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感歎號——南昌起義全景式記錄

中共總書記突然下落不明，陳獨秀三十六計走為上，

　　與中央玩起了“捉迷藏”

　　早在1927年4月4日，清晨，陳獨秀起床時，天已大亮。發粘的眼睛很不情願地微微睜開來，他覺得太疲倦了，倦得連衣服紐扣都不願扣，半敞著懷走出了臥室。

　　今天和汪精衛說好了碰下頭，就兩黨目前的關係交換一下看法。

　　在陳獨秀看來，汪精衛是國民黨左派的傑出代表，又是自己信賴的友黨領袖。陳獨秀心想，抓住了他，國共兩黨關係也許能夠維持下去。陳獨秀自作多情地在心裏撥弄著如意算盤珠兒。

　　陳獨秀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吃了些早點，就匆匆忙忙地趕往會晤地點。汪精衛很快也來了。他見到陳獨秀，遠遠就伸出了兩隻白麵般的細手。他們寒暄了幾句，汪精衛用低沉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先挑明了會晤的主題：

　　“獨秀，最近外麵傳言甚多，想必你也知道了，你覺得意外嗎？”

　　汪精衛眸子裏遊移著一絲冷冷的光，斜瞄了一下坐在身邊的陳獨秀，邊說邊往上捋了捋自己那光滑的頭發。

　　“是的，兆銘。”陳獨秀注意地聽著汪精衛的話，不露聲色地笑了笑，應了一句，語氣也很低沉。

　　陳獨秀說：“我們有些人就是喜歡生性多疑，自國共合作以來，我們合作一直是真誠的，這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至於外麵的傳言，我想，你我大可不必去相信這些毫無根據的東西吧。”

　　汪精衛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一笑，用漫不經心的口吻說：

　　“這些我都知道，不過，你我知道僅僅還是一個局限，我看好多事情由不得你我，最好要向外界辟辟謠，讓兩黨的同誌都看看我們兩黨領袖是如何真誠合作的——獨秀，你看呢？”

　　陳獨秀眼睛一亮，他若有所思地說：“我曾想過這個解決方法。呃，這樣好，事事開誠布公，真實的東西張揚了，流言蜚語就聽不見了！”

　　“兆銘，說心裏話，我們對您和貴黨一直是很尊重的，很多方麵，我們為了維護兩黨的團結，已經作了很大的犧牲和讓步。槍支全繳了，武裝全交了。作為貴黨來說，也應體諒我們的難處，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雙方都好自為之，不要傷了和氣為重。”

　　“獨秀，對貴黨的誠意我是很清楚的。怎麽樣，我們言歸正傳，還是討論一下對外界發表聲明的事，如何？”

　　陳獨秀苦笑著點了點頭：“好吧，我希望國共之間能一如既往，把今天作為兩黨團結的新起點。”

　　汪精衛站起身來，爽快地讚成說：“這點請放心，我自然會盡力而為的。”

　　第二天，武漢三鎮的大小報紙全文刊登了《汪精衛陳獨秀聯合宣言》，宣言中說道：

　　國民黨領袖將驅逐共產黨，將壓迫工人與工人糾察隊。這類謠言，不審自何而起。

　　國民黨最高黨部全體會議決議，已昭示全世界，絕無有驅逐友黨摧殘工會之事。上海軍事當局，表示服從中央，即或有些意見與誤會，亦未必終不可解釋。

　　宣言希望國共兩黨黨員“立即拋棄相互間的懷疑，不聽信任何謠言，相互尊敬，事事開誠協商進行”，“如兄弟般親密”。

　　宣言發表後，國民黨右派很不滿意，他們對宣言中所說的“我們的團結，此時更非常必要”，“中國國民黨多數同誌，凡是了解中國共產黨的革命理論及其對於中國國民黨真實態度的人，都不會懷疑孫總理的聯共政策”等語表示憤怒。國民黨老右派吳稚暉激動地責問汪精衛：“這是怎麽一回事？中國從此即由兩黨共同統治嗎？”汪精衛聽後卻露出了詭譎的笑容。

　　在共產黨人方麵，對這篇充斥投降妥協論調的宣言，無不為之痛心和憤怒：“家長，純粹的家長作風！”

　　然而，陳獨秀卻認為自己沒有錯，錯在別人。

　　湖南的毛澤東提出了他的《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文中主張：“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並提出“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等等。這些說法，對於陳獨秀來說，是毛澤東教唆農民的革命暴力的證據。他認為，毛澤東對農民革命暴動不曾進行抑製和阻撓，應對農民的過火行動負責。在共產黨第五次代表大會上，毛澤東遭到了陳獨秀的排斥，並被剝奪了表決權。周恩來也受到了陳獨秀的非難。陳獨秀說他當退讓而沒有退讓，不讓上海工人解除武裝，從而才招來了蔣介石的血腥屠殺！

　　陳獨秀對國民黨過分的真誠，使他的警惕性陷於幾乎麻木不仁的狀態。

　　江西有幾位共產黨員當了幾個縣的縣長，陳獨秀知道後，一點沒好氣地說：“就知道做官、做官，這是機會主義做官熱！”他限定期限命令這幾位黨員立即辭職，如果過期不理，立即登報公開開除。

　　陳獨秀對江西來的共產黨負責幹部說：“同誌們，不要忘記我們黨還是一個在野黨，絕不能就跑到政府中去占位置。江西國民黨黨部攏共才九個位置，我們黨就占去八個，那人家國民黨往哪裏擺？我認為這樣很不好，對國共團結有害無益。要知道我們不是以競爭者的姿態出現的，不要自以為是，自不量力。”

　　“我重申，中央不僅不允許共產黨員在省和各級政府中擔任領導職務，而且還不準在省、市、縣各級國民黨黨部中占有優勢。”

　　陳獨秀在《向導》上轉載了高一涵的一篇文章，說在國民黨的中央執行委員會中隻有某某幾個人是共產黨員，絕不可能操縱國民黨。他將在國民黨內工作的共產黨員的名字全給抖了出來。

　　吳玉章的名字被披露後，他急急忙忙找到陳獨秀問個究竟。

　　“獨秀，你這樣發表文章，暴露我們的身份，是誰決定的？”

　　陳獨秀見吳玉章滿麵惱怒，他卻不著急，而是給吳玉章倒茶斟水，滿麵笑容地說：“玉章，這事是我自己決定的。我這樣想，既然我們要同汪精衛合作，就要一心一意，不要半心半意。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在人家麵前躲躲閃閃呢？”

　　吳玉章憤憤不平地說：“汪精衛已經處處表現出來反共，你怎麽不去問問他？”

　　“玉章同誌”，陳獨秀把臉一沉，耐著性子說，“希望你冷靜，不要忘記，在特殊的情況下，作為黨的總書記，我是有權決定一切的。”

　　吳玉章被陳獨秀的一席話噎得渾身打戰……

　　汪精衛揭開假麵具，血淋淋地分共了。

　　此時，事態發展到這等惡劣地步，已經與共產黨不辭而別、秘密隱居的陳獨秀卻冷靜不下來，他把怨火都往別的領導人頭上燒，唯獨自己一貫正確：“果不出我所料啊，共產黨完了！鬧、鬧、鬧成了一個什麽後果！”陳獨秀搖著頭，穿著一雙拖鞋在室內一邊踱步，一邊痛切地說。

　　“國民黨右派和我們分家，那時我就再三說，要團結，要接受教訓，現在倒好，連左派也和我們分家了。”陳獨秀雙眉擰起，對帶在身邊僅有的幾個人發著滿腹牢騷怪話。

　　“完了，一切全完了！”

　　陳獨秀旋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想如今自己不辭而別，事態又這樣惡劣，那些在台上的人，肯定會把什麽都全推到自己頭上來，唉！這麽大的責任要我陳獨秀來負，我負得起嗎？現在，連共產國際也罵我，都是我的錯，那他們當初發這指令那指令是幹什麽？

　　“這些老毛子，要我幹總書記，又處處縛住別人的手腳，一麵要我們執行自己的政策，一麵又不許我們退出國民黨，叫我這樣能幹出啥名堂？！”陳獨秀難得發上幾回這樣大的火，氣得兩手直顫抖，臉色煞白。

　　“都罵我是投降主義，我投降了哪一個？蔣介石殺掉了許多同誌，還殺了我兩個兒子，我和他們不共戴天，我還會投降跟他幹？真是豈有此理。我實在不能繼續工作了，當這總書記的氣也受夠了。”

　　陳獨秀匆匆寫了一封信，交給秘書，說：“你把這封信交給他們，省得他們尋找我們沒個完，就說我實在不能工作了，他們如果問起我的去向，你就說我早已離開了武漢了，去向不明。去吧。”

　　陳獨秀目送著秘書走出門外，他木偶般孤零零地立於寂寥的室內，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很痛苦，但卻說不出痛感。從此，這不明不白的痛感一直折磨了他以後的幾十年餘生。

　　大革命失敗後，共產國際曾特邀陳獨秀去蘇聯，陳獨秀得知，馬上回絕道：“莫斯科我是不會去的。”有人勸陳獨秀：“你可以借此機會改善同共產國際的關係，開門見山、麵對麵地將問題討論透，這對中國革命前途和你的個人政治前途都有好處。”

　　陳獨秀苦笑一聲：“我還有什麽政治前途？八七會議把大革命失敗的責任一股腦兒全推在我的頭上，足見早有犧牲我一個的決心，共產國際這是文過飾非，拿我當替罪羊。大革命失敗了，作為總書記，我自然有責任，可共產國際更有責任，我隻是共產國際指示的一個忠實執行者而已，我不會做違心的檢討，也沒有萬方有罪在於一人的雅量。現在要我去蘇聯，還不是想要我去當他們的反麵教員。”

　　好在陳獨秀晚年時還能有自己的高潔。

　　陳獨秀不明不白地脫離共產黨後，在1932年10月第五次被捕，直至1937年8月獲釋。出獄後，蔣介石派親信朱家驊拉攏他，希望他能組織一個與延安對著幹的新共產黨，除許諾給予10萬元活動經費外，還給出5個“國民參政會”名額相誘。陳獨秀隻是冷笑著不作答，弄得朱家驊下不了台。以後，蔣介石托人請他出任國民黨政府勞動部長。陳獨秀當即予以痛斥：“想拿我裝點門麵，真是異想天開。”張國燾從延安叛逃後，想再組織一個黨，拉陳獨秀挑這塊招牌，陳獨秀冷言拒絕：“一個階級隻能有一個黨，當初發起共產黨，費了多大的精力，犧牲了多少同誌，現在沒信心，也沒有這個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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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毛澤東在《“七大”工作方針》一文中，對陳獨秀作了恰如其分的評價：

　　關於陳獨秀這個人，我們今天可以講一講，他是有過功勞的。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整個運動實際上是他領導的。他與周圍的一群人，如李大釗同誌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學生。五四運動，替中國共產黨準備了幹部。那個時候有《新青年》雜誌，是陳獨秀主編的。被這個雜誌和五四運動警醒起來的人，後頭有一部分進了共產黨。這些人受陳獨秀和他周圍一群人的影響很大，可以說是由他集合起來，這才成立了黨。我說陳獨秀在某幾點上，好像俄國的普列漢諾夫，做了啟蒙運動的工作，創造了黨，但他在思想上不如普列漢諾夫。普列漢諾夫在俄國做過很好的馬克思主義的宣傳。陳獨秀則不然，甚至有些很不正確的言論，但是他創造了黨，有功勞。普列漢諾夫以後變成了孟什維克，陳獨秀是中國的孟什維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