子已經到頭了!”陳正人帶頭綁住許乃猷,將其遊街示眾,大快人心。
自古至今,大抵先有非常之誌,然後才有非常之人,然後才有非常之事,其後才有非常之名。陳正人那“為我亞洲謀改造”的誌向,可謂非常也;而他前麵的事跡,如果還稱不上非常的話,那接下來的在“萬安暴動”中的貢獻,則可以成就他的非常之名了。
1927年的“4·12”反革命政變後,遂川反動豪紳死灰複燃,不斷製造著反革命血腥事件。6月,陳正人被迫離開遂川,前往萬安羅塘灣與曾天宇領導的萬安農軍會合,任中共萬安縣委宣傳部部長、暴動委員會委員及萬安農民自衛軍政治指導員,參加組織和發動萬安暴動。由於敵我力量懸殊,萬安農軍前後三次攻打萬安縣城都未克,戰士們的士氣有些低落。“同誌們,自古邪不勝正,今日我們雖暫時遭受失敗,但最終勝利絕對是屬於我們的!”陳正人用他的決心鼓舞著戰士們。隨後,為配合萬安暴動,毛澤東領導工農革命軍於1928年1月5日占領了遂川縣城。“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不是暴動成功,就是我們戰死沙場!”出發前,陳正人慷慨陳詞道。8日,他與曾天宇等組織軍民四萬餘人,分四路直搗萬安縣城,衝鋒殺敵的呐喊聲響徹雲霄,敵軍聞之膽寒,且又攝於鄰縣遂川已被毛澤東率領的工農紅軍攻克,早已無心固守,紛紛棄城而逃,萬安暴動終於取得了勝利。萬安暴動的勝利,給予了蔣介石“4·12”反革命政變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有力打擊,動搖了他剛剛粉墨登場所建立起來的法西斯反革命政權的基礎,推動了江西各地農民鬥爭運動的進一步深入發展,被譽為“全省蘇維埃革命的信號”。曾天宇、陳正人等領導人的組織才幹受到的共產國際的一片讚揚。年僅20歲的陳正人,就已成就了非常之事,擁有了非常之名。
1928年1月,陳正人被調回遂川,任遂川縣委書記,領導全縣農村迅速掀起打土豪、鬥劣紳、建政權的熱潮,幫助毛澤東打開遂川工農革命的局麵,為工農紅軍進軍井岡山奠定了堅實的基礎。2月初,陳正人隨毛澤東率領的工農革命軍回師井岡山,在改造“袁王”部隊,開展打土豪、分田地及保衛根據地政權運動中都作出了重大貢獻。
“疾風知勁草”,在最困難的時候才最能體現一個人的信念有多麽堅定,意誌有多麽堅強。曆經苦難侵染的執著的赤誠之心才是真正純潔的翡翠,經曆磨難洗禮過的信念堅定的靈魂才是真正晶瑩的珍珠!自古至今,有多少豪傑在苦難麵前走向了沉淪而從珍珠淪陷為了沙礫啊!而陳正人,卻是一粒真真正正的珍珠!
1929年1月,湘贛兩省敵軍向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發動了第三次“會剿”。為了粉碎敵人的“會剿”,從外線打擊敵人,1月14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主力離開井岡山,向贛南閩西進軍。此時,已是湘贛邊界特委副書記的陳正人,領導邊界各界黨組織,積極配合留守的紅五軍,展開了頑強的鬥爭,他與彭德懷、滕代遠等留守井岡山,立下誓言“誓死保衛井岡山!”。26日,湘贛敵軍以6個旅18個團的重兵分五路向井岡山根據地發動進攻,彭德懷、王佐、陳正人等人率領留守部隊與敵人血戰三晝夜。29日,湘敵偷襲黃洋界哨口,繼之八麵山、桐木嶺等哨口先後失守,至此反“會剿”失利。陳正人大膽沉著地指揮群眾撤退和堅壁清野,直至群眾撤離後,才與彭儒、王佐農一起向深山老林中轉移,以甩掉追尾的敵人。時值隆冬,大雪封山,而“會剿”軍搜索不斷,整個井岡山充斥在白色恐怖的殺氣中。
是生存還是毀滅,就在不可預知的一瞬之間。可陳正人,真正的豪傑,堅決地行走在生死的懸崖邊,沒有退縮,沒有畏懼。既然早已把生命獻身給了革命,那犧牲隻在談笑之間罷了,而又何需退縮?“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為國家、為千千萬萬處於水深火熱中的黎民而獻身,又何需畏懼?抱著犧牲之念,他們堅持著、奮鬥著。隨後王佐農回了遂川,隻剩陳正人和妻子彭儒。看著妻子跟著自己受苦,而且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陳正人滿心酸痛。“我對不起你啊!”他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愧疚了。“別這麽說,正人,咱們為革命而受苦,值得。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彭儒也深明大義。“可結婚時,我窮得沒被子,沒床,你穿的是打著補丁的舊衣服;結婚後,我也讓你受苦,冬夜裏寒風凜凜,我卻隻能在地上鋪一層幹稻草,在被套裏塞些幹稻草來給你禦寒,我還記得你常常被凍醒啊;現在,我又讓你命懸一線,我,我真覺得對不起你啊。”“不,正人,我們是雖苦猶樂:結婚時,你沒看到我那充滿幸福的笑臉嗎?被凍醒,你鼓勵我,陪著我,我感到無比溫暖;現在為革命而淪為此,我並不後悔。你要知道,你那顆堅強的心,那顆為國為民的心,是我最大的安慰啊。”妻子竟這麽體貼自己,陳正人深為感動,更加堅定革命的信念。他們踏積雪、宿岩洞、蓋樹皮、吃野菜,雖萬般艱辛,但相濡以沫,鬥誌不移。這真是偉大的夫妻,偉大的革命者!最終,他們到達了荊竹山,與荊竹山的黨支部組織一些群眾,並出山收容了一些被打散的部隊戰士,恢複了遊擊隊。後與寧岡縣委書記何長工領導的遊擊隊會合,逐漸恢複了邊界特委工作。不久恰逢蔣桂戰爭,便乘機組織遊擊運動,收複了井岡山。
此後,陳正人被調任贛西南特委北路行委書記,轉戰湘南,曾在王明“左傾”教條主義者於江西蘇區掀起的一股所謂反對“鄧、毛、謝、古”的鬥爭中蒙受冤屈,也曾患重病險些喪身,但始終都信念堅定、矢誌不渝,如其於1936年潛伏在湖南宜章縣期間作的“國事險危誰作主?欲效班超誌已堅”、“南天漫道逞腥風,北鬥高懸照太空。壯誌淩雲終有日,盛花時節定重逢”。此情此誌,至純至堅,感人肺腑,不愧為豪傑壯士!
當年的中國是一片荒原:“如雨的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熱血”。這是一個大的時代,不在血泊中重生,就在血泊中死亡。中國需要新生,就需要脊梁,需要拚命硬幹的人,需要為民請命的人,需要堅定信念、艱苦奮鬥的人,需要像爐中煤一樣為了偉大的誌向而燃燒的人,這樣才能從荊棘中開辟出道路來,才能從黑暗中尋覓出光明來。人間正道是滄桑,那被暴風雨所打擊著的土地,在呼喚著脊梁降臨中國。而陳正人,正是這麽一頂堅強有力、勇於付出、不畏風雨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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