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等事,這個老太太還真是奇怪啊!”
“古希臘王子?宙斯麽?”曦媛問。
“你覺得古希臘可能隻有一個王子麽?”“石瑤”摩挲著日記的封麵,思忖著什麽,“老太太為什麽要把這樣一個故事寫在封麵上?”
“這本日記本有可能是她自製的?”曦媛驚訝道。隨即,日記封麵方才被“石瑤”的指腹摩擦到的地方竟然閃出一道白光,隨即白光迅速消失。“啊,這是什麽?”
“啊,血光!”“石瑤”本能地帶著曦媛的上身往後一靠,日記本掉在枯藤上,仿佛它正散發出致命的能量。
“血光?”
“外婆生前跟我說過,假若人的肌膚與下了詛咒的東西相摩擦,就有可能產生血光。”“石瑤”的魂魄所控製著的雙手兀自撐在灌木叢中。
“你的意思是,這本日記被下過詛咒?”
“你說得對。這本日記一定是老太太自製的。老太太肯定不希望有人知道裏邊的內容,否則她不會狠心下毒咒。既然是血光,所下的必然是血咒,閱者則將遭受血光之災。不過……日記本上的故事我聽過。”石瑤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咬住手指。
“你聽過?”曦媛分外驚異地盯著日記封麵上的水印繁體字。
“嗯,我的外婆生前跟我說過,那時候我還很小,似乎隻有七、八歲。若不是今天看到這樣一本日記,我恐怕再也想不起那個故事了。”
“唔……你的外婆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她是鄉間的占卜師,說得通俗點,就是巫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外婆曾經說過這個故事,隻有具備超能力的人才能真正看到。這個故事,是三維時空以外流傳的神話,假若你沒有超能力,你則無法看到字麵上的故事,當通靈者對你講述的時候,你至多隻能看到她的口型,而聽不到聲音。”
“哦?這麽神奇!那我呢?我居然看到了!難道我有超能力不成?”
“既然你也看到了,那就說明你有超能力,隻是,尚未被發掘罷了。其實超能力沒什麽大不了,人們都把它神化了,你從它的英文名便可得知。Extra Sensory Perception,額外的感覺,翻譯成中文,‘超感覺’更貼切些。人類大腦的新皮質是很發達的,大部分人的ESP都被封鎖在新皮質之下,壓抑在潛意識裏,因此對外界的感知能力與預言能力都比較遲鈍。你再回想一下動物比人類更強的先知能力,像地震之前蛇鼠四竄,人類卻預知不到,因為動物的大腦組織幾乎由舊皮質來完成,它們的‘超感覺’實際上就是一種普通的感覺。而人的超能力是可以培養的,有些人的成長環境在無形之中就具備形成ESP的先行條件,他們對外界的感受就格外靈命,容易發覺一般人無法發覺的東西。當然,外婆的所知也有可能是某種謠言。不過,這很正常,並不是所有具備異樣潛能的人都會被發掘出超能力……其實,也沒那個必要。”
“是嘛?你說,這個老太太會不會也具備了某種超能力?”
“這個……有可能!”石瑤喃喃道,隨即,很肯定地說,“對,她也具備了超能力!並且,她十分擅長使用它!”
“石瑤”重新拾起日記本,翻開第一頁,1904年2月18日的日記立即映入眼簾。不一會,在那些清靈的繁體字背後,緩緩呈現出黑白的、模糊的、近似老膠片所記錄的幻影——
陽光明媚的墓地上,身著一身白旗袍的老太太正慵懶地伏在墓碑前,她那白色的發髻被整齊地盤在腦後。一條一尺來長的小蛇搖搖擺擺地挪著身子來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依然慈祥地微笑,小蛇用它吐出的信去舔老太太的臉頰,看上去很親熱。隨即,陽光消失了,墓地消失了,白發老太太也消失了。漆黑的畫麵上逐漸呈現出兩隻螢光蝴蝶在翩躚起舞……
“看,這就是我夢中所見的蝴蝶!但在夢裏,它們的翅膀比這華麗得多!”
“噓!”“石瑤”令曦媛安靜。其實不用她多說,聰明的“石瑤”早就猜出那就是連日來令曦媛魂不守舍的螢光蝴蝶。
……隨即,畫麵上出現了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的白發老頭,他和老太太緊緊相擁,隨即,帶著小蛇,走入一座中國南方的四水歸堂。歸堂的門無風自開,隨即自動關上。他們朝著四水歸堂深處走去,然後,進入一間屋子。他們依然可以無視門的存在,就那樣“走”了進去。
“果不其然,‘映蝶閣’就是他們的居所!”“石瑤”驚歎道,“好聰明的老太太,竟然發明了這樣一個通往老家的捷徑!竟然發明了這樣一本絕世無雙的日記本!她生前應該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吧!”
“比你還厲害麽?”在曦媛的眼裏,石瑤是個通曉三界的人,而事實上,她在潛意識裏就把石瑤神化了。
“我與她相比,那是小巫見大巫了。你別以為她會變戲法,實質上,她在生前也隻是一個人,隻不過具備有超越正常人的潛能而已。她並不是變戲法,她能炮製出這樣一本日記,一樣是離不開科學依據的。”
“怎麽說?”
“你還記得小學畢業那一年暑假嗎?我們一起看了一部名為《王府怪影》的電影。”
“哦……好像是有那麽一部……那個,講什麽來著……不是很清楚了……”曦媛努力回想,卻沒什麽印像了。
“你還記得電影中王府的那堵牆嗎?每逢刮風下雨,特別是雷電交加的時候,王府的牆麵上就會出現宮中人物活動的影像,影影綽綽的,看上去很靈異。”
“有點印像了。”曦媛恍然記起。
“其實那些影像的出現是很正常的,用科學的解釋來說,宮牆的建築材料富含大量的二氧化矽,而我們日常所用的錄影帶,二氧化矽正是它們的主材質。在特殊情況下,譬如陰熱潮濕的下雨天,天空出現強烈的閃電,宮牆就會如同工作中的錄影帶一般,記錄下宮女太監們的活動畫麵。等到下一場電閃雷鳴的陰雨天,宮牆所記錄的影像和聲音,就有可能被‘播放’出來。”
“啊!太神奇了,你的意思是,老太太在製作這本日記的時候,就是采用了相同的原理嗎?但是,我們所見的日記背景幻像,明明是風和日麗的豔陽天呀!”
“那倒不然,但,總會有些殊途同歸的地方吧!我之所以對你解釋‘宮牆怪影’的現象,就是要你知道,這個老太太,她在生前一定是個學識淵博,善於動腦的女子!”
“所以我們要小心。”曦媛的心弦頓時緊繃。
“是的。我們要聽民國女子的話,否則,很有可能被卷入這場無人能懂的‘蝶葬’之中。”
“可是,我們已經中了老太太的血咒了,那豈不是意味著被卷入了‘蝶葬’的大災禍裏,必將遭遇血光之災嗎?”曦媛的聲音有些微弱,帶著某種惘然。人有時就是那樣矛盾,即便厭倦了人生的跋涉,即便看破了滾滾紅塵,即便被某種幻覺折磨得痛不欲生,然而到了死前的最後一秒,卻渴望得到緩生的機會。
“有辦法詛咒,就有辦法解咒。”“石瑤”堅定地說。
“怎麽解咒?”曦媛的眼睛突然變得有神起來。
“有待研究。”“石瑤”一臉平靜,接著說,“我們應該看一看近期的日記,真不知道老太太下一個計劃到底是什麽,若能預知,還有避免事故發生的機會!”
說著,“石瑤”目測著日記的二分之一厚度,將日記對半翻開,由於多翻了幾頁,又將前幾頁未切開的空白紙頁向右翻去。最後一篇日記是這樣寫的——
2005年3月19日 禮拜六 陰
桑樹桑樹,誰相信它還是一棵喪樹?它吊死的不僅僅是一條條白胖的小蠶,而是一群被指使的殺人凶手。枯桑枯桑,當我們無存於世的時候,為何無人哭喪?就連我們的女兒,噢,她竟然真的以為你會一直陪伴著我,天長地久。
康胤,我到底該如何找到你?你為何一聲不吭地走出我們的“家”?十年了,小蛇把我的你帶走足足十年了。是它害了我,是小蛇。它害我在耶穌麵前發誓,我若出去必將永生不得轉世。康胤,你聽到我的呼喚了嗎?我不能去找你,不能。
小蛇,把愛人的亡靈還給我……
“果然是她導致了這場蠶殤!”“石瑤”恍然大悟。
“她先借蠶殺人,再引發一場蠶殤,毀滅殺人證據!”曦媛這一刻大腦十分清醒。
“不錯。這樣她就不會遭人懷疑,她也怕別人毀壞八音盒,畢竟那是她的‘家’。她的計劃十分縝密,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想到這一步。”“石瑤”感到自己正在挑戰一個大師級的惡魔,一個來自地獄之門,充滿邪惡幻念的惡魔。
“可是,她究竟為什麽殺人呢?我真想立馬把整本日記看完……”
“快看快看,那幻影!”“石瑤”打住了曦媛的話,她的魂魄將曦媛的手指在日記上。閃動著黑色噪點的幻影上正顯示出一隻肥胖的貓掙紮垂死的一幕——它痛苦地四處亂串,然後在某個田埂上翻了幾個跟鬥,隨即,四腳朝天,咳嗽不止。不一會,它似乎咳出了某種粘液樣的東西,噴在一隻前爪上。它用另一隻前爪去撲那種粘液,隨即,被擦出長長一道液跡,看上去應該是血。不久,它一動不動地側躺在田埂上,看上去已經死了。從貓的輪廓與體積來看,曦媛覺得如此眼熟。此時,同樣出現在黑白畫麵內的,還有一隻禽類,從體積上判斷,應該是隻鵝,鵝在一旁眼睜睜地望著貓的垂死掙紮,時不時地撲扇著翅膀。
“那不是尖尖嗎?尖尖也將死於非命!”曦媛驚訝道,“天呀,那是什麽地方,尖尖怎麽會跑到村莊裏去了?”
“確實有點奇怪,這一例死亡現象居然不是發生在長平坊!那麽,這和老太太的謀殺,究竟有沒有關係呢?”“石瑤”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說,“但從它的咳嗽來看,除了長平坊的第三道門,和其他死去的人們應該是患上了同一種能導致猝死的肺部疾病。”
“依我看來,尖尖一定也去了長平坊!”曦媛的話不無幾分道理,“但是,貓是夜晚的獨行俠,能飛簷走壁,我們看護不了它!”
“看來此劫難逃!幸好,那隻是一隻貓。”石瑤道,“要不……這樣吧,我們明天就去跟蹤尖尖的行蹤,試試看吧!”
“一定就是明天嗎?難道這種成像不可能是在預言未來中的某一天嗎?”曦媛此刻正處於大腦高速運轉階段。
“也有道理,如果它的死亡日期真的是個未知數,那麽,明天,我們一起去趟小樹林。我想從你的視野裏看到你所說的‘冰地’和‘蝴蝶粉化’。或許會得到一些新的線索。”
“嗯,好的。”曦媛說著,將日記向前翻去。一連十幾篇都與她們所調查的主題無關,曦媛耐不了性子,索性一連翻到2005年1月的日記。
2005年1月5日 禮拜三 多雲
康胤,你好狠,就那樣一聲不吭地消失了,為何你對我的千呼萬喚毫無反應?難道你已經轉世投胎了麽?噢,不可能的。我們曾經一起發過誓,永遠都不離開我們的“家”,永遠都不離開那個我花了整整一年時間為我們所造的八音盒。離開它,我們都將無法轉世。你已經失去了轉世的機會,為何不回來?我們在這座老房子裏,曾經是那樣的幸福!難道,外麵的世界有更值得你去愛的女人嗎?
小蛇今天出現了,這是它十年來的第一次現身。它告訴我,你的靈魂正附在長平坊內的某個人身上,它說隻有用我那最心愛的冰蝶,才能喚回你的靈魂。然而,我竟然感應不到你的去向。我必須把你找回來,我要曼莎幫我找回你,一定要找回你,我的康胤!
噢,天哪!看來我必須開始行動了,為了找回你,為了愛,我甘心不折手段。或許有天,我也會不顧一切地到外邊的世界裏去找你,但,到了那個時候,隻怕我們就再也回不來了。你真的想讓我陪著你流離失所,成為永遠的遊魂麽?
一年之計,在於春……
“一年之計,在於春。看來,這還隻是一切災難的開始!”曦媛難以想象接下來整個F城會變成什麽樣子,春就要走到盡頭,還有三個季度將麵臨著未知的災難。
“好一個癡情的女子,為了心愛的人居然可以不折手段地去毀滅無辜的生命!”“石瑤”驚歎道。
“或許他是她的初戀。”曦媛突然有些低落,當年與初戀男友楚知雄分手後,她曾在一個陰雨天劃破左手的動脈血管,若不是石瑤當天到月庵弄來找她,後來又送她進醫院,隻怕她早已喪命九泉了。
“你又想起過去了。”“石瑤”對總是那麽感性的曦媛有時真不知該作如何對應,“或許是吧,你對愛情的體驗比我深刻,至少,我的感情,除了你以外,沒有再喜歡過任何一個人。”
曦媛緘默不語,胸口仿佛正被一萬根毒針猛紮著。瑤瑤,為什麽跟我說這些?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現在已經不再像過去了麽?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我們已然成了背道而馳的陌路人!曦媛默想著,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石瑤”或許感覺到了她那顆脆弱的心,也變得有些失落起來。
好長一段時間,她們一語不發。
沉默。
沉默竟是那樣的矯情。
“日記裏的‘曼莎’是誰?”曦媛突然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在那座四水歸堂裏,你還有看到第二個人嗎?”
“除了那個民國女子和瘦骨如柴的老太太,別無他人。”
“那麽,那個民國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曼莎!”“石瑤”恍然大悟,“難怪,她的言辭總好像在特意隱藏什麽,她被老太太囚禁著,利用著!不能自由地說話,不能自由地行動,她真可憐!”
“曼莎,她為什麽要進去呢?真是奇怪,她是怎麽進去的?”曦媛又有了新的問題。
“這個問題問得好,把它記下來吧!”
“看來,我們真的有必要把整本日記都讀完,這樣隔三岔五地產生新疑問,實在難以弄明白事情的全過程。”曦媛說著,在記事本上寫下了方才的新疑團。
“老太太為了心愛的人,怕是會殺遍整條長平坊的居民,我們必須想個辦法讓剩餘的居民活下來!”“石瑤”語氣決然,仿佛有了新的打算。
“怎麽?”
“去告訴警方,讓整條巷坊的居民全部轉移!”
“怎麽開口呢?他們會相信我們的話嗎?”
“不論如何,我們必須盡力挽救那些無辜的生命!哪怕用我們的生命去換取他們的生命!”“石瑤”斬釘截鐵地說道,似乎她已經將一切顧慮拋之腦後了,現在,她所有的信念都帶著一絲視死如歸的大義。這令曦媛感到自己的生命還有幾分意義:與其被那些糾纏不清的蝴蝶幻影折磨而死,不如為人類的生存付上最後一拚!
此時,日記本上模糊的黑白幻影逐漸退去,緊接著,繁體字書寫的墨跡也在逐漸地變淡、變淡、變淡,當院落裏發出第一聲鳥鳴,所有的字瞬間消失。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