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感歎號——南昌起義全景式記錄

斯大林不相信蔣介石會反共，

　　對中共的指示老是自己否定自己

　　莫斯科之夜。

　　天上沒有月亮，整座城市籠罩在寧謐而空靈的黑幕之中。城郊那座圍牆像古城堡那麽高那麽厚的庭院，連同四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衛兵，全被黑洞洞的帷帳遮了個嚴嚴實實。

　　一會兒，圍牆內那幢建造豪華的兩層小樓上，突然亮了燈，院子裏的夜色雖有些不情願，但都飛快地退走了。也許樓裏的主人突然開燈的緣故，院子裏驟然響起一陣輕緩而有力的腳步聲。

　　樓上室內，一位身軀凜凜，上唇的胡須修飾得恰到好處的男人在徐徐地踱著方步。一會兒停停，一會兒走走，一會兒又怔怔地僵立著。龐大的身影在燈光的拖曳下，把鑲著毛玻璃的大窗口都遮住了。室內的男人，就是主宰蘇聯黨政軍的第一號鐵腕人物斯大林。

　　再過一會就是新的一天了。可是，斯大林說什麽也睡不著。躺下前想想沒什麽事，躺下後卻又湧上許多。想著想著，僅有的那點點蒙■睡意，也被時不時的翻身趕得無影無蹤。

　　斯大林索性披衣起床，擰亮燈後，接著，很習慣地從桌上拿起了那柄烏黑柔滑的煙鬥，慢慢地裝上煙絲，然後銜在嘴角點燃。

　　斯大林狠狠地抽著煙，穿著拖鞋在臥室的地毯上一邊來回踱步，一邊在思考剛才想到的問題。他披著的衣服是常穿的立領製服，胸前有兩個大口袋，沒有掛勳章，也沒有戴徽章。他的臉呈灰青色，燈光下被充分地顯露出來，那平時不被人家留意的皺紋，在前額上明顯地呈現出來。那雙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的眼睛，在明亮的燈光下灼灼閃爍著，透出一股強烈的活力。

　　寬敞的房間樸實無華。在房間一角靠窗子的地方，有個大辦公桌，斯大林在室內默默地不知已走了幾個來回。忽然，他那雙銳利的眼睛閃了閃，一改剛才的方步，疾步走到辦公桌前，拉開了一點椅子的位置，坐好後，迅速從筆筒裏抽出筆，攤開紙頁，在他給共產國際執委會的答複的後麵，匆匆添上了一段輕巧流利的“尾巴”：

　　“有人說，中國共產黨人應當退出國民黨。同誌們，這是不對的。中國共產黨人現在退出國民黨將是極大的錯誤，中國革命的全部進程，它的性質、它的前途都毫無疑問地說明中國共產黨人應當留在國民黨內，並且在那裏加強自己的工作……”

　　當日，共產國際執委會根據斯大林的指示，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中國共產黨：

　　“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留在國民黨內！”

　　“必須勇敢地發展土地革命！”

　　無疑，革命就是這樣的變幻莫測。誰要能預見革命未來的一切，那就永遠也不用革命了。下棋的人喜歡好棋，然而，在棋局輸贏未定的時候，對棋手來說，每一步都認定是自己的好棋。

　　對中國的“棋局”，斯大林憑著自己的一流棋手的威望和才能，他毫不懷疑自己每走的一步棋。他並不知道，他並不適應中國的“棋局”，近乎於下盲棋，憑經驗而已。大到如何與孫中山合作，小到如何與剛掌權的蔣介石談話，大大小小的事情，斯大林都像管家婆一樣指手畫腳，共產國際中國支部成了莫斯科上下撥弄的算盤珠子。

　　1991年蘇聯解體，原蘇共中央部分解密的檔案披露：從1923年到1927年，僅僅5年，蘇共中央政治局討論中國革命問題開會達122次，做出過738個決議，平均兩天半一個決議，大量的指示如雪片一樣飛向中共中央。這期間，蘇聯還向中國派遣了135名顧問。毫無疑問，正確的指導對中國革命是推動，不切合實際的則必然是危害。

　　飽嚐緊箍咒之苦的中共領導人抱怨說：“國際一會兒說可以退出國民黨，一會兒說必須堅決地留在國民黨；一會兒說土地革命不適應中國，一會兒說要勇敢地發展土地革命；一麵要我們執行自己的政策，一麵又不許偏離共產國際的指示。實在沒有出路了。國共合作已名存實亡，等著被國民黨開除，還不如早點主動退出。共產黨到了退出國民黨的時候了。”

　　斯大林答複說：“革命力量的團結是最大的需要，退出國民黨政府也不能退出國民黨。”

　　鮑羅廷也感到莫斯科發來的指示有些不對頭，他向莫斯科發去電報說：“國民黨領導決定反對土地革命，不惜為此同共產國際決裂。”

　　斯大林接到電報後，回電告訴鮑羅廷：“國民黨害怕土地革命，僅僅限於害怕直接侵蝕它有黨員的軍隊軍官。那就不要沒收和分配屬於國民黨黨員和軍官的土地。”

　　斯大林的指示等於後麵否定了前麵，自己否定了自己。中國共產黨人無法去實踐，他們抱怨說：“難得有哪一個地主家庭不因親族關係誇耀有一個親戚在軍隊裏，不管這種親戚關係多麽遠，這不僅意味著完全不沒收地主的土地，還意味著不需要進行任何土地革命。沒有對象，去革誰的命呢？”

　　中國共產黨人已經感到了灼膚之痛，接踵而來的事實更將國共破鏡重圓的希望化為了泡影。

　　緊接“中山艦事件”，在共產國際第七次擴大執行委員會會議召開不久，就發生了蔣介石的爪牙搗毀贛州總工會、屠殺贛州總工會委員長陳讚賢的嚴重事件，這是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前奏曲。與此同時，蔣介石像豬八戒一樣倒打一耙。他在公開場合叫囂，如果共產黨人“有跋扈強橫的事實發生，那我一定要糾正他，並且一定要製裁他的”。還說：“若蘇俄一旦不以平等待我，一樣壓迫我們的時候，我們也是一樣反對他們。”並且指桑罵槐地指責鮑羅廷“拿一種壓迫的手段對待本黨的領袖”，“有侮辱我們本黨的行動”。

　　此時的蔣介石已經同幫助過他的共產黨人翻了臉，中國大革命的形勢急轉直下。就在蔣介石權力欲望日益膨脹起來，反共、反革命的鑼鼓越敲越緊的嚴重關頭，中共中央依據對國民黨的中間派可以進行經常性批評的原則，於1927年3月12日和18日，在兩期《向導》上，連續地對蔣介石進行了揭露。

　　形勢如此危急。可是，斯大林和共產國際卻仍然十分迷戀和相信蔣介石，做出了“蔣介石服從國民黨”的論斷。4月5日，斯大林說：“沒有必要驅逐國民黨右派，蔣介石是服從紀律的。”偏袒蔣介石會服從國民黨的指揮，而不可能走上反共妥協的道路。與此同時，他們還發動了同中共中央的揭露恰恰相反的強大輿論宣傳。《真理報》在斯大林、布哈林的指導下，撰寫並發表了《中國革命和國民黨》的社論，發表了一個副標題為《擁護黨對軍隊的領導》的《蔣介石宣言》；駁斥了有關蔣介石將要實行反共妥協的傳言，斷言蔣介石忠於革命原則和服從國民黨領導。

　　共產國際機關刊物《國際通訊》也發表評論說：今天國民黨內的統一戰線就像以往一樣鞏固……同帝國主義所說的完全不同，國民黨緊緊地團結著自己的隊伍。

　　直至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前夕，莫斯科的輿論工具還不斷發出消息、評論，把許多有事實根據的關於蔣介石不妥協的報道，都一概斥為帝國主義的挑釁。

　　然而，這僅僅是共產國際和斯大林的一廂情願。4月12日，蔣介石大開殺戒。共產黨人已經開始流血，莫斯科還在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不但不刊登政變的消息，還指示世界各地的共產黨機關報有意隱瞞，強烈否認非共產黨報刊報道的關於蔣介石政變的消息，紐約的《工人日報》指責這些消息，完全是謊言、謊言！

　　斯大林的政敵托洛茨基一針見血地說：“蔣介石為了準備發揮劊子手的作用，需要世界共產主義的掩護，現在他終於得到了。”

　　在上海“四一二”屠殺的血腥味還未散盡的時候，滿手沾染共產黨人鮮血的蔣介石，竟戲劇性地收到了一張斯大林從莫斯科寄來的並有他親筆簽名的相片……

　　▲斯大林

　　▲鮑羅廷

　　▲陳獨秀

　　§§第三篇 拉直淌血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