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波寫完訊問筆錄,到東城區公安分局審批完材料,把出租車司機送進拘留所之後,他疲憊不堪地走進寢室,懶洋洋地躺在床上進入夢鄉。他在睡夢中夢到瑪麗從學校歸來的路上發生了一次車禍,在這次車禍中她的頭部受了重傷,流了很多鮮血,當時她昏迷不醒,後來被趕來的120急救車拉到了醫院。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頭部被白色的繃帶包紮起來。
田一波在睡夢中心如刀割,竟然在大白天說了很多夢話。就在這一刻,吳國濤正好撞見他說夢話的場景,吳國濤悄然走到他的床沿旁邊,聽到他痛苦地呼喚著瑪麗的名字,笑著把他喊醒說道:蛋子兒,你大白天抽什麽風,是不是又想念女朋友了?
田一波夢魘一般地從睡夢中醒來,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最近一段日子裏,不知道什麽原因,我隻要一躺在床上就噩夢纏身。
吳國濤故作嗔怪地問道:你為什麽總是做夢,對哥哥我說一說,是不是你心中的那個女人插上了變心的翅膀,像小鳥一樣飛走了?
田一波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一本正經地對他繼續說道:她怎麽會變心呢?她沒有變心,對我像往常一樣,隻不過她現在參加了自學考試,平常在學校讀書,我們之間不太聯係,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最近一段時間,我時常在夢中和她不期而遇。
吳國濤笑道:蛋子兒,你分明是害相思病了嘛!熱戀中的人都是這樣的德行喲!你對我說一說,是不是在夢中要和她那……那個……卻遭到她……
田一波打斷吳國濤的話,神情若失地對他說道:我們之間的愛是純潔的,情是真切的,隻是……
吳國濤不陰不陽地注視著他,急不可待地打斷他的話追問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是什麽,你老實交代?
田一波說道:你在審訊嫌疑分子啊?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哩!
吳國濤又繼續說道:兄弟,你是我的好兄弟,不是嫌疑分子,我把你當嫌疑分子審訊,天理不容,我的意思是說……就是你……你在夢中的那個意思唄!
田一波嘿嘿一笑說道:大哥,實話實說,我呀!哎喲,一言難盡啊!
吳國濤又焦急地問道:你說這是什麽話呀?繞了幾道彎子,又轉了回來,等於沒有開口說話。哎喲,這人呀!隻要一進入戀愛狀態,嘴巴裏像是吞了一個茄子,說話都不利索了。
田一波吞咽了一口唾液問道:我對你如實說了,你可千萬別嘲笑我?
吳國濤一時性急地說道:我是你大哥,怎麽能嘲笑我的兄弟,你有話直說吧!
田一波在吳國濤的直攻緊逼之下說道:我最近在夢中和瑪麗相遇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她總是和我形同陌路,莫名其妙地轉身離我而去。有時我夢到她從鄭州的學校讀書歸來,我匆忙地從洛陽趕回去和她相見,可是我即將走到她們店鋪門口的那一刻,我的雙腿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每向前挪動一步,腳下就像是生了根,我感到舉步維艱,寸步難行。有時候,我們無話不說無事不談地依偎在一起,卿卿我我,一番戀人之間的纏綿恩愛,就在即將走到一起的時候,總是無緣無故地被一陣陰風把我們分開。當我從這樣的夢境中醒來以後,仿佛丟了魂魄一般無精打采。就在剛才那一會兒,我一閉上眼睛就夢到瑪麗,我夢到她從鄭州回來的路上突然之間發生了車禍,她受傷了,她的傷情十分嚴重!
吳國濤不以為然地說道:隻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你何必當真?
田一波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現在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驚醒,內心深處無法安寧,我有一種從沒有過的不祥之兆,現在我需要向你請幾天假,我想回家去探視她一次,我想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情況怎樣。
吳國濤嘿嘿一笑說道:蛋子兒,為了一個女人要請假,你是不是瘋了。見不到你心愛的人,這一天到晚像是丟了魂,無法安心地工作了?
田一波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不是為了她……就是無心工作了嘛!
吳國濤說:你現在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自相矛盾,一會兒說是為了她,一會兒又說不是為了她,既然你疑神疑鬼,無法安心地工作,就寫一張請假條讓趙隊長審批一下,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田一波匆忙折身起床,從辦公桌的抽屜裏取出稿紙和筆,一本正經地坐下來,胡亂編造了一個請假的理由,然後來到趙隊長的辦公室,十分客氣地對趙隊長說道:趙隊長,這幾天我家中有事,需要請假回家三天,請您酌情處理。
趙隊長正在埋頭審閱一份嫖娼賣淫的材料,他目不斜視地繃著麵孔問道:請假,你為什麽請假?
田一波把已經寫好的請假條遞給趙隊長,繼而恭恭敬敬地說道:因為我的母親生病了,我想回去探視一下。
趙隊長放下手中審閱的材料,看到他在請假條中這麽寫道:因為我的母親近期生病,急需回去照應母親,請批準我回去探視一次,三天以後,我一定準時歸隊……
趙隊長看到這裏,不以為然地問道:你母親得的是什麽病,這請假條中怎麽沒有寫清楚?
田一波頓時感到自己一時粗心大意,沒有充分地提出母親得的是什麽病。但是他現在麵對趙隊長的質疑,既不想說母親沒有患病,也不想說母親患病十分嚴重,他情急之下脫口說道:我的母親發燒感冒,我想回去探視。
趙隊長聞聽此言,十分不近人情地說道:你母親發燒感冒了,又不是什麽癌症,不治之症?因為咱們治安大隊近期的工作任務十分艱巨,我暫且不能批準你離隊回家探視!
田一波原本想繼續為自己的謊言自圓其說,趙隊長卻不留情麵地一揮手說道:你不必再說了,我這會兒正在審閱材料,很忙。
田一波請假不成,碰了一鼻子灰,他垂頭喪氣地返回到寢室對吳國濤說道:吳大哥,趙隊長沒有批準我請假,今天下午我無論如何都要回趟家看看瑪麗。
吳國濤沉默片刻說道:趙隊長沒有批準你休假,如果讓他發現你擅自離隊,你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田一波撓著頭皮說道:吳隊長,我今天回去,明天下午一定趕回來。
吳國濤沉思片刻,壓低聲音說道:蛋子兒,你走吧!我滿足你的要求,可是你明天下午一定得如期歸隊。如果你離隊的時間太長,被趙隊長發現了,他肯定會責備我們。
田一波拍著胸脯,胸有成竹地說道:我的好哥哥,你就是我的親哥!感謝你對我的特殊關照,我一定速去速回!
田一波說罷,他的魂魄早已飛回老家去了。他顧不得收拾一下行囊,轉身朝外走去。吳國濤呼喊道:蛋子兒,回來!
田一波回頭問道:哥哥有何指示?
吳國濤說:兄弟,你駕駛三輪摩托車的水平如何?
田一波反問道:哥哥明知故問,我駕駛摩托車的水平如何,在你心中還不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哩!
吳國濤格外親切地說道:蛋子兒,為了你回去辦事方便,並且能早點趕回來,你就騎著三輪摩托車回家吧!這樣你也可以多趕出一些時間,免得你在家鄉待的時間太長,被趙隊長發現你擅自離隊。
田一波感激不盡地說道: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速去速回!
田一波說罷,駕駛著三輪摩托車離開東城區治安大隊,風馳電掣般朝家鄉疾馳而去。
田一波回到家鄉的時候並沒有如願以償地見到瑪麗,隻是瑪麗的姐姐瑪菲在店鋪裏經營生意,一切如往常一樣,沒有什麽異常發生。瑪菲告訴他說,瑪麗一切都好,前幾天從鄭州的學校回來,在家鄉待了幾天就返回學校去了。田一波獲悉瑪麗安然無恙,躁動不安的心得以平靜。他連夜駕駛著三輪摩托車返回洛陽。可是他在返回洛陽的途中因為旅途勞頓,行程中車速過快,躲閃不及道路上的行人,一個緊急刹車,摩托車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車頭撞向道路旁邊的一棵大樹,警燈嘩啦一聲破碎了,車前輪被碰撞變了形,田一波被急刹車的慣性甩了出去。可是他卻安然無恙,隻不過手掌在著地時擦破一層皮,滲出一抹殷紅的鮮血。他爬起來,望著變形的車輪和粉碎的警燈,內心不寒而栗,為此叫苦不迭。他回過神來,拿出拆卸輪胎的工具,拿出摩托車後麵的備用輪胎換上,一路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繼續向前行進。天麻麻亮的時候,田一波駕駛著被碰撞壞的三輪摩托車回到洛陽城。他在一家摩托車修理廠又買了一個輪胎,把損壞的警燈更換一新,心想萬事大吉,返回治安大隊把摩托車停放在治安大隊的院裏後困乏不已地走進宿舍,躺在床上進入夢鄉。
田一波在夢中聽到趙隊長呼喊大家到會議室開會。他從睡夢中醒來,無精打采地折身起床,揉著惺忪的睡眼朝會議室走去。
在治安大隊的會議室裏,大家平心斂氣地等待著開會。田一波找一個空位置坐下來,趙隊長和往常一樣板著麵孔,表情十分嚴肅地掃視大家一眼,然後傲慢地拿起會議桌上的水杯漫不經心地喝一口水,潤一潤喉嚨說道:同誌們,我們現在開始開會,這一次開會,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情,都是一些雞毛蒜皮之類的小事,也就是關於我們治安大隊的紀律和作風的整治問題。因為最近的一段時間,我們治安大隊接二連三地發生丟人現眼的不光彩事情。就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在我看來,如果不及時地進行一次整治,說不準哪一天你們有誰就觸犯了法律被丟進監獄!到那個時候,我們在座的各位同誌們,恐怕你們後悔也來不及了!在這個世界上,古往今來可沒有賣後悔藥的。為了以儆效尤,警鍾長鳴,有一件事情我今天不得不舊事重提,就在半個月之前,咱們治安大隊的一位隊員粗心大意,沒有及時把罰沒的5000元賭資上繳到財務,擅自放在辦公室的抽屜,結果呢?家賊難防,一位治安隊員手長摸短,竟然把抽屜撬開,把這5000元現金拿走了。我們治安大隊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發生監守自盜的醜聞。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我在這裏不再過多陳述了。因為內賊已經坦白,我已經把他給辭退了。你們想一想夥計們,這一件事情如果傳出去,你們還有臉麵穿著警服抓不法分子嘛!就在這件事情發生不久,也就是上個星期吧!咱們第二中隊的全體隊員在抓賭的時候,居然私自罰款卻不上報審批材料,不上繳沒收賭資賭具!後來那些參與賭博的人員從拘留所出去之後反咬一口,寫信四處舉報我們,後來他們寫的舉報信竟然傳到分局王局長的手中,並且被《洛陽晚報》的記者曝了光!三天前在一次工作會議上,王局長點名批評我們治安大隊,領導的批評我可以忍受,可是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丟人現眼、見不得陽光的醜聞被新聞媒體曝光之後,今後的人民群眾怎樣看待我們?你們穿著警服外出巡邏的時候,在人們的心目中是什麽形象,還談何維護社會治安?依我看來,咱們在人們心中的形象,現在可以用兩個字來簡要概括,這兩個字既不俗也不雅,就是“敗類”,社會中的敗類!目前發生的這兩件事情,我不知道你們會怎麽看待,我為你們的無知行為感到無地自容,自慚形穢!過去我曾經三番五次地警告大家,讓你們嚴於律己,坦蕩做人,可是有個別同誌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把我忠實的勸告當做耳旁風了。尤其前一天下午,咱們治安大隊的一位隊員……他竟然請假不成,擅自離隊,駕駛著單位的三輪摩托車返回家鄉和女朋友約會,在歸來的路上把摩托車碰撞得麵目全非。你們說一說,為了和自己的女朋友約會,竟然犯這等低級錯誤,你們感覺值得嘛!
趙隊長咬文嚼字,誇大其詞,吐沫星子亂濺地把話語講到這裏,目光突然落在田一波的臉上。大家一片嘩然,不約而同地注視著他。田一波羞愧得無地自容,勾著嗡嗡亂響的腦袋,瞧著腳下的兩隻螞蟻在掐架。他似乎聽到兩隻螞蟻掐架的聲音。
趙隊長幹咳一聲,又繼續抑揚頓挫地批講道:這些婆婆媽媽、雞零狗碎的事情,你們感覺丟不丟人?我認為最近接二連三發生的一切,其實與我也有一定關係,歸根結底是我沒有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我在這裏先向大家作一個檢討。現在我感覺有個別同誌不適合在這裏繼續混了,我決定對治安大隊的紀律作風問題再進行一次整頓。不過我還是遵從民主意見,你們每一個中隊自由結合,由各個中隊長討論決定誰走誰留。
趙隊長講過話以後,裝腔作勢地把幾個中隊長單獨召集到他的辦公室進行談話。其他剩餘的隊員們都唧唧喳喳地議論著隊長的講話。片刻工夫,吳國濤又折身走進會議室說道:同誌們,趙隊長讓大夥先散會,等我們決定以後再說。
吳國濤話音未落,大家胡亂地嚷嚷著走進了會議室。
吳國濤又返回趙隊長的辦公室,進行討論去了。
田一波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他徑直回到宿舍,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他們的討論結果。他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妙。田一波回想起這一件不應該發生的事情,內心深處感慨萬千,懊惱不已。此時此刻,他的靈魂深處猶如波浪一般翻湧,久久不能平靜。
其實,田一波哪裏知道,趙隊長為了尋找借口收拾他,已經蓄意已久了。隻不過他工作賣力,又沒有出過什麽差錯,趙隊長無法尋找借口下手。田一波離開治安大隊,那是早一天或者是晚一天而已,因為他到治安大隊工作之前,趙隊長曾經因為他在電話中挨過王局長的臭罵,趙隊長為此耿耿於懷。昨天田一波請假不成,他擅自駕駛三輪摩托車離隊回家,恰巧被趙隊長發現了。今天早晨,趙隊長一大早醒來,瞧見三輪摩托車在大院內停放著,就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審視,無意中發現三輪摩托車被碰撞過,就發揮警察的特長,單獨和吳國濤談話,順藤摸瓜搜查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最終浮出水麵。吳國濤原本想為田一波遮掩此事,可是趙隊長對這件事看起來了如指掌,吳國濤麵對趙隊長的盤根問底卻束手無策,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因為趙隊長得罪不起,隻得如實交代了田一波的行蹤。趙隊長現在抓住了他的小辮子,怎麽肯隨便地放過他。再說趙隊長的妻子這幾天鬧著與他分居,他心裏窩火卻無處宣泄,現在恰巧借此機會發泄一通。
田一波忐忑不安地等待他們討論的結果。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無法在這裏繼續工作了。過了一會兒,吳國濤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十分懇切地對他說道:兄弟,咱們撞到老趙的槍口上了。他現在是野狐狸咬住雞P股,死活不肯放過我們。他讓你現在到他辦公室去。
田一波聽吳國濤說罷,他站起身來,神情不安地來到趙隊長的辦公室。
趙隊長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假惺惺地微笑著說道:一波,我剛才在會上講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田一波淡然一笑說道:你剛才所講的話,我都聽到了。
趙隊長嘴角微微往上翹起,不陰不陽地一聲怪笑說道:其實這件事情不嚴重,也就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現在仔細分析起來,卻會敗壞我們治安大隊的紀律和作風。這件事情,治安大隊的全體隊員們反映強烈,所造成的負麵影響極壞,今天無論如何,我對大家得有一個清清楚楚的交待,不能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我如果不追究你的責任,今後怎麽管理其他的同誌們,你說是這樣嗎?再說剛才我在會上已經講過了,我說的話如果不認真執行,我看也說不過去。這件事情,如果不讓你下崗,吳國濤就得下崗。你和吳國濤可以商量著辦。因為這件事情之所以發生,吳國濤也有逃脫不了的責任。
田一波意識到趙隊長是找借口讓他走人。趙隊長當初把他參與賭博的嫂子都放走了,難道說這不是徇私枉法嘛!現在反而抓住他這個微不足道的過錯不肯放過。哼!他趙隊長自己一身紅毛,卻強詞奪理地說別人是妖魔鬼怪!田一波這麽思忖罷,仿佛看破紅塵一般一聲冷笑,不卑不亢地對趙隊長說道:趙隊長,這裏是藏龍臥虎之地,我一介草民,無一技之長,的確不適應在這裏工作了。
田一波說罷走出趙隊長的辦公室,到財務處辦完離隊的手續,脫掉公安製服,回到寢室收拾衣物走人。吳國濤見他即將離開,感覺很難為情地說道:兄弟,你真的被辭退了,要離開這裏嗎?
田一波望一眼吳國濤,實屬無奈地說道:老趙對我說了,無論如何,咱們倆得走一個,我如果不走,毫無疑問,你必須走;再說,這件事情是因為我而引起的,怎麽能讓你因為我而受到牽連呢?應該走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田一波收拾完衣物,辭別廝混多日的隊友,徑自返回家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