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卻亮出了清共的屠刀
20世紀40年代的最後一個秋天,對蔣介石來說好淒楚。當他弓著腰踩著滿地的落葉,無可奈何地把整個“中華民國”馱到麵積僅有巴掌大的孤島時,他哭了。然而,此刻他僅僅流的是淚,他何曾想過:1927年4月12日,他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後,9個月裏,被國民黨反動派屠殺的共產黨人、革命誌士就達12萬!今天被中國老百姓高歌“像太陽”的共產黨,那一年沉浴在深深的血海裏……
發生在20世紀20年代的第一次國共合作,促成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高潮,這一革命高潮,又促成了以打倒北洋軍閥為目的的北伐戰爭的勝利。由此,國民黨不僅在廣東站穩了腳跟,而且迅速奪占了長江南北,問鼎中原,成為取代北洋軍閥號令天下的政治勢力。
孫中山逝世後,國民黨右派叛變革命,開始了肆無忌憚的反共活動,向共產黨頻頻出擊。陳獨秀等人把持的中共中央則步步退讓,致使國民黨右派的勢力日益強大,氣焰日益囂張,最終腰斬了1924年開始的國共合作……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1927年3月26日,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乘“楚同號”炮艦從安徽披星戴月趕到了上海。蔣介石的到來,給硝煙未散的上海,攜來了一股帶有濃濃血腥味兒的陰霾氣息。
4月2日,蔣介石在祁齊路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部裏召集了秘密反共會議。他身著筆挺的將軍服,目光很挑剔,冷冰冰。他那雙蒼白的瘦骨嶙峋的手重重地按捺在桌麵上,操著一口地道的寧波官話,聲調裏透出了冷酷無情和咄咄逼人的激動,唾沫四濺地譴責中國共產黨的“陰謀”:
“民國十三年國共合作,共產黨加入國民黨的時候,他們就不懷好意,他們的組織依然保存,並且在我們黨內發展組織……自十五年三月二十日中山艦事變後,這種陰謀日益暴露。他們現在搞所謂的迎汪複職、遷都,其用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麵上是對我蔣某人而來,實質上是企圖分裂我們黨,以達到他們坐收漁利之目的。”蔣介石語氣十分高昂,上唇胡髭,有些神經質地微顫。
“現在如果不清黨,我們國民黨就要很快地被共產黨所篡奪、所吞噬、所取代。”
會議一開始,蔣介石沉著臉,厲聲冷語說的一席話,給會議定了一個凶煞煞的調子。會場裏的每個人都渾身發燙,整個會場騰起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殺氣。
“此事關係重大,大家對清共有什麽意見,都可以談一談。”蔣介石說完,目光依次掃視了一遍參加會議的何應欽、吳稚暉、陳果夫、陳立夫、李宗仁、白崇禧和黃紹竑。最後,眼光落到旁邊的李濟深身上,好像要他先說。
李濟深身子動了一下,瞟了蔣介石一眼,步著蔣介石的後塵放了共產黨一炮:“我完全擁護總司令提出的清共決策。就廣東來說,共黨分子活動曆來很猖獗,彭湃領導的海陸豐農民運動大有泛濫之勢。如果我們不立即清黨,把他們鎮壓下去,其他各縣的農民都將起來效尤。那麽,廣東的局麵就無法維持了。共產黨是本黨的反對黨,是危害本黨的唯一敵人,他們的背後有赤色帝國主義的蘇俄,我們清除共產黨,更要清除老毛子……”
何應欽接著發言,他先說了一下南京方麵總的情況,接著重點談了“南京慘案”。他用不容置辯的口氣誣蔑道:“南京慘案表麵上看起來凶手是外國人,但實際上檢討起來,真正的凶手是共產黨!正是共產黨鼓動士兵和地痞流氓搶了、打了外國領事館和外國僑民,甚至還強奸外國婦女。”進而武斷地說,“共產黨背後挑起的嚴重事端,才引起了外國人的公憤和幹涉。共產黨一日不清除,本黨國就將會一日不得安寧。”
比蔣介石先進入上海的白崇禧,此時更是煞有介事、一派胡言:“上海自我軍占領之後,工人就組織什麽糾察隊封鎖租界,仇視外國居民。共產黨已經在上海有自己的武裝,有自己的指揮係統,既不服從軍事長官的指揮,又到處行凶作惡,殘害平民,搗毀工廠。他們想衝入租界就衝入租界,想占領租界就占領租界,是太無法無天了。外國領事團已經提出了嚴重警告,黃浦江上布滿了外國兵艦,兵艦上大炮都卸去了炮衣直指我們,租界裏外國軍隊新近也調來了不少。如果發生衝突,不但全國精華的上海完了,北伐事業也完了。”
“說得對,共產黨的危害非同一般,諸位切不可等閑視之。”蔣介石拿腔拿調地插了一句。
白崇禧咽了一口唾沫,接著說:“目前,第一軍住在上海的兩個師,第一師劉峙師長老實些,執行反共的命令認真一些,共產黨就鼓動人貼他的標語,散傳單要打倒他;第二師薛嶽師長靈活些,與共產黨表麵上接近一些,他們就貼標語、散傳單表示擁護……不過,這種局麵僅僅是維持現狀而已,如果由此下去,我們的軍隊很難說不會發生變化。”
身穿長衫、罩上一件小坎肩,活像一個錢莊老板的國民黨“理論家”吳稚暉的發言滿口無錫土音,他身子直挺挺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握拳,邊說邊不停地捶著桌麵。盡管他唾沫噴濺地說了大半天,但沒有幾個字讓人聽懂了。這個曾經標榜永世不做官的“老朽”,不但官癮十足地當起了國民黨上海執行部中央監委職務,而且到處為蔣介石搖旗呐喊,還提出了個所謂的《共黨謀叛證據案》。四一二政變後,陳獨秀的長子、共產黨員陳延年被蔣介石的特務處長楊虎親自帶隊逮捕。當時,上海幾個北大同學,以陳延年與吳稚暉有師生之誼,又是世交,聯名寫信給吳稚暉,請他作保,把被打成重傷的陳延年送到醫院治療,再設法營救。吳稚暉接到信,即寫了一封複信,登在國民黨右派的報紙上,大意是說:像陳延年這樣的一個人,留在世上是禍水,送到醫院是多事,既然已經打傷了,倒不如殺了省事。陳延年犧牲後,憤怒的北大同學都說他是人麵獸心,再也不叫吳稚暉的名字,都喊他“吳老狗”。
逼人的火藥味在會議廳裏四周亂滾、團團亂轉,大有一觸即炸之勢。國民黨反共頭目們發言的共同性似乎挑明了中共滲透、吞噬國民黨這個致命點,以此來表明和強調時局危機,進而統一清共的既定方針。
終於,一個個都似乎有點按捺不住了……
“各位!”蔣介石習慣地幹咳了兩聲,以清嗓子。他始終板著身子端坐在位置上,兩眼有時眯縫著,有時微張著,有時瞪著滴溜溜亂轉。他除偶爾地插上一兩句引起共鳴的話外,其他時間都豎著耳朵注意地聽著,靜靜地任憑忠誠的部屬們將腹中的苦水倒完。
蔣介石用指頭彈了一下桌麵,又重說了一聲“各位!”這似乎給議論紛紛的會場一個訊號,會場的人立刻把視線全轉到了蔣介石身上。
蔣介石把頭微微向後仰著,高深莫測地微笑了一下,說:“嗯、嗯,很好,很好嘛!這會開得很好,各位都談過了,檢舉了共黨謀叛的諸多證據,中正很有同感。”
“各位可以斟酌一下,國共合作以前,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發覺共黨的野心了,我們如果再不動之以斷然,哪怕是再有絲毫的猶豫和溫情,那就真的會沒有我們國民黨的立足之地,國父留下的奮鬥果實,必將付之東流。中正認為──”
蔣介石說到這裏,有意一頓,兩隻凹進去的眼睛閃了幾閃,在他那猝然收縮的瞳孔裏,透射出瘋狂的殺機!他藏頭露尾、旁敲側擊地說:
“國共兩黨還能繼續合作嗎?!”
會場上的高級將領和官員們與蔣介石打過多年交道了,對蔣介石的意圖是十分明了的。他講的“還能繼續合作嗎”,確切地說就是“不能繼續合作,應即徹底清除之”。他們知道,蔣介石的肯定句式曆來喜歡用疑問句式來表達。蔣介石躍躍欲試的騰騰殺氣,在場的將領們都感受到了,一個個臉繃緊了許多。
蔣介石的鼻翼翕動著,鐵青著臉,顯然在盡力抑製著那股殺氣。他聲色俱厲地說了下去:
“上海是中國經濟的樞紐,如果上海再落到共黨的手裏,那就會像漢口一樣,弄得外交、經濟、政治亂局不堪,使國民革命不能成功……”
“上海這座城市,不但是稍有資本的商人不能安居樂業,就是一般民眾,怕也要受共黨的壓迫威脅。他們的私兵──工人糾察隊眼下在周恩來的撥弄下,日益膨脹,我們就是不能讓其繼續作亂下去,要乘共黨羽毛未豐之良機,下決心清除,以絕後患。”
說到這裏,蔣介石撐著桌麵直直地站起來,他右手食指一揮——
“我命令,各地以上海行動為信號,全麵清除共產黨!寧可錯殺一千,不許一人漏網!”
隨著蔣介石殺氣騰騰的餘音,蔣介石的軍隊和青幫分子在上海動手了!
他們一手拿著鮮花:派人帶著軍樂隊,以十分友好的姿態,吹吹打打地給上海總工會和工人糾察隊送去錦旗,上麵繡著蔣介石親手寫的“共同奮鬥”四個大字。與此同時,蔣介石還向報界發表公開聲明:“我們與共產黨沒有發生任何分裂,是團結的。”有的記者追問道:“總司令,據說軍隊已有清共的動作。”蔣介石忙搖頭擺手,嘴角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微笑,一口否認:“此說法是荒誕的無稽之談。我可以向各位、向全體民眾保證,中正絕不反對共產黨,絕不反對革命,否則……否則可以把我槍斃,槍斃好吧。”
他們另一手卻亮出了屠刀:蔣介石下令由孫傳芳部投降過來的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軍周鳳岐部調來上海;與公共租界總董、美國人費森登談妥交易:青幫把5000支步槍和大批彈藥用卡車從租界源源運進秘密據點,並可在進攻閘北區工人糾察隊時直接穿過公共租界。杜月笙也在他位於華格臬路的家裏,擺開了殺場,騙殺了共產黨員、上海總工會委員長汪壽華……
終於,劊子手的刀無聲無息地揮過來了!
4月12日淩晨4時。
上海街巷上的孤燈黃昏昏地亮著,不死不活地給四周射去一點慘淡的光亮。突然,祁齊路上蔣介石總部響起了刺穿人心的軍號聲。隨後,蔣介石停泊在碼頭上的炮艦鳴汽笛響應,靜寂的空氣猛然膨脹了。緊接著,密集的槍聲劃破了黑暗的沉靜。
青幫先動手了!
15000個青幫分子,每人先發大洋10元。然後,個個手臂上纏著一塊白布,上麵用墨汁寫了個“工”字的臂章,按早先定好的計劃,冒充工人,自法租界乘多輛汽車四麵出擊,先後在閘北、南市、滬西、吳淞、虹口等區襲擊工人糾察隊。
警衛在閘北和公共租界之間的外國軍隊悄悄地打開了交通欄柵,一批又一批武裝的青幫分子,從從容容穿過租界。他們首先進攻上海總工會,主要工人領袖都睡在那裏,熟睡的人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頭就被青幫砍下了。攻打華商電車公司的青幫,事先不知工人糾察隊手中有機槍,他們雖然依仗人多勢眾,強行攻至公司附近,但卻被機槍壓住抬不起頭來,處於進退不得的困境。杜月笙知道後,親自出麵向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軍借來4挺馬克沁機槍,在機槍火力的掩護下,攻占了公司。
緊接著,蔣介石的軍隊也動手了!
荷槍實彈的國民黨軍警、憲兵,乘坐著汽車、摩托車,殺氣騰騰地在街巷上橫衝直撞,見到可疑的人就抓,就開槍。他們假裝站在工人糾察隊的一邊,表示願意當調解。當工人糾察隊上當放下武器後,跟在他們身後的數百名青幫突然竄了出來。帝國主義信守助蔣反共的諾言,派出侵略軍在租界內外瘋狂搜捕共產黨員和工人達千餘人,交給蔣介石。從4月12日至4月15日,短短幾天時間,共產黨人和工人群眾被屠殺300餘人,被捕500餘人,逃亡失蹤5000餘人,上海變成了帝國主義和蔣介石血腥統治的世界。在上海的許多優秀共產黨員陳延年、趙世炎、孫炳文等,先後慘遭殺害……
四一二政變後的第六天,蔣介石在南京成立了另一個國民政府,與武漢的國民政府唱開了對台戲。事過兩年後,念念不忘“四一二”的蔣介石,還自鳴得意地將這個血腥日子定為“全國清黨紀念日”,每年還要興師動眾地紀念一番。
上海在流血,共產黨人在流血。然而,全國性的清共僅僅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