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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豐田越野和迎麵開來的一輛灰色奧迪車撞上了。兩輛車在一個急轉彎處,一個上坡,一個下坡,躲閃不及,撞了個正。小黑和大高臉部擦傷了皮,車前的保險杠斷裂,吳紫藤和司馬君因為坐在後排,沒有受傷,但驚嚇不輕。奧迪車隻撞裂了車窗玻璃。兩輛車上的人都驚慌失措地下了車,互相察看人員傷情和車況,檢查各部位的性能,有人爬到豐田車下邊,幫助檢查和修理。一切都在寒風中進行,一切都在沉默中進行。吳紫藤覺得奇怪,這種事如果發生在內地,早吵成了一鍋粥,鬧翻了天。警察、醫務人員、傷者家屬、看客早圍得水泄不通,叫罵聲不絕於耳,響徹大地,震破耳膜。而在這裏,一切都顯得友善、平和、與世無爭。

  車自然能繼續開動,隻是不同程度有了破損,又都是高級汽車,車主不免心痛。小黑因為一夜趕路,精神高度緊張,一夜沒有合眼,加之高原上氧氣稀薄,臉上擦掉了一塊皮,受了驚嚇,此時的他雖然強撐著,還是能感到他的沮喪和疲憊。吳紫藤和司馬君找出備用藥,要給兩人擦點藥水,小黑拒絕了,他搖搖頭,不願說話。大高接受了幫助,臉上塗了一塊鮮亮的紫藥水。兩輛車的主人說了一會話,各自開了自己的車,繼續上路。大高建議小黑到前邊不遠的幾頂帳篷處停車,說他太疲憊,得休息一會,不能再這樣疲勞駕駛了。

  小黑接受了建議,車撞得不太厲害,但把人都嚇壞了。一頂帳篷冒著炊煙,四個人向冒著炊煙的帳篷走去。帳篷是軍用綠色帳篷,由於海拔在五千米左右,天上滴滴答答下著小雨,雨滴落在帳篷上是小雨,離帳篷高一點的空中是雪花,幾個人被寒冷逼得裹緊棉衣,雙手插進衣服口袋。大高在帳篷外喊了兩嗓子,沒人搭理,掀開帳篷門簾,裏麵漆黑一片,過了一會,才聽見有人說話:“進來吧,來烤火。”

  四個人相跟著進去,進到裏邊,才慢慢看清裏麵有兩個男人。一個人站起來給他們讓座,一個人坐在爐火邊上,給火爐添加犛牛糞。屋子裏沿帳篷邊沿放置著四張行軍床,中間就是爐子,爐子上有個煙囪,拐了兩個彎後延伸到帳篷頂部。四個人在床鋪上坐下來,添火的男人把火爐撥拉了幾下,爐火頓時火苗閃爍,紅彤彤一片。兩個男人穿的都是厚棉襖,臉上黢黑,隻有眼睛仁顯示著白色。一個男人端起火爐上的高壓鍋,給一隻綠色搪瓷杯子倒滿熱水,端給他們,並說:“隻有一隻杯子,輪換著喝吧。”

  大高說:“你們這是兵站嗎?”

  男人說:“不是,我們是修青藏鐵路的工人。”

  大高說:“青藏鐵路不是馬上要通車了嗎,還有施工人員啊?”

  男人說:“我們這是留守人員,大部分人員都回基地了,有的已經回內地了,過幾天我們也要走。”

  大高說:“沿途隻看見新鐵路,見不著人,原來你們在這裏呀。”

  男人說:“格爾木和拉薩駐守的人多些,鐵路一通,沿路的工人就全撤走了。”

  大高說:“你們在這裏待了很長時間吧,很辛苦呀。”

  男人說:“工程一上馬,我們就上來了,不過不在一個地方長住,路基修到哪裏,我們就跟著到哪裏,從開工到現在也有五年時間了。”

  大高說:“適應這裏的氣候嗎?海拔這麽高,是青海人嗎?”

  男人說:“我們都是內地人,他是江西的,我是山東的,鐵路工程局是個大家庭,五湖四海的人都有。開始來的時候一點都不適應,頭痛、胸悶、心律不齊、身上沒勁等狀況都有過,時間久了,就習慣了。”

  吳紫藤的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低頭去看,嚇了一跳,正要驚叫,倒水的男人趕緊說:“別怕,這是藏獒,很通人性。”

  吳紫藤便不動了,雙腳掉在床沿上,床沿下堆著一堆腐爛的紫羅蘭和幾隻幹枯的白蘿卜。司馬君和大高也看見了,大高說:“你們平時就吃這種腐爛的菜嗎?”

  男人說:“這已經不錯了,還有菜吃,你們來的這個時候,是青藏高原最好的季節,再冷一點連這種菜都吃不上,天天吃方便麵,由於長期吃不上青菜,缺少維生素,嘴唇上的裂口從年初一直延續到年底,沒利索過幾天,所好的是冬天不大施工,我們隻在施工的時候才來這裏,但手上臉上的凍瘡一年四季都好不了。時間久了,我們都不好意思下高原,下去了,連家人同學都認不出來,見著熟人也不好意思打招呼。”

  大高說:“收入還不錯吧?”

  男人說:“一般,比內地工資稍微高點,也高不到哪裏去。在這個地方,工資再高也花不出去,吃飯花不了幾個錢,住這種帳篷不掏錢,除過手機費用稍微高點,沒其他消費。”

  小黑接過話茬:“這個地方還有信號呀,手機能通嗎?”

  男人說:“青藏高原有的地方有信號,有的地方沒有信號,聽說珠穆朗瑪峰都有信號,隻是沒有去過,具體不清楚。”

  小黑說:“怪不得,我的手機一會響一聲,一會又不響了。”

  大高本來想對男人說,讓小黑在這裏休息一會,看看床上肮髒不堪,被褥終年沒洗過的樣子,想必小黑看不上,便試探著說:“你們這裏有沒有休息的地方?”

  男人說:“如果不嫌棄,你們隨便住,我們兩人馬上出工,你們盡管在這裏休息,想待多久待多久。給你們煮幾包方便麵,你們還沒吃早飯吧?”

  說著,撕開幾盒方便麵,放進高壓鍋煮起來,邊煮邊說:“還得煮一會,過十分鍾的樣子你們自己撈起來吃,我們要幹活了。”

  說完,兩人掀開棉布門簾,出去了。四個人互相望望,走到犛牛糞爐子邊,看方便麵煮好了沒有。過了一會,麵煮好了,四個人撈著吃了,感覺到麵很香,吃得很熱乎。吃完後,大高讓小黑在床上靠一靠,小黑看看潮濕又油膩的軍用棉被,搖著頭說:“算了吧,吃了熱乎的東西感覺好多了,傍晚就到拉薩了,到了拉薩再休整吧。”

  小黑準備放一張鈔票在帳篷裏,大高製止住了,他說:“錢在這個地方一錢不值,什麽東西都不放,最好。”

  四個人走出帳篷,感到身子暖和了許多,天上依舊飄著小雨和雪花,大地一片朦朧。車快啟動的時候,看見藏獒跟在車後麵,昂著頭長嘯幾聲。吳紫藤心裏隱隱地痛了一下,回望一眼帳篷,帳篷上空依然冒著白煙。他們走的時候,把高壓鍋放在爐子上,鍋裏摻了些水。水在一隻綠色的鐵皮桶裏,她想不明白,水是從哪裏來的呢。這個時候,幾個人同時看見離帳篷不遠的高處,也立著一幅標語,標語上寫著:“保護高原凍土,嗬護每一寸綠草。”

  大高笑著說:“中國真是個標語大國,有人活動的地方,就有標語,無論海拔有多高,總能看見口號式的文字。”

  小黑說:“標語可以鼓舞士氣。”

  大高說:“或許吧,什麽東西太過頭,就顯得形式和過場,大愛無言是最高境界,可是我們還達不到這個高度。”

  羌塘草原到了,草很低矮,犛牛和羊群並不多,沿途能看見匍匐在地上磕長頭的藏民。有的藏民開著拖拉機,車廂裏坐著老老少少、花花綠綠的信徒,鍋鍋碗碗、盆盆罐罐、暖水瓶、酥油茶、奶碴、毛氈,隻要是生活用品,什麽都有,他們準備去轉山,轉某座高聳入雲的雪山,轉他們心目中的聖山。還要去轉湖,轉納木錯聖湖,轉羊卓雍錯聖水。大部分,還是去大昭寺朝聖,去布達拉宮朝拜。

  羌塘草原和當雄草原相接相連,當雄草原的水草更加豐美,犛牛和羊群四處可見。當雄草原上,經常有犛牛悠閑地行走在公路上,汽車隻好緩慢行駛,給犛牛讓道,更多的犛牛在草地上吃草,雪山上的融水流淌到低處,淹沒了低矮的綠草,形成沼澤般的水潭、小溪、濕地。黑色的犛牛和潔白的羊群混雜在一起,有的低頭吃草,有的在水草間追逐打鬥,有的仰臥在幹爽的高處,奔跑的犛牛飛濺出白色的水花,犛牛的頭上被主人拴上紅色、黃色的布條,一跑動,顯得特別飄逸和雄健。而這一切,隻屬於草原,整個草原是那麽寧靜、祥和、太平。

  可以從當雄去納木錯,因為小黑要趕路,隻好作罷。念青唐古拉山一過就到了羊八井,就看見一條小河,河水湍急,落差很大,小黑說:“應該是拉薩河吧。”

  大高說:“可能是,可能不是,我發現西藏的河流特別多,從唐古拉山口到這裏,一直沿著河流在走,一會是一條寬闊的河,一會是一條狹窄的河,經過的河流多了,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河。”

  小黑說:“沒來西藏前想象西藏幹旱少雨,荒涼可怕,來了以後,發現不是那麽回事,水量挺豐沛的。”

  大家響應著他的說法。豐田越野車沿著小河前進,河邊出現了青稞地和小麥地,莊稼沒有完全成熟,田間地頭盛開著野花,各種花朵競相開放,清澈見底的河流邊上,沿水草而居,有藏式民居,偶爾有藏民走在田間地頭,穿著寬大的藏袍,頭上盤著長長的辮子。藏獒或羊羔跟在他們後麵,悠閑自在。

  在高高的山坡上,在天地之間的高山上,在白雲縈繞的高處,忽然會出現一片彩霞般的風馬旗,飄蕩著、飛舞著,風馬旗的顏色五彩繽紛,白色、黃色、粉紅色、藍色,規則地插在風中,呈三角形、菱形、長方形,與村頭白塔周圍的經幡遙相呼應。

  忽然,大高喊了一聲:“哇噻,拉薩,我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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