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猝死,多少有些離譜。又是死於肺病,這是長平坊裏的第三例了。”曦媛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一切都發生在長平坊裏?這跟八音盒有什麽關係?和日記本有什麽關係?和第七道石拱門裏的那個四水歸堂有什麽關係?和怪異的天氣又有什麽關係?這些問題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滾越多。
“這隻是我們所了解到的第三例,而事實上,誰知道長平坊裏到底發生了多少起和肺病有關的死亡病例。”
“嗯,不論如何,我們吃飯!”
“你啊,怎麽老想著吃呢!”
“親愛的,餓的不是你的身體耶,你也顧及顧及我的感覺嘛!”說著,曦媛的雙腿向“永吉”老字號海鮮小吃樓奔去。
當服務生把海蟶牡蠣麵端上來的時候,曦媛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隨即像白天那樣重複著亮——暗——亮——暗——亮的變化。她沒有再將手機拿起來看,仿佛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樣的狀態。隨即,她在一次性衛生筷筒裏取了雙筷子,剝去衛生封套,夾起一隻海蟶正要往嘴裏送。
“別吃!”曦媛的手突然被“石瑤”打住了,“小心,這是在長平坊裏,我們換家餐館吧!”
“算了吧,下次再注意啦,麵都上來了,總不能退掉吧!”曦媛再一次夾起海蟶,“石瑤”再一次將她的手打住。
“曦曦,聽話,你不要退它,就當花錢買份平安吧!”
“大姐,一碗八塊錢哪,這對你來說或許不算什麽,可是你想想,我現在不可能再依靠父母……”
“石瑤”不管曦媛如何找理由,她的魂魄極力控製住曦媛的身體。曦媛幹脆閉嘴,為了挽救海蟶牡蠣麵,她與這位好姐妹做極力的反抗。曦媛感到一種空前的失望——共振,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心理共振了!在曦媛所認識的人當中,還沒有一個人像她活得那樣疲憊,是的,沒人能理解她,她是個可憐的人!物質和精神同樣可憐。雖然她失去雙親,也不曾放棄最後的希望而堅強地奮鬥,但是,她的精神卻無時不刻被這些怪誕的現象折磨。
“石瑤”的意識命令曦媛的軀體馬上離開,她剛剛站起來,曦媛又逆反地指揮身體坐下去。
“石瑤”踢開桌子,曦媛又將桌子拉回來。
整張桌子被這個軀體內的兩個靈魂整得與地板摩擦得“嗚嗚”作響,“石瑤”索性將碗一推,整碗海蟶牡蠣麵被打翻,麵湯灑向桌麵,然後滴了一地。“石瑤,你這算哪門子姐妹,一點也不替我著想,還說什麽‘隻有我最了解你’,還成天跟我稱姐道妹,你真惡心!”
“小姐,請您先買個單吧!”服務生突然出現在曦媛麵前,曦媛這才反應過來,周圍無數雙眼睛正盯著自己。“嗬,看到了嗎,她在自言自語呢!”“這女的腦子不正常,跟空氣發飆!”“‘永吉’在退步啦,連神經病都放進來,也不怕影響生意!”眾目睽睽之下,曦媛感到一陣赧顏。他們不是竊竊私語,而是毫無遮掩地嘲笑,毫無顧忌地諷刺。
“小姐,請您買單!”服務生再次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逐客令的意味。
曦媛羞赧地掏出八塊錢,又氣又憤地向門口走去。當她剛剛走出“永吉”,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出事了!”“石瑤”和曦媛都感覺到樓上大概發生了什麽事。
曦媛三步並作兩步飛奔上“永吉”小吃樓二樓,隻見方才嘲諷曦媛的其中一名男子正兩手捂著胸口,臉色發黑,嘴唇紫紺,不停地咳嗽,看上去就要掛了。
“ARDS!”曦媛輕輕地念著這個醫學名詞。
“噢!這條巷子的第四戶死了個嬰兒,第六戶死了個小孩,都是死於ARDS啊!我……該不會也被傳染了?”身旁的男子一臉驚慌,隨即,轉身離開“永吉”。緊接著,整個“永吉”的食客們三三兩兩地離座而去。女服務生們驚愕地看著眼前一幕,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過去幫也不是,不幫也不是。
“幸好,幸好你打住了我,不然隻怕我的末日也為期不遠了。”曦媛帶著萬分僥幸的心理,走下了“永吉”。
她到附近隨便吃了碗沙茶麵,現在她看到沙茶麵也總覺得裏邊似乎帶著ARDS的某種病毒,冷不丁心中設防。當她再一次經過“長平坊”的牌子下邊,不由自主地朝裏邊看了看,放眼望去,這條深巷,除了白霧,還是白霧。
“我們去一趟小巷盡頭。”
“不。”曦媛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她對裏邊那個世界充滿了恐懼,然而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隻好隨著石瑤的魂魄將自己的身體帶了進去。
“不怕,不論如何,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永遠生死與共。”石瑤的話對曦媛而言,總是具有一種特殊的能量,這種能量重新燃起曦媛的勇氣。
曦媛突然覺得,石瑤就像一個神秘的守護者。
“你剛才聽到了吧?一個月前死去的兩個孩童分別來自長平坊第四戶和第六戶。”“石瑤”提起方才那個男子說的話。
“嗯,確實很奇怪,怎麽就這麽集中在長平坊呢?”
“我們今天所了解到的死者分別是第一戶,也就是‘永吉’的老板娘,第三戶的桑老頭和第五戶的汪止樺。”
“第三戶並不是死於肺病。”曦媛特地強調。
“嗯,不過,他們的死法都很奇怪,如果最根本的死因同出一轍,那麽它跟‘蝶葬’必然有著間接的關係。現在未知的住戶還有兩戶,除了你爺爺,另一戶不知道有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看來得讓爺爺去體檢一下,特別是肺部檢查。”曦媛想起一個月前爺爺提個畚鬥走向四水歸堂的那一幕,心中產生幾分不安。
“防不勝防。你看,除了第五戶的死者,其他死者都屬於沒有肺病前科的猝死。”
“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就算圖個心安吧!”
“也好。”
此時,她們正好走到第三道石拱門,那座蠶毀人亡的恐怖宅院。曦媛停住了腳。“付爺爺的屍體怎麽辦?一個老人這麽晚還沒回家,家人一定要擔心了。”
“唉,擔心也沒用,事故都出了。”“石瑤”感歎著,最後,補充了四個字:“時乖命舛。”
“是的。時乖命舛。”曦媛無可奈何地重複著,“接下來,我們該把付爺爺的屍體怎麽辦?幫他送回去麽?”
“不能那麽做,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石瑤”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正是夜裏10:19,她的心裏盤算著,“從中午他出門‘送畫’的時間算起,到黃昏時在桑老頭的房間裏遇到付爺爺,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六個小時。也就是說,付爺爺的死亡,也一定在這六個小時以內。如何是好呢?應該通知阿思過來把付爺爺的屍體安置一下……噢,不能這樣,這樣對阿思來說太危險了!”
“打110.這裏頭狼藉一片,也應該有人來處理一下!”曦媛突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
“打110?”
“嗯。”
於是,“石瑤”快步走出長平坊,找了塊信號接收良好的空地,在曦媛的手機上輸入了三個數字:110.
“喂,你好,這裏是110報警服務中心!”
“麻煩派人到長平坊第三間宅院來一下,有三個人死於非命,你們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把腳放在地上過久,最好能保持隔三差五地在原地踏步,否則可能會有人死於非命。”
“什麽?你在搞惡作劇吧?”對方顯然以為這是一通騷擾電話,“我們的工作很忙,亂打騷擾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不是惡作劇,請您相信。如果您認為這是一通騷擾電話,隨時可以撥打這個號碼找我。”
“這個……”對方似乎在考慮是否來處理這件事。
“通過營業廳你能查到我的個人資料,若有欺騙,我願負責一切後果。現在,還希望您能抓緊時間!”
“嗯,好吧……”對方顯然還有所顧慮。
“還有一事相求!”
“說吧。”
“宅院裏有間廂房,裏麵有一具靠牆而站著的屍體,死者是個70來歲的男人,請幫忙將死者帶回家。”
“怎麽?你認識?為什麽不自己聯絡?”
“我現在的處境不太方便……”
“這個……屍體最終會被送往屍檢所,我們也沒有權利將他送往任何地方,法醫認為不需要的時候自然會聯係家屬。”
“那……好吧。”
“如果有需要,還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那是當然,先這樣吧。”
“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