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亮了!”
帶著渾身疲憊剛從外麵回來的傳花一進門,便像幾年前苗木生意即將交黴運時那樣,情不自禁地跟妻兒們發出這聲感歎。
當他和家人們剛剛披荊斬棘地在印染洗滌劑市場上衝殺出一條路,越來越多的人的目光也紛紛落在了這塊肥肉上麵。他們還來不及吃驚,那些一下子不知是從哪裏紛紛冒出來的同類洗滌劑產品已蜂擁而上,毫不客氣地擠占去了原先屬於他們的不少市場份額。雙方質量、價格都相差無幾。更為糟糕的是這情形還愈演愈烈。每次回家,傳花都焦急得搓著雙手在車間裏走來走去,一個勁兒地催促著冠巨趕緊再拿新產品出來。
事實上,這兩年冠巨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豐富產品品種,開拓市場。1988年,他們還嚐試做過洗衣粉,並在杭州設立了辦事處。傳花又專從三墩助劑廠裏請來了一位姓方的師傅,方師傅堅持認為明礬在洗衣粉中具有膨化作用。廠裏按照他的提供的配方生產了一批洗衣粉,其中有10噸被銷往上海一家五交化公司。不料隔了一陣子,這10噸——滿滿兩汽車的洗衣粉都被退了回來,原因是這些洗衣粉都像受潮般地粘糊了起來。這已是1989年的夏天。幸好企業當時已有了比較堅實的經濟基礎,這次退貨,還不至於成為致命的打擊。
但這些洗衣粉也從此成了傳花、冠巨父子倆心頭永遠的痛,也使他們以後一度中斷了洗衣粉的生產。
那天傳花去東沙某印染廠裏,見幾名女工正在車間門口用手搓洗坯布上的油汙。當時的印染洗滌劑對布匹上一些比較頑固的油漬都還無可奈何,若不事先經過手工處理,光靠染缸裏的幾下攪滾是無論如何也去除不盡的。倘若染的是特黑、藏青之類的深顏色還好,要是漂白、粉紅、淺灰之類的,即使是一點點跡漬,也會清清楚楚地給你顯示在那裏。中間要是半成品檢驗員稍有疏忽,等到布匹從定型機上一揚一揚地掛下來了,除了將布重新打回染缸裏改染深顏色外,便再無別的挽救法子了。許多印染廠每年一到天氣轉暖,常會因此而失去大批客戶。
那幾個女工搓了半天,也才處理了三五匹布,卻早已是腰酸背痛,雙手都起了泡,見了傳花便直嚷道:“徐老板,你們能不能做出一種讓布在染缸裏攪滾幾下,什麽汙漬都能去除得幹幹淨淨的洗滌劑,省得我們再這樣搓!”傳花也是個特別愛開玩笑的人,笑道:“要是能有一把濟公的扇子,隨便扇幾下,布就都能變得幹幹淨淨了還更好呢!”
玩笑開過了,女工們的話卻記在了他心裏,不由得暗暗思忖:要是真能配製出什麽油汙都能去除得幹幹淨淨的洗滌劑,還怕那些印染廠不都爭著來要我們的?這簡直比挖到一窖金子還讓人高興幾倍!想著,渾身又不由得激動興奮起來。臨走的時候,他跟女工們要了把剪刀,去白坯倉庫裏剪了塊油漬布帶回家來。
冠巨從父親手裏接過這塊油漬布,將它剪成一塊塊豆腐幹大小,在他當時還十分簡陋的實驗室裏開始跟那油漬幹起來。窗外的景致已經換了幾季,身上的衣服減了增,增了又減,冠巨還呆在實驗室裏向那油汙發起一場場進攻,又一次次地以失敗告終。
傳花每次從外麵回來,都要到實驗室門口張望一下,看看兒子有沒有取得新的進展。他也知道這事兒隻有兒子才做得了,自己再幹著急也沒用。
經過無數次的失敗,冠巨仍未氣餒,他想起“六六粉”就是因為在第666次試驗中獲得成功才命這個名,便自嘲地對自己笑笑:看我能不能打破這個記錄!
其時已是1990年年初,正是春寒料峭時。有一天冠巨在實驗室裏呆得頭昏腦漲了,忽然記起上次從上海退回來的那10多噸洗衣粉,至今還一直被堆放在旁邊的側屋裏,也不知變得怎麽樣了。進屋,打開袋子一看,卻發現去年夏天黏糊糊的洗衣粉,這會兒已變得跟石頭般堅硬。冠巨取了一袋,捏碎,用來洗衣服,發現去汙效果比液體皂要強得多!他深感意外的同時,又趕緊找來相關資料查詢,才知原來是堿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
由此,他總結出以下經驗:要想產品去汙效果好,就必須先達到三個條件:一、滲透力強,這是首要條件;二、分散好;三、剝除力強。他的試驗也從此有了指導方向,不再像大海撈針般的盲目。
終於在一個看起來似乎也跟平常沒什麽兩樣的日子裏,經受了近千次試驗失敗之後的冠巨,再一次把一塊標準布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入酒精燈上的燒杯裏,經過幾分鍾的輕輕攪動後,再用鑷子將布取出來一看,髒兮兮的油漬布已變得雪白的!他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睜大了仔細一瞧——布上的油汙的的確確已被消除得幹幹淨淨!
成功了!
他放下手裏的鑷子和布,活動了一下被凍得僵硬的四肢,從實驗室裏出來,平靜地把這一喜訊告訴了父親。傳花卻還不相信——這樣神奇的洗滌劑,沒有上過大學的兒子果真能搗鼓得出來?
第二天,在冠巨在他二舅的引見下,帶著一百公斤按此配方生產的助劑前往紹興皋埠一家印染廠,打算先在那裏試一下樣。這也是冠巨第一次親自走向市場。
一開始那家印染廠廠長說什麽也不讓他們試,直到後來冠巨答應如試樣失敗,一切損失均由他們賠償才勉強同意。可是過了片刻,廠長又擔心白天活兒多,試樣會耽誤了他們的生意,隻允許晚上才能進行。當晚,冠巨留在離印染廠不遠的二舅家過夜,因心裏惦念著試樣的事,一夜未睡好。次日清晨起來,一開窗,隻見外麵的天空瓦藍瓦藍的,一輪旭日正將噴薄而出,覺得是個好兆頭,心也跟著振奮起來。匆匆趕到印染廠裏,與那廠長見了麵,對方態度已與昨日判若兩人,忙著給他泡茶、讓座,說:“你的東西我們已經試過了,確實不錯,能不能馬上給我們送5噸過來,價格由你自己定。”
5噸,多麽誘人的數字!冠巨雖口裏答應了他,心裏卻很有些不安,按廠裏當時的生產規模,要一下子提供5噸助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他匆忙趕回家裏。然而此時的傳花還不相信兒子果真研製出了“活佛的扇子”,直到冠巨告訴他那家印染廠一開口就要5噸這樣的助劑時,才確信是真的。父子倆一商量,決定一方麵馬上增添設備,另一方麵鼓舞大夥兒加班加點地幹,結果也隻完成了3噸。對方也不計較,全都要了,又提出趕緊再湊5噸送過去。等到他們終於能提供5噸了,對方又提出要10噸……
這樣過了一個星期,他們才發現那家印染廠將他們的助劑買進後,再暗地裏以高出許多的價格轉手賣給了別的印染廠家。這原料成本才2000元都不到,卻售價高達6000多元的助劑,使他們當年就實現了500萬元產值,第二年又翻番,92年、93年的產值又以每年1000萬元的數目遞增。
因該產品是90年5月份被發明的,又是第一個自己研製的新產品。作為產品的發明者,冠巨希望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新產品在他們這裏問世,遂將之命名為“901特效去油靈”。後來有人提醒父子倆去申請專利。但在申請的過程中,得先經過浙江省科委的技術鑒定。當時負責此事的省科委領導劉璋華處長找了一大批專家組成鑒定小組,組長是在杭某高校的科研骨幹李盈善教授。
鑒定會於這年年底在杭州大華飯店召開,前去參加會議的除了冠巨自己外,還有寧新村幹部、紹興皋埠那家印染廠廠長等人也一同陪他前往。與會專家都對該產品使用效果一片叫好,最讓冠巨受鼓舞的還是劉璋華處長在會上的那番話。劉處長說:“現在我們的科研已遠遠脫離了市場,這樣好的一隻產品不是出自我們的專業科研院所和大學裏麵,而出自一家私營企業,並且是一名高中生之手,不能不值得我們好好反思!”
但當時專家們在一片叫好聲中也指出該產品效果雖處於國內領先地位,但最多隻有三至四年的生命周期,因此要做好更新準備。卻未想到十多年後的今天,由“901特效去油靈”更名為“HF101”的該產品在印染助劑行業中仍是獨霸天下。先後榮獲1992年國際發明展覽會金獎、浙江省科技進步四等獎、全國第六屆發明展覽會銅牌獎,又被國家科委定為國家級新產品。
然而,那次鑒定會對傳花父子來說,最大的收獲其實並不是產品專利被通過,而是借此機會認識了一大批專家,特別是李盈善教授,有什麽疑難問題向他請教,總是很熱心很誠懇地幫助解答。冠巨一直都和他保持著聯係。逢年過節,有時候去教授那裏拜望一下,去了又必帶上些蕭山沙地土特產。
久之,教授也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感到自己並未為他們做過些什麽,卻受到這般禮遇,實在是受之有愧。後來教授留職停薪南下廣州,應聘為一家由港商投資的服裝公司的總工程師,卻隻幹了一個月即覺得不適應辭職回杭。途中,隨身攜帶的錢款、手表、機票及身份證等皆被劫,狼狽回到家裏不久,正遇上傳花父子急著招兵買馬,委托他幫助物色一些科技人員。但被介紹的人不是年紀太老,就是其本人嫌企業規模太小,又是私營企業。父子倆正為此事苦惱,未料到教授居然親自投奔過來了,來了也沒提待遇方麵的要求,隻說:“‘65’、‘75’攻關項目我都做了不少,但也未見我的科技成果究竟發揮了多少作用。在學校裏,我們所取得的科研成果,大多隻被放在檔案室裏供展覽而已,並未使科技真正轉化為生產力,到這兒隻要能充分發揮我的作用,體現我的自身價值就行!”——這已是1992年4月份的事,當屬後話。
再說這“901特效去油靈”,因其強勁的去汙力和對織物的無傷害性,在短短幾個月內,幾乎一下子覆蓋了大半個蕭紹地區的印染洗滌劑市場。但尚有幾家規模較大的印染廠還未向它敞開大門。這些大廠不同於一般的小廠,會輕易接受一個新的產品,長期以來,他們早已形成了一個較為穩定的供給渠道,與那些供給商之間建立起了長期的合作夥伴關係,其它產品一般很難滲入。傳花下決心要將這些堡壘一個一個地攻克下來。
他把第一個目標鎖定在蕭山東部某印染廠裏。這家印染廠的規模在當地算是最大的,每天所消耗的洗滌劑是一般印染廠的數倍。最初,傳花找該廠供應部門負責人推銷“去油靈”,人家理都不理他,找廠長,廠長也是愛理不理的,甚至到後來一見傳花,就恨不得把他從辦公室裏攆出去。
然而幾次接觸下來,傳花已基本能掌握廠長的性格:好說話時,比誰都要好說話;一旦瞧你不順眼,則堅硬如鐵,刀槍不入。他還從該廠的幾名業務員那裏獲得了一條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們正在籌建一家砂洗廠,開工在即,卻還遲遲未能聘請到具有專業砂洗經驗的技術人員,此事正令那位廠長大傷腦筋。傳花回到家裏,立即把家裏人和全廠職工都調動起來,一起幫助自己留意這方麵的人才。恰好有位職工的親戚在深圳某合資砂洗廠裏當工程師,因在那裏諸多不便,很想回到內地來發展。傳花當即要了那位工程師的聯係電話和地址,翌日一大早便興衝衝地直奔皋埠。
可是快到那家印染廠門口時,傳花又猶豫了,廠長性子急躁,恐怕還未等自己把事情講清楚,就不耐煩聽了,弄不好,還會被他不客氣地從辦公室裏給攆出來。他朝廠長辦公室窗口悄悄張望了好幾次,仍想不出該怎樣進去,再怎樣表達,才更容易能讓廠長接受。接近中午時分,廠長來了一批客人。傳花耐心地在門外等待著,直到裏麵的人魚貫而出紛紛走向餐廳了,他才跟著挪動腳步,悄悄地尾隨他們而去。
一桌人都落了座,並且已經在開始碰杯了,傳花琢磨著在飄溢著酒菜香味的餐廳裏,又當著這麽多客人的麵,那位廠長的脾氣也許會好一些,不至於自己一出現就會被他立即攆走。想到這裏,他把夾在胳肢窩裏的皮包往手裏一拿,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
廠長正起身要給眾人敬酒,忽然聽見旁邊有個聲音在問:“聽說你要辦砂洗廠?”扭過頭來一看,見又是那個推銷洗滌劑的,臉上一下子失去了笑容:“我們在這兒吃飯,你怎麽也跟過來了?”
傳花不在意地笑了笑,說:“我有個在深圳一家合資砂洗廠裏當工程師的熟人,想要我替他我在蕭紹一帶找個合適的工作,他很急,一定要我幫他馬上落實!”
廠長愣了愣,隨即眼睛都亮了:“你說什麽——深圳一家合資廠裏當工程師的?多大年紀了?待遇上有什麽要求——快坐下來說!”忙喚人加座,再添一副杯筷。傳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那位工程師,又把他的聯係電話和地址給了廠長。
廠長大喜,要親自給傳花斟酒,傳花怕顯得意忘形了,忙捂住了那碗口道:“不喝不喝!”
廠長笑道:“不吃老酒,會不會遭閻羅大王打?”
傳花也跟著笑道:“一人一福,落地一聲喊時就已經注定了的。生來就是沒酒喝的窮命,閻羅大王也知道。老底子(從前的意思),有個地主,家裏已有三百畝田地還不知足,千方百計地熬省著要攢到六百畝。
“臘月裏,雪下得幾寸厚,這地主要去一百多裏路外辦事,出門時穿了件破夾襖和一雙破靴子,也舍不得花錢坐船。隨身隻帶了點剩飯和兩個冷番薯。走到快天黑的時候,來到一條河邊,破雨靴裏早已灌滿了雪水,既冷又餓,眼看就要倒在那裏,幸好有艘烏篷船從他麵前搖過,慌忙招呼船家。上船,隻見暖烘烘的烏篷裏麵有一人穿著皮襖,就著肉鼓鼓的雞腿愜意地喝著剛剛熱過的黃酒,便以為這人家境肯定富得不得了。言談之中,卻得悉對方家產隻有三十畝土地,大為吃驚,說:我已有三百畝田地,卻隻穿破夾襖,一雙破靴子,出門舍不得花錢坐船,隻想再添置三百畝;你隻有三十畝,何以能這般奢侈?三十畝的笑道:你不吃不用,再有三百畝跟一畝都沒有又有什麽區別?我雖隻有三十畝,一年收成隻夠我這樣吃喝,卻強過你的六百畝!人生在世,不過匆匆幾十年,就算有萬貫家財,死時又不能隨身帶走,到了子孫那一代,說不定還反而害了他們,何苦還要這樣想不開?!
“經這‘三十畝’的一番開導,‘三百畝’一下子大徹大悟。第二天早早回到家裏,又是喚老婆給他宰雞,又是喊媳婦去給他沽酒,家裏人都以為老頭子今天吃錯了藥——往日做碗蛋羹都會挨他半天罵!等到酒菜都備好了,‘三百畝’心滿意足地往飯桌旁一坐,夾起塊雞肉便往嘴裏送,誰知腮幫子還沒動幾下,就直翻白眼,等家人們發現,腳也直了!”
客人們都聽得樂了,說:“這地主到底是沒吃福,吃塊雞肉也會被噎死!”
傳花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搓手道:“嚼舌頭了!嚼舌頭了!”
眾人還意猶未盡,紛紛道:“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傳花小眼睛一眨,又搓了搓那對厚實的手掌道:“那就再講一個狗癟倒灶(沙地方言,因吝嗇、小氣而倒黴的意思)的故事。
“某人家裏有十來畝地,自己忙不過來就雇了個短工。這人一心想讓短工替他多幹點活,還未到傍晚時分就早早上床睡覺,好讓自己夜裏早點醒來喚那短工起床出工。一覺醒來太陽還未落山,以為已是第二天天大亮了,急得不得了,後來才發現還是頭天傍晚。便將剛剛淘好的米和一條鰳鯗往灶上一放,正要返回床上,忽見那鰳鯗被一隻貓銜了就跑,忙過去追。這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這人又舍不得點燈,便在地上瞎撲一氣,摸到了一隻拖鞋,以為是貓棄下的鰳鯗,心裏頗感安慰,將其重新放回原處。
“睡不了多久,又醒來,想:不如我把飯早早地做好了,明日一早那短工一起來就能吃上早飯,一吃過早飯就可以立即上地頭去幹活!遂又摸黑起來燒早飯。卻把盛鹽的篩子當成了米淘籮,又把那‘鰳鯗’一起放在飯架上蒸。燒了半天,也不見那飯沸溢起來,隻道是水下得太多了,又心疼柴,便熄了火,再睡。
“這回真的睡過了頭,直到第二天太陽都升得老高了才醒來。一揭鍋蓋,裏麵分明是一鍋鹽水和一隻拖鞋。再做起來已來不及了,他老婆隻好去飯館裏替那短工要了點冷飯和一碗湯。他覺得做短工早上有冷飯吃已是不錯,就將那碗湯給扣下了,端回飯館裏要退錢。飯館老板不允,兩人爭執起來,一失手,那湯碗便摔在了地上,這下不但湯錢沒了,還賠上了碗錢。這人好不懊惱。回到家裏,又發現一隻黑狗在自家油甕裏偷油吃,大怒,撲過去要打那狗,不料被一根繩子絆了絆,油甕一骨碌倒在地上,油汪汪湯湯地流了一地,那狗卻早已逃得毫無蹤影。
“黃昏時分,他在蠶豆地旁看到烏黑黑的一團,心裏竊喜:狗啊狗,你終於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拿著根鐵棍躡腳躡手地走過去,棍子惡狠狠地落下去時,虎口一陣發麻,仔細一看,把他老婆剛剛刮淨煙炱擱在那裏的一口鐵鍋砸了個稀巴爛!
“年底,兒子說:爹,我們殺頭豬拿到集市上去賣吧。請屠夫要花錢,父子倆決定自己動手。刀子還未下去,豬已掙脫了繩子,在屋子裏亂撞,十來個酒甏一下子都被乒乒乓乓撞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父子倆隻好用棍棒胡亂將那豬給打死。因血淤阻在內,肉色異常,帶到集市上人都以為是病豬肉,未敢買。這人隻好把豬肉都拿回家來自己醃製。一整頭豬肉,卻隻放了兩碗鹽,舍不得再放,第二年開春揭開盛豬肉的壇子一看,裏麵長滿了蛆。拿去肥田,卻又引來了一大群野狗,把莊稼都踐踏掉了。這人跑過去攆狗,反被群狗團團圍住,咬得渾身血肉模糊……”
眾人又都笑了起來。傳花趁機起身敬酒道:“借酒獻佛,我老頭子平時不大會喝,今日難得和各位在一起禁不住高興也喝上幾口!祝在座每一位年年發、月月發、日日夜夜都發!”
眾人一邊笑,一邊紛紛跟著起身和他快樂地碰杯,互遞名片。
飯畢,離開餐廳時,傳花有意和那位東道主走在一起。麵色酡紅的廠長忽然伸過一隻手來拍拍他的肩道:“等他們走後,我們再好好地聊聊。你那產品要真的不錯,價格也適中,我這裏需求量大得很!”
傳花答應了一聲,雙眼又隻留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