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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徐文長下鄉記

  拉渡船

  徐文長去鄉下走親戚,被一條河擋住了去路。河上不見一座橋,隻有一條渡船停在那裏。船上亦無艄公,原來這過渡也跟現在去超市裏去買東西一樣,要自助的。河上橫一根鐵索,船上的人隻須攀著這根鐵索便可從此岸到彼岸。

  徐文長第一個上渡船,但平時使喚別人使喚慣了,這回書僮又沒有帶在身邊,便躺在那裏等別的人到來。

  一會兒來了三個人:一個農民、一個和尚,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女人。那時候馬克思恩格斯都還沒有在娘胎裏報到,西方先進的共產主義思想遠未傳播到大明朝統治下的中國,人們的思想境界自然都很低,一點兒都不具備現代人那種“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先進意識,雖然攀著那根鐵索隻是舉手之勞,花不了多少力氣,但這渡船上的四個人誰都不願意出這手,把自己同時也把另外三個人都弄到對岸去,都寄希望於另外三個人。

  徐文長先忍不住了,對那農民說:“剛才要不是等你,我早就過去了,這船該你拉的。”

  農民說:“要不是等和尚,我也早拉過去了,應該讓和尚拉。”

  和尚生氣道:“幹嘛要抲牢我,我又不是最後到的——比我遲的還有!”

  老女人很瞧不起地瞟了三人一眼,道:“三個大男人居然這麽吝惜自己的力氣,還指望我一個女流之輩把你們弄過河去——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

  大家推來推去,還是誰都不肯出這麽點力。

  最後徐文長提議道:“對課怎麽樣?我先出,你們對,誰要是對不上,誰拉,要是你們三個都能對上,這船我來拉。”便隨口吟道:“提起筆頭紙上寫,筆頭尖尖讀書(人)愛,讀書(人)不愛筆頭者,新科狀元哪裏來?!”

  說罷,很不屑地看了那農民一眼。農民放下肩上的鐵鈀,也沒怎麽想便接道:“背肩鐵鈀渡船上,鐵鈀(齒)尖尖汙泥蓋,農民不蓋汙泥者,碗裏食饑哪裏來?!”

  和尚也不甘示弱,接道:“身著袈裟天下遊,木魚(棒)尖尖木魚敲,和尚不敲木魚者,西天活佛哪裏來?!”

  大家便把目光都集中在那老女人身上,心裏都樂都得想笑,想這回這老娘們可得出一出醜了,誰知老女人把腰一叉,脫口而出道:“脫落羅裙小腳蓋,細體白肉男人愛,男人不愛女人者,你們末代哪裏來?!”

  徐文長隻好自己拉渡船。

  “背雞籠”

  過了渡,天色已晚,徐文長就近找了戶人家求宿。人家問他姓甚,徐文長說姓背,又問他叫什麽名字,回答說叫“雞籠”。五更時分,徐文長起來,趁主人家都還在熟睡,便悄悄背起他們家的雞籠便走。被人發現,大喊:“背雞籠哉!背雞籠哉!”

  主人家在睡夢裏迷迷糊糊地被叫醒,凝神聽了一聽,嘀咕了一句:“背雞籠先生這麽早就起來了!”翻一個身,再睡。

  “都來看”

  徐文長曾聽人說起過,若被瞎子手裏用來探路的竹竿點著了是有晦氣的。那次下鄉,徐文長在一條田間小路上遇到了三個瞎子,其中一個稍具眼力,卻在擦肩而過時,不慎將那竹竿點到了他的腳背上。徐文長非常惱火,卻沒有發作,反而轉過身來笑嘻嘻地跟了三個瞎子一起走,跟他們攀親熱,並自我介紹道:“我姓‘都’,叫‘都來看’。”

  天氣很熱,三個瞎子走得滿頭大汗。經過一個池塘邊時,徐文長讚歎道:“這池裏的水碧藍碧藍的,多清涼啊,你們要不要下去洗個澡,涼快涼快,把衣服都脫了,我替你們在岸上看管著。”

  三個瞎子禁不住誘惑,便把衣服都交給他,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水裏。徐文長把三人的衣服一卷便揚長而去。恰好被那稍具眼力的瞎子看見,急得他在水裏手舞足蹈地大叫:“都來看!都來看!”

  附近的人們聞聲,不知發生了什麽,都紛紛往那池塘邊上跑去。

  蛇精

  某書館有一書生居住在一間草房裏,白天在書館裏讀書,晚上仍在草房裏挑燈苦讀。忽一日,有一女子破門而入,相與纏綿。書生禁不住撩撥,便與這女子同榻而臥。翌日夜晚,該女子又登門造訪。

  如此數日,書生麵色漸呈萎黃,動則虛汗淋漓。先生關心,便詢問原因,書生先不肯說出那女子夜夜造訪一事,然而先生終究看出其傷於色,再三追問,書生方道出實情,先生便警告若再這樣繼續下去,定將被嫖死!教書生一法子:五更時分趁那女子熟睡之際,便嘴對著嘴,將她口子若湯團大小的東西吮出來,咽入腹中。書生暗記於心。

  當晚那女子又來,書生不動聲色,一如既往地與之纏綿。兩人奮戰至五更,那女子已倦。書生但等女子沉沉睡去,便如先生所教,將其口裏一湯團大小的珠子吮入自己口中,咽下。那女子失了口裏的精華,便失了吸取男人精華的能力,變得跟平常女子一般。

  一日,女子告訴書生,她已看好一塊墳地,若死,便讓生將其葬於此,會使生日後有騰黃發達之日。未過三年,女子果然死,死前又告訴書生,第七七四十九天的時候到墳地裏來探望。書生將女子所說的話又告訴了先生。先生道:“不可!第七七四十九天正是她重新修煉成精之日,會將你吃了去的!你該第四十八天的時候去!”

  第四十八天,生到墳頭,見一大蟒正盤踞於墓穴邊上,然而頭部牙齒尚未長齊全。生如先生所囑,從懷裏取出一裝著蜈蚣的匣子,蓋子一打開,便如一道銀光閃過,頃刻,書生隻覺眼前天昏地黑,飛沙走石,一場血雨自天而降!未及多久,隻聽見那墓穴邊一聲極為沉重的墜地聲,書生定睛一看,又是朗朗晴日,那巨蟒倒在墓穴邊未能再動彈,頭部雙眼處早已是血肉模糊。

  蜈蚣精

  有個小孩養了條蜈蚣,關在一隻紙盒裏。每天上學都隨身帶著。很快那紙盒已裝不下蜈蚣了,小孩便換了個大一些的紙盒,後來紙盒又裝不下了,再換,一直到那蜈蚣有一扁擔長了。

  有次,小孩去上學,在三岔路口遇到一女子,甚是和藹可親,問小孩去哪兒。小孩答道:“念書去。”到了書館裏,先生瞧著小孩天庭晦暗,便問他剛才是不是在三岔路口遇上一女子跟他搭話。小孩點頭說是的,先生便問:“她問你話,那你有沒有答她?”小孩道:“我說念書去。”先生失聲叫道:“那是條蛇精變的呀!她問你話,你答了,今晚上你不能回家了,她必來找你,將你一口吞了!”

  傍晚放學,小孩帶著蜈蚣不敢回家,便在半路上找了個草垛,挖了個洞,準備與蜈蚣一起躲在裏麵熬一宿。

  半夜時分,外麵突起風聲,小孩探頭從草縫裏向外望去,隻見一陣狂風挾裹著兩盞燈籠朝自家方向那邊飛快移去。須叟,外麵風聲又大作,愈來愈大,似欲將那草垛卷往空中。小孩又戰戰兢兢地從草垛縫隙裏往外張望,隻見那兩盞紅燈籠正罩在草垛上空。小孩知道這蛇精終究未能放過自己,便打開身邊的紙盒,讓蜈蚣先逃生。蜈蚣不忍離開主人,忽直起來,兩根須如鋼針般直且硬。驀地白光一閃,那蜈蚣已不見了蹤影。須叟,隻見那兩盞燈籠,一盞先滅,另一盞也隨之熄滅。風一下子平息了下來。翌日天亮,小孩鑽出草垛,隻見地上躺著一條巨蟒,已死,頭部腦髓已被吸一空。

  杭州靈屏山有蜈蚣精,山上種滿了生薑。龍欲來搶生薑,蜈蚣精便化成一老頭,天天去山腳邊的茶館裏喝茶,以保護那一山坡的生薑。故從前要有蜈蚣精的地方方可種生薑。

  龍(蛇精)常身癢,要用生薑擦身子,杭州半山那邊種生薑,所以(在蕭山沙地)西北來的陣頭風特別厲害。龍便帶來冰雹,蜈蚣精能噴火,故兩者水火不相容。生薑種得多的地方,龍風也多,也大,種前,當地老百姓都要祭一祭蜈蚣菩薩。

  破氈帽

  從前有個姓許的老頭,生了三個兒子。大郎、二郎都乖巧聽話,唯三郎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整天在外遊遊蕩蕩。

  一次,老頭得重病,大郎、二郎常常陪侍在床邊,接尿遞水,極盡孝心,卻總不見三郎蹤影。老人臨終,想圖個圓滿,便叮嚀大郎去把三郎給找回來。大郎找了整整一天,才在一家妓院裏找到三郎,正在跟人賭博。大郎告訴弟弟爹快不行了,催他趕緊跟著回去,誰想三郎頭也不抬,眼睛仍瞧著手裏牌隻是應著。被大哥催得不耐煩了,才道:“你先回去吧,我還要再來一局。”

  大郎隻好氣呼呼地獨自回去了。老人聽罷大兒子的講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及這孽子了,便把家裏其餘的人都喚到自己床前,將田宅與大郎二郎均分後,又取出一隻破缽頭、一頂破氈帽和一根草,缽頭和氈帽分別歸了大兒子和二兒子,剩下那根草,老人叮囑留給小兒子的。

  待三郎一路打著哈欠回到家裏,老人早已被下葬。三郎趕到墓地裏,跪在父親墳前磕了幾下頭。一邊磕一邊盼著自己能掉幾滴眼淚下來,讓爹在九泉之下看到自己其實也是蠻孝順的。卻被旁邊一棵樹上的兩隻喜鵲嘰嘰喳喳地吵得心裏一點都淒涼不起來。三郎閉著眼睛又在那裏跪了半天,一摸眼睛還是幹的,隻好起身道:“老爹呀老爹,改天我賭輸了錢,再來你墳前哭過!”

  回家,兩個哥哥和嫂嫂都告訴他這家已不是他的了,將那根草丟在他麵前,讓他撿了就滾蛋!三郎用眼瞄去,以為是根稻草,想不理會,但聽說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物件,又將它撿了起來,瞧著比稻草要粗些,還再短一點,也不去想它究竟是什麽草,用一塊布巾將它包了,拎著就走,走到哪,這草也拎到哪。有人問起這布巾裏包的是什麽寶貝,這麽不離手,答道:“一根草,是我爹留給我的!”

  到了鎮上一家茶館裏,許三郎還未落座,便遇見老熟人張老相公。張老相公是個見過世麵的人,也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裏的布巾。

  “布巾裏包的是什麽?”

  “祖傳遺產。”

  “能不能拿出來看看?”

  “別人不行,但你要看可以。”

  一看,張即失聲道:“寶貝!真是件好寶貝!”許三郎不解道:“不過是一根草,又不是金做的、銀做的,哪裏來的寶貝?!”張老相公道:“這自然是件好寶貝——你想要什麽,隻要許個願心,它就立即能給你帶來什麽,不信你試試看!”

  許三郎將信將疑,瞧見茶館對麵有家賣早點的,想自己早飯還未曾落肚呢,便悄聲道:“給我來四個包子。”話音剛落,兩隻手裏一下子變得熱乎乎軟綿綿的,低頭一瞧,兩邊各有兩個包子在手。從茶館裏一起出來時,張老相公一再叮嚀他:“此事不可給另一個人知,不然你就會馬上失去這樣寶貝!”

  時已太陽西墜,許三郎仍拎著那根草吊兒郎當地在街頭閑逛。路過一錢莊,掌櫃的已準備打烊,正借著白天的餘光在那裏結帳盤銀錢。許三郎瞧著那櫃台上白花花的銀子,便將布巾一攤,道了聲:“給我來十兩。”腰裏忽覺鼓了起來,一摸,正好多了十兩銀子。許三郎捏著銀子,站在那裏觀望著一眨眼便莫名其妙地丟了十兩銀子的胖掌櫃惶恐模樣,竊笑了幾聲,又往前走。

  走到城郊一大戶人家門口,聽見裏麵有女子的說話聲和歡笑聲,聲音非常清脆好聽。許三郎不由得生了好奇心,尋了塊石頭墊在腳下,趴在院牆上往裏張望,隻見裏麵有一個很大的花園,花園裏有假山、亭台什麽的。一名小姐模樣打扮的美少女正在和幾個丫環打扮的人在一起喝酒劃拳。那少女長得十分俊俏,又不似一般女孩子那樣忸怩作態。許三郎有了很想跟這女孩子親近的衝動。他把手裏的布巾攤開,對著那根草悄聲道:“小姐麵前的酒杯到我這兒來。”

  小姐正準備往剛剛喝幹的酒杯裏倒酒,那酒杯忽地不見了,真正是怪事!小姐隻好命丫頭再去取一隻酒杯來。

  許三郎又對包在布巾裏的草道:“小姐杯裏的酒都到我這兒來!”

  小姐提起酒壺往盅裏倒酒,倒了半天,酒壺都已經是空的了,那杯裏卻還是一滴酒都未見!小姐愣得一P股跌坐在石凳上,正想著哪裏來這麽邪門的事,就聽見有丫頭從外麵進來稟報說,外麵有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坐在大門口喝酒,手裏使著的那隻酒杯似乎跟小姐剛才丟失的那隻一模一樣!小姐知道這人手裏定有什麽法寶,便喚丫頭把那年輕人請到裏麵來一起喝兩杯。

  丫頭出去請三郎,誰知三郎傲慢道:“必須是你們小姐親自出來請我,我才會進去,要不然顯得太沒有誠意了!”丫頭進去把他的原話一說,小姐想了想,還是強壓下怒氣親自出來請。

  到了亭子裏,早已有丫頭又添了副杯筷備在那裏。三郎也不謙讓,就在朝南的位置上坐了。小姐柔情相勸,五六杯酒下肚後,許三郎早已是酩酊大醉,趴倒在石桌上爛如稀泥。小姐朝丫頭們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把三郎身上搜索了一番,除了腰裏有幾兩銀子外,另外隻搜得一塊包得緊緊的布巾,便以為那布巾裏包著的是什麽珍寶,打開了一看,卻隻是根草。小姐氣急敗壞,想讓丫環們打他兩個耳光,又見他一張臉長得還有些順眼,便也作罷了。

  三郎一覺醒來已是次日天明,隻覺得身下的床板既冷又硬,坐起身來一看,發現自己正睡在大門外的石階上,便憶起昨晚上發生的事,慌忙往身上一摸,那塊布巾連同包在裏麵的那根草都不見了!三郎急得跳起來,那兩扇大門早已緊閉,任是他敲得跟擊鼓一般也無人理會。

  三郎鬱鬱而歸。到了張老相公處,告知那根草已經被自己弄丟了。張老相公驚問:“莫不是受了女色誘惑的緣故?”許三郎隻得點頭承認,並訴說了事情的經過。張老相公安慰道:“還好,她們還不知道這寶貝的用處,又未遇上強人,要不然連你的性命都會難保!”又問他父親臨終前可否還留下其它不起眼的小東西。三郎道:“還有一隻破缽頭歸了老大,老二得了一頂破氈帽。”張老相公點頭道:“把你大哥家裏的那隻破缽頭要來,去要時,不要直說要那破缽頭,隻說你要飯沒碗,跟他們討隻碗用用。”

  三郎依言。到了大哥家,見了女主人的麵便裝出一副可憐相訴苦道:“大嫂呀,我現在生計無著,想要飯都還缺個碗,你能不能可憐可憐我,討我個飯碗用用?”

  大嫂瞥了眼小叔子,道:“要碗沒有,我家裏都要用的,要不你把老頭子留下來的那隻缽頭拿了去。”說罷用嘴努了努放在牆角邊正被當作貓碗使的破缽頭。

  三郎心裏暗自竊喜,將這缽頭洗得幹幹淨淨,懷揣了又去找張老相公。張老相公告訴他這缽頭的神奇之處在於放一樣東西,倒出來便會有兩樣。譬如放一枚銅錢進去,取出來即會有兩枚。三兒有了它,從此又不愁沒吃沒用,但心裏總惦念著那位小姐。終於熬不住,又去那大戶人家門口,磨磨蹭蹭地坐在那台階上指望著能再見到小姐。

  過了一會兒,隻聽見小姐在裏麵吩咐丫頭出去買胭脂。這小姐也是個很會替下人著想的人,怕丫頭出去寒酸,便把自己頭上的一枝金杈拔下來替她插上。丫頭出門時,也未留意坐在台階上的許三郎。三郎卻起身,悄悄跟在她後麵,趁她不留意便拔了那枝金釵。

  丫頭買了胭脂,雙腳還未跨出店門,便駭然發現插在髻上的那枝金釵不見了!順著原路找回來,找了一路也未能找著。到了大門口,哭喪著臉想不出該怎麽向小姐交待的好,就見剛才坐在台階上的白麵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忽然站起身來,笑吟吟地望著自己詢問:“姑娘臉色不太好看,莫不是有什麽心事麽?”丫頭沒好氣道:“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我把小姐借給我的那枝金杈弄丟了,你能替我把它找回來?”

  三郎笑道:“找也不必找了,不就是一枝金釵麽?我這裏有的是!”隨手就在破缽頭旁邊的一堆金釵中捧了一捧遞給丫頭。丫頭吃驚得半天都合不攏嘴巴,隻道這些金釵都是用騙人的小把戲做出來的。取了幾枝一看,卻發現都不像是假的,似乎跟剛才小姐替自己插在頭上的那枝一模一樣。又覺眼前這人很有些麵熟,再眨眼一看,忽然想起是上次被小姐灌醉了酒的那個後生。

  丫頭趕緊帶著那些金釵進門去向小姐稟報。小姐懷疑那寶貝還留在三郎身上。便又親自出門來邀請三郎進去喝酒。三郎這次吸取了教訓,不肯再輕易喝酒。怎奈小姐勸酒功夫非同一般,人又長得那麽漂亮,身上的那股若有若無的香氣,隻須聞一下便令人心醉不已了。三郎掙紮了一下,未能再抵擋住,又想上回喝了五六杯,這次隻喝一半,想來總不會再礙事。便接了那酒杯。哪知這回的酒跟上回的不一樣,上回是五年陳的花雕酒,這回喝的花雕酒卻是連十年陳都不隻。才喝了兩杯,腦袋便如遭了霜打般再也掛不住了,又一下子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小姐丫頭幾個一起搜他的身,這回卻隻搜出了一隻破缽頭,瞧著怎麽也不像是件寶貝,小姐便賭氣地將它棄在了亭子角落裏。

  三郎醒來,又發現自己被棄在了大門外的台階上。身上的缽頭也跟上回那根草一樣不見了,心裏好不懊悔。又到張老相公處,張安慰他莫悔,說:“歸你二哥的那頂破氈帽也是樣寶貝,你去把它要了來,記住也要跟上回那樣,不要直接指明要它。”

  三郎依言又去二哥家,見了二嫂道:“二嫂呃,我要飯沒衣服穿,你能不能找件二哥的舊衣服給我穿穿?”二嫂道:“你二哥穿下來的破衣服都沒得一件多,我都要用來納鞋底的,要麽把你爹留給我們的那頂破氈帽拿了去,戴在頭上下雨天也可以擋擋雨。”三郎拿了那破氈帽又直奔張老相公處,問其好處。張老相公說:“你把它戴在頭上,隻要說句想去哪兒,它就能帶你飛到哪兒!”

  三郎立即將氈帽戴在頭上,說了句:“給我到小姐那裏去!”果然就見自己輕飄飄地飛了起來,一直飛到那大戶人家的家裏,又徑直朝一個開著的窗口飛進去,才停了下來。隻見小姐正在床上酣睡,三兒湊近那床頭,隻覺得小姐口裏呼出的那股氣息都香甜得不得了。三郎便又感到心裏似乎有萬千隻蟲子都在癢癢地抓著,背起小姐香香軟軟的身子,又戴上那頂破氈帽便走。

  三郎這回未說要去哪兒,所以那頂破氈帽帶著他和已經醒過來了的小姐飛啊飛,一直飛到一個寸草不生、荒無人煙的荒島上才停了下來。入夜,小姐趁三郎熟睡之際,戴上那頂破氈帽說了句“給我回家”,便棄下三郎飛走了。

  天亮,三郎醒來,既不見了小姐,又找不到了那頂破氈帽,知道自己又把最後一件寶貝也陪進去了。慘的是這回自己是被孤零零地遺棄在這麽一座荒島上,怕是跟這破氈帽一起搭上的,還有這條命。

  太陽從海裏出來了,像個紅彤彤的大汽球在冉冉升起。跟著這太陽一起冒出來的還有島上兩棵棗樹,一棵紅棗樹,一株黑棗樹,一個哈欠的工夫,那兩棵樹便已長得有一人多高,又頃刻之間,樹上就結出一顆顆拳頭大的棗子來。

  三郎已餓極,隨手摘了一顆黑棗往嘴裏塞。才吃完核兒還留在嘴裏,兩顆眼珠子便一下子被呼地彈了出來,想必有一寸多長,像個吊死鬼似的,模樣極為駭人,隻是性命還好好兒的在。三郎想著三件寶貝都已失去,小姐人也跑了,自己又落到這般境地,已是萬念俱灰,想索性還是再吃一顆紅棗吃死算了!哪想到這紅棗一落肚,兩顆眼珠子又嗖地縮進去了。這便使他發現一個規律:黑棗能使眼珠子彈出,紅棗又能使眼珠子縮進去。

  三郎便日日以這兩棵樹上的棗子充饑,眼珠子一天數次地重複著彈出來又縮進去的把戲。如此苦熬了數日。一天忽遠遠瞧見海麵上有一艘船往這邊駛來,急忙爬上其中一棵棗樹,又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拿在手裏奮力地揮動著。那船上的人是專門航海做珠寶生意的,經常路過這一帶,知道這荒島上一直是寸草未生。今日卻意外地遠遠望見島上生了兩棵樹,更近些了,又見樹上有人在拚命地朝他們揮舞著衣巾,大聲喊著“救命!”以為這人也跟他們一樣是做珠寶生意的,途中遭遇風暴被潮水衝到這兒來的,便把船靠了過去。

  三郎各摘了兩顆黑棗和兩顆紅棗藏在懷裏。臨上船時又想得從這島上帶些東西回去以作紀念,找來找去也尋不出什麽,隻見腳邊有一塊半隻豬槽大的四四方方的石頭,四麵仿佛用刀裁過般的光滑、平正。便隨手將它搬到了船上,想一會兒船開動時可以墊P股用的。

  船漸漸地離了岸。三郎扭過頭去回望了一眼,兩棵棗樹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島上又恢複成剛開始見到的那樣光禿禿的一片。三郎坐在那塊石頭上覺得有說不出的舒服,便打著哈欠伸展了四肢,漸漸地顯露出些得意忘形的恣態來。船老大看著氣不過,道:“我們救了你,你也該出出力,過來幫我們搖搖船答謝答謝!”三郎說:“我從未搖過船,要是會,早過來接替你了!”船老大道:“這船很好搖,你一學就會了!”三郎隻得站起身來,硬著頭皮接過那櫓杠。

  船老大空閑著雙手,也想坐到他那塊石頭上去好好歇歇,誰知P股一上那石頭,便如有萬千根鋼針在紮般疼痛難受。再換了別的人坐上去,也一樣難受。

  船到達目的地,即有許多珠寶店的老板過來收購珠寶。本地一位生意做得最大的珠寶店老板一眼就瞧上了那塊石頭,問三郎這石頭賣不賣?

  三郎隻道這人吃飽了飯沒事做,在尋自己開心,便也沒正經道:“賣呀,隻怕我要的價錢你吃不消呢!”

  珠寶店老板伸出一個指頭道:“一千兩你賣不賣?”

  三郎笑笑。

  珠寶店老板又添了個指頭:“兩千?”

  三郎吹了聲口哨。

  珠寶店老板把五個指頭都叉開了,在他麵前晃動著:“五千?”

  三郎這才意識到是對方是當真的,便不動聲色道:“你當真要買,就開個實實在在的價格。”

  珠寶店老板想了想,咬咬牙道:“那麽一萬兩,這總該差不多了吧?”

  三郎盯著對方的眼珠子,想這老頭兒別是中了什麽邪!

  珠寶店老板見他那副一眼盯著自己,未置可否、似笑非笑的樣子,太陽穴裏的筋都粗起來了,嘶聲道:“十萬兩——十萬兩銀子你總該肯賣了吧!”

  三郎想看看這人的邪究竟中到什麽程度,又尋思做買賣跟賭博不一樣,賭桌上無回頭路可走,但做生意還可以把說過的價格回頭再提起,便又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

  又有許多開珠寶店的生意人過來了。珠寶店老板終於沉不住氣了,道:“我一共開了十八爿珠寶店,總資產少說也值百把萬。我拿我這所有的資產跟你換這塊石頭如何?”

  三郎還未嚐過做店老板的滋味,何況又是十八爿珠寶店鋪的老板,想想那情狀肯定很威風,這回便答應了。

  雙方寫了字據,找人做了保。待十八爿珠寶店的契據一拿到手,許三郎便回了趟老家,徑直去找張老相公,告知在荒島上的冒險經曆和奇遇。張老相公點評道:“你背上小姐後未說去哪裏,它自然要找有寶貝的去處——寶貝找寶貝,這跟人一樣,總是找跟自己氣味相投的人聚在一起。至於那位珠寶店老板實在是個識貨之人,這石頭是由海上各珍寶精氣所凝聚而成,須經上萬年才可成。別說那位店老板的十八爿珠寶店鋪,就是天下所有珠寶店也僅能換得了這一石!”

  三郎說:“十八爿珠寶店鋪就已足夠令我一輩子都吃喝不盡了,再多換,到頭來也終是人家的。我這番來,還另有一事相求。”便掏出那幾顆從島上帶回來的棗子,將自己的計謀跟張老相公一番說。

  次日,小姐還未起床便聽見外麵有人在叫賣棗子。這一帶離市鎮不遠,平常也總能聽到外麵有叫賣聲。誰知這賣棗子的似乎哪也不去,一整天都呆在了這大戶人家的門口叫賣。小姐聽得心頭煩起,喚丫頭出去看看這叫賣棗子的是不是哪根筋搭一塊兒了。丫頭回來稟報說,是個老頭,賣的黑棗從未見過有這麽大的,隻怕比小姐的拳頭還大,黑亮黑亮的非常好看。

  小姐也生了好奇,親自跑出去看。那賣棗老頭將手裏拎著的一籃黑棗拿到她麵前,隻見底下的黑棗都跟平常的差不多,看起來並不稀奇,唯放在最上麵的兩顆黑棗果然比自己的拳頭還大得多,亮晶晶的似乎還會發光。賣棗老頭殷勤兜售道:買一斤黑棗,便可贈送這麽大的一顆棗子;買一籃,這兩顆棗子便都白送。

  小姐反正有的是錢,就把這一籃棗子全買下了。老頭收下棗錢的時候,又叮嚀道:“這大黑棗須是有身份的人吃了才見好處,丫頭嬤嬤都還不配吃。”

  回到園子裏,小姐瞧著那兩顆黑棗,越瞧越覺得誘人,便迫不及待地讓丫頭替她把其中一顆的棗皮剝了,撮著紅唇一口一口地細細地啃咬起來,越吃越停不住口,就把一整個拳頭大的黑棗一口氣吃光了。還來不及用香巾小心翼翼地抹一抹嘴,兩顆眼珠子便呼地一聲都囫圇圇地一下子彈了出來!丫頭們看了都嚇得要死,慌忙去稟報員外。

  員外來了,看見女兒這副模樣也嚇得幾乎被暈了過去。所幸人還是好好的,性命方麵沒有什麽大礙。員外請遍所有能請到的郎中,都無人能醫治他女兒這一怪病,隻得在城裏貼了布告,征求天下良醫,並許諾能醫治小姐怪病者,不管老少、貧賤富貴,都可娶小姐為妻。

  布告一貼出,即被早已候在那裏的許三郎揭走了。

  到了大戶人家家裏,三郎取出一顆紅棗給員外,讓他去給小姐食下。小姐食了該棗後,眼珠果然馬上就恢複了位置。員外因有言在先,又見三郎長得俊秀,人也聰明俐伶,便當即給他們成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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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張品成  

    文學小說 【已完結】

    叫花子蛻變成小紅軍的故事,展現鄉村小子成長為少年特工的曆程。讀懂那一段曆史,才能真正讀懂我們這個民族的過去,也才能洞悉我們這個民族的未來。《少年特工》講述十位智勇雙全的少年特工與狡猾陰險的國民黨...

  • 角兒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石鍾山影視原創小說。

  • 男左女右:石鍾山機關小說

    作者:石鍾山  

    文學小說 【已完結】

    文君和韋曉晴成為情人時,並不知道馬萍早已和別的男人好上了。其實馬萍和別的男人好上這半年多的時間裏,馬萍從生理到心理是有一係列變化的,隻因文君沒有感覺到,如果在平時,文君是能感覺到的,因為文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