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高四——高考其實就是那麽一回事

虛榮心作怪的我們

　　自從那天晚自習過後，我真開始想解救我的臉了。可是每天哪有時間泡葛粉，注意飲食，繞操場跑步啊。又想痘痘一下消失，怎麽辦？突然想起我媽在夏天時幫我買的一盒防曬霜，媽媽說那個有美白遮瑕的效果。我翻箱倒櫃把它找出來：“尹璐，我怎麽不能天生麗質呢？煩！”

　　“是啊，你有沒有發現這樂山一中其實是個美女如雲的地方。”

　　“特別是高二，有很多長得秀氣的小姑娘，後生可畏啊！還有，邊老師，雖然她年紀不小，長得不算太漂亮，可是衣裝得體，每天一套，真是美不勝收啊！”

　　“其實我衣服也挺多的，你衣服也不少啊，對呀，不能再不注意了，反正衣服也不用我們洗（我們交了錢給房東阿姨，衣服她替我們一起洗）。多換換，注意點形象。”

　　“對，隻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今天的曆史書都看完了嗎，看完了就早點睡吧。”

　　早上我把鬧鍾定在了五點二十，尹璐是定在六點二十的，我特意把鬧鈴比以前定早了十五分鍾，決定利用這個時間早上起來洗個頭，擦把臉。尹璐早上大部分都是被我叫醒的，真是個大懶蟲。鬧鈴鬧了第一次，她是絕對不會醒的。所以就是半夜三點起來她也是感覺不到的。等我洗完頭，收拾得差不多了，對著鏡子看自己，心情莫名地好，像是一份意外的驚喜收獲。人稍微收拾一下，不敢說變得漂亮，但至少是幹淨利落了。現在就差把臉上的痘痘遮住了。

　　尹璐醒來就去洗漱了，一邊嚷嚷著：“壯肥，我今天要穿身漂亮衣服。你幫我找一下吧，在我房間左邊的箱子裏。”

　　“哎呀，你自己找吧，我塗這張臉已經很是氣急敗壞了，怎麽白白的一塊一塊，塗不開啊。”

　　我估計著是我臉上油脂分泌太旺了，皮膚因為太油，所以抹不勻。等尹璐把漂亮衣服都穿上了，我這左邊臉還是紅一塊，白一塊的。

　　“壯肥，快走了，六點五十了，快點下去吃飯，不然該來不及了，幫我把眼鏡拿出來。”

　　“哦，來了，可是尹璐，我的臉到底怎麽樣啊，是不是很誇張，白得地方太白了，會不會？”

　　“哎呀，不會，反正這個距離看挺美的，你擦了什麽呀，遮瑕的效果超好啊。”

　　看尹璐這個表情，倒不像撒謊，看一看時間也實在是來不及了。吃飯的時候，楊樂抬頭看了我們好幾次，他平時可是對我們習慣性地忽視，今天竟然主動抬頭看我們。我倆竟然得意忘形地吃了十五分鍾。

　　“呀，壯肥，來不及了，快走呀！”

　　跑到學校時，班主任袁越已經開始上課了，我倆倒是真的露了回臉。不過我今天不是挺美的嘛，嗬嗬嗬嗬，正好大家都看到了，我暗自想著。第一節課下課，袁越充分利用了課間休息時間，談了一下我們班的紀律問題。“陳楊劍，你怎麽上課老講話啊！”袁越真是太英明了，雖然某些沒有認清事實的同學會議論：“他和哪個人講話啊？怎麽就批評他一個啊？”同學們，且聽我們這些坐在他身邊心知肚明的人來吐吐苦水：我們周圍這一片一向很熱鬧，但是我們是充分利用課外時間來交流感情，進行學術探討的。可我們的劍媽就不一樣啦，他下課就是睡覺或到外麵走動，不和我們過多交談。但是，上課鈴一響，劍媽就開始自言自語了，有時尹璐搭理著說兩句，大部分時間，還真就劍媽一個人同時演繹甲乙丙丁的角色，在一邊自話自說。我對袁越真是一百二十分的崇敬啊，他怎麽就那麽目光銳利，一語中的呢！還是說他見我們今天這麽美麗，不忍心說我們啊！我和尹璐也壓低聲音，趁著袁越對別人進行批評教育的時候小聲議論。

　　等到袁越上完課走出去的時候，做操的國歌就響起來了，我們看劍媽一句話沒說，擔心他因為受批評情緒低落好心地安慰他：“劍媽，還好吧？”

　　“你們啊，你們，今天給我丟了多大的臉，知不知道？壯肥啊，你是把麵粉塗在臉上了嗎？尹璐，你這是什麽衣服啊，也太時尚暴露了，一點不像學生穿的！”

　　“啊，真的嗎？尹璐，你不是說，挺好看嗎？”

　　她仔細看了看我：“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早上出門時候沒戴眼鏡，匯報得不太準確。對了，我這套衣服不好，你怎麽也不告訴我？”

　　怪不得今天楊樂吃飯的時候還看了我們。天啊，原來是這樣！

　　“我下午回去換衣服。你把臉上的洗了吧，你忘記高三妙子怎麽形容你的臉的啊，麵域寬，產量大，出油多，油質好的高產油田。你總得先好好控控油，再化妝吧！”

　　“什麽呀！我，我才沒化妝，那個隻是防曬霜，有點美白效果。”

　　哎，這都是虛榮心惹的禍……

　　“今天下午第三節班會課，大家把高一上冊的那份複習題帶來，老師說有時間要講評。”曆史課代表在上麵轉述著班主任袁越的話。這班主任就是有特權，時間的支配上都比別的老師有特權，班會課也可以占為己有。袁越還算是人氣頗高的一位老師，如此這般的行為也沒有招到太多非議。

　　“尹璐，我總覺得我們雖然這兩次都考得不錯，可是袁越作為班主任對我們不太上心啊，他這兩天找同學出去談話，叫了那麽多人，都沒叫我們。”

　　“哎呀，你以為是徐老師啊，以前在班上，徐老師那麽寵你，考完試第一個就給你分析成績。現在可不一樣，這個班上有很多學生是他的老學生，因為他去年在高三帶了三個班的課，還是一個班的班主任。”

　　“對哦，找他們都來不及，哪顧得上我們啊。”“說真的，心裏是不是有那麽點失落感？”

　　“尹璐，其實道理我也知道，反正讀書為自己，老師就是起著一個引導的作用，我們沒必要在意他們對自己的態度。但是現在想想，得到老師重視，有時候學習的積極性是會得到調動的。”

　　“就像以前徐老師對你那麽好，你是不是學英語就特別用心啊？”

　　“你別光說我，徐老師每次考完試也都找了你，幫你分析得有條有理。而且高三時候，班上人也不多，她能照顧過來的都會找出去談話。”

　　“唉，反正，這袁越的激勵工作沒做好，不是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嗎？他怎麽忍心對兩個這麽貌美的女兒都不聞不問呢！”

　　“少惡心了啊！”

　　下午放學，韓逸班上大掃除，所以放學放得早，他拉著彥臣在外麵等著我們：“今天我們去吃燒烤吧，我聽我同桌說，有一家燒烤很好吃，我們去吃燒烤吧，現在就去，我請客。”我和尹璐正因為被袁越老師忽視的事有點鬱悶，看到韓逸和彥臣，老朋友的形象立馬在心中變得高大起來，那叫一個親切啊！

　　“我今天看了年級排名表，你們一個十六，一個十九，不錯啊，現在袁越對你們應該很是照顧吧！”

　　“對啊，你們現在可是希望啊，保證升學率的希望啊，這裏的老師應該是特別照顧你們的吧。喝杯果汁，慶祝一下。”

　　我和尹璐正因為這事苦悶著呢，想要吐吐苦水，沒想到他們倒主動引出話題。

　　“彥臣，你們班主任徐龍鎮有沒有找過你們出去聊天或慰問啊？”

　　“嗯，上個禮拜五找了我和韓逸。”

　　尹璐瞪著韓逸：“連你也找了，說，是不是你媽送了禮啊！”

　　韓逸結巴著：“沒有……沒有，我……我……我媽認識他，認識。”

　　“我們倆這受的什麽委屈啊。‘我們是兩顆無人問津的小草……’”

　　“哎喲，別唱了，怎麽了呢？”韓逸這沒心沒肺的，隻顧著打斷他認為不怎麽美妙的歌聲，怎麽不想一想，這是老朋友苦悶情緒的宣泄和表達！

　　彥臣差不多猜到了：“是不是袁越沒有找過你們談話啊！”

　　“說不定他的政策是隻找拖後腿的談，就為了這個生氣啊，來吃點烤羊肉。這個味道真是不錯，比得上市五中旁邊那家燒烤店了。”

　　“就知道吃，他才不呢，我們班的前十名，除了我們，都找過了。”

　　“好了，就借果汁消消愁吧。多吃點，先嚐嚐烤魚。”

　　“還沒熟吧！我先吃土豆，把你的魚拿回去！”

　　……

　　這樣痛快地聊聊天，吃吃喝喝，倒挺有助於排解不開心的情緒的。晚自習的時候，我和尹璐就又有說有笑了。今天晚上是袁越老師的晚自習，他走進來的時候，我們正低頭寫作業。“尹璐，楊藝，走，去我辦公室聊一聊。”這是多麽低沉有標誌性的聲音啊！我是因為受到驚嚇條件反射地抬起了頭。一前一後，我們就跟著出去了。

　　這下倒有點受寵若驚了，看著尹璐，尹璐也是盯著我，我們的眼神流露出的神情，一個是喜出，一個是望外。

　　那是一場很愉快的談話，袁越同誌一開始就誠懇地解釋：“我一直都想找你們聊一聊，但是因為跟你們接觸的時間有限，以前你們也不在樂山一中，能了解你們的渠道確實不多。隻能先通過向各個任課老師了解一下你們的情況，再結合你們這兩次月考的成績，幫助你們分析分析，看不足在哪，優勢又要怎麽保持。然後一直拖到了今天。怎麽樣，上了兩個月的課，有什麽想法？”此刻，尹璐瞥一眼我，我倆的臉上不約而同地寫著兩個字：感動。我們接著就向他谘詢了一些學習方法，也以一種很信任的心情和他聊了最近的生活學習狀態。

　　“有問題就向老師們提出來，有時間我們再聊。關於方法上，自己還要多思考。因為現在是高四了，學習的任務已經不僅僅是掌握知識，這個階段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所學的知識融會貫通，學習時要有一個連貫性。自己認為薄弱的地方要製定好計劃，爭取接下來一個個攻破。”

　　從回到座位上的那一刻一直到晚自習結束，我和尹璐都捧著曆史書沒有鬆開過手。三媽臨走前給我們塞了張紙條：“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兒這麽認真上進，深表欣慰。你們已經做到了用心去聆聽曆史，一個晚上硬是哭哭笑笑地看完小日本的侵略又讀抗美援朝。你們下次再有機會與班主任零距離接觸，望能提攜為娘，共同聆聽教誨，感受這備受鼓舞的驚人力量。”

　　自從那天起，袁越老師在我們心中樹立起了極其偉岸的形象。我們團結了周圍所有的同學，宣讀我倆心中對這位老師的讚美。

　　“劍媽，你是大媽，長輩中輩份最大的，以後要起先鋒帶頭作用，上課不能再自言自語了。尤其是曆史課。你想想，老師在講台上講課的時候，台下有聲音，一定會影響老師情緒的。你要懂得換位思考，體諒老師。”

　　劍媽就是匹桀驁不馴的野馬，不但不聽我倆的勸告，還嚷嚷著：“你們真是沒大沒小。”

　　“二媽，三媽，你們以後曆史有問題一定要勇敢提出，問題實在太多了，我們可以幫著一起思考，思考不過來了，就幫你們拿去問袁越，但是最好是登得上講台的問題！”三媽捋著自己想象出來的代表一代文人形象的長胡子，一臉支持的模樣。

　　“李慧，你坐在我們前麵，以後袁越一進來，你就要匯報，當然給點小暗示就行，我們要時刻準備著以最好的精神狀態迎接他的出現。”

　　“誌翔，你的任務就是要在學習上給我倆建議和幫助，你可是我們這一群人中的智者，看到我們學習方法不對了，要趕快糾正我們。還有，你錯題集做得最好，稍後借給我們取取經啊。”

　　誌翔大聲笑著（應該是為了對他智者的稱呼吧）：“哈哈，好啊，你也要記得把你和郭文清的照片拿來給我看看，挑醜的啊！李慧說想要看一看這個討人厭的老師。”

　　之後的這幾天，袁越一進班上，我們就會以一句“天空朝霞一片”的暗號互相提醒。這個禮拜幾乎是在對曆史課的無比期待中度過的。

　　到了星期六，坐在回家的車上，正準備把這麽尊師愛師的思想向韓逸傳達一下（袁越也是他們班的曆史老師）。沒想到他一上車，幾乎是衝到我們麵前來的。

　　“壯肥肥，我有內幕故事，我今天才聽說的，絕對勁爆。”

　　我和尹璐立馬來了興趣。“真的啊，關於誰的啊？”韓逸若有其事地賣著關子：“你們先聽，聽完我來揭秘，這可是本世紀最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

　　從樂山到市裏的距離一共五十分鍾，這段不遠的距離，讓我們經曆了這麽一段真摯、熱情卻又背負著無奈的感情：他是名校高學曆畢業生，當時剛分配進學校的時候，雖然經驗不夠，但是這位年僅 24歲的熱血青年，以自己很勤懇的工作態度爭取到了樂山一中一個高二重點班班主任的職務。他很認真備課教書，把每個學生都當成朋友，親人。帶班的這半年，他取得了很好的成績，班上的成績在學校的重點班裏排第二，全年級13個班，年級前十名有四個在他班上。很多人都打心眼裏喜歡這個親切善良的老師。這是一個女孩的心裏獨白：“是啊，這個世界上老師很多，可是不是全部都是好老師；也許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好老師其實也很多，可是年輕的好老師就不多；退一萬步說，有可能隨著時代的進步，年輕有為的有誌青年也不少，但是像他這樣，每一句話都能讓我聽進心裏亦師亦友的老師就隻有這一個了。”這個女孩叫倩穎，她把聽他的課作為自己對於學習生活全部熱情的來源。成績很好的她在班代表競選時自信地當選了班長，她因此獲得了更多機會接觸這個班主任。長時間的接觸，倆人日久生情，那是一份比師生戀更深刻的感情，比普通戀愛更艱苦的愛情。他們在學校破舊的老多媒體教室裏約會。

　　每次約會，他正直體貼，幫助倩穎複習和抽空聊聊天就是約會的全部內容。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孩，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可是愛讓他失去了判斷力，他把這個社會想得過於包容。倩穎的母親把他和他帶去拜訪的禮物全都扔在大街上：“你也太沒有師德了！”就在同一天，整個學校被倩穎的母親鬧得天翻地覆。倩穎很快就沒有來學校了，她母親把她送到湖南去讀一個職業技術學校。這是一個多麽才華橫溢、善良美好的女孩，曾在教室裏帶領著大家大聲朗誦李清照的詞，曾在學校的大舞台上隨著音樂翩翩起舞。因為一份愛不起的愛情，她連大學誌願書都沒有機會填。至於他，學校沒有將他停職，隻是撤了他的班主任。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房間充滿了酒精味。每天上完課，他就去喝酒，然後在那個舊多媒體教室裏哭得像孩子一樣。可能是不忍心虧欠更多人，在這樣的精神狀態下，他還是認真備課，做出了很好的成績，看到他帶出來的單科成績，連校長都說是神了。六年了，他都沒有回過家，隻是年邁的父親帶著姐姐時不時來看看他。學校放假的時候他呆在教職工宿舍備課，累了就去喝酒，走在馬路上會望著天空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終於，他的父親又來學校了，說托老鄉在縣城裏給他找了門親，求他至少看看人家姑娘。他看著在農村幹了一輩子農活的父親，被酒精麻醉了很長時間的心不忍心再麻木了。父親沒有受過教育，不善言辭。但父親也是個善良的老人，麵對著兒子，一句話也沒多說。他再沒多說一句，向校長請了一個月的假回去陪父親。想要在五十分鍾內體會完整他這麽多年的無奈是不可能的。眼淚是隨著那句“你也太沒有師德了！”流個不停。想必這份情已經深深地融入了他的生命裏。

　　“韓逸，他最後結婚了嗎？”尹璐拿出紙巾，把眼淚擦幹。

　　“嗯，這位師母長得是非常一般，但是性格溫和，很識大體，家境也挺好的！”

　　“壯肥，他是不是自願的啊？”尹璐轉過頭來看我，我搖搖頭，是因為同這份愛不起的愛情一樣，我覺得自己是猜不起這個答案的人。

　　“那個在讀書的倩穎怎麽樣了啊？”

　　“聽說結了婚，在外地結的，孩子今年四歲。他的小孩今年兩歲。”

　　我突然睜大眼睛，激動得看著韓逸：“是袁越！”

　　尹璐也突然想起了：“那天和袁越聊天，他說了他小孩今年兩歲。難道真是他？”

　　韓逸看著揭秘的樂趣就這樣沒有了，挺失望地看著我們：“我還想叫你們猜猜呢！”尹璐又開始哭了，而我，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你昨天晚上把語文老師發的卷子做了沒有？他說今天講評。我上午才想起來，趕在中午飯前做完了。”

　　“嗯，做了，但是有一篇文言文的選擇題沒做。”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

　　“壯肥，你有沒有再去想昨天的故事啊！我可是想了好幾遍。”

　　“我也是，怕想得太多了，正強迫著不去想呢。”

　　“強迫成功了嗎？”

　　“要是你今天不提，就成功了。”

　　“噢，這樣啊，那我們聽歌吧，我下了幾首劉若英的歌，越聽越喜歡她。反正你的MP3沒電了，聽我的就可以了。”我們一人一個耳塞，聽著歌。

　　“把你那些嚇人的歌都調到後麵去，先來幾首抒情的。”

　　“什麽嚇人的歌啊！比較搖滾些而已。”

　　尹璐換了首劉若英的《聽說》。

　　“‘隻能被聽說，關於你的對的或錯的。聽說，我巷口你常經過……’你覺不覺得這首歌很適合袁越聽，再放一遍我聽聽。”

　　尹璐無奈地看著我：“我和你一樣，也正在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了，你倒是坦蕩啊。”

　　“看來，身為女兒身，難逃多愁善感的命運啊！”

　　“壯肥，我覺得遺憾真是太可怕了，以後等我們倆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時，回想年輕時代自己釀造的遺憾，一定又是一個新的遺憾。”劉若英的《聽說》放到第七遍的時候，尹璐的MP3也沒電了。

　　尹璐拿出本曆史書。“知識分子，我說保護下您的眼睛吧！”我命令她收回書本，我倆就很統一地做著一個動作：閉目養神。安靜下來才知道這輛車上議論著別人的不隻是我們兩個。

　　“你知道嚴寧嗎，他以前中考時，可是以全縣第十的成績考進來的。”

　　“那現在成績怎麽變成這樣了，高考考得很差，聽說現在在補習班成績也很糟糕？”

　　“是啊，他以前，成績又好又會打籃球，而且他長得那麽帥。你知道嗎，他哥哥以前在學校很出名的，長得比嚴寧還帥，而且保送進了清華，體育還有加分。”

　　“嚴寧高一的時候成績還很好，聽說到高二，就直線下降了。”

　　“嗯，他們說他高二的時候，很多高一的小女生看他打球，給他寫情書，想盡辦法接近他。女追男，隔層紗。後來他就有些玩物喪誌，開始迷戀網絡遊戲，和原來女朋友分手，對感情也不太認真起來。”

　　“真是可惜啊，不過他高三時成績雖然已經退得一發不可收拾了，對待感情，倒是嚴肅了些，他高三的女朋友——趙赫楠，是因為她要去上大學，他卻要複讀才分的。”

　　“現在呢，他沒有女朋友？”

　　“現在一直都沒有，會不會一直還是喜歡趙赫楠？”……尹璐聽到這段議論，表情變得不自然起來。

　　回到樂山時，時間還很早，我和尹璐把房間整理幹淨了然後提前了40分鍾下樓吃飯。房東阿姨說今天給我們多燒幾個菜，叫我們稍微等會兒。我們便坐在客廳看電視，楊樂也下來了，和我們簡單地打聲招呼，坐在一旁一起看電視。

　　“我們看娛樂新聞，你要看別的嗎？”

　　“你們看吧，我無所謂！”那是多麽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啊。我堅信，感情都是交流出來的，不忍心始終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我便詢問起理科班的熱鬧事來。

　　他終於活動了臉上的五官，皺著眉感歎起來。“我當時怎麽就選了理科啊，理科班挺無聊的。其實我以前一直喜歡文的，後來選了理，是因為我的地理不好，拖後腿。而且高一的班主任後來帶理科班，我就跟著讀理科了。”

　　“哎，我們當時就是物理、化學太爛了，不然也不會選文。”

　　“你是高中一直在樂山一中讀？那都不想家嗎？”

　　“我媽有空會來看我。”

　　“小楊，小尹，吃飯了。”

　　吃飯的時候，我們就著在樂山一中讀書的體會聊開了：“樂山一中的學生被教育得很全麵啊，你上次有沒有看到學校一進門的黑板上貼著‘打倒日本帝國主義’？黑板上大家都有簽名表示支持呢，你有沒有寫名字？”這算是尹璐迄今為止對樂山一中最深的印象了。“這應該是你們文科班寫得多。”然後阿姨和外婆也加入了我們的對話，看到這張桌子的每個人都因為這樣的談話而開始暢所欲言時，覺得有點像一家其樂融融的場麵，還真有點像！嗬嗬，連楠楠都在傻笑。要不怎麽說中國人的生意都在飯桌上談成的呢，飯桌的確是個交流感情的好地方。

　　飯後，阿姨叫我們等等，說把洗好的衣服讓我們順便帶上去。我們就坐在沙發上等著阿姨去一樓收衣服，楊樂說有事要先走了。一頓飯下來，外婆聊得好像還沒有盡興，她帶著桔子和一個新話題走了過來：“你們不知道吧，小楊的爸爸和媽媽離婚了，他媽媽一直帶著他。他媽媽挺不錯的，是個女強人。一個女人到杭州做生意，還自己把孩子帶在身邊。現在做藥材生意，生意挺忙的，就把小楊放在樂山讀書。小楊的性格就這樣，平時都不太開口說話。不過小男孩，長得挺好的。”外婆傾著身子靠在沙發上，手裏給我們剝著桔子，我和尹璐儼然成了陪著這位老人拉家長裏短的婦人。“外婆，那他媽媽經常來看他嗎？”“一個學期會來一兩次。”“他爸爸都不來看他嗎？”“他媽媽和我說過，他爸爸原先在汽車修理廠工作，後來跟一個女學徒好上了，很早就去了廣州，好像現在自己開了個什麽廠吧。男人啊，都是花心，沒有良心，很多年了，都沒看過楊樂。現在有了新家庭，孩子也有好幾歲了。”阿姨抱著衣服上來，告訴外婆說有人找，外婆放下手上的桔子趕忙著下去了。阿姨抱怨著說外婆衣服太多了，順帶幫她收了衣服，所以才耽誤了時間。是啊，外婆平時出門在家，都打扮得可精神了，在老人家裏麵，穿著也是很出眾的。

　　“外婆年輕時喜歡買衣服，買手鐲、發卡。一兩天一件新衣服，從我嫁過來就是。你們想，那個年代，鄉下的人都沒穿過幾件好衣服！她以前嫁到台灣去的，老公死了，才回來。”

　　“啊，時間來不及了，阿姨，我們先去上晚自習了。”

　　“嗯，阿姨，你今天的那個青豆豬肝湯好好喝哦！”

　　阿姨個子很矮，身材很瘦小，平時也就幾件衣服換洗。她說這番話絕對沒有抱怨的意思，她是個很實在很好的人，和外婆的婆媳關係也算是令人羨慕。

　　去學校晚自習的路上，我和尹璐就像八卦記者一樣，腦子裏裝著的竟然都是別人的隱私。我們在別人傷心的故事裏遊曆了大半個晚自習，直到語文老師拿來一疊卷子：“今晚做一份卷子。”這個世界，閑言碎語怎麽那麽多呢？

　　“你又忘了帶郭文清的照片了，楊藝！”

　　我一臉愧疚：“誌翔，照片好像已經帶來樂山了，我寫在手上，提醒自己別忘了，我找找，最晚明天晚自習。誌翔，別生氣啊，我是真忘記了！”

　　“我哪有生氣哦，是知道你記性不好才多提醒你！”誌翔先是一臉冤枉的表情，接著流露出了小小的抱怨。

　　“誌翔，壯肥是有誠信危機的，還有樓下那個有事沒事上來找我們的結巴同學。在誠信度上，他們可是兄妹關係。”

　　我咧著牙齒，都想把尹璐吞下去：“你太誇張了吧，我把你派去陪我媽寫小說去，你這麽誇張的描述方法，正好刺激下我媽的創作。”

　　“我有證據的。誌翔，我和你說，我以前叫壯肥出來玩，她就沒有準時。我們兩家挨得很近，我們每次約好在固定地點，等到我差不多在洗頭的時候就給她打個電話叫她出來，騙她說我已經在等她了，等我吹幹頭發慢吞吞走過去的時候，她也正好剛到。”

　　我皺著眉頭，裝著一副受委屈的表情：“原來受欺騙最多的其實是我，你跟韓逸才是一家的！”不過好像我是挺過分的，嘿嘿。“我跟你說，尹璐。這件事不能怪我，古人不是經常雲：‘近朱著赤，近墨者黑’嘛！都是王燕害得。我高一剛來的時候不是和陳潔、王燕玩得很好嗎？每個星期都約好上街玩。你知道嗎？王燕的所作所為真是讓我受害匪淺啊。那個時候陳潔和我家住得很近，一般我們三個出去玩，都是我先去找陳潔，再和她一起去找王燕。她每次都拖拖拉拉的，不隻是拖拖拉拉，她簡直就不知道時間為何物！我們每回在步行橋上就打電話跟她說快到她家了。結果，等我們過了步行橋，穿過步行街，到她家樓下了，還要再打個電話騙她說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她再不來我們就要走了。她才慌慌張張跑下來，活生生一個生活在世外桃源的鄉親，不知道時間，一下來就問：今是何時？”

　　嗬嗬，大家笑聲一片，三媽一直誇我：“閨女，理由很充分，描述得也很生動啊！”二媽拍拍我：“好的不學，就學壞的，下次改正。寫份保證書，最晚明天晚自習，把照片帶來。”

　　“太形式主義了，我不要。”我懇求著二媽收回母命。

　　“對你就是要形式主義。慈母多敗兒知道嗎？正好今天語文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你就以誠信為話題寫篇作文。今天晚自習之前交出來，我幫你讀。大家舉手表決。”看著周圍這麽多雙手，連小眼睛和周路也跟著瞎起哄，我真的逃不掉了。

　　“好好寫，說不定今年高考就考這個話題，你就賺到了。記得啊，到時候，寄封感謝信給二媽啊！”巧了，語文課的時候，老師正好教議論文的寫法：“我個人是比較提倡寫議論文，因為文體工整的話，比較容易得到高分。而且議論文隻要你肯花功夫，勤練，多搜集素材，還是很容易有個平均分的。當然要出彩，還是要有一定寫作實力的。”本來還覺得二媽出了個浪費時間的餿主意，語文老師這堂課上說的就像是對我的思想進行了一次啟蒙教育。我決心搜集素材，好好寫一篇《誠信頌》。一氣嗬成，寫完了《誠信頌》。之後，又寫了篇“致誌翔——被我欺騙的人”。我把本子放在二媽手裏：“二媽，你拿去讀吧！”

　　二媽大聲地念起來：“中午躺下的時候，第一次因為誠信這二字失眠：用心創作出的文字有一種獨特魅力，那就是引發思考的那一段過程。就在我認真地寫完這篇議論文以後，我是真的想了很多。沒有一個一生都誠實的人，欺騙的事十有八九，被欺騙的人十有八九，因為受到欺騙懷揣報複心理又去欺騙別人的人還是十有八九。每個人可以說是不由自主或是主動或是被動卷入了不誠信的世界。人們列舉真人真事讚揚那些有誠信品質的人，杜撰故事傳說企圖喚醒整個社會的誠信。然後每個人都走進了這個與不誠信有關的圈子。然而，在最開始的時候，誠信何以作為一種品質讓人們去推崇和學習，一定是因為世界上產生了第一個不誠信的人。正是因為不誠信才凸顯了誠信的高貴，也才真正喚醒了人們對誠信的關注度。誠信和欺騙其實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的。‘我們要歌頌誠信’作為一句口號是可行且有號召力的。但是換言之，沒有人敢舉起一麵旗：杜絕世界上的謊言。這樣的口號是不會有支持者的。要做個誠信的人，首先要經曆被欺騙，沒有欺騙，人類是不可能進化發展到如今的。欺騙是充分了解誠信的一種方法，隻有經曆了無數次欺騙、無數種欺騙，才能更客觀地去定義“誠信”二字。我犧牲自己這麽多年，幫助了別人的成長，還落下一個不好的口碑。某些誠信的人今天將我檢舉出來，就像貓捉老鼠的遊戲，大家現在要滅鼠，連老鼠藥都買好了，但是老鼠毅然決然把老鼠藥掉了包，它知道它要堅強地活著，如果它死了，貓也活不久了。此致敬禮！”

　　“人類一思考，（上帝）我就想笑”，三媽捂著他的大肚子，笑個不停。我呢，是不小心娛樂了大家：“三媽，你這是在玷汙神明啊，小心要遭到報應。”

　　“嗬嗬，上帝曰：可言之。”全班的人現在都在看著我們這一塊呢，因為坐著一群上帝！

　　黃海龍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