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跆拳道

第40章 化妝舞會

　　化妝舞會在中文係的大教室裏舉行，沒有太多的裝飾和點綴，隻是眩目的燈光和強勁的音樂，才顯出這是一個舞會的場所。中文係素以搞情調見長，而且能吸引全校的高手來參加，特別是外語係肯定會有很多女生來當誌願者，也會有校外的舞林高手來一顯身手的（也據說還有其他目的）。這些年來，校園的活動越來越豐富，惟有化妝舞會還一直保留著傳統。聽說已經保留了二十多年了，其風格也大有變化，從久遠時的慢三慢四發展成今天的狂歡式蹦迪。

　　舞會對於女生來說，可以把平時不敢穿的衣服大膽地穿出來（確切地說是把學校裏不敢穿的衣服穿出來），而對於男生來說，這也是一個搞怪的好機會，要想一夜成名、一舞成名或一妝成名的，那也隻能在這種場合了。而且化妝舞會多少有點像網絡聊天似的，一開始都是蒙著麵的，到了最後才露出崢嶸來。有的人雖然長得不盡如人意，但是舞姿讓對方舒服，特別是男舞者能把舞伴帶好了，讓她能夠翩翩欲仙，這是會給對方留下很好印象的。

　　柳成剛他們走進大教室的時候，音樂剛好換作是刀郎的CD，《2002年的第一場雪》，沙啞而鋒利、粗礪而抒情的聲音回響在夜色中，讓人真的有一種想相擁而舞的欲望。每一個進門的舞者都可以選一個麵具，有大頭娃娃的，有美女的，有妖怪鬼魅的，也有日本浮士繪、韓國的太極圖的，還有真人秀的，如劉翔的頭像，郭晶晶的頭像，姚明的頭像，甚至也有小甜甜布蘭妮和萊文斯基的頭像，當然也少不了薩達姆和拉登的頭像……中文係的一個絕招就是還做了不少文學大師的頭像，魯迅的，巴爾紮克的，莎士比亞的，不過大師的麵孔除了魯迅大家還能認出來之外，其他的麵孔好像都比較相似，外國人嘛都是長頭發，中國人嘛都是方麵孔短頭發。

　　柳成剛選了一個郭晶晶的麵具，他走進大教室的時候，看到已經有不少的“名人”坐在那裏了，有“王義夫”，有“田亮”，有“馬琳”，“劉德華”和“趙薇”也已經在聊天了，“梁朝偉”和“章子怡”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柳成剛一坐下，發現曾小帥和趙多多已經失蹤了，剛才見趙多多是選了鬼的麵具，可現在鬼已經看不見了，好在憑趙多多的身材可以判斷的，原來趙多多已經換了個文學大師的麵具，他們在進來之前就說好的，行動的時候要一起行動，一起換麵具一起去捉弄某個人，而且這樣也免得被他人捉弄。

　　舞曲響起來了，是一曲慢四的曲子，柔曼，宛轉，有點動人心魄。主持人宣布舞會開始了，並且還宣布了若幹的規則，說始終不能去掀對方的麵具，也不能自己把麵具拿下來，但是舞伴之間可以互換，說還將評出舞會皇帝和皇後……柳成剛不太喜歡那麽抒情的曲子，但是很快地，“田亮”過來邀請他了，這時他才想起，自己是戴著“郭晶晶”的麵具。“田亮”個子不高，柳成剛一下子不知道該把右手搭在對方的腰上呢還是搭在肩上。“田亮”顯然比他要主動，用男式的動作將他一把摟住，那個別扭啊，但是一下子又不好發作，隻能耐心地等舞曲的結束，這時對方卻說話了：

　　田亮：你好！

　　竟然是個女的，聲音很細很低，好像有點故意壓著嗓子似的。

　　柳成剛也回了一句；你好！

　　田亮：怎麽了，跟我跳不高興？

　　柳成剛：哪裏哪裏，我們可是天生一對，亮晶晶啊。

　　柳成剛一說出口，覺得自己說話怎麽會這樣輕佻呢？

　　田亮：哈哈，是嗎？追你的人很多嗎？

　　柳成剛一想完了，輕佻付出代價了，得接著話茬子了。

　　柳成剛：你怎麽知道的？

　　田亮：（停頓片刻，像是故作神秘似的）有人可想“我用真心對你”呢！

　　一聽到“我用真心對你”這幾個字，柳成剛一下子愣住了。身體不動了，任對方怎麽帶他他都不動了，好像身體突然間繃緊僵硬了。這麽長時間的聊天，說過那麽多的話，現在一下子出現在麵前，可是臉上卻還戴著個麵具。

　　除下她的麵具！除下她的麵具！這是柳成剛惟一的念頭，他正在想該用什麽辦法來除掉她的麵具時，一曲終了，“田亮”則迅速跑回到了一群女生中間去了。

　　“郭晶晶”則回到了剛才自己坐著的位置。燈光漸暗，這個時候，“田亮”已經看不見了，好像“他”已經躍入了跳水池。

　　柳成剛那個急啊，廬山真麵目就要露出來了，可是轉眼就不見了。他憑感覺，這個田亮就是“我用真心對你”，她也是故意壓著嗓子的。這個時候他才覺得曾小帥和趙多多不在身邊的壞處了，由他們在，他們會采用下三濫的手段去揭開對方的麵紗，可是現在，唉，人家都這麽暗示自己了，可自己就是抓不住！

　　又是一曲響起，是“月亮代表我的心”的音樂，這個時候，柳成剛很想跟誰換一個麵具，因為憑他的直覺，他肯定找不到那個“田亮”，因為對方肯定已經換過麵具了。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王義夫”向他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跟他跳了起來。好別扭啊，這個“王義夫”可真是個男的，手還特別有勁，除了高中裏學跳舞時跟男的跳過之外，柳成剛這可還是第一次跟男的跳，而且自己是作女伴的，那種別扭的味道真是難受極了——心裏想著的是“田亮”，但身體卻得聽從“王義夫”的，“我用真心對你”就在這麽些人中間，天呢，為什麽這個時候蕭湘不出現呢，如果蕭湘出現，她可能會幫助自己的！沈鬧鬧也好，甚至趙多多和曾小帥，甚至胡天亮和爾雅，甚至李勇，甚至……

　　不不不，我是不會去求金大元的，這個人現在也一定是在這個舞會上，他是什麽熱鬧往什麽地方鑽的人，何況又是中文係的舞會，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

　　月亮代表我的心，一遍又一遍，突然之間，又變成了楊坤的“月亮可以代表我的心”了，天呢，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終於，柳成剛看到了那個“田亮”，他已經變作了一個身材高挑的人了，不用說這是個男的，因為看個子都要在柳成剛之上了，看樣子是體育係的哪個帥哥，這個時候再去問他“田亮哪去了”或者“你的麵具是誰給你的？”已經沒有用了。

　　終於結束了，一段被拖被拉被帶的舞曲終於結束了，正當最後幾個音符落地之時，柳成剛的耳邊突然響起了“王義夫”熟悉的聲音：

　　“注意拉登，她就是剛才那個田亮！”說著，“王義夫”便消失了。

　　柳成剛完全愣住了。這個王義夫竟然是……竟然是金大元。自己跟金大元這麽跳了一曲，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而且他還知道自己在找田亮。

　　柳成剛來不及多想，目不轉睛地盯著拉登就像盯著一個真正的恐怖分子，在盯著的一刹那裏，他又把自己的一個頭像跟一個大頭娃娃換了。

　　他看到“拉登”看了看四周，幾個人正準備跟她換麵具，她終於拿下了麵具！天呢！竟然是，怎麽會是——

　　蓋雨倩！

　　蓋雨倩就是“我用真心對你”！

　　柳成剛感到了一陣暈眩，如果說上次被金大元踢暈是沒有感覺的話，那麽這一次就真的是像轉圈多了之後的那種感覺，天旋地轉！

　　蓋雨倩的“拉登”很快地被人搶走了，她又套上了一個“張柏芝”的麵具。

　　柳成剛的眼睛一眨都不眨，他似乎是在零點幾秒的時候裏改變了對整個世界的看法。這個時候，他真的感覺“拉登”是到處存在的了！

　　他沒有力量在繼續在這個大教室裏呆下去了，他已經被擊倒了。腦子裏卻不時地旋轉著兩個詞——蓋雨倩，我用真心對你；蓋雨倩，我用真心對你……

　　有點像屏保程序似的，不斷地無限止地重複！

　　柳成剛走出了舞場。

　　天空有稀稀疏疏的星星，空氣有點清冷了。不過從那種環境那種音樂裏出來的人，腦子卻感到很清醒。腦子越清醒，腦子裏的“為什麽”也就越是多——為什麽有那麽多的念頭會在黑夜裏跑出來，會在網絡上跑出來？這是多麽奇怪的事情啊！

　　如果當時田亮說到“我用真心對你”的時候，自己一把掀掉對方的麵具，那麽可能會有更強烈的戲劇性，可是現在，這個麵具卻是金大元把她給揭開的，是他告訴自己的，而他們之間對峙了那麽長時間，現在又跳了那麽一段蹩腳的舞蹈之後，他就是為了告訴自己：剛才的那個人就是蓋雨倩。

　　那麽金大元其實並不知道蓋雨倩的網名叫“我用真心對你”，他才知道作為“郭晶晶”的我正在尋找“田亮”；但是有沒有可能，他也跟蓋雨倩聊過，不，跟“我用真心對你”聊過，有這樣的可能嗎？

　　一個蕭湘身邊的人，一個蕭湘身邊最親近的人，我卻跟她聊了那麽長時間，而且自己還表達了對她的渴望之情。天呢，我可是一直被蒙在鼓裏的呀。蓋雨倩明明知道我是柳成剛，明明知道柳成剛在校園裏隻有一個，可她還要這樣跟我聊天，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她會不會把“聊天記錄”給蕭湘看？不，蕭湘不會這樣的，但蕭湘不是最聽她的話嗎？她在蕭湘麵前說了我一些什麽呢？

　　柳成剛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蕭湘來看他的時候，她看到“我用真心對你”的時候，不是臉色都變了嗎？這麽說蕭湘早就知道我是在跟蓋雨倩聊天，而我自己卻說是在跟跆拳道的道友說話。

　　柳成剛越想越覺得荒誕，他甚至覺得，還有一個跟他聊了一年多的“美麗女生”也很可能就是看門的大媽！怎麽沒有這個可能呢？

　　柳成剛一口氣跑回了寢室，她還特意看了看門大媽一眼，想她有沒有美麗女生的那種感覺。打開電腦，調出“我用真心對你”，又調出了所有的“聊天記錄”，天呢，彼此還說過那麽多那麽多肉麻的話。刪掉，刪掉，徹底刪掉！

　　做完刪除滅跡工作的柳成剛，一直愣在那裏，直到趙多多和曾小帥哼著“月亮她可以代表我的心”回來，他才有點緩過神來。

　　“怎麽了，是你叫我們去的，你自己倒先撤了？”

　　“有點不舒服。”

　　“怎麽了？”

　　“太悶了。”

　　雖然是兩個最好的哥們，但這麽尷尬的事，柳成剛還是沒有勇氣告訴他們的。畢竟這太突然也太沒麵子了。

　　“你們都戴了什麽麵具啊，我怎麽找不到你們啊？”柳成剛隻能這樣有話沒話地說著。

　　“我們在DV呢！”

　　“是嗎，快接出來看看！”

　　影影幢幢，麵具晃動，不一會，柳成剛就看到了“郭晶晶”和“田亮”跳舞的情景。

　　“你們說這個田亮是誰？”柳成剛問兩位哥們。

　　“蓋雨倩呀！我看到她換麵具的，怎麽你跟她跳了，你是郭晶晶嗎？像像像，絕對像啊！”

　　然後，他們又欣賞了蕭湘和金大元的舞姿，還有沈鬧鬧和李勇的舞姿，看得柳成剛十分鬱悶。不過他也沒說，他自己還跟金大元也跳了一段呢，直是匪夷所思啊。但如果不是他，我還一直蒙在鼓裏呢！蓋雨倩是用壓低的聲音跟自己說話的，聽著有點熟悉，但就是辨不出來。

　　奇怪的是，金大元可能也不知道我就是柳成剛，他可能也不知道“田亮”就是“我用真心對你”……

　　過了一會，“我用真心對你”又上線了，可是柳成剛再也沒有半點欲望跟她講話了。怎麽說呢，還是那句老話：我愛的人她不愛我，愛我的人我不愛她，就是這麽簡單——

　　永別了，我用真心對你。

　　睡在床上的柳成剛，腦子裏像是放電影似的，一遍遍地出現蓋雨倩的特寫鏡頭，以前這種鏡頭都在忽略不計的，他始終注意的都隻是蕭湘，蓋雨倩隻是蕭湘的一個陪襯而已，沒想到她走到了鏡頭的最中間，而且她是一直在套柳成剛的真心話。危險啊，危險！

　　柳成剛在迷迷糊糊中睡去，那些晃動搖曳的麵具，最後變成了QQ上的一個個頭像，閃動著閃動著……

　　這一夜，柳成剛至少改變了對兩個人和一件事物的看法。這兩個人就是蕭湘和金大元，這一件事物就是網絡聊天。說穿了，是改變了對人心的看法，那些平時被麵具所遮蓋著的真實，就這麽一不小心地暴露了出來，而這才是生活本來的麵目。

　　主場的魅力，勝利的興奮，化成了一種特殊的空氣，感染著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