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高四——高考其實就是那麽一回事

和尹璐鬧別扭

　　為了要對得起寧寧老師的教誨，我把卷子重新做了一遍。大概是因為寧寧老師字字鏗鏘的25分鍾和後來很認真地做了一份卷子，那天回家後，我一躺到床上就睡著了。早上起來的時候，我一直都不動聲色，就等著尹璐怎麽給我交代昨天晚自習的事。尹璐拖拖拉拉的，剛洗完頭，頭發都還沒有吹幹，又嚷嚷著找不到她那紅色的發卡了。大概是頭一天睡得比較早，早上一起來就覺得肚子餓得不行了，就先跑下樓來吃飯。我拿起筷子正準備吃的時候，楊樂竟然主動講話了：“怎麽今天就你一個人，她呢？”我正想著我好像在哪見到過她的那個紅色發卡，聽到聲音，抬頭看到楊樂正看著我，一時竟然語塞了。喝了一口稀飯，才晃過神來：“哦，她頭發長，在上麵打理頭發呢。”我東張西望地剝著雞蛋，心想：主動開口和我們說話，這還是頭一次呢，一句應該就是他的極限了吧。我又專心吃著我的飯，平時和尹璐下來得比較晚，因為怕早讀課來不及，都是十分鍾之內搞定。今天下來得那麽早，還要等尹璐從上麵下來，我已經計劃好用五分鍾來剝這個雞蛋。“你都不用打理嗎？不是說女生都愛美嗎？”楊樂冒出這第二句話時，我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額，我頭發比較短，不用打理。早上起來就洗個頭，擦個臉啊，我主要是這張臉比較費勁，因為長了很多痘痘，要搽祛痘的藥，現在秋天，還要保保濕。有時候也會愛慕虛榮地擦些遮瑕膏，就是遮住痘痘痘印的，看起來臉會白一點。（我是突然想到那天第一次擦那支有遮瑕效果的防曬霜，把臉擦得那麽白！匆匆忙忙的自己還沒發現，記得他那天看到我還特意又抬頭看了第二眼。我逮著這個機會小小解釋一下。）”

　　“哇，還是你們女生比較麻煩，我都很快的。起來到下來吃飯差不多隻需要……五分鍾。”

　　“你天生麗質啦！尹璐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對你讚不絕口呢。”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他又不出聲了。約摸一兩分鍾之後，他看看阿姨家的鍾：“她，還不下來？要遲到了吧。我先走了啊。”“嗯，bye bye……”雖然就是短短的幾分鍾的交流，但是我最起碼知道他是會主動和人說話的。我真想告訴他：以後如果天天都像這樣，像一家人一樣，吃著飯，想到什麽就聊點該多好！尹璐下來的時候，時間還來得及，我讓她慢慢吃。我吃好了飯，去陽台上站著，突然發現下雨了。“你快點，我上去拿傘！”走到樓下時，才發現楊樂等著想向外婆借傘，外婆卻遲遲沒有開門，外婆可能很早就出去了。

　　“我們家隻有兩把傘了，不如我和尹璐一把，然後你一把。”我們一路走著，聊到關於晚上熬夜的話題時，他也跟上了我和尹璐的說話節奏。

　　“我晚上不太熬夜，睡得不是很晚，你們倆都很晚睡嗎？”

　　“我昨天睡得比較早，尹璐應該過了十二點睡吧！”

　　尹璐看著我：“我昨天過了一點才睡。”“那麽晚，昨天回家還要做什麽作業嗎？”

　　楊樂從來不熬夜，對我們熬夜都怎麽複習，複習什麽顯得比較感興趣，湊過頭聽尹璐揭開謎底。“壯肥，我也不想那麽晚睡，你昨天不是睡得更早嗎？你打呼嚕，我睡不著覺。”我一下子臉就紅了，一直紅到耳後根。

　　“我打呼嚕，可能昨天太累了！”

　　楊樂不知道我們在一個房間睡，表現得挺疑惑：“你們在兩個房間，還影響得到嗎？”

　　“我們感情好，更喜歡睡在一起，就沒有分房間睡。”我心裏真是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當著楊樂的麵，感覺很受羞辱。畢竟我是女生啊，怎麽好意思被人知道我打呼嚕呢！又要在楊樂心中留下醜惡形象了吧。況且我真的打呼嚕了嗎？會不會尹璐做夢啊。我心裏真是恨死尹璐了。隻是尹璐這個少根經的性格，根本沒有考慮和覺察到我又有多尷尬。還好楊樂倒是大方的接了一句：“是平時不注意休息，太累了吧。”尹璐可是全然把我的情緒給我忽視了，盡然還意猶未盡的說：“真的很大聲啊！折騰得我過了很久才睡得著。”到學校的時候，雨一直在下，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我們商量著讓楊樂把那把傘拿著，我和尹璐中午回家還是可以撐一把傘。坐到位子上的時候，我和尹璐一人濕了一邊。身上衣服濕濕的，覺得手腳移動的時候，都有水珠在隨著搖擺，那把雨傘還不識主人心的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一邊濕一邊幹的衣服和地麵真是讓人覺得難受極了。三節課過去了，雨下得有點越來越小了，覺著周圍不再那麽濕漉漉了，讓人稍微提起點精神。

　　劍媽睡了一覺起來，開始抱怨下雨的天氣：“這雨昨天晚上三點多下的，我住的房子上麵不停的漏水，我擔心被淹死，後半夜都沒合過眼。”

　　“劍媽，說的好像你住的是茅草房似的，漏水和淹死，你就誇大事實吧！”

　　三媽今天在我們的襯托下倒是顯得格外神清氣爽。“我穿著雨衣來的，所以幸免遇難，哈哈，真是佛主庇佑，樂哉，樂哉！”

　　“三媽，沒聽過歐陽修的教誨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我們大家這麽無精打采的，你還樂呢。”尹璐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那我現在開始謹記歐陽修的教誨，開始為民分憂，你，這是何病啊，哈欠不斷？把病因說一下，待為娘回家路上替兒走訪名醫去。”三媽若有其事的，把眼鏡帶上，真的拿出一張紙上下排的寫上“病症病因”四個字。

　　“壯肥打呼嚕！”果然，我本來還奢望尹璐現在這麽睡眼惺忪的，能忘記這回事呢！沒想到這麽多人在旁邊，她硬是要將羞辱我進行到底。“喂，尹璐，會不會是你聽錯了？這棟房子隔音效果特別差，說不定是隔壁那家人。”尹璐揉揉眼睛：“你逃不掉的，確實是你。”她像是越來越清醒了。我總覺得麵子上有點過不去，而且周圍人那麽多，真希望尹璐能夠不要那麽大大咧咧，口無遮攔的，怎麽就不能給我個台階下呢！三媽配合著尹璐在紙上寫著：病症，夜不能寐。病因，同床的胖閨女打呼嚕。大家都被三媽逗笑了，我心裏卻開始有點生悶氣了。雖然大家都沒把這當一回事，我心中卻不停的抱怨尹璐作為朋友太不體貼。“這節課講詩歌賞析，同學們把講義拿出來。”一直到看到語文老師進來的時候，大家才停下了剛剛的話題。

　　“這雨已經連著下了3天了，衣服好不容易才幹。小楊（指代我和楊樂倆人），小呂，等下把衣服拿上去。”房東阿姨抱怨著外麵的天氣。這樣的控訴是很容易引起附和的。外婆說她曬的梅幹菜現在也隻能放在屋子裏了。阿姨和外婆這對婆媳很默契地抱怨著雨天的不便利。現在如果有不識相的人還敢說“雨天是浪漫的，牽著手打著傘在雨中漫步”，這對婆媳肯定要氣瘋了。是啊，自古人們對雨天褒貶不一。有在瓊瑤筆下煙雨蒙蒙的愛情故事，當初要不是何書桓在雨中對依萍將追求進行到底，他怎麽能打動依萍的心呢？可是我們語文老師這幾天上課幾次講到哽咽，氣憤得搬出了好幾篇古文來叫我們背，仔細揣度才發現每篇都有著“洪水”、“旱澇災害”、“治水”。當然，事情總有前因後果。原來他某一很要好的樂山一中同僚因為地麵太滑，還有積水，在因公駕駛過程中不幸出了車禍。車禍當天，這個世界上就又多出了一對無依無靠的母子。開追悼會的日子定在今天，正值秋末冬初的時候，整個樂山一中連樹上的葉子都驚動了，落葉掃地的景象讓人甚感悲涼。校長在追悼會上承諾一直到大學畢業，孩子的學費都由他個人出。這麽感人的舉動，這麽偉大的校長讓正在高四苦讀的的我們覺得身在這片屋簷下，驕傲無比。一頓飯下來，我，尹璐和楊樂議論著這位偉大的校長，似乎在心中建立起了一種感情的同盟：校長，你真棒！

　　“我把傘忘在教室裏了，糟了。”是等到要去學校的時候我才發現的，倒是不擔心傘會沒了，樂山一中的淳樸校風對人和物有著同等的保障。但是糟的事情是要我和尹璐兩個人用一把傘，然後肯定有半邊衣服會被淋濕了，想到雨水要在我倆身上放肆流淌的下午，不禁打一個冷顫。

　　這兩天對尹璐揭發我打呼嚕的事耿耿於懷，韓逸昨天看著我，還說：“壯肥，你還好吧？你看看你，額頭上寫著兩個字：怨氣。有什麽事說出來啊。”

　　連韓逸都貌似對我體貼有加，關懷備至，尹璐這位肇事者還心安理得的天天哼著歌上學。天氣已經有幾分冬天的涼意了，我出家門前還加了一件線衫。尹璐個子比我高些，所以她撐著傘。才走了20多米，我左邊的袖子就已經濕了一大半，還有幾滴水順著線衫往裏滲：“尹璐，你把傘打過來點啦，我這邊袖子都濕透了。”尹璐把傘往我這邊移了些：“你看，我的袖子也是濕的。”我心思一下子敏感起來：尹璐心裏肯定在想我的傘自己忘了帶，還連累了她。

　　“你也有沒帶東西的日子啊，你還記得那次講義你都沒帶，為了不影響你看，我一節課都沒敢在上麵寫筆記，還是下課的時候找楊淩淩的筆記補的呢。”

　　“我可什麽都沒說啊，你這是發什麽牢騷呢。”

　　“你把傘給自己遮的更多，我連褲子都開始濕了。”

　　尹璐也有點鬱悶了：“你又不是小孩子，這個還爭，我也濕了不少。”

　　“可是我穿的是線衫，會往裏滲水，你拿過來點不行嗎？”

　　“又不是我叫你穿的，我的衣服就是密不透風的是吧！”

　　“那你把傘撐高點，這邊低得都快碰到我頭發了。”

　　尹璐往我這邊瞧了瞧：“你個子更矮些，我比你高都沒覺得傘撐的低。那你來撐！”我接過傘柄。心想，尹璐長得高點還有優越感了啊，這麽明目張膽的攻擊我的身材！

　　“你這樣撐就公平了啊，你看看。”她把衣服角拽過來給我看。

　　“那你看到，我現在放過來了啊。很公平，一人一半。”

　　“你能保證手就定型在這個位子，一動不動嗎？”

　　我的火越來越大了：“尹璐，你不能這樣啊，你本來就比我瘦！”

　　“那你把手抬高點，這樣撐得太矮了，我頭都是彎著的。”比起尹璐來，我是更矮些，更胖些。可是我這麽努力身材到現在這樣多辛苦啊，想起在房間呆一天不敢出來因為怕看到食物就想吃；想到一不小心吃得太多肉了跑到廁所去摳著吐出來；想到晚上繞著操場跑步累得堅持不下來時一個人暗自流下的眼淚。我看著尹璐，有著生下來不愁被嘲笑的身材，所以睜眼閉眼都看不到別人的過去嗎，所以張嘴閉嘴都不用思考別人有過的痛嗎？我把傘扔在地上，就先跑去學校了。一下午，前兩節課，數學老師發了一份卷子說是作為小測驗，剩下的兩節課我和尹璐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堅定了信念：她要是不先向我道歉，就再也不理她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了這種不良的習慣：做一道答案不確定的題目，不經意間看到一件事，突然有了一個想法第一時間都想向尹璐說。一句話都不說的下午讓我透不過氣來，覺得憋得慌！我真後悔沒有聽我媽的話，有想法的時候或發生好玩的事以日記的形式記下來，弄得現在對她這麽有依賴性。放學的時候尹璐一副沒事的樣子，還很認真的和二媽討論一道數學題。我越看越氣：是不是朋友啊，怎麽隻有我會因為吵架而生氣，怎麽我對友情的依賴那麽深甚至已經把這種依賴作為一種習慣，怎麽尹璐還能當著沒事一樣繼續討論題目，開玩笑呢？而且受委屈的還是我，又被大家知道我一個女生打呼嚕，又被尹璐打擊說我矮。我沒等她就先走了，在房東阿姨那吃了飯，然後等尹璐回來的時候，我也不聞不問的抱著書先回學校了。

　　晚自習的時候，蛋蛋老師已經把下午做的數學卷子發下來，看著躺在桌子上的卷子：尹璐130，我才112.“怎麽她還能那麽認真的做卷子，怎麽她是沒有感情的嗎？”我很難過的喃喃自語。三媽問我：“怎麽回事啊，胖閨女。你的數學不是都是前幾名的嗎？這次我們班上有二十個120分以上的。”我怕氣得傷及無辜，頭也沒回，三媽也就不再繼續說了。我長歎了口氣：有點無奈。整個晚自習，胡思亂想了一晚上，而這番胡思亂想的最後一句就是：我又浪費了一整個晚自習。晚自習結束的時候，我收拾好東西，很快就跑得沒影了，我故意消失在尹璐前麵，想讓她看清楚，我一個人過得更是自由自在。

　　快要出校門的時候，突然被叫住了。

　　“壯肥，等等我。”回頭一看，竟是管瑤。“怎麽今天就你一個人呢？”我再也忍不住了，哭個不停。剛剛下晚自習，校門口很多人。管瑤拉著我：“別哭了，這裏人很多，會有人笑你的。”這哭哪是說停下來就能停下來的，我稍稍把哭聲降小了一個幅度。可能是憋了一個下午，我看著來來往往的人都已經麻木了。“是不是和尹璐吵架了？”我點點頭。管瑤拿出一張餐巾紙，“那我們在這裏等尹璐好不好？等她出來，把事情說出來就沒事了。”我這才意識到不能在這裏哭，不然尹璐就看見了，韓逸和彥臣也會看見的。我好不容易忍了這麽久不哭，就是因為看著尹璐那些沒感情的舉動，我絕對不能先哭，憑什麽她吵完了架，那麽逍遙自在，我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那兒哭個不停？“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我擦了擦眼淚，往門外走，管瑤幫我拿著書，就跟在我旁邊。我一直低著頭走，沒走幾步，手就撞到了一輛自行車。痛得我抬起頭，真想把這輛沒有眼力勁的自行車大卸八塊。竟然是黃然，他扶著自行車，看著我哭紅的眼睛。我是真希望他當時看我的眼神裏能夠流露出一點點疼惜，隻要一點點，可是他看著我，自己也一臉煩心的表情。

　　一時間，我的頭腦裏裝著無數的委屈：如果當時不是為了和尹璐在一個班學習，我可以不用求我媽幫我換班；如果不用換班，我現在就可以和黃然一個班了；如果可以和黃然一個班，日久生情就可能發生得理所當然了。我的腦子亂哄哄的胡思亂想。管瑤陪著我，一路上，我一句話也沒說。管瑤對我的印象都是和尹璐在一起嘰裏呱啦一張嘴就說個不停的我，她期待著我說些什麽，比如說就像我和尹璐吵架的理由。我也很想向這個以善良單純為標準樹立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的女孩大肆抱怨，我甚至巴不得把事情說成：尹璐是個冷血的女魔頭，我是個珍惜情誼的天使，然後我想把她踢回地獄……我什麽都沒說，因為我那時想說的，是一堆很長很雜亂的話。

　　“不如你先到我住的地方吧。反正我住的地方和你們家也不遠，你等消氣了就回去。”我很是感激的看著管瑤。管瑤住的地方，是一棟看上去有點破舊的兩層樓的小房子，她租了一樓的一個房間。房間的窗戶麵對著的是一個空蕩蕩的小院子，這時還是初冬，吹在玻璃窗戶上的風發出“嘭”“嘭”“嘭”的聲音，感覺像是一二月份從冰城哈爾濱吹來的一陣寒風。

　　管瑤讓我坐在床上，她麵對著我坐在一條長板凳上，看著她靜靜的坐在那裏，她沒有一個勁的追問我“怎麽了，和尹璐為什麽吵啊？”她隻是很關心也很擔心的看著我，仿佛在對我說：你難過就哭吧，但是別哭得太急了，對身體不好。如果心裏不舒服，想說出來，我已經做好了傾聽的準備；如果不想說，我就坐在這陪陪你，等著你心裏舒服點。我還是止不住地又哭了，可是這次是因為感受到了那份溫暖。就在那一刻，我一下子開始體會到了自己的心情。我的心裏好像有一份很難滿足的孤獨感，真希望有個朋友是能夠就這樣靜靜的陪著我，傾聽我的幸福和悲哀。可是矛盾的是，在我心中還潛藏著一份由以往生活帶來的自卑感，它像是一座正在休眠的火山，因為現在大多數的愉快心情，大部分時間它都在休眠，偶爾爆發的時候，讓我很怕和別人去交心，很怕關於自己的一切被徹底地暴露在別人的視線裏。哭了快40多分鍾了，我覺得有點渴：“管瑤，我想喝水。”管瑤不但給我拿了水，還給我拿了些吃的，是她自己家做的地瓜幹。我大吃大喝一頓，心情一下子覺得舒暢多了，就把吵架的原委慢慢道了一番。管瑤安慰了半天，忙著勸我別生氣了，又忙著替我分析尹璐的心情。我突然的，覺得今天是有意義的，因為我知道了兩個道理：第一，我是幼稚的；第二，坐在我對麵的這個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我回去會主動要求和好的，今天是不是挺耽誤你的時間的，你什麽都沒做成。”

　　“不會的啊，記住，其實尹璐不是冷血，隻不過她可能裝出一副冷酷的樣子。我剛認識她的時候，也覺得她冷冰冰的，可是熟了就知道不是的。你和她玩得那麽好，應該更了解她。”

　　已經十一點四十了，我敲著門：“尹璐，開門。我回來了。”敲了幾分鍾的門，裏麵沒有任何動靜，我就掏出鑰匙，自己開門進去了：裏麵沒人。怪了，尹璐去哪了？到十二點半的時候，我有點著急了，決定跑出去找尹璐。剛把門打開，就看見了尹璐正好上來。

　　“壯肥，你去哪了，你嚇死我了。這麽晚了，我還拉著楊樂一起找你，明天你還要好好感謝人家楊樂了。”

　　我看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不生氣了。這次都怪我。”

　　“壯肥，你不生氣了！你到底氣什麽啊！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了呢，你到底去哪兒了啊，我在家等到十點半，就出去找你了，足足找了兩個小時。”看到我嬉皮笑臉的，看得出來尹璐倒開始有幾分惱火了。一進門，她把床移回她自己房間，房間門也很大聲的被鎖起來了。有那麽一刻，我是想放棄道歉的。但是看著牆上的鍾：從十點半到十二點半，尹璐找了我那麽久……

　　我不停的敲著尹璐的門：“尹璐，開門啊。”

　　“你別敲了，我睡了。”

　　“別睡了，尹璐，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尹璐給我開了門，我看到她也哭了，心裏覺得也挺對不起她的。“尹璐，我剛剛去了管瑤家，她安慰了我一番，我就想通了，覺得自己的行為太幼稚了。但是，你知道，一個人想事情，會很不理智，也會很極端的啦，你下午和晚自習都不理我，我自然就進入思想誤區了。我現在想通了，你別生氣。”

　　“壯肥，你下回有什麽事就講啊，你好端端的把傘一扔就跑了，你以為演電視劇啊！我沒生氣啊，就是找你找得太累了，那麽晚了，外麵又黑，我也是會不安全的。”尹璐一副臭美的表情。

　　“嗬嗬嗬嗬……你搬回來睡吧，你才是演電視劇呢，沒事就鬧著分房睡，搞分居啊！”

　　“我今天就在這裏睡了，明天再說吧！”我拉著尹璐不放手。“那我和你一起睡。”

　　“我這是單人床，兩個人睡很擠的，擠得難受，你過去睡吧，我真是太累了，不願挪了，我沒生氣了。”我沒說話，直接就躺在她床上。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沒反應過來是自己睡在尹璐房間。我站在床上找襪子。“喂，壯肥，這個床不能踩的，你快下去。”等我跳下來的時候，尹璐的床就已經壯烈犧牲了。我站著，尹璐從地上爬起來，然後，我們倆都傻笑了好久。“快去叫房東叔叔幫我修修床……”

　　這個星期就這樣過了。我和尹璐在車站等著五點的車。韓逸早上來我們班說要在樂山為了第三次月考好好複習一番，沒了韓逸以100米14秒的速度幫我們跑來搶位子，隻能眼睜睜看著坐滿的車就這麽開走了。

　　“壯肥，不如下個禮拜我們也不要回家了，正好考完試在樂山轉轉。”

　　“也好，是應該在樂山好好玩一圈。”我們正聊著，看到楊樂剛好打完球回家。我們叫住他：“昨天謝謝你啊！你回家吃飯嗎？”他大概是剛運動完，精神顯得格外好，微笑地看著我：“不用謝，你下回可別亂走了。我這個點怎麽吃飯啊，房東阿姨都沒燒好。我把球放回家，然後和阿姨說一聲，出去改善一下夥食。”

　　“阿姨那麽好吃的手藝你還出去改善啊，太不應該了吧！”

　　“嘿嘿，我從高二住過來就每天在阿姨家吃，也有膩了的時候嘛！我先走了。”從學校回外婆家，客車站是必經之路。過了這裏，到外婆家就隻有五六分鍾的路了。楊樂很快就消失得無蹤影了。

　　“壯肥，你真要好好感謝下楊樂。”

　　“嗯，我覺得我們三個現在聊天越來越像一家人了，本來住在樓上的，就應該多照顧下我們後輩嘛！”

　　“我們高四，人家高三，我們怎麽都應該算前輩吧。”

　　“可是從住在外婆家的時間長短來看，我們可是後輩。”

　　尹璐無奈的看看我：“你看看自己這張利嘴，以後可別哭著喊著跟別人說我欺負你了啊，你啊，就是錯的也能說成對的。”

　　我也挺得意的：“喲，這才剛吵完架，你就這麽快奉承我，是不是想修複修複我們破裂的友誼啊。不過，這種東西，有個長期的過程。不是我不給你機會，隻不過，對待這麽神聖的友情，我是不能輕易遷就某些人的甜言蜜語的。”

　　“你真是作家的女兒，這麽能自圓其說。說你和韓逸是兄妹，一點不錯。不過，你還是要技高一籌，畢竟他那結巴的毛病影響發揮啊。”

　　“雖然你還是執迷不悟給我扔糖衣炮彈，省略了業餘，直接把我媽誇成了作家。但是既然和韓逸也是兄妹，我就得盡義務，向他轉述你剛剛的那番言論。”我拿出電話，開玩笑說要打個電話給韓逸告狀。把手機拿了出來，才發現放學到現在一直都關著機。剛開機，就收到管瑤放學時候發來的信息：“楊藝，你們和好了吧，今天看見你們那邊又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了。以後別動不動把事情放在心裏，要時刻保持微笑。看到信息了把尹璐的電話號碼也給我。”雖說管瑤找尹璐不會有什麽急事，但是耽誤了那麽久，我急忙發了給她。才過了幾分鍾，尹璐就收到了短信：“真的很喜歡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可以那麽開心快樂，還能團結周圍的人，所以以後要多關心壯肥哦！”管瑤真是個體貼的朋友。

　　“昨天晚上，你就是窩藏在管瑤住的地方是吧？”

　　我點點頭：“管瑤真不錯。”

　　“你昨天晚上一定添油加醋的把事實說得麵目全非，你看管瑤發的短信，簡直就是間接表明她把你當成了弱者。”尹璐又讀了一遍管瑤的短信。

　　“昨天楊樂和管瑤為了我倆坐了多大的貢獻啊，挺感動的！”

　　然後接下去的等車時間裏，我們進行了限時演講，我的題目是：管瑤是個好人。尹璐的題目是：楊樂是個好人。

　　坐上車的時候，有了幾分困意。MP3一直都開著，睡醒到站的時候耳機已經掉到了地上。再一看尹璐，大概是昨天晚上我們兩擠那張小床都沒睡好。她把臉貼在窗戶上就睡著了。這是我們來樂山一中的第一次吵架，我有點同情我自己，因為敏感，挑起了這場無聊的鬧劇，最後，因為心有覺醒，又主動來平息一切。就像繞著一個圓走了一圈，從起點又走回了原點。但是有幸的是繞著這個圓，我不是空手而回。

　　這別扭的幾天，我很深刻地認識到了朋友的力量：生命的精彩很大一部分取決於以一生中已經遇到或者將會遇到的各式各樣的朋友。你會和朋友A吵架，然後會被B讀到額頭上寫著“怨氣”，接下來老天爺會派C來安慰你，最後又會有D在黑夜中擔心喊著你的名字急切的尋找你的身影。就像連環畫一樣，來回翻著，一切都發生的那麽順理成章。這些畫麵是自己一個人不能完成的故事。

　　關於尹璐，我決定用一個小故事來承認錯誤。

　　有一本連環畫，它的名字叫做壯肥。壯肥遇到人生中最好的朋友是在第五十一頁。在這之前，壯肥也有一係列的朋友，一係列的經曆。突然有一天，壯肥和尹璐吵了一架，壯肥責備尹璐：“你知道嗎，在第23頁的時候，我就因為這塊石頭摔了一跤，之後我就發誓再不要見到它。沒想到你現在竟然把它放在我眼前，觸痛我的傷疤。你要是不給我道歉，我就把你剔出我的故事。”尹璐有點不知所措：“我確實不知道啊，不是說不知者無罪嗎？”沉默……突然有一個聲音問道：“壯肥，現在是第幾頁啊？”“第五十一頁。”“所以，你和尹璐的故事是從第五十一頁開始。前麵那五十頁已經過去了。”

　　“仔細算一下，每次在家呆的時間真的挺短的，你看，星期六傍晚到家，星期天下午就要趕回去。那我們說好了，下個禮拜不要回家了。可是這個星期五星期六第三次月考，要是考不好怎麽辦？”

　　“考得不好你回家也沒什麽用啊，就別讓爸媽操這個心了。”是啊，其實對樂山這個地方，我們都是越呆越有感情了。

　　“我趕來車站的路上還特意買了桂花糕給管瑤呢，我記得她說她喜歡吃。而且，我帶了兩盒很漂亮的糖，從德國進口的，給楊樂表表謝意吧，另一盒給楠楠，小孩子，都喜歡吃糖。”

　　“你是不是在家複習了《中國近現代史（下）》？”

　　我一臉詫異的看著尹璐：“沒有啊，我這個禮拜隻看了政治，沒有看曆史。你有沒有聽到我剛剛說的話？”

　　尹璐一下子笑起來：“我是以為你正好讀到了毛主席提倡的口號：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你現在是用美食虜獲群眾的心，是不是為了下回吵架做準備，快老實交待。”

　　我笑笑：“沒有，怎麽敢再和你吵啊！連蛋蛋老師都看不下去了，跟你吵了一架，數學就隻有112分了。犧牲這麽慘烈，我再不敢了啊！至於給楊樂的糖，這是刻意準備的，你也知道。給管瑤的桂花糕，是真的因為看到街邊有賣的突然記起來。”尹璐歎了一口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啊，我也好買些東西孝敬二媽三媽，還有小眼睛，周路，誌翔，李慧。我也想更進一步的體會這種通過食物建立起來的感情，民以食為天嘛。更何況他們都帶了多少土特長給我們了啊，誌翔媽媽回省城的時候，不是連鴨脖子都叫他媽給我們帶了嗎！”我倒是應該先告訴尹璐的，“嗯，下次記得帶就行了啊，下次我記得提醒你。不過你看看，我不用提醒就自己知道買，因為我吃吃喝喝的時候都想到了集體。你啊，心中肯定是空蕩蕩的，說不定連自己都沒有。”“哈哈……下車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先是把一盒刻成不同模樣的糖送給了楠楠。楠楠捧著做工精巧的糖，看了很久。拿了一個含在嘴裏，又拿了一個給外婆，然後就跑進房間把餘下的藏起來了。他高興極了，說是隻吃糖，不吃飯。盡管這樣，房東阿姨還是感到很高興，一頓飯下來說了至少六句：“謝謝小楊啊！”我的心情也變得格外的好了：看來我原來的決定是正確的，送給楊樂的等他吃完飯上樓了再給他。這盒原本充當配角的糖，一旦送對了人，給送的人和收的人還是帶來了同樣的快樂。一頓飯下來，尹璐就幫我盯著楊樂吃飯的進程。他吃最後幾口的時候，尹璐就用腳碰碰我，然後我們就有預謀的和楊樂在同一時間上了樓。

　　“楊樂，你等一下，我也給你帶了一盒糖。千萬不要說不要啊，我和尹璐都在減肥，不能吃糖的，而且那個糖是真的每一顆都很漂亮，也很好吃。我現在上樓拿。尹璐在這幫我監督你，不許關了門進去。”這是我第一次送一盒糖給一個男生，多多少少有幾分……怎麽形容呢，因生疏而顯示出的笨拙吧！

　　楊樂收了糖，的確有些不好意思地樣子：“謝謝啊！”

　　“真的很好吃的！一定要吃，這可是我一片感激的心情啊。”我生怕他就當擺設的放在家裏，又急忙補充了一句。

　　和尹璐走在放學路上的時候，尹璐還在抱怨著說在我的對比下，她顯得多麽不懂得人情世故。

　　“不然這個禮拜叫我媽來看我們，正好我們也不回去，然後叫她帶些好吃的特產給你在班上分發。”

　　尹璐想想，覺得可行：“好啊，好啊！”

　　“然後順便給嚴寧也捎點，讓他坐在我位子上，然後你們邊吃邊聊，不過可別吃到我桌子上啊，我有潔癖。”

　　尹璐使勁拍著我：“死壯肥。”

　　“你今天就老實交待吧，你和嚴寧那點眉來眼去的事二媽三媽他們都太木訥看不出來，可是我就不一樣了，我向來是以觀察入微見長的。說實在的，你喜不喜歡他啊？”

　　尹璐想了想，回答我：“壯肥，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這是距離感的問題。從表麵意義上的距離來說，我們坐最右邊這一組，他坐在最左邊的最後一排，坐的那麽遠，平時就很少講話，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幾次。而且現在高四，學習生活都是有壓力的，如果還牽扯進愛情這件事，我就真是要生活在高壓地帶了。所以怎麽想怎麽不現實。”

　　“那你坦白說，喜歡他嗎？正麵回答啊，我喜歡黃然都告訴你了，你怎麽就忍心欺騙我呢？而且喜歡是一件事，愛情是一件事，行不行得通又是另外一件事。你不能爽快點嗎！”

　　尹璐知道逃不掉了：“我是也會特別注意他在做什麽啦，而且有時候做操的時候我也會留意下他站在哪，然後知道他會經常往我們這邊看啦。”

　　“你們今天那麽早上晚自習去啊。”她想到什麽，正準備繼續說的時候，楊樂叫住了我們看到楊樂，我第一件事就是問他：“有沒有吃那個糖，好不好吃？”

　　他笑著看著我：“嗯，你都再三說了，我能不吃嗎，是水果味道的。就是男生一般不太喜歡吃糖果這些的吧！”

　　聽到他吃了，就覺得感謝已經落實到了實處，心情舒暢啊。“這個周五周六又要月考了，你們複習得怎麽樣啊。”

　　我和尹璐狂捏一把汗：“正準備好好複習呢。你呢，不會是已經胸有成竹了吧！”

　　他倒是很平靜：“我成績本來就不是太好，我對自己的要求也不高。而且樂山真是個高手如雲的地方，又有人參加省裏的競賽，拿了一等獎回來，就貼在公告欄上。”

　　“樂山一中的公告欄，真是有著風光無限的經曆啊！抗戰紀念日就有堅定呐喊著‘打倒日本主義’的同學半夜偷偷在上麵聯名；上個禮拜又有人高呼主席萬歲，並貼了張歌頌黨和人民的大字報；現在又有那麽多的學生用自己留下無數的汗水譜寫出了一麵榮譽牆。”尹璐滔滔不絕。

　　楊樂用佩服的目光看著尹璐：“真是學文科的，說話隨隨便便就是排比句。”然後在這條通往學校的小路上，又多留下了一片記憶：我們三個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