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街頭的霓虹燈逐漸暗了下來,過往的行人也早已回到各自的家中——在這樣寒冷的深夜,除了為討生計而不得不加班加點的出租車司機,估計再也沒有人願意在這天寒地凍的戶外瞎遊蕩吧。
曦媛和石瑤的靈魂正往長平坊深處走去,她們借著手機微弱的光芒向最後一道門邁近。由於越是逼近巷陌深處,陰氣越深重,曦媛的手機時不時的變換著明滅更替的狀態。白霧在手機微弱的光芒下飄走遊移,令人聯想到死者們的亡靈在四處飄蕩。曦媛感到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這種感覺仿佛明知前方就是地獄,卻偏要向那最可怕的地方走去。
長平坊盡頭的那座四水歸堂的小門依舊虛掩著,曦媛用手輕輕一推,小門“吱嘎”一聲便開了。她在白霧中摸索著曾經住過的屋子,有好一會,她沒有找到位置,一不小心觸摸到一個吊牌,於是她令手機屏的白色燈芒映照在吊牌上,隻見上麵赫然寫著三個殷紅的繁體字:映蝶閣。
她惶然地回頭去看背後那扇窗,回想著那一夜她就是站在這塊吊牌下,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婆婆在窗戶裏用枯枝般的手指去梳理散亂的長發。不錯,這間房屋就是東廂房,林爺爺再三交待不要進去的神秘屋子。曦媛不由得把電磁波、陰魂、老婆婆聯係起來,她的腿部正在逐漸失去站立的力氣。“石瑤”用意識支配著曦媛發軟的左手,將它捂住曦媛的嘴巴,生怕她一不小心叫出聲來驚動了不該驚動的“人”。
好容易找到了先前住過一晚的那間屋子,屋子的門兀自沒上鎖,輕輕一推,發出“吱吱吱”的聲響。興許是夜太沉寂,在這靜謐的屋子裏,曦媛很明顯地聽到自己的心髒正發出劇烈的“怦怦”跳動的聲音。她伸手去摸電燈的開關拉閘,終於重見光明,然而老式的電燈瓦數並不高,隻投下一片昏黃的光暈。但屋子裏的一切安然無恙,這使曦媛感到豁然開朗,好容易鬆了口氣。
然而,光明持續不久,整間屋子突然變得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
曦媛本能地向後退,怵怵地睜大眼睛去感覺四周的動靜。當她退到床的邊緣,大腿突然接觸床緣,這導致她一P股坐在床上。
“曦曦……”一個熟悉的聲音叫喚著曦媛的小名,柔弱而清脆。但它絕非發自石瑤。從方才進入宅院直到現在,“石瑤”一語不發,這令曦媛覺得自己仿佛是孑然一身進來的。“不怕,不論如何,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永遠生死與共。”曦媛想起方才“石瑤”在巷口對自己說過的話,然而這一秒,她完全感覺不到石瑤究竟是不是還在自己的身體裏。瑤瑤,你哪去了?你還在嗎?告訴我,是你在叫我,告訴我啊!曦媛在心裏呼喚著石瑤,然而兀自聽不到“石瑤”的回答。
曦媛胸前的手機屏幕再次受到不明電磁波的幹擾而呈現出明滅交替的狀態,假若她認真去看屏幕,在屏幕發亮的那一瞬,可以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然而她並沒有那麽做。因此,她對手機屏幕上呈現出來的人像一無所知。
“曦曦……”聲音再次響起,仿佛是從屋外傳來的。曦媛盯著屋門,但願這隻是一場幻聽。
誰知,屋門就那樣莫名其妙的無風自開了。
屋外,月華籠罩著庭院,依稀可見白霧正在空氣中緩緩飄移。此時,白霧中逐漸走出一個人影,近了些,再進了些,她的步伐輕盈得仿佛失去原有的重量與重心。她究竟是誰?民國女子?還是,那個瘦骨如柴的老太婆?曦媛不由自主地坐上床,挪動著身體向後退。終於,那個人影近了,正是民國女子。曦媛的恐懼感瞬間消退許多。
“曦曦……”民國女子的靈魂向房屋走來,她的語氣兀自顯得柔弱而平靜,“曦曦,你可知道,你差點導致了一場不可收拾的災難。”她很溫柔,即便是在責怪曦媛。
眼前的民國女子依舊給人一種友善的感覺。
曦媛下了床,她懊悔地說:“我知道自己的過失,因此一到學校,立馬買返程票回到了F城呀,莫非在我把日記帶走之後已經造成某種災禍了麽?”
“目前還沒有,我已經找了一些理由說服了老太太,她有半個月沒去寫日記了,因此,她暫時還不知道日記本被人拿走的事。假若再不物歸原處,我也將引起老太太的疑心,到時候隻怕你我都將在這場‘蝶葬’中被害得很慘,並且永遠不得轉世。”
“那麽現在應該沒事了吧?”
“暫時不會發生什麽狀況,但我也無法保證她永遠不會發現這件事。那可是個極其聰明的老人,你看完了所有日記就能深深地體會到。”
“整本日記?”
“是的。每一頁。每一字。每一詞。每一句。不要有絲毫的放過。”
“從1904年2月18日開始,一直到現在?整整101年的日記呀!”
“是的,我不能告訴你任何一點有關於‘蝶葬’的秘密,否則我將遭到報應。因此,你若想知道所有秘密,你必須先將它讀完,寧可多讀十篇,也不要遺漏一篇。”
“噢,好吧!”由於日記裏有太多的內容與“蝶葬”毫不相幹,曦媛並不是很情願浪費時間去看這樣一本日記,“可是你已經告訴我有那麽一本日記本了,這算不算泄露天機?”
“算,為此我的轉世時間被推遲了十年。事實上,我在六十年前就該轉世,然而,我卻被關了進來,現在,我還有五十年的時間經得起懲罰。噢,我又說漏嘴了……我不該說這些,言多必失,我要盡早離開。”民國女子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接著說,“還有,隻有在星期日的夜晚才可以去偷看日記。每逢星期日,老太太都要去做禮拜,晚上則開始預謀一周的作惡計劃,因此那個時候她不會去寫日記。所以,你們可以放心地脫離她的眼線。一定不能亂來,不能亂來……”
說著,民國女子輕飄飄的身體向遠處退去,退去,退去,退進白霧中,最後消失不見。隻剩得白茫茫的霧氣在庭院裏靜靜地依洄。
房屋的門自動關了起來。曦媛的手機屏幕仍然在胸前變換著發亮——變暗——發亮——變暗的明滅交替狀態,曦媛這才注意到它,再次感到毛骨悚然。她閉起眼睛,生怕再在黑暗中看到什麽不明物。石瑤,你在不在?在的話吱聲一下呀,石瑤!
曦媛的心兀自“怦怦”地跳著,她期待的回應,始終沒有出現。
忽然,室內的電燈亮了起來,屋子裏恢複了原先的一片光明。曦媛關上電燈拉閘,飛也似的朝外頭狂奔而去。
站在宅院的小門處,前方陰森的霧氣令人毛骨悚然。她覺得此時的自己,正處於一片恐怖的籠罩下,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她回頭去看東廂房,氤氳的大霧已然叫她摸不著北,因此,她並不知道這一夜,那個可怕的老婆婆是否依然在房屋內。
曦媛合上小門,寂靜的空氣中響起了“吱嘎——”一聲,那種聲音令人心中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