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

第二十一章 同甘共苦的生活

　　結婚三天以後，田一波和燕子決定離開家門，重新到鄭州謀生去。他們離開家門的那一天，翟香梅把他們叫到身邊，把平常省吃儉用節省下來的錢塞到燕子手中，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五千塊錢是你們結婚的時候節省下來的，你們都帶上吧！到鄭州如果做生意，沒有錢咋行？

　　燕子知道他老人家維持這一個家，日子過得十分艱辛，她不肯接受這些錢財，十分懇切地推辭道：媽，這些錢您不要給我了。弟弟很快就要結婚，您讓他結婚的時候用吧！

　　翟香梅聽到燕子的這番話，愈發覺得燕子十分懂事，在這個世界上，燕子是一個少有的好兒媳，她眼裏含著幸福的淚水，十分誠懇地說道：他的婚事你們不必操心，這是你們應該得到的錢，結婚的時候，你們什麽東西都沒有置辦，我覺得內心不踏實，過意不去，這錢你們一定拿上！

　　田一波望著母親，心裏一陣酸楚，他對燕子說道：燕子，咱們結婚這麽草率，置辦得這麽簡單，讓你受委屈了。這是母親的一點心意，拿上吧！再說咱們出門在外，有了這些錢，將來以後也好發展生意。

　　燕子望著白發蒼蒼的母親，滿懷感激地說道：媽，這些錢，我們暫且拿上，將來如果我們在外麵過得好了，我們再還給你。

　　燕子的一席話，說得翟香梅心裏暖暖的，她激動萬分地說道：孩子，這些你們不要還我了，我欠你們的，這是我應該做的，也是你應該得到的，你別想那麽多，隻要你們以後生活得好，不讓我再為你們操心，我這一輩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燕子把母親辛辛苦苦積攢的血汗錢收起來，又十分懇切地對母親說道：媽，請您放心，隻要我和他在一起，我們會把生活過好的，您不要為我們操心了。

　　燕子說罷，翟香梅千叮嚀萬囑咐地送他們走了。

　　田一波和燕子回到鄭州以後，他們為了節省錢財，在金水區燕莊租賃一間低矮狹小的房屋居住下來，然後買一輛腳蹬三輪車，晚上就在金水路邊的一個馬路市場擺地攤，賣一些零碎的化妝用品維持生計。田一波為了圓自己的文學夢，他白天獨自留守在家中讀書寫作。到晚上時分，他幫助燕子把攤出好，然後回到家中繼續讀書寫作。他視讀書寫作為生命，為事業。有一次他獨自坐在房間裏寫作入迷了，竟然忘記前去幫助燕子收攤。燕子焦急地等待他到來，可是他沒有前去。燕子等不來他，就獨自一人把攤收拾好，竟然自己騎著三輪車往家中走。燕子不會騎三輪車，她在道路上行走的時候，一不小心，把一個陌生人撞倒了。那位陌生人罵罵咧咧地說道：你眼睛瞎了？怎麽騎車的，前麵如果是一堵牆，你也橫衝直撞嘛！

　　燕子驚慌失措地跳下三輪車，臉色羞紅地對那位陌生人說道：大叔，我不會騎三輪車，對不起，你看撞傷沒有？

　　那位陌生人也許是因為燕子叫他一聲大叔的緣故，他拍一拍褲腿上的塵土，表現出一副十分客氣地表情說道：沒關係沒關係，你以後騎車要小心一點——幸虧你這一次是撞到我，如果是撞住一個不講理的人，他們不訛詐你才怪哩！你走吧！

　　燕子又羞慚地笑著說道：對不起大叔，我以後騎車一定小心。

　　那個陌生人聽她說罷轉身走了。燕子騎著三輪車回到家中對他說道：我今天騎車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把一個人撞倒了。

　　田一波放下手中的筆，忙不迭地注視著燕子問道：你把他撞傷沒有。

　　燕子十分委屈地說道：我沒有把他撞傷。

　　田一波望著在外受到委屈的燕子，內心感覺十分愧疚，他深深地自責道：都怪我隻顧埋頭寫作，把收攤的事情給忘記了。

　　燕子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她理解他的心情。燕子對他說道：你以後就安心寫作，不需要你去接我。我逐漸學會騎三輪車了，以後我小心一點就是了。

　　有時候，燕子可憐他這一個嗜書如命書蟲，這般努力拚命是為了什麽。燕子和他同病相連，相依為命，日子過得這般艱辛，他卻無以為報，為此深感慚愧，隻是慚愧在心裏，從來不對燕子說得出口。

　　他望著善解人意的燕子，心裏一股暖流湧動。作為一個大男人，生活到這份上，也夠無地自容的了。可是這一切，都是為了實現他的文學夢想，他為了自己的文學夢，讓一個弱女子撐起了這個家。從此之後，燕子不讓他前去接送，也不讓他前去幫忙出攤收攤。燕子每天下午五點多到馬路邊出攤，一直到夜間十二點才收攤回來。這些來之不易的錢財維持著他們的生計。在這些艱辛的日子裏，他為了充實自己的文學知識，時常拿著燕子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逛書店，買回來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學書籍。書店的書十分昂貴，每買一本書的價錢，足夠他們夫妻倆一天的生活費了，燕子見到自己辛苦掙來的錢，都逐漸變成了一本又一本她不感興趣也看不懂的書，她起初疼在心裏，卻從來不說得出口。天長日久，小小的房間裏被書籍所擁擠，占用的空間快要把人擠了出去，床頭床尾和書櫃裏的書籍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這些書籍成為他最好的夥伴，也把他這一個人給製約住了。他把操持家務的時間都消耗在讀書學習方麵，不尋思掙錢還債養家糊口，他的耳畔時常傳來燕子沒完沒了的嘮叨聲，燕子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語，就像是母親當初嘮叨他不結婚，不想辦法掙錢還債一樣尋常。燕子沒完沒了地無數次地嘮叨的話語，就像是他人生道路上的裏程碑，深深地刻印在他的心底。他為了寫出一番成績，以博大精深的文學知識來回報燕子，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讀書學習上，一天到晚癡迷於讀書寫作，狂熱地在文學的天地裏自由馳騁逍遙。可是生活中的不如意事常常打亂他們平靜美好的生活。平凡人的生活總是經不起風吹草動。燕子有一天前去到馬路邊出攤的時候，她發現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摔倒了。燕子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人，有好事做，她當然不會錯過。燕子匆忙跳下三輪車，好心好意地把小姑娘扶起來，拍去她身上的塵土。不料想就在這一時刻，小姑娘的媽媽從家中走出來，抱起哭泣不止的孩子，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燕子道：你騎車走路也不看一看，怎麽把一個小孩子給撞倒了！

　　燕子做夢也會想到，孩子的媽媽出言不遜，她萬分焦急地為自己辯解。女孩子的媽媽不相信燕子說的話，她不但出言不遜，而且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她撞倒的。

　　燕子沒有想到因為自己多心而惹禍上身，她委屈地對女孩的媽媽說道：大姐，她的確是自己摔倒了，不是我撞的，不信你就問你的孩子。

　　小女孩卻隻顧嚎啕大哭。女孩子的媽媽又對燕子說道：你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看把她撞傷沒有？

　　這時，一些不知就裏的過路人紛紛聚集在這裏看熱鬧，他們中間有些愛管事的熱心人，誤以為是燕子的過錯，他們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把矛頭指向燕子說道：你這個女孩也真是的，把一個小姑娘撞倒了，也不承認錯誤，反倒不認賬；還不趕快帶小女孩子到醫院檢查，看把小女孩子撞傷沒有；孩子小，不懂事，趕快去醫院檢查一下吧！萬一有一個三長兩短，給孩子留下了後遺症，將來怎麽辦呢？

　　天下的女人，有誰不熱愛自己的孩子呢？小女孩的媽媽聽到人們的鬧嚷聲，因為愛護自己孩子的心理在作怪，她不容燕子辯解，讓她帶著小女孩到醫院檢查身體。燕子麵對這些混淆是非、黑白不分的人們，感覺百口難辯，她叫苦不迭地抱怨著自己，含著淚叫來一輛出租車把小姑娘送到醫院去了。

　　很晚燕子才回到家，流著眼淚對田一波陳述一番在外發生的一切。田一波氣憤不已地說道：別人做好事，都是受人感激，而你卻受到誤解，真是不可思議！

　　燕子抹一把眼淚說道：當時我想，小女孩子自己摔倒了，可能不會受傷，即便是到醫院檢查也無所謂。可是我沒有想到，小女孩的胳膊會摔成錯位性骨折，我為他們支付了四五百元的醫藥費用。這些錢都是我擺地攤掙來的，心疼死我了。我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燕子為這件事情懊悔不已。他們為了給這位小姑娘看病，前後一共花去一千多元。這些錢在富人眼裏算不得什麽，但是對於一個擺地攤掙錢維持生計的弱女子來說，猶如割去了她心頭的一塊兒肉，她感覺鑽心的疼痛——這些錢，都是燕子擺地攤，風裏來雨裏去，辛辛苦苦地掙來的啊！從此以後，每當到了出攤的時候，他放下手中的書，陪著燕子把攤子出好，然後回到家裏閉門讀書寫作。等到收攤的時候，他就準時前去幫助燕子收攤，然後重新坐下來讀書寫作。每到夜深人靜，淩晨三點，他才困乏不已地躺在床上休息。他這種違反生活規律的生活習慣，時常影響燕子休息，也影響著他的身體健康。他年紀輕輕的，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患上了高血壓、心髒病、頸椎病、抑鬱症，病痛的折磨，最終把他給擊垮了，他這個白無一用的讀書蟲，在這個家庭中仿佛是一個千古罪人！因為他不但沒有掙錢的本領，反而在醫院裏度過了半個月的煎熬，花去了妻子辛辛苦苦所積攢的錢。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年邁的母親也獲悉從鄉下趕來了。他望著頭發蒼白的母親，感覺生活對他太不公平了。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他在外漂泊這麽多年，付出了這麽多，得到的這麽少，卻還連累年邁的母親和賢惠的妻子，他欠母親和妻子的情債，要讓他好好地活下去。在醫院通過醫生的精心治療，燕子的悉心照顧和陪伴，使他中風的征兆終於消失。他度過一個炎熱的夏天和秋天。隨著天氣的轉冷，馬路邊的夜市生意十分冷清，而且城市執法隊的工作人員巡視來去，不讓他們這些小商小販占道經營。一天晚上，執法隊的人開著執法車趕來，把三輪車和化妝品一齊抬到執法車上拉走了。

　　燕子萬分沮喪地回到家中，對他說三輪車和東西被執法隊拉走了！

　　他們來到執法隊討要被沒收貨物，執法隊讓他們繳了罰款才把東西弄回來。可是被收走的化妝品從執法隊裏轉悠一圈之後，竟然丟失了很多。

　　從此以後不能再到馬路旁擺攤謀生了，這就意味著他們從此將失去賴以生存的謀生之路。後來經過一番周折，燕子拿出擺地攤掙來的一部分錢，把他們結婚時節省下來的五千元湊在一起，開了一個出租圖書的書店，並兼賣一些報刊雜誌。一年以後，他們又開了一個化妝品專賣店。因為燕子會賣東西，回頭客又特別的多，他們的化妝品店生意十分紅火。燕子一天到晚起早貪黑，守著店鋪經營生意。田一波守候在書店裏，一邊經營租書店，一邊一天到晚埋頭看書，瘋狂地大量涉獵古今中外的文學書籍。田一波在這段日子裏過得十分充實。他身邊不但有可愛迷人的燕子陪伴，而且還有讀不完的文學書籍，他再也不用為生計的問題而犯愁。燕子是一個非常勤奮和賢惠的女人，她一天到晚手腳不停，把家裏家外料理得幹幹淨淨。雖然他們的生活過得十分忙碌，十分辛苦，但是他們夫妻倆的心裏是甜蜜的。可是他對眼前的生活感到十分困惑，因為他想在文學的道路上走，又不認識文學界的朋友，就連一個熱愛文學的人也不曾見過。他沒有受到過正規的寫作培訓，又沒有在學校讀過幾年書，燕子越來越意識到，他的文學知識十分貧乏，根本就走不通文學的道路。燕子認為文學的道路對於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燕子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就連不了解他們生活底細的人們也開始紛紛對他指手畫腳，說三道四，輕蔑地譏笑他極端狂妄的怪異行為。在過去的歲月裏，對待這些閑言碎語已經習以為常，可是燕子無法忍受這一切，她有時在外麵聽到別人的閑言碎語，竟然回到家中與他吵鬧不休，讓他放棄對文學地熱愛和追求，把精力投入到生意中去。可是他無法麵對這一切，燕子讓他放棄讀書寫作，恰似讓他放棄生活的全部希望，他會陷入絕望的生活中去。就在這些被嘮叨聲淹沒的日子裏，有一天燕子突然發現他保存著兩張瑪麗的照片，她本來就對他整天讀書學習就不滿意，現在又看到他完好無損地保存著瑪麗的兩張照片，便忍無可忍地借題發揮——燕子竟然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刻，悄然把瑪麗的照片撕得粉碎，氣咻咻地扔在他的麵前。他無法忍受燕子因為瑪麗的兩張照片而吃醋的行為，他與她發生了激烈的爭吵。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因為瑪麗的陰影而發生的正麵衝突，也是他和燕子之間足以值得紀念的日子。燕子感覺跟隨著他，風裏來雨裏去，受盡了生活的艱辛，供他穿衣吃飯讀書學習，他竟然還隱藏著瑪麗的兩張相片，這些照片似乎證明他心裏有鬼，燕子為了驅趕他心中存在的鬼，她在盛怒之下，竟然不顧及書店的營生，獨自離家出走了。

　　三天以後，家中的母親給他打來電話說，燕子回老家了。讓他即刻回去。他後悔自己不應該和燕子發生爭吵，他痛苦萬分地放開身邊的生意，匆忙地回到家鄉，見到了燕子。燕子對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隻字不提，他的母親卻把他劈頭蓋臉地痛斥一番。他在母親的斥責聲中，痛苦地回想到自己和燕子走過的艱辛道路，內心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傷感。那一天晚上，他失眠了，他的腦海裏，被往日所走過的人生道路充斥了。這個夜晚的苦思冥想，促使他內心裏產生一種奇怪的想法，他想放棄生意，到報社實習去。他過去曾經聽他銀行的朋友盧玉山說過，他有一位朋友在報社幹記者工作。多日以來的苦悶生活境遇，使他的內心養成一種想到就一定做到的生活習性。他在這次返回家鄉的閑暇時刻，滿懷喜悅地找到中山縣銀行的行長盧玉山，對他說自己想到報社實習，他想提高自己的寫作能力。在艱辛的生活道路上，他沒日沒夜地忙碌生意期間，雖然看過不少文學書籍，但他感覺自己的習作水平是有點眼高手低了。他曾經試探著寫過三四萬字的小說，可是他隔一段時間又拿起自己寫的小說看一遍，他感覺所寫的東西一塌糊塗，找不到小說的感覺。尤其令他苦惱的是，他在文學的道路上沒有朋友，想找一個人給他指點一下作品都十分困難。他感到自己如果能夠擁有一次到報社實習的機會，不但可以結識一些耍筆杆子的老師們，而且對他寫小說也一定會有幫助。

　　俗話說，得道多助，失道寡行。銀行的行長盧玉山十分慷慨地答應了他。田一波和燕子返回鄭州不久，盧玉山親自來到鄭州，帶領他一起找到報社的老鄉盧英海，向盧英海說明了他想到報社實習的願望。盧英海幹了多年的記者工作，他感覺他求學心切，生活不易，就十分爽快地答應他，幫助他協調到報社實習。中午時分，他們安排報社的記者在大酒店聚餐。在進餐期間，酒過三巡，盧英海把中原日報社在座的十幾位新聞記者向他介紹說道：這位是新聞采訪部的潘處長，等一會兒你給處長端一杯酒；這位是你的編輯老師馮誌勇，那位大記者是你的王老師……

　　盧英海把前來就餐的領導和各位編輯記者們，都向他一一介紹完畢以後，又對他說道：一波，他們以後就是你的老師了，今天你給各位老師敬一杯酒，也好相互認識一下。

　　盧英海話音未落，示意他站起身來給各位老師敬酒。田一波初次結識這麽多耍筆杆子的記者老師，手心裏握著一把汗水，驚慌失措地站起身來，一手拿起盧英海遞給他的酒瓶，一手捏著一個酒杯，按照順序給各位尊敬的老師們敬酒。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的聚餐結束以後，各位老師們紛紛起身離去。盧英海把報社的編輯記者們送出大酒店之後，樂嗬嗬地笑著對他說道：一波，你今天表現不錯，他們感覺你非常實誠，給他們留下的印象很好……潘處長說，讓你明天就到新聞部實習去！

　　田一波剛才為了給老師們敬酒，他似乎喝多了，不勝酒力，他感覺嘴巴不聽使喚地說道：我明天……什麽時候去？

　　盧英海拍一拍他的肩頭，十分懇切地叮囑道：你明天早一點上班，八點要準時到……注意不要遲到了。你剛去的前幾天，他們不可能讓你下去采訪，到報社實習，要勤快點兒，少說話，多做事兒。你幫他們提一點開水，幫他們取每一天的報紙，給他們分發一下。另外，你看潘處長怎麽給你安排哩？他們要是給你安排好了，你就跟隨他們好好地學習，不能搗亂……都記住了吧？

　　田一波在學校沒有念過幾天書，他今天依靠自己勤學苦練和親朋好友們的熱心相助，能夠到報社實習，內心的喜悅之情無法抑製。他興奮不已地說道：我記住了，我一定謹言慎行，不給你惹事生非——機會難得，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第二天早晨，他騎著自行車趕到報社，潘處長把他帶到新聞采訪部辦公室，對伏案寫稿的編輯記者馮誌勇說道：誌勇，以後讓一波跟著你實習，請你多關照著點兒。

　　馮誌勇抬起頭來，對潘處長說道：好……可以，就讓他跟著我吧！

　　潘處長又和馮誌勇談論了一些日常的工作，然後就轉身出去了。馮誌勇又望著他說道：你以後就跟著我實習，有機會外出采訪，我帶著你出去……你以後就坐在這裏。

　　馮誌勇伸手指著他辦公桌旁邊的一個藤編椅子，讓他坐下來以後又開口問道：一波，你是什麽學畢業的？

　　田一波神情不安地說道：我是小學畢業，不過我業餘愛好文學，喜歡寫作……也曾經參加過自學考試。

　　馮誌勇又問道：你有文憑沒有？

　　田一波十分拘謹地說道：我……沒有文憑。

　　馮誌勇又問：你過去在報紙上發表過什麽新聞作品沒有？

　　田一波十分坦誠地回答：我沒有寫過新聞作品。

　　馮誌勇又問道：你沒有文憑來這裏實習，將來以後怎麽辦呢？你來這裏實習可以，這沒有錯，關鍵是……你實習以後不好找工作，新聞單位都屬於機關單位，想幹新聞工作首先得有文憑，沒有文憑可不行！

　　田一波十分尷尬地說道：我想……實習以後再說。我來這裏學習不是為了工作，我是想來學習寫作。

　　馮誌勇對他說道：算了，既然來了，就在這裏實習吧！等實習以後再說。以後你要是來得早，就先提幾壺開水，茶爐房在辦公樓後麵呢！另外，你每天早上把咱們新聞采訪部的報紙取過來，給大家分發一下；其中有一部分是讀者來信……都是新聞稿件，你可以拆開看一看，你感覺有新聞價值的稿子，就把它挑揀出來，編輯一下給我。中午十一點以後，你再去取一次讀者來信……這是我編的新聞稿，你先看一看。

　　田一波伸手接住稿件，把所有的稿件一件又一件地仔細審讀一遍。辦公室內的油墨味十分濃厚，撲鼻而來。田一波不時抬頭掃視一眼辦公室牆壁上懸掛的、從中央到地方十幾個品種的報紙，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報紙的海洋裏，眼前的一切似乎像是萬有引力一般，吸引著他求知若渴的心。他每天一大早來到報社，先是給辦公室內提幾壺開水，然後拿著拖把，把辦公室的木質地板拖一遍，繼而再把各位編輯記者的辦公桌擦拭幹淨，一塵不染。田一波忙乎完這些事情之後，再到收發室內，把各位領導和編輯記者們當天訂閱的報紙取過來，給新聞采訪部的各位老師們分發一遍。雖然他寫作的水平不怎麽理想，有時候給各位老師們幫了不少的倒忙，但是他在這裏辛勤的付出有目共睹，曾經受到了各位老師們的讚賞和好評。所以隻要有外出采訪的活動，各位老師們都讓他參加，給他創造了一個學習的好時機。因為他學識淺薄，每當他外出采訪歸來寫稿子的時候，因為他沒有新聞寫作經驗，為此他感到十分自卑，曾經下班回到家中，廢寢忘食、不分晝夜地拚命讀書寫字，狼吞虎咽地吞食著新聞寫作的書籍。有一天在報社裏，新聞部編輯記者馮誌勇對他說道：一波，你在報社裏實習，我感覺你還不如把你的生意好好地發展發展，現在是市場經濟了，你隻要做生意賺到錢，生活照樣可以過好……因為，我感覺你幹記者一是沒有文憑，二是沒有經驗，這條道路對於你來說非常難走；你如果做生意，我想……你還有一定經驗。

　　田一波知道馮誌勇這一番話語的深刻含義，他十分坦誠地對馮老師說道：其實我不熱愛新聞寫作，我是因為愛好文學，才決定來到報社實習。

　　馮誌勇聞聽此言，他十分驚訝地說道：原來你是這個想法，你愛好文學，初衷是好的，你能有這樣的業餘愛好很好。不過，我感覺文學的道路也非常難走，可不像是你所想象的那麽簡單，有的人為此努力奮鬥一輩子，到最後也未必就能夠成功。根據你的情況，我想……你最好是先把生意做好，然後在閑暇時候多看一些文學書籍；尤其是古代的文學書籍，要多涉獵一些——有誌者，事竟成！一波，好好在這裏學習吧！將來以後，我希望能看到你寫的小說！

　　田一波聽著馮誌勇這番鼓舞人心的話，十分懇切地說道：我這一輩子，對物質生活沒有過多的要求，就是想在文學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馮誌勇又一次意味深長地對他說道：你現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不過等你在這裏實習結束以後，我希望你在寫作的同時，能把生意也發展起來。

　　田一波知道幹了多年記者的馮老師見多識廣，麵對他這一番懇切的忠告，他感慨萬千地說道：將來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就發展生意，並且也不放棄寫作小說。

　　馮誌勇一邊批改稿件，一邊繼續對他說道：團省委明天有一個三下鄉的重要活動，是去洛陽市三門峽盧氏縣，大概需要三天時間，我想派你一個人隨團采訪，你感覺能行嗎？

　　田一波聞聽此言，他不想錯過這一次外出采訪的機會，驚喜地對馮老師說道：我……讓我試一試吧！

　　馮誌勇笑著說道：這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你要好好地把握住。你隨團采訪的時候，要多問，多采訪，多觀察新聞現場，等你回來以後，寫一份通訊稿子。

　　田一波滿懷信心地對他說道：我一定圓滿地完成任務，請你放心吧！

　　第二天，田一波跟隨著團省委三下鄉服務團的成員，還有省會各家新聞媒體的記者，奔赴三門峽盧氏縣進行采訪。盧氏縣是國家級貧困縣，田一波在那裏采訪三天以後歸來。他依葫蘆畫瓢地撰寫一篇新聞稿件，然後他把寫好的稿件交給馮老師審閱。馮誌勇看一遍他撰寫的通訊稿子對他說道：你寫的東西需要修改，你趕快重新再寫一遍，明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報。

　　馮誌勇說罷，又對他講述一些通訊稿件的寫作技巧，然後就轉身外出采訪了。田一波獨自一人守候在辦公室裏，放開身邊的一切事務，專心致誌地埋頭寫作。中午下班的時候，報社的同誌們都走了，而他為了把稿子寫好，從中午埋頭寫到下午時分也不曾離去。他把寫好的稿件遞給馮老師審閱，馮誌勇提出幾點修改意見，然後讓他把稿件再抄寫一遍。田一波聞聽此言，他手心裏握著一把汗水，在慌亂中寫完稿件之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鍾了。第二天，他寫的那一篇通訊稿件按時見報了，還配發一幅精美的新聞圖片。馮誌勇看到報紙上發表的稿件鼓勵他說道：你寫的稿件見報了。

　　田一波感到羞愧地說道：那不是我寫的，是你幫助我修改的。

　　馮誌勇又說：不要著急，好事多磨嘛。如果你會寫了，還不到這裏來學習呢！你來到報社實習這麽久了，其實你也許還知道，咱們中原日報社的實習生從來不讓他們走出鄭州采訪，並且咱們新聞采訪部的實習生，他們跟著誰就是誰，不能隨隨便便地今天跟著這個記者外出采訪，明天又跟著那一個記者外出采訪。可是你在咱們新聞部實習期間，大家幾乎都帶你下去采訪過。並且咱們采訪部上至領導，下至編輯記者，他們無論是誰，都對你評價非常好，他們認為你為人處事非常實誠，不像有的人，非常油滑——那樣的人，他們不喜歡，他們喜歡像你這樣勤奮，這樣執著追求的人。因為你非常熱愛學習，有上進心，所以大家都想給你提供學習的機會。你在這裏實習結束以後，將來準備怎麽辦呢？

　　田一波當初來到報社實習的時候，他沒有想那麽多，隻因為幾天之前，他在《大河報》上看到春風晚報社招聘記者的啟事，他就毫不猶豫地前去報名了。當時前去應聘的人員需要大專以上的文憑，他因為沒有文憑，負責招聘的工作人員了解了他自身的情況之後，工作人員對他說道：你在中原日報社實習，有工作經驗，我們招聘的條件可以適當放寬，請你先填一張表吧？

　　田一波填寫一張表之後，工作人員又對他說道：你等我們通知，到時候你參加考試，我們擇優錄用！

　　田一波剛才聽馮老師說罷，他沒有再說什麽，因為他明白，報社對記者的基本要求是“來即能戰，戰之能勝”，通過這段時間的實習，他知道自己的寫作能力達不到一個記者的水平。因此他沒有對馮老師多說什麽。

　　幾天以後，他參加了春風晚報社的招聘考試，他考試成績不理想，沒有如願以償地應聘上。繼而他結束了在報社的實習，他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依然如故地沉醉於文學夢裏，一天到晚癡迷於讀書寫作，懶得操心店鋪的生意。他在寒來暑往的歲月裏，終於寫出一部五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他興奮不已地拿到報社，讓馮老師給他指正批評。馮誌勇翻看了幾頁他嘔心瀝血撰寫而成的小說，感歎不已地對他說道：有誌者事竟成，十年磨一劍，不容易啊！如果讓別人看到你寫的小說，沒有人敢說你沒有上過學。不過你寫的小說沒有分章節，讓人讀起來有一點累。你看中國的古典文學《紅樓夢》和《三國演義》，這些作品都是分章節的——你回去再把小說修改一下。不要急著出書，你把小說修改好了，再給我拿來看一遍。

　　田一波十分虔誠地說道：等我把小說修改好，如果能夠達到出版的水平，請您幫助我聯係出版社吧？

　　馮誌勇又說道：你現在還年輕，不要著急，文學的道路是一場馬拉鬆賽，誰堅持到最後，誰就有可能取得勝利。現在有很多人，他們因為生計所迫，在文學的道路上走不下去了，就找一個第二職業，一邊工作一邊寫作——你們現在的生意怎樣，做得還可以吧？

　　田一波又說：我這些年為了寫作，沒有操過生意的心，都是我老婆在支撐著這個家。

　　馮誌勇說道：坐在家中寫作也不行，你得了解社會，要想辦法走出去。這樣——也好為你的寫作積累一些素材。

　　田一波十分慚愧地對他說道：我想走出去，就是不知道幹什麽好。

　　馮誌勇沉吟片刻，又十分懇切地對他說道：你們現在開店，生意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在鄭州多開幾家連鎖店，把生意發展起來。你不能總是以傳統的方式經商，最好是搞一個化妝品總代理什麽的，把生意先做大做強，以後無論是走文學道路，或者是幹別的什麽，對你都有好處沒有壞處。我從你寫的作品中看到，你在外漂泊一二十年了，也挺不容易的，有沒有想過將來在鄭州安一個家？

　　田一波說道：我的確想過在鄭州安一個家，可是我綜觀古今中外的文人所走過的道路，總是以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所以就放棄經商致富的道路，一味地迷戀於寫作了。

　　馮誌勇又說道：大多數的讀書人，他們的生活的確十分貧困，可是你要知道安居才能樂業的道理，現在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能像古代的人們一樣，抱著取“一簞食，一瓢飲”的態度生存，我感覺你在做生意上積累有一定經驗，不如把生意發展一下——這對於你將來走文學的道路也大有好處……

　　馮誌勇要到公安廳參加一個會議。田一波感慨萬端地離開報社，回到家中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重張旗鼓放開手腳大幹起來。他在銀行貸了款，然後在鄭州的繁華路段開了幾家化妝品連鎖專賣店。幾年以後，他籌資開辦了一個化妝品銷售公司。在此期間，他夜以繼日、嘔心瀝血撰寫而成的小說，在出版社編輯同誌們的熱心幫助和指導下，經過三番五次地潛心修改之後，順利地出版發行了。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他孜孜不倦地埋頭寫作，第二部作品相繼出版問世，第三部長篇小說又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