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媛……林曦媛……”
一個來曆不明的聲音如同淫雨一般用令人窒息的力度輕掃著帳篷的頂部,然後它們滲透過細密的防水布隙孔,灌入曦媛敏感的耳廓。那種聲音在黎明破曉前周而複始地呼喚著曦媛的名字。
她睜開眼睛,周遭的一切卻又是那樣的安然無恙。
海風在帳篷之外不足百米的地方周而複始地掀起一波又一波浪花,冥冥之中的潮起潮落喚不醒酣然沉睡的人們。
曦媛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身旁的石瑤依然陷於沉沉的夢鄉,大概正和周公蕩漾在三毛或者鄭芝龍漂泊過的地方。石瑤的呼吸安然而平緩,令曦媛莫名地感到一絲安心。她輕輕地吻了吻石瑤美麗的睫毛,然後輕輕地合上眼去。
“林曦媛……林曦媛……”那個聲音再一次縈繞在曦媛的耳畔,曦媛不由得驚醒過來。這一回,那個聲音持續了好久,她不由得拉緊了毛巾被。“林曦媛。”噢,那個聲音是多麽的蒼老,曦媛下意識地懷疑又是高崎舞的陰魂在作祟,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對著空氣問:“誰?!”
曦媛的聲音驚醒了熟睡中的石瑤。石瑤望著曦媛煞白的臉孔,說:“什麽‘誰’?”
“有人在叫我,哦,好像是高崎舞在叫我的名字,你聽啊……”
石瑤揉搓著惺忪的睡眼,然後凝視著黑色空氣裏的某一點,半晌,她說:“什麽聲音也沒有啊!”
噢,不可能,噢,她完了。
曦媛怵怵地躲進石瑤的懷裏,環視著周遭的黑色氛圍,她試圖做好心理準備,任憑下一秒高崎舞的幽魂將她的另外半條脆弱的生命帶走。
終於,當第一道晨曦刺入黎明破曉前那段最恐怖的黑暗時,那種周而複始的呼喚逐漸淡了下去。是的,白晝的喧囂漸漸吞噬了夜的寂靜,一切細小而瑣碎的聲響在光天化日之下變得微不足道。然而,昨夜大家為慶祝曦媛的康複暢飲了不少酒,導致這一個清晨每個人都在熟睡之中延續著各自的夢境。直到太陽的脾氣由溫柔轉向暴燥,他們終於不得不收起帳篷和睡袋起身上路。
他們沿著海岸線前進,海浪在他們的腳踝間交換著彼此的熱量。與水做如此親昵的接觸,令曦媛產生出一絲莫名的快感。
然後,他們折向了一座迷人的風景區。日光如同一麵巨大的輕紗籠罩著整座風景區,風景區中繁花最盛的那個角落,飛舞著大量的蝴蝶。這裏的木質建築矮小而精致,帶著半日式的風味,在廈門邊郊的歐式建築群裏顯得特立獨行。
房屋很少,溪流卻很多。繁花與溪流之上,翩躚起舞的蝴蝶是這裏的主人。因此,這個角落有一個迷人的名字:蝴蝶穀。
然而,當曦媛見到銘刻著“蝴蝶穀”三個字的石碑時,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不,我們不進去好不好?”曦媛的眼神裏有著發自本能的焦慮。
“怎麽了,曦曦,這裏多美!”石瑤說著,向蝴蝶穀深處走去。然後,朔涵進去了,詩媛也進去了,曦媛隻好也尾隨其後。噢,石瑤一定是瘋了!曦媛感到石瑤近來變了個人似的,她沒有了過去的提防、警覺和敏感,噢,她的人緣在這段時間裏有著前所未有的好,是的,她現在就和平常人沒有區別。
可是,曦媛又懷疑到了自己,莫非我真的得了幻想症?為什麽在我有著前所未有的反常時,瑤瑤卻出現前所未有的正常?噢,這個世界被什麽給顛覆了?曦媛不能自已地亂想著,絲毫沒有心情欣賞周遭的旖旎景致。
他們在一堵不高的小山壁前停下來拍照,曦媛被爬滿爬山虎的山壁所吸引,然後她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踱向那堵綠茵茵的山壁。她在山壁腳下沿著爬山虎蔓延的方向走去,最後,在一處植物稀落的地方停了下來。她發現在那稀疏的爬山虎的背後有一個黑影,然後她仿佛被一股強大的誘惑力驅使,撥開了那些緊布於黑影之上的爬山虎。
她霍然發現,那是一個洞,一個狹仄而又深不可測的黑洞。
“喂,姐姐,你在那兒做什麽?快來,我們合照一張!”詩詩在遠處召喚著她,然而她的注意力過於集中,以至於沒有絲毫反映。然後,她下意識地撥開所有的藤蔓,縱使某些來曆不明的藤蔓已然把她的肌膚劃出了斑駁的血跡。
“噢,你流血了!”朔涵跑上去,憐惜地把曦媛的一隻手臂放在手心裏,“你在幹什麽?”
曦媛看了朔涵一眼,一言不發地側身鑽進了那個黑洞,隨即,朔涵也跟了進去。可就在他們進入岩洞的那一刹那,山崖之上墜落下一塊巨大的鵝卵石,將石洞的入口緊緊地封堵住了。
“噢,天哪!”曦媛睜大眼睛環顧著黑黢黢的四周,仿佛隻要多露出點眼白就能放出光芒把周圍照亮。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的眼珠是太陽能眼珠。於是她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岩洞裏順著岩壁朝深處摸索而去。
“曦曦,快來幫忙呀!”朔涵奮力用手去推那塊墜落的巨石。然而,曦媛沒聽見也似的隻顧著一味往裏摸索。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拖長的“啊——”,朔涵不得不停止那種勞而無功的動作,他擔憂地往岩洞深處找尋曦媛所在的位置。“曦曦,你怎麽了?你在哪裏?”
“噢,好疼,地上有好多東西,我被絆倒了,你小心點啊!”
朔涵朝曦媛的聲音摸索前行,終於在十公尺之外的地方摸到了一個熱乎乎的腦袋。由於曦媛是蹲著的,朔涵的手隻能最先碰到她的腦袋。“終於找到你了,你還行嗎?站起來,看看還能不能走。”
“好像是扭傷了,好疼的,你發條短信叫人來救我們吧!”
“哦,我的手機沒電了,把你的手機給我吧。”
曦媛突然覺得自己很傻,方才若打開手機上的電筒進來就不至於受傷了。然而,當她打開手機燈光,卻被眼前的東西嚇得昏了過去——在她眼前的是兩具白骨,從一具白骨用手護著另一具白骨的姿態來看,他們應該是一對誤入洞穴的情侶。
而方才,曦媛正是被這具白骨絆到了腳。
短信發送屢屢失敗,看來此地並不在手機信號的覆蓋範圍內。朔涵因恐懼而心跳加速,但他仍然按捺住恐慌幫曦媛脫下涼鞋,揉搓著她的腳踝。半晌,曦媛因疼痛蘇醒過來,她緊緊地摟著朔涵,然後身體發出劇烈的顫抖。
“我不想死在這裏,我要出去……”曦媛的氣息微弱得令人擔憂。
“會有辦法的,讓我想想,我們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出口吧。”朔涵攙扶起曦媛,突然,手機的光芒照到岩壁上的幾個殷紅的字跡,光芒一晃,又照向別處。“手機給我!”曦媛說著,將手機的光芒照在岩壁上,然後岩壁映出這樣的字跡:
時乖境舛古蛇侵,
晦月盈華護綺音。
“噢,古蛇!”曦媛突然感到這些字眼的含義仿佛出自高崎舞的日記,特別是前半句。
“怎麽?”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高崎舞的事了麽?是一條小蛇引誘她在人間作惡的!”
“你太敏感了,曦曦,帶有‘蛇’字眼的詩句太多了,你又怎麽知道它和高崎舞到底有沒有關係呢?”
曦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任憑朔涵將她扶起。
這時,岩壁上投進一束微弱的亮光,讓人覺得是天光的內瀉。而事實上並非如此,詩媛和石瑤在洞外扯破喉嚨地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可他們卻沒有絲毫察覺。那隻不過是這裏的氛圍、構造和氣味令人產生出的某種幻覺罷了。但那道光芒仿佛受到了某種壓力的阻礙,隻是時明時晦的交替著亮度。
他們朝著亮光前行,突然,曦媛發現在亮光所投射到的那個角落,隱約可見兩行字,依然是暗紅的字跡,一時間,曦媛仿佛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詭禍淩霜貽萬戶,
冥魂異術撼千鱗。
“不,這不可能!”朔涵突然驚歎道。興許他對曦媛的遭遇先前還抱有一絲懷疑,但現在他開始真正相信曦媛所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