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喬納給我帶來了高競整理的談話記錄。
“你怎麽會有?”我很驚訝。
“他到我辦公室來查資料,後來人走了,東西掉在地上,我立馬拿起來趁機給你複印了一份。哈哈,我可不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當然,原件我立刻給他送回去了,他還裝模作樣地謝謝我呢。”喬納笑嘻嘻地啃著一隻碩大的紅蘋果。
他是故意的,我心裏竊喜。
“喂,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喬納瞪著我手裏的《美容新知》問道。
“你不是看到封麵了嗎?”我把雜誌放在桌上,拿起了談話紀錄。
“我還以為你隻看《ELLE》和《時尚》的呢!”喬納用嘴咬住蘋果,拿起雜誌翻了翻又丟下了。
“我看這本雜誌當然不是為了學習裏麵的美容知識,”我笑著坐到沙發上,“我在找一個人。而且已經找到了。”“誰?”
“凶手。”我道。
“什麽?凶手?”喬納瞪圓了眼睛,立刻把蘋果放到桌上,開始嘩嘩翻起雜誌來,“是誰?在哪兒?”
“我現在還沒確切的把握,等我看完了這個再說。”我說著便拿起談話記錄飛速地翻了翻,馬上就找到了我想找的內容,果然如此,那個人果然身邊帶了這個東西,真是躲都躲不掉,我把談話記錄扔在一邊說,“好了,現在我已經看好了。”
“媽的,你是電子閱讀機嗎?”喬納衝我嚷道。
“我隻要看一個地方就夠了。”我笑道。
“什麽地方?”喬納很困惑。
“就是每個人隨身攜帶物品的清單。”
“你要知道這個幹嗎?”
“我要找殺蟲劑啊。”我說。
“難道這個家夥會笨到下完毒後,還把殺蟲劑帶在身邊,並且還讓警方記錄在案?”喬納一臉疑惑。
“他當然不會帶整瓶的殺蟲劑,但是他帶了裝殺蟲劑的容器。因為殺蟲劑是液體,所以他必須找個容器。”我得意揚揚地說,“在這裏麵,隻有一個人帶了這種容器。你找找吧。”
喬納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立刻翻起他們的隨身攜帶物清單來。
張西敏:口紅、粉盒、鏡子、手機、紙巾、錢包、雜誌
嶽非:錢包、車鑰匙、口香糖、手機、紙巾、絲巾一條
蔡勝:照相機、手機、泰諾感冒藥、報紙兩張、錢包、藥店收銀條一張(顯示購買泰諾感冒藥一盒,眼藥水一瓶)
王慶生:手機、公交卡、錢包、書一本、礦泉水一瓶、超市廣告宣傳紙兩張
過了兩分鍾,喬抬起頭,罵了一句:“媽的!果然有人帶了這玩意兒。”
“是啊。”我說,“其實還是很容易的。隻是一開始我們沒注意而已。幹完後,他雖然把東西馬上扔了,但是購物清單上還是留下了證據。答案其實很明顯。”我得意揚揚地說。現在,我在猶豫是否要給高競打個電話了。於是我問喬納:“高競那邊怎麽樣了?”
“好像快結案了吧。”
是嗎?怪不得他肯把談話記錄“施舍”給我。哼!我決定打個電話給他。
現在是晚上9點,他好像在路上。
“你在哪兒?”我問他。
“我現在準備回家,有事嗎?”
“我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了。”
他笑起來。
“那我過來。”他說,又補充了一句,“有夜宵嗎?”
“酒釀水煮蛋怎麽樣?”我自己聽著都有點饞了。
“好,我要多點酒釀。一會兒見。”他歡快地答應了一聲,便心情極好地掛了電話,我猜他也已經猜出了答案,否則他沒那麽活潑。
二十分鍾後,他按響了門鈴,手裏還捧著一個大柚子。
“這是給我的嗎?”我明知故問。
“聽說你們家的冰箱需要柚子皮去味。”他笑嘻嘻地用柚子輕輕撞了一下我的頭。
“好了,凶手是誰?”他用手指敲敲那份談話記錄,嚴肅地問。
“蔡勝。”我簡短地回答。
他仿佛吃了一驚,我看不出那是驚喜還疑惑。
“你怎麽知道是他?你見過他?!”他急躁地問道。
“沒有,自從六人晚餐後,我就沒見過他。”我說。
“那你怎麽知道是他?就憑這個?”他用眼神向談話記錄一指。
“這隻是其中之一。還有這個!”我把《美容新知》扔給他。
“這算什麽東西?”他不耐煩地翻著這本《美容新知》問道。
“請你翻到第19頁。”我命令他。
讓他翻美容雜誌,就像是要強迫他化妝一樣,他滿臉的不自在,但掃了我一眼後,還是很不情願地將雜誌翻到了第19頁。他一定覺得這事非常無聊,他怎麽會想到破案的關鍵就在這本才十元錢的美容雜誌裏呢?我讓高競看的第19頁其實是一篇教女孩化妝的的文章,每個步驟都附有彩色照片,雖然我知道線索就在這頁上,但不仔細看是肯定找不出來的。
“到底有什麽啊?”果然,高競盯著這篇名為《教你化一個靚麗的約會妝》的文章看了半天都沒找到任何他感興趣的東西。我早就猜到他會這樣。
“看看中縫!”
“中縫?!”他疑惑地嚷了一聲,扒開雜誌的中縫,終於罵了一聲粗話,“媽的!”
“看見了沒?”
“這些照片原來都是蔡勝拍的。”他說,隨後回頭看了我一眼,“但這能說明什麽?他本來就是自由攝影師。”
“我聽我們以前的同事說,張西敏自稱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的,這個男人送過她兩個季度的《美容新知》。
“哦,那又說明什麽?”他仍舊一臉困惑。
“有哪個男人會買這種雜誌?而且還每期都買?當然是為這雜誌工作的人!因為這不是買的,而是他從雜誌社拿的。我聽說張西敏的男朋友曾經送過她這種雜誌,馬上就起了疑心,於是我就想買本雜誌查查看,結果發現,果然是這樣。蔡勝在業餘時間為這本雜誌拍照片。”我拿起那本《美容新知》翻到了版權頁,“看見沒有,這裏每次都會介紹三個特約作者和攝影師,蔡勝也在其中。”
我看見他板起了麵孔,心裏覺得很好笑。
“那你幹嗎讓我看第19頁?你直接翻到這裏不就行了?”他沒好氣地說。
“公子請見諒,我隻是想考考你的觀察能力。”我笑道。
“不許這麽叫我,你每次這麽叫我,都沒好事。”他憤憤不平地瞪了我一眼。
“好啦,你來看看這張照片吧,高公子。”我忍著笑指了指蔡勝的那張照片。
“他沒戴眼鏡。”高競說。
“對。可六人晚餐那天,他戴了眼鏡。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我哪知道?”高競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他眼睛發炎了。”我把雜誌裏的版權頁上那一小段文章指給他看,在這段簡短的個人介紹中,蔡勝以輕鬆的筆調說道,“因為眼睛發炎,最近又戴起了黑框眼鏡,但編輯問我要照片,我還是給了他過去的照片,我覺得我還是不戴眼鏡更帥,各位覺得呢?”
高競不說話了,他看著我等待我說下去。
“因為他眼睛發炎,所以需要買眼藥水。而殺蟲劑是液體,必須要有容器才行,我看了談話記錄後麵所附的每個人的隨身攜帶物,隻有他一個人帶了眼藥水瓶。”我終於把我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沒帶。這裏麵什麽地方寫他帶眼藥水瓶了?”高競冷冷地問,他並沒有去翻那份談話記錄複印件,而是看著我。
“藥店的收銀條上不是寫了眼藥水一瓶嗎?你難道沒看見?他雖然把眼藥水瓶扔了,但他忘記把藥店的收銀條也處理掉了,也許是時間來不及吧,或者是忘了。”我把談話記錄翻到我要找的那頁指給他看。“而且我記得那天張西敏說她感冒,他說他有盒剛買的感冒藥,說明他下午去買過藥,但是很明顯,他沒感冒,所以他很可能就是去藥店買眼藥水的。”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看也不看那張清單。
他的態度讓我生疑,但我暫且不想深究,繼續說道:“好了,我從頭說起,其實蔡勝在六人晚餐之前就認識張西敏了,他還送了她兩個季度的《美容新知》。”
“為這本雜誌拍照,不能證明他就是那個給張西敏送過雜誌的男人。”高競立刻反駁我,他這完全是強詞奪理,故意抬杠。
“他們當然認識,我拿著這家夥的照片去過他們學拉丁舞的學校了,人家都證明蔡勝跟張西敏在那裏跳過舞。”我沒好氣地說。
“你終於承認自己親自去調查案子了,是吧?誰讓你去的?你是警察嗎?誰給你的這個權利?你知道這樣多危險嗎?”他的嗓門居然高了起來。
我的火氣立刻上來了,就他這態度還想吃我做的酒釀水煮蛋?
“少?唆!再嚷就不給你做夜宵了!”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他立刻不說話了。
“算我沒說,好嗎?”過了一會兒,他口氣軟了下來。
“你要不要聽我再說下去?”我冷冰冰地問他。
“請吧。莫小姐。”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他的表情讓我覺得好笑。
“蔡勝認識張西敏,他可能從張西敏那裏聽說了柴英,於是,他就提議搞一次六人晚餐,說可以找兩個單身朋友來參加,讓張西敏把柴英也約來,柴英後來為了湊人數又約了我。他在去赴約之前,就已經準備好殺蟲劑了,但是我估計那時候他還沒打定主意是否要殺他,我想初次犯罪的人,事到臨頭都會猶豫的。所以,他首先挑起了話頭,蝴蝶穀雖然是柴英自己說出來的,但是我後來仔細想過,第一個談到轟動新聞的人就是他,他當時是怎麽說的?他說,‘我好像記得前不久《大新聞》周刊報道過一則很轟動的新聞,記不起是什麽來了?’他這麽一說,柴英後來才提起了蝴蝶穀。”
“他為什麽要提起這件事?”
“他想試探柴英,看看她對這件事的反應,他想知道柴英是否對這件事有愧疚,他問了柴英一句話,他說‘那時候,你哭了嗎’,柴英說她沒有哭。他覺得柴英對王成冰和米小春的死毫無愧疚,於是就下了決心。”
“那麽他是什麽時候下的毒?”
“在時裝表演的時候。他好像在一邊看演出,一邊伸手拿東西吃,因為他的整個身體是麵向舞台的,這會讓別人隻注意到他的身體,而忽略他的手,大家以為他隻是在看演出,其實他就是趁這個機會,拿著眼藥水瓶,將裏麵的殺蟲劑滴入辣醬裏的。至於為什麽會選擇辣醬,那是因為他事先觀察過桌麵上的情況,他發現辣醬隻有柴英一個人吃。還有就是他知道柴英愛吃辣醬,因為張西敏把柴英寫的書借給他看了,柴英在那本書裏提到過自己愛吃辣醬的事。”我說道。
高競聽得很認真。
等我說完,他問道:“那為什麽這麽巧,他會約來兩個跟蝴蝶穀事件有關的人?”
“我不知道蔡勝跟蝴蝶穀事件有什麽關係,他約那兩個人來,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這隻有問他自己了。”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微微笑了。
“好吧,我來告訴你為什麽。”他道。
“你來告訴我?這麽說,你已經知道是他了?”
“我也發現了這瓶眼藥水,我們還找到了那瓶留著殺蟲劑殘汁的眼藥水,他沒離開過現場,沒辦法把它丟在別的地方,所以隻能把它丟在飯店的一個角落裏,我們後來徹底搜查了這個飯店,才找到它。上麵有他的指紋,你們都在旁邊,他不可能在下毒的時候戴手套,這樣會引起你們疑心的。今天下午我們把他帶到了局裏,他一看見那個眼藥水瓶就承認了。”高競說到這裏很是得意,“米小春為了賺錢,有一段時間曾經當過他的模特兒,他許諾,如果他拍的這些照片能夠出版,並賣到大價錢,就會給她豐厚的回報,但這些照片至今都沒賣出去,所以米小春沒有得到報酬。但是米小春並沒有怪他,在他最失意的時候,還安慰他,他因此就愛上了她,隻是幾次求愛,都被拒絕了。他說當他知道米小春的死訊時,差點崩潰了。他跟你一樣也上過柴英的博客,他也看見了那張蝴蝶的照片,他猜到米小春死的時候,柴英在場,所以恨透了她。他說,當他知道張西敏跟柴英很熟後,馬上就想到了這個計策,其實後來他跟張西敏的交往很大程度是想通過張西敏認識柴英。”
“那他是怎麽認識王老師和嶽非的?”現在換作我問他了。
“他是看了柴英的文章和照片後去找他們的。他先是到X大學生物係找研究蝴蝶的王慶生,後來又通過野營俱樂部找到了嶽非。”
“怪了,他為什麽要找他們?”
“他想多了解那件事的前因後果。王慶生跟王成冰一向關係很好,王成冰經常跟王慶生在一起研究蝴蝶。嶽非是偶爾路過那裏的,他說他當時是在看熱鬧,注意力完全在死者和死者家屬身上,所以沒注意到柴英也在那裏。”
“那蔡勝為什麽約他們來參加六人晚餐?他想殺柴英應該有更多更好的機會。”
“說的沒錯。其實一開始,他並沒有想殺她。那兩個人好歹也算是相關人。他看過蝴蝶穀的照片後,曾經把自己的猜想告訴給那兩人聽,那兩人對柴英的行為似乎也非常厭惡和痛恨。他說他約他倆來,本來是想讓他們認識認識柴英的,並沒想殺她。想殺她的這個念頭,是在六人晚餐那天下午才突然產生的。他說,他在找衣服時,無意中看到了米小春的照片和她以前留給他的條子,條子的大致內容是,讓他不要為錢的事操心,她說她不介意,因為他們是朋友。她在信裏還鼓勵他振作起來,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是個一流的攝影師。蔡勝說,看完這張條子,他就特別想殺柴英,於是他準備了毒藥,但真正讓他下決心的,還是柴英的那些話。你說的沒錯,他說他當時非常氣憤,因為他覺得柴英絲毫也沒為此感到愧疚,相反,她還非常得意,他無法忍受這點,於是就下了決心。”高競說。
“他真的有那麽愛米小春嗎?”我問道。
“他說米小春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善良的女人。‘沒有哪個女人不愛錢,除了她’,這是他對米小春的評價。”
“這件案子雖然是預謀殺人,但我覺得說是一時衝動更為確切。他現在自己也很後悔吧。”我說。
“是啊,很後悔。不過,後悔也沒用了。他永遠都當不了一流的攝影師了。”說完,高競歎了口氣。
“原來你已經審得那麽清楚了。”我也歎了口氣。
他有些壞壞地笑了起來。
這時候我才想到,他今天下午故意把談話記錄掉在喬納的辦公室其根本不是支持我找出真相,還是在故意跟我鬧著玩,要不是他已經找到答案,他絕不會那麽大方。
“話說完了,夜宵呢?”他踹了一腳我坐的椅子。
“去你的,我晚上不吃東西!”我不理他。
“明天請你吃烤肉怎麽樣?”他又踹了我一腳我坐的椅子。
一說到烤肉,我就想笑。
“好吧。明天吃烤肉。”我使勁點頭。
“你笑什麽?你可不能不來。”他懷疑我耍詐。
“我怎麽會不來呢?好吧,酒釀水煮蛋,我這就去做。”我笑著奔進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