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了工人糾察隊的槍
汪精衛以羅易給他的共產國際“五月急電”為口實,拉開了武漢國民黨集團最後叛變革命的帷幕,赤裸裸地走上了清共的前台。國共兩黨黨內合作的曆史,就此畫上了句號。
一時間,中國共產黨、國民黨兩個大黨的首都武漢就像阿拉伯神話故事所描寫的那樣,水銀瓶上密封的瓶塞被驟然拔開,一群唯恐天下太平的惡魔蜂擁而出,黑暗中張牙舞爪地撲向共產黨……
何鍵部在漢口舉行了旨在清共的武裝示威遊行;第三十五軍抄了宋慶齡公館;李品仙指揮軍警人員查封了中共機關;蘇聯顧問全部集中看管,準備遣送出境……
先前那個風度翩翩的汪精衛,如今變成了一頭被刺傷的刻意狠狠報複的惡豹。他歇斯底裏地、令人毛骨悚然地叫囂著:
“寧可枉殺千人,不可使一個漏網!”
其瘋狂程度並不遜色於蔣介石。
國民黨左派人士鄧演達宣布辭職,陳友仁告假,宋慶齡離開漢口。臨行,宋慶齡公開發表宣言:
武漢政府排斥共產黨之舉動,違背總理主義與政策,鄭重聲明本人不負連帶責任……
可是,刊登聲明的報紙油墨還沒幹透,立刻被武裝軍警焚燒,報館也遭查封。
武漢三鎮沒有了共產黨人和國民黨左派的天地。
武漢又是大陰天。雲層厚厚的,像蓋久了黴得發黑的爛棉絮,一層蓋一層地遮蔽了整個天空。隻有風在肆虐著,發狠地攪動著天上本來就破爛的黑棉絮。
破曉時分,共產黨員陳賡擔任營長的國民革命軍第二軍特務營突然被大批武裝人員包圍了。
舉目周圍,灰壓壓全是何鍵的士兵。個個手裏都拿著鐵家夥,有步槍,有機關槍,還有幾個人才馱得動的重機槍。他們一隊一隊地散開,形成包圍圈,又一層一層地慢慢合攏,然後,呼啦啦地逼近特務營,不一會,機槍已高高地架在對麵的房上,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特務營門口。
“陳賡,快把特務營交出來!”
“特務營弟兄們,汪主席分共啦!”
“……”
何鍵的士兵一齊呐喊,震得人頭皮都發麻。
低低壓下的破棉絮和撒野的喊聲,齊壓在陳賡的心上,堆積在胸口,憋得人喘不過氣來。咳!真氣人哪!
提著腦袋打過半壁江山的陳賡能吃這個?他衝出房門大吼著:
“機關槍!架起來!混賬東西,跑到老子麵前耍威風來了,真是欺人太甚!”
陳賡手一揮,特務營的士兵“呼”地全拉了出來。
“把槍架起來,跟他們槍對槍……要來武的,哈哈,老子的子彈也不吃素!”陳賡“噔噔”幾下竄到了房頂。
雙方僵住了!槍口對著槍口。“哢嚓!哢嚓!”一陣陣緊張急促的金屬撞擊聲,雙方的士兵已推上了頂膛火,眼睛緊盯著套在準星上的目標,汗津津的食指緊緊壓在扳機上,僅有絲絲鐵的涼意從指尖爬上了小臂,直透全身。空氣緊張得像彌漫著濃濃的煤氣,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我說姓何的,你聽著,機關槍,我這兒有;漢陽造,我這全是新的,有種的你往前邁一步我看看!”陳賡放開嗓門與何鍵對著陣。
“陳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子敬酒吃得多啦,你們要罰什麽酒,老子不怕!想來武的嗎?我就愛這個熱鬧。”
“陳賡,你不要說大話,你死到臨頭了。”
“別逞人多勢眾的,這年頭還不知道我們兩個誰先死呢?”
“特務營的弟兄們,陳賡是共產黨,你們不要給他賣命!”何鍵這邊又轉話頭去蠱惑士兵。
……
這當兒,雙方越發僵了!你罵過來我罵過去,連挖苦帶損人,連點火帶扇風,葷的素的一塊往外端。
……
終於,由於陳獨秀為總書記的中共中央的委曲求全,陳賡含恨含淚含著滿肚子的莫名其妙,隻身離開了特務營。陳賡生來還沒有這樣灰溜溜過。在何鍵士兵們閃著寒光的刺刀叢裏,在一個個似笑非笑、得意忘形的敵方士兵的目光下,無可奈何地離開了特務營。他下唇咬出了血,臉龐蒼白得像張紙,他的心裏湧著陣陣難以描述的、從未經曆過的猛烈撞擊。走出營房好遠好遠,他才用拳頭抹去那滾燙的淚。
何鍵急於繳共產黨的槍,漢口衛戍司令李品仙也不甘落後,既然共產黨的總書記都開了綠燈,這不丟命不流血不費力的繳槍,何樂而不為。
在這之前,武漢三鎮的民眾提起設在漢口“血花世界”遊藝場的工人糾察隊總部,沒有誰不為之自豪,穿著深藍衣褲和戴著有隊徽便帽的糾察隊員們雄赳赳、氣昂昂地站在門口,真真是揚眉吐氣。
可是轉眼間,糾察隊員卻一個個變得垂頭喪氣,手中的武器也沒有了。
總部大門口停著幾輛馬車。糾察隊員從屋裏扛出一捆捆的槍支往馬車上扔,連一捆捆的童子團的木棍也扛出來了。
“你們這是幹什麽呀!”
“唉,哪個曉得,奉命繳械了。”
“糾察隊完了!”
幾個臉色陰沉沉的糾察隊員狠狠地把扛出來的槍支、木棍扔下後,將糾察隊的袖章一把拉下,有的塞入口袋,有的扔在地上,一個個悻悻地離開了總部。
一會兒,門口的牆上被人匆匆糊上一張墨汁未幹的大告示,上麵寫道:
業於本月28日將糾察隊全體解散,所有前領槍彈,並經交存政府。
槍繳去了,李品仙暗地裏好不高興,可是外表上他仍是對陳獨秀不滿意,紅口白牙地說:
“媽的!共產黨不是玩意兒,我隻收到1000支壞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