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開創了貞觀盛世,鞏固了大唐王朝基業,在晚年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難解的政治困局之中。這個困局是所有帝王離開這個世界前夕都要直麵的問題——“接班人問題”。這是自己的帝國,他沒有別的選擇,當務之急得為自己後世子孫鋪好路,選好合適的接班人。
帝王選擇接班人,其標準隻能是政才。沒有政才,其他才能都派不上用場。中國曆史上出過不少有名的才子皇帝,像南朝梁氏諸帝,宋徽宗,特別是那以寫詩填詞而著稱的南唐二主,都是因為其文才、詩才而妨害了其政績。本來是個不錯的文人、藝術家,卻偏偏強人所難讓他去做皇帝,這豈不既害了國家社稷,又害了他本人。在這方麵本人頗多欣賞曹操、曹丕父子,都是多麵手。
那麽這時誰會是唐太宗貞觀事業理想的接班人?李世民是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他選擇接班人的眼光和標準會否顯示出他超出常人的智慧?
1、生在皇家
稍懂弈道之人都明白,下棋時每落一子至少要看到下麵的兩步以上。同理,有遠見的帝王為皇室的長治久安考慮,在立嗣問題上常常想得很多。俗話說,龍生九子各不同,不同的性格決定了不同的命運。
在中國封建社會裏,皇位的繼承多數是采取嫡長子繼承製的,雖然成功率並不是那麽高,但這個光榮的傳統一直陰魂不散。李承乾是李世民的嫡長子,所以,他是傳統意義上的太子,理論上是日後李世民事業的接班人。可是,隨著兒子們慢慢長大,李世民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在幾個兒子中,他偏愛的是魏王李泰,原因是李泰是個文學小青年,不光文采出眾,更有治國之才,有時候給他的建議都能一語中的。而太子李承乾則完全是個愣頭青,脾氣暴躁,對朝堂之事完全不得要領。搖擺不定的李世民對魏王李泰的偏愛使得魏王黨形成,威脅到了李承乾的太子地位,於是,太子黨和魏王黨開始在貞觀後期展開了激烈鬥爭。
李世民還有個五兒子叫李佑,這家夥跟他倒黴的叔叔李元吉一樣,也是封齊王。叔侄兩人不光在封號上相同,在脾性上也非常接近。打小人就不學好,整天跟一幫小流氓鬼混,遊獵無度,學了點武功就以為自己東方不敗,其實是衰神二代;認識兩個字就以為自己是一代鬼才,其實是燒火廢柴。當時的種種跡象表明,這個不良少年肯定會在一場暴風驟雨來臨後死得很難看,因為他不安份。在宮廷爭鬥中,不安份是最要命的一種素質。
果不其然,貞觀17年,李佑這可憐的家夥就死翹翹了,罪名謀反。起因是:李佑因為太無法無天,李世民太生氣了,決定嚴加管教,把李恪的老師權萬紀調過來治他。這個權萬紀原先吳王李恪的老師,在教育吳王李恪上,權萬紀是立了功的。著名教師權萬紀拿李佑一點辦法沒有,始終擺不平這孩子,再不下狠招,老子以前輔佐吳王留下的那點美名就給毀了。於是權萬紀一方麵對李佑的日常行為嚴加管教,對他的那幫狐朋狗友們嚴厲打擊,對他的行動自由嚴加控製。另一方麵,手執聖諭,拿李世民來壓他。就這樣,身為皇子,自認自己是天才少年的李佑終於忍不住了,他爆發了,於是悲慘的事情就隨之發生了。貞觀17年,李世民叫李佑跟老師一起從封地回京。這下把李佑逼急了,再加上長期以來對老師的刻骨仇恨,於是,他就請幾個常年吃牢飯,勢力打家劫舍為家常便飯的狐朋狗友,在回京的半道上把可憐的老權給殺了。這下好了,權萬紀被殺,主謀是李佑確鑿無疑,因為他那幾個朋友在殺人的時候暴露了身份。於是,早就想做皇帝的李佑一不做二不休,就起兵造反了。這場叛亂很快就被平息了,可是在隨後的審查中,拔除蘿卜帶出泥,竟然查出了太子的謀反計劃。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竟然謀反,這事對李世民的心理打擊實在是太大了!最後,李世民處死了參與謀反的大臣,將太子李承乾貶為庶人。
2、太子難當
李世民經曆過玄武門之變的九死一生,血刃親兄弟才奪得皇位,開創盛世。可以說,玄武門的陰影始終籠罩在李世民的心頭,揮之不去。而他一直用自己的完美表現掩蓋血腥。他一直在極力規避皇位繼承對帝國的影響。他對立廢太子比別人多了更深一層的切膚之痛,他對培養太子十分重視,“搜訪賢德,以輔儲宮”,恨不得把全天下的有才之士都拉過來給太子當老師。從李承乾被確立為太子到貞觀十七年,太宗先後挑選了10餘位“宿德鴻儒”之老臣、名臣擔任東宮輔臣。這些人包括張玄素、房玄齡、魏征等等。應該說太宗對太子的老師們是寄予了厚望的,希望他們能給予太子良好的教誨和引導,從而使太子成為理想的繼承人,使自己的帝國事業能夠實現平穩過渡。
李世民對太子培養的高度重視,是和唐初關注“國祚長久”的時代背景密切相關的。太宗曾多次表示出皇位繼承人的優劣是與王朝命運息息相關的。在晚年留給太子李治的《帝範》中,同樣包含了李世民對唐王朝命運的深深憂慮。他諄諄告誡李治,因為完全是依賴父祖的功業而登履帝王之位的,必須時刻牢記“若肆情以縱非,則業傾而身喪”。李世民這些掏心窩子的話,把他對王朝數世而亡的那種“為此不得不懼”的憂患和焦慮心理表露無疑。當然越到晚年,而且經曆過廢承乾立李治的波折,他的這種憂慮愈益強烈,但是應該說在他在位期間,這種憂患意識是貫穿始終的。試想,假如他努力經營的大唐基業傾覆在兒子手上,唐王朝豈不就成了又一個短命的秦、隋,“國祚長久”豈不就成了又一個曆史笑話?
唐太宗因為自身對王朝前途命運的憂慮,自然就會更加期待自己的繼承人有著更為完美的表現。而麵對年輕的太子成長過程中出現的問題,更容易出現缺乏耐心、過分嚴厲乃至患得患失的態度。這都很容易使當時的太子李承乾感受到極大的心理壓力和挫敗感。太子少年時“性聰敏”,其父李世民“甚愛之”。但他身居九重,過著養尊處優的奢侈生活,因而“及長,好聲色,慢遊無度”,在政治上也“不循法度”。(《舊唐書》)對於太子的奢靡,李世民作為父親是有責任的。李世民晚年由於自己也有奢靡腐化的傾向,因而下詔規定,以後皇太子出用庫物,“想怎麽用就怎麽用,無需限製,國庫就是咱們老李家的家產。(所司勿為限製)”。(《資治通鑒》)。結果,詔令下達以後,“未逾六旬,用物已過七萬”。當時東宮內部的情況是,一幫工匠在那裏大興土木,整個東宮見不著一個賢良有德之人。史曰“龍樓之下,惟聚工匠:望苑之內,不睹賢良”說的就是這事。(《舊唐書》)。
一個人有德無德,就要看他身邊聚攏了的那些朋友。
武德九年唐太宗即位後,考慮到立太子是件大事,便決定立八歲的長子李承乾為皇太子。李承乾武德二年生於長安皇宮中的承乾殿,因此,母親長孫皇後就以殿名給他起了名字。李承乾年輕時非常聰敏,很為太宗喜愛。太宗居喪期間,國家的許多政務都由他決斷,太宗每次外出巡視,也讓他留守長安,代行處理國政。不料,時光一年年過去,李承乾卻越來越讓他的皇帝老子失望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孩子變得習性散慢,生活奢侈,嬉戲無度,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東宮太子府中有個十四歲的太常樂童,名叫尹伊,彈得一手好琵笆,長得也十分標致,還能歌善舞。李承乾對他十分寵愛,給他起個綽號叫“稱心”,每天都和他廝混在一起,簡直寸步不離,人生難得稱心。太宗知道這件事後非常生氣,就派人把尹伊殺了,和尹伊有牽連的幾個人也都被處死。唐太宗的這個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讓李承乾精神崩潰,思想滑坡。他對尹伊痛悼不已,還在東宮庭院中蓋起一間房子,裏麵擺上尹伊的畫像,又陳列了許多泥人泥馬,命宮人每天早晚祭奠,他自己也常來到這裏,麵對尹伊的畫像,喃喃自語“稱心,我的小乖乖,你死得好冤哪!想我一個太子,竟然連你都保護不了,我還要它作甚”說到傷心處,淚如傾盆雨。長久在小屋中徘徊有時就在小屋中睡著了。李承乾還把尹伊埋在宮中,立墳頭,樹石碑,並且因此怨恨父親,長時間不上朝參拜太宗。
李承乾再也無心學習朝政,整天沉浸在歌舞酒宴中。他把一百多名奴仆組織起來習歌練舞,準備挺進大唐娛樂圈。這些仆人們像北方胡人那樣,梳起高高的發髻,穿起五顏六色的舞衣,打著鼓、敲著鑼,像巫人跳神那樣跟打了雞血似得瘋狂搖擺,使勁抽風。李承乾還派人造了許多大銅爐和銅鼎,讓他的奴仆們偷來許多牛馬送進宮中,他親自用這些爐鼎煮牛馬肉,熟了以後,就召集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大吃大喝。吃膩了,喝煩了,李承乾又讓奴仆們穿起突厥人的衣服,梳起突厥人的發辮,披上羊皮襖,五個人擠在一個氈房中。於是,東宮中的廬帳一座接一座,人們看了好象來到了北方大草原。他還覺得不過癮,又命人造了許多五狼頭纛(音:道),讓奴仆們個個持戟拿槍,練習陣法。一時間,東宮裏幡旗飛舞,喊聲連天,讓人仿佛置身於遙遠的北方戰場。李承乾和仆人們住在廬帳中,吃飯時燒火烹羊,睡覺時頭腳相接。有時實在無聊,李承乾就裝著可汗死的樣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讓手下人號啕大哭。一次,他們正在做這種滑稽戲時,李承乾忽然站起對眾人說:“如果我有天下,就帶領數萬騎兵到金城去,到阿史那思摩(突厥的可汗)手下當一員將領,該是多麽逍遙快活啊。”
李承乾墮落了,是不是太宗對其放任自流呢?顯然不是的。太宗對李承乾的教育,還是很下功夫的。他選派了許多有學問的人做太子的老師,可李承乾就是“名師克星”。右庶子李百藥是太子比較早的老師。他針對李承乾留心典籍和愛好嬉戲的特點,寫了一篇《讚道賦》的文章,以古來儲君成敗的事跡對李承乾進行諷諫。由於李承乾毫不覺悟,兩年後李百藥不得不辭職。一個著名教師,高級知識分子,我都教不好太子,還混個屁啊!
太宗又選中書郎杜正倫當太子的老師。當時李承乾正犯腳病,不能上朝。太宗特意囑咐李正倫說:“太子有病不來上朝不算大事,可他不愛惜賢才卻令人擔憂。如果太子不聽教導,可來告我。”李承乾果然不聽杜正倫教誨。為了給太子施加壓力,杜正倫便用太宗的話嚇唬他。誰知李承乾上表太宗,反告了杜正倫一狀,詞語中還連帶了唐太宗本人。一天,太宗責備杜正倫說:“你怎麽能在太子麵前泄露我的話呢?”就這樣,杜正倫也沒有成功,卷鋪蓋卷回家了。
此後,光祿大夫張玄素又當了太子的老師。鑒於李承乾久居皇宮,荒廢學業,張玄素便引古人“勿以小惡而不去,勿以小善而不為”的話規勸他。意思是說:不要以為小的錯誤就可以不去克服;不要因為好事太小而不願意去做。不料李承乾極為反感,甚至派遣自己的胡奴,在更深人靜的時候去打張玄素,使張玄素險些喪命。於是,張玄素也不得不辭職而去,走的時候慶幸撿了半條命。
在這以後,太宗又以散騎常侍於誌寧為太子老師。一個夏天農民大忙的時節,李承乾不顧農時,征調大批工匠官奴在東宮營造亭台,數月不停。於誌寧對此勸諫說:“東宮是隋朝修建的,當時的人就以為很奢侈華麗的,怎麽你還在裏麵營造亭台呢?費那麽多財帛,用那麽多人力,這會敗壞皇家的道德,引來人們的非議。”李承乾對這些話根本聽不進去,還秘密地派遣刺客張師政、紇幹承基偷偷來到於誌寧的住處。他看見於誌寧住在茅草房中,生活很清苦,和李承乾居住的東宮相比,簡直有天地之別,就沒有忍心動手。於誌寧對太子的教育也失敗了。
此時的太子李承乾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邪魔外道上一路絕塵而去,這個世界被他遠遠地拋在了身後,攔不得,拽不住。他不僅親小人,遠賢才,喜嬉戲,愛美色,求奢侈,厭政務。而且膽子是越混越大,最後竟然對嚴厲管教他的唐太宗也心生怨恨,製定了暗殺和政變兩套計劃,想除掉唐太宗。他先派遣刺客紇幹承基前往謀殺,沒有成功,於是,決定發動宮廷政變,逼迫太宗退位。參加李承乾政變密謀的心腹人物,主要是漢王李元昌(即太宗的弟弟)、吏部尚書侯君集、左屯衛中郎將李安儼、洋州(今陝西西鄉)刺使趙節、駙馬都尉杜荷。李元昌、侯君集受過太宗的指責,心懷怨恨,所以,與李承乾一拍即合,極力主張謀反。其他幾個人也都參與其中。
為了自己給自己鼓氣加油,這些人來到東宮李承乾寢室,用刀子割破手臂,再用帛蘸上血,然後把血帛燒成灰,放到酒中喝下去。他們立誓同生死,準備發兵衝入西宮太宗的住處。但是,他們的陰謀還沒有來得及實現,貞觀17年二月,齊王李示右就在齊州(今山東濟南)發動了叛亂。李承乾得到了這個消息,曾喜形於色地對紇幹承基說:“我的住處西牆外,二十幾步就是大內,我們謀反,不是比齊王更容易嗎?”不料,齊王的叛亂很快被平定,太子李承乾的陰謀也隨之暴露。太宗把李承乾及黨羽一網打盡,並命長孫無忌、房玄齡、蕭禹、李績、孫伏加、岑文本、馬周、褚逐良等大臣共同審理。李承乾一一招供。於是,太宗決定廢除李承乾的太子,發配到黔州(今貴州彭水),李元昌賜令自盡,侯君集等人全部斬首。
李承乾由墮落走向政治人生的完敗,固然有其自身原因,但在李世民的高標準,嚴要求的高壓態勢下,身心的扭曲也是重要方麵。東宮輔臣們(那些所謂的名師)高舉培養李世民優秀接班人的偉大旗幟,在李承乾的教育問題上為所欲為,他們隻對李世民負責,他們強加給李承乾一副自我約束的枷鎖,而這副枷鎖的打造完全得益於兩方麵:一是得到了太宗的授意或支持。二是東宮輔臣下意識拿對太宗的標準來要求李承乾。盡管太宗君臣間的良性互動,留下了很多佳話,然而李承乾畢竟不是唐太宗,盡管諫言都是有著良好的初衷,但是忽略了李承乾的承受能力,畢竟李承乾8歲即被立為太子,肩負著過於沉重的責任,日慎一日對於唐太宗來說都不易做到,似也不應過於苛責李承乾。可惜唐太宗君臣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在苛責中與培養繼承人的初衷適得其反。這些輔臣們的諫言讓李承乾煩躁不安,他曾經放話:“如果老子有一天當了皇帝,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誰要在我跟前唧唧歪歪,我就宰了他,殺他個五百人,看誰還敢說?(有諫者,我殺之,殺五百人,豈不定?)”處在成長期的李承乾從8歲被確立為太子,到25歲被廢,東宮師傅們居高臨下不留情麵,身心備受壓迫的李承乾隻能在身邊的家臣奴仆身上尋找情感寄托。從這個角度就比較容易理解他對太常樂童稱心的同性戀情感。也正因為如此,在太宗收殺稱心後,李承乾才會如此哀慟和絕望,徹底放棄了對自己的要求。
李承乾的腳有殘疾,而且是那種治不好的終身殘疾,身體殘疾對他的心理世界產生了嚴重的影響,讓其變得敏感和多疑,總覺得別人的目光就是盯著自己的短處。再加上李承乾肩負著他的皇爸爸唐太宗“善始令終,永固鴻業,子子孫孫,遞相輔翼”的美好期望,而同時“承乾先患足,行甚艱難,而魏王泰有當時美譽,太宗漸愛重之”(舊唐書),李世民偏愛魏王李泰也讓太子李承乾患得患失。在這種壓力之下,各種善意的批評和教誨都很容易被他曲解成不滿和指責,從而讓他產生逆反而采取更加抵觸的對抗情緒。李承乾曾經說過:“一朝有天下,當帥數萬騎獵於金城西,然後解發為突厥,委身思摩,若當一設,不居人後矣。”撇開其話語中癲狂的成分,也從中可以看出李承乾一直希望以某些特殊的方式向世人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每個人都對他另眼相看。有人搞了個研究,認為像李承乾這樣在大臣麵前如此神經質的表現,已十分接近心理學研究中所說的“病態說謊者”。導致他如此作為的原因,正是源於內心深處對自己的不滿意,於是極力想在別人麵前展現另一種令人滿意的形象。換言之,是出於內心深處的自卑情結和不安全感。久而久之,容易讓自己沉湎於虛幻難以自拔。可惜那時候沒有心理醫生,不然李承乾就有可能被轉化為身殘誌堅的大好青年。
究竟是李承乾日益耽於嬉戲享樂導致唐太宗態度的轉變,還是唐太宗態度的轉變導致了太子李承乾的破罐子破摔,這就好比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很難說得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兩種結果都同時存在了,成為既定事實。其實從隋文帝、煬帝、唐高祖到太宗,這4位皇帝確立皇位繼承人的過程非常相似:都是剛剛登基便早早地確立嫡長子為皇位繼承人,然而事實上包括唐太宗長子李承乾在內,這4位最初被確立的繼承人,到最後都是雞飛蛋打一場空。笑到最後方為贏,他們都贏在起跑線,卻跌跌撞撞折在了半道上。
盡管尚無典型材料證實隋以來嫡長子未能順利繼位的“宿命”對李承乾的影響,但如果我們站在李承乾的角度,或許能理解敏感脆弱的李承乾同誌在唐太宗偏愛李泰時的那種危機感和無助感,也就會對他日益怪誕的言行舉止,多了一些憐憫與理解。總之,李承乾從被確立為太子之後,他的人生始終處於一種高壓和緊繃的狀態之中,與我們今天素質教育提倡的以人為本快樂教育法是背道而馳的。他的壓力來自幾個方麵,既包括他自己生理上的殘疾和心理上的敏感,也包括唐太宗過高的期望值給他的壓力,東宮輔臣的批評以及用要求唐太宗的標準來要求他,沒有人理解,缺乏恰當的引導,等等,所有這些,都給成長中的青年李承乾極大的心理負擔。應該說這些壓力感既有李承乾自身的原因,也是初唐那個時代君臣們的憂患意識在他身上的集中呈現。
李承乾被廢了,誰繼位東宮當太子呢?太宗想到了魏王李泰,李泰是唐太宗的第四子、李承乾的胞弟。年幼時也非常聰明,特別喜歡詩文,長大以後,對經籍、地理之學尤有興趣。太宗對李承乾逐漸疏遠時,就開始有意識培養李泰。還在貞觀十年(公元636年)二月,太宗借口李泰喜歡文學,對士大夫非常講究禮節,便命在魏王府建置文學館,聽任李泰自由地選擇學士。太宗這樣做,顯然是為李泰當太子創造條件。李泰手下的人心領神會,他們出謀劃策,讓李泰奏請撰著《括地誌》一書。太宗大力支持,撥了許多經費,給撰寫的人優厚的待遇。《括地誌》一書最後編成,李泰在朝廷中獲得了好名。不僅如此,太宗對李泰的賞賜越來越多,到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二月,對李泰每月的賞賜已經超過了當時還是太子的李承乾。
太宗這種做法助長了李泰及其僚屬們的驕橫氣焰。貞觀十七年正月,魏王府中傳出謠言,說太子李承乾腳有毛病,當廢(麵試不過關);魏王聰明,當立。這以後,朝中許多大臣也見風使舵和魏王李泰拉關係,送送禮,行行賄,幹幹壞事。這使當時還沒有被廢的太子李承乾陷入極度不安和恐慌。一天,李承乾秘密派人到玄武門上書告黑狀,聲稱是李泰府上的掌管文書的小秘書為李泰請封。誰知,唐太宗打開奏書一看,裏麵寫的全是李泰的惡貫滿盈的罪狀。太宗知道這是李承乾搞的鬼,便找他上殿當麵斥責。李承乾辯解說:“兒臣貴為太子,還有何求?隻不過求自安之計罷了。如果父皇立李泰為太子,那正是稱了他們的心願,今後誰都可以謀取太子位了。”許多大臣也都反對立李泰為太子。這樣,太宗就沒有立李泰。
3、李治當國
太宗在太子李承乾被廢以後沒有選立魏王泰,是不希望使後世子孫看到儲君之位可以依靠所謂經營而得。而李治能夠成為新的皇位繼承人,又是因為他的“仁孝”與不爭。史書中有這樣的記載:李治小時候剛一開始學習《孝經》,太宗就提問他有關書中的要義,李治這樣回答:一個人講究孝道,開始是孝順父母,然後才能對待君王,最後才是立身。太宗十分滿意,誇獎他說:孩子,你能最到這一點,就能善待我和你的那些兄弟,盡到一個君王和臣子的本份。
事實證明,太宗憑借李治的“仁孝”而作出的這一決定,得到了長孫無忌等朝廷親信大臣的擁護和支持。李治是太宗的第九子,貞觀二年(公元528年)六月生於長安皇宮中的麗正殿,貞觀五年(公元631年)被封為晉王。李承乾被廢太子以後,李泰李治都有條件繼位東宮太子位。於是。他倆也進行了激烈的爭奪。後來,因為李治得到了長孫無忌的支持當了太子。當時還有個說法,長孫無忌聽說在太原發現一塊巨石,上麵刻著“治萬吉”三個字。長孫無忌說石文顯示了上天的意誌,立李治為太子天下大吉。這當然是一種傳說和附會。實際上,長孫無忌看到李治性情軟弱,將來可以控製,而太宗也認為,有良佐輔助,太子軟弱一些也無關大局。
貞觀十七年四月十三日,當太宗用佩刀要刺自己的時候,李治就在他身旁。長孫無忌奪過太宗手中的佩刀,遞到李治手中。太宗情緒穩定後,大聲地說:“我要立晉王。”長孫無忌也非常機警地回答:“謹奉詔,有不同政見者,臣請斬之。”於是,立李治為太子的事情就這樣決定下了。
選立李治以後,太宗在當月下詔降魏王泰為東萊郡王,後來又改降為順陽王,貞觀二十一年,進封濮王。太宗希望李治盡快成熟起來,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便把大量心血傾注到對他的教育上。每逢臨朝,常把他帶在身邊,觀決庶政,或令參議,使李治得到實際的政治鍛煉。在日常生活中也往往借題發揮:看見李治吃飯,就說:“你要知道稼穡的艱難,不奪農時,才能經常有飯吃。”見李治騎馬,就說:“你應知道不盡其力,才能常有馬可騎。”見李治乘船,就說:“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百姓就像水,君主就如舟。”見李治在樹下小憩,就說:“木要以墨繩為準才能正直,君要能夠接受勸諫才會聖明。”李治每次聽了這樣的話,都會馬上畢恭畢敬地肅立,然後感激父皇的教誨,表示一定“銘記在心”、“永誌不忘”。
貞觀二十年(646)三月,太宗親征高麗的大軍返回長安。由於太宗病體虛弱,需要靜養,政務暫由太子代理。然而在太宗晚年,皇太子李治的主要工作是照看他父親的身體。太宗這次臥病以來,在他的寢殿側安置了一處院落,讓太子李治居住。李治在父皇的寢宮外陪住了不少時日。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和同樣侍奉父皇的才人武則天有了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