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
不久,京道的故鄉便光複了。巷陌裏弄重新掛起了大紅燈籠,爆竹聲聲驚破了雲天。
京道緩緩地在大街上彳亍,天空恢複了昔日的深藍,街市又過去熱鬧起來,遠處有幾個背影正在忙忙碌碌地清理廢墟。這日京道的左腿有點跛——那條腿自從一九四一年保護曼莎時在水缸裏被鬼子刺傷後,每逢變天,動輒隱隱做痛。此時,他靠在一株香樟樹下歇息,剛要低下頭去,卻忽地停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遠處的廢墟上——那正是林家宅院。
京道蹣跚地朝廢墟走去,突然聞到一種熟悉的味道,輕逸而飄忽,是紫檀香!他從懷裏拿出曾經送給曼莎的八音盒,翻開盒蓋,裏邊傳出幽怨的音符,曾經就在這塊地方,幽夐迷離的聲音吸引著成千上萬的蝴蝶,而這日,卻遲遲不見蝶兒飛來,這究竟是為什麽?
群蝶齊飛仿佛已是上個世紀的事了,抗日打仗,家破人亡,也是上個世紀的事;曼莎,是上個世紀的事,也是這個世紀的魂,隻有靈魂才會叫人欲罷不能。這一切真實得讓人感到恐怖的虛幻,它們來去匆匆,沒等你晃過神來,早已人景同銷了。這些日子,整座城市仿佛經曆了一場巨大的浩劫,而今日終於能在街上看到孩子們爛漫的笑臉,京道的心忽地被一股暖流包圍著。
對麵的商鋪門口坐著兩個孩童,一男一女,他們拍打著巴掌,天真地唱著古老的歌謠:“入山看見藤纏樹,出山看見樹纏藤,樹先藤生纏到死,藤死樹生死也纏。”
故地重返,物是人非,月圓人寂寞。
那,是一種使人昏眩的幸福。
1945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