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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潘先生問兩人想吃什麽,兩人都說隨便,在青海能認識一個朋友,已經很榮幸了。潘先生點了手抓羊肉、鹵犛牛肉、狗澆尿餅、涼粉等,並說:“這家的犛牛肉很有名,到了青藏高原要學會吃犛牛肉,犛牛肉比內地的黃牛肉好吃。”

  吳紫藤嚐了一點涼粉,感覺非常爽口,問潘先生這裏的涼粉用什麽做的,怎麽比江南的綠豆涼粉還好吃。

  潘先生說:“這裏的涼粉用青稞麵做的,除過青藏高原,在別的地方很少能吃到。”

  吳紫藤又吃了一口,感到潤滑極了,涼粉呈淡綠色,像綠色的果凍。潘先生見她喜歡吃,便說:“這是專門給你點的,女孩子都喜歡吃這種食品。”

  吳紫藤說了聲謝謝,幫潘先生倒滿青稞酒,並說:“謝謝你的款待,我敬你一杯。”

  潘先生說:“依照我的身體狀況,目前是不能喝酒的,但能再次見到你們,真是很高興,我已經多年沒有回老家了,小吳從江南來,那裏還好吧?”

  吳紫藤問:“你老家在江南什麽地方?”

  潘先生說:“一個小鎮,離虞山不遠。”

  吳紫藤說:“你是說張家港、常熟、昆山附近嗎?”

  潘先生說:“對,就在那個地方,小時候經常下河捉魚,河裏的小蝦也很多,現在多嗎?”

  吳紫藤說:“沒太注意過這些,但沙家浜、陽澄湖和尚湖裏的魚還相當多,我見過的。”

  潘先生說:“小時候老家村裏分魚,很有意思,因為魚大小不一樣,又不能把魚破開分,就把魚從大到小排成隊,抓鬮分魚,分到大魚高興得跳起來,分到小魚很沮喪,現在想起來很有意思。”

  司馬君說:“那個時候都一樣,我小時候,生產隊分豬肉,都想分到肋條肉和豬後臀,但往往分到的都是豬頭或者豬下水。”

  吳紫藤說:“那樣分肯定不公平,應該把豬肉在絞肉機絞成肉餡,用秤一稱不就行了嗎?”

  潘先生和司馬君哈哈大笑,吳紫藤不知道二人為何笑她,便也笑著望著兩人。

  司馬君說:“那個時候,還沒有絞肉機哩,如果有絞肉機,就不會那樣窮了。”

  潘先生說:“是呀,還是現在的日子好,即便是在格爾木,想吃什麽也很方便。”

  司馬君說:“你是江南人,吃慣了魚蝦,青海能吃到鮮魚鮮蝦嗎?”

  潘先生說:“以前隻能吃青海湖的魚,青海湖的黃魚特別鮮嫩,現在吃新鮮魚蝦還是比較方便,隻要有錢,什麽東西都能買到。”

  吳紫藤說:“你老家那個地方經濟發展很快,到處都是工廠,人們生活都很富裕。虞山上的福興寺你還記得嗎?每到初一、十五香火很旺盛,到處都是喝茶、打麻將的人。”

  潘先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雙手交叉在胸前,向吳紫藤傾斜著身子,認真地問道:“你說虞山上的香火很旺盛,真好呀,我母親活著的時候,每逢初一、十五就去那兒上香,還旺盛著,真好!”

  吳紫藤說:“虞山上的茶也很好喝,山雖然不高,常常雲霧繚繞,就生成了雲霧茶,我喝過一次,比龍井茶都香醇。”

  潘先生說:“哈哈,虞山茶本來就比龍井茶好喝嘛,龍井茶隻是名氣大些而已,小時候不懂得喝茶,長大了,又離開家鄉,已經記不得虞山茶的味道了。”

  潘先生說著說著語速就慢了,聲音就低了。吳紫藤想,潘先生一定是想念家鄉了。她能感到此時的潘先生有些憂傷。

  司馬君說:“格爾木能買到內地的茶嗎?”

  潘先生說:“買是買得到,哪比得上家鄉的新鮮茶呀,用泉水泡新茶,你知道有多美嗎?”

  潘先生閉上眼睛,好一陣不說話,吳紫藤和司馬君知道他沉入遐想之中,也不說話,任他想象。後來還是潘先生打破了沉寂,他說:“江南的泉真多呀,到處都有泉,山坡上有泉,樹林裏有泉,房前屋後都有泉,連江心的沙洲都有泉,你說奇怪不奇怪。”

  吳紫藤說:“江南的泉不但多,還標榜上天下第一泉、天下第二泉、天下第三泉,其實有些泉的泉水並不多。”

  潘先生問:“瞎子阿炳彈唱的《二泉映月》裏的泉水還多嗎?”

  吳紫藤說:“你問天下第二泉啊,泉水不太多,但遊人如織,人們大多是衝著名氣去的,院子裏到處都在兜售阿福。”

  潘先生說:“是嗎?那兒的阿福真多,小時候我就喜歡,我家裏還保存著一個從家鄉帶來的阿福哩,二十多年了,顏色依然很鮮豔。”

  吳紫藤說:“我在你家鄉還看見過一隻大鍋呢,砌在牆上的那種。”

  潘先生說:“還有大鍋嗎?還以為那個時候給人全砸了呢,那種鍋很有意思,一半在房子裏邊,一半在牆壁外麵,牆壁裏邊燒火,牆壁外邊加水。那個時候放映員在船上放電影,船開到哪裏,電影放到哪裏,看得晚了,走到誰家牆外麵,用鍋沿上放著的葫蘆水瓢舀一瓢熱水,猛喝一陣,那個暢快呀,唉!”

  司馬君說:“你說的那種地方有點路不拾遺的感覺。”

  吳紫藤說:“江南自古魚米之鄉,那兒的人好像傳統上就很豁達,就有互相幫助的風尚,江南人原本很好的,江南也適合人居住,可你怎麽會一直呆在青海,可以調動工作呀。”

  潘先生喝了一口酒,咳嗽了一陣,緩慢地說:“我何嚐不想回老家,江南再差也比高原條件好呀,可是我回不去了。剛來青海工作的時候,想調回去,沒有能力調回去,現在能回去了,身體又不允許,當然,還有其他原因。”

  吳紫藤和司馬君疑惑地望著他,不明白為什麽身體不允許。

  潘先生繼續說:“人在高原待久了,身體逐漸適應高原氣候,一旦回到內地,到低海拔地區生活,心髒不聽使喚,身體非常難受,隻能在這兒待下去了,這大概就是命吧,命中注定隻能是孤魂野鬼了。”

  吳紫藤傷感地問:“以前沒有任何機會回去嗎?工作調動不了,辭職不就行啦!”

  司馬君說:“那個時候的分配製度不比現在,一個人一旦分配到哪個地方,一輩子差不多就在一個地方了。”

  吳紫藤說:“好不人性化啊,如果是同班同學,一個學習好,分配到青海,一個學習不好,卻分配到國務院,兩個人的前途命運不就大相徑庭了嗎?”

  司馬君說:“這一回你說對啦,那個時候這種事多的是。你也是學校分配來的嗎?”

  潘先生說:“是呀,那個時候抱著支援大西北的雄心壯誌而來,青海方麵跟學校要畢業學生,大家搶著報名,生怕報不上。一起來了好幾個同學,他們都陸續回去了,現在就我一個留在這裏。”

  吳紫藤說:“你在學校學的是沙漠治理,還是石油勘探,或者是貨運專業?”

  潘先生說:“哈哈,你以為所有人從事的職業都跟所學專業有關嗎?我在學校學的是航運,開大船的,我好幾個同學都在海軍部隊服役。”

  吳紫藤吃驚地說:“開船的,你學的是航運,分配到格爾木,戈壁灘上,鹽堿地上,來開船?”

  司馬君也很吃驚,青海還需要舵手嗎?茫茫戈壁灘,浩瀚鹽堿地,怎麽會需要一位航海的舵手呢,這樣不是太奢侈了,太浪費人才了嗎?

  潘先生明白他們的不解,補充道:“開始把我們分配到鹽湖的鹽船上采鹽,後來年齡大了,就到了格爾木,在那個貨場上班,以前青藏鐵路還沒修建的時候,貨場的吞吐量非常大,你們知道,西藏的絕大部分物資都是通過青藏公路運輸到西藏的,從內地通過鐵路運來的貨物,都在這個地方卸車,再裝上汽車,長途運輸到拉薩,或者運到其他藏區。剛才你們看到了,貨場已經沒什麽貨了,就是因為青藏鐵路馬上開通了,從內地運來的貨物,直接通過鐵路運送到西藏,我們已經麵臨著失業的危險了。”

  吳紫藤說:“青藏鐵路應該是造福人們的天路呀,怎麽會使你們失業哩?”

  司馬君說:“任何事物都有兩麵性,青藏鐵路帶給人們極大的方便,是一件造福千秋的豐功偉業,可以說,青藏鐵路的通車標誌著一個時代的消亡和另一個時代的到來,但同時也傷害了一些人的利益。你麵臨失業,大概就是青藏鐵路帶給人們的負麵影響吧。”

  吳紫藤說:“小武威和李天水也說過,鐵路通了,他們的生意更難做了,但鐵路還是很方便的。”

  潘先生說:“鐵路當然很方便,以後如果乘坐火車,可以從上海直接到拉薩,連車都不需要下。”

  吳紫藤說:“既然可以乘坐火車,那你為什麽要乘汽車過祁連山哩?”

  潘先生說:“是呀,為什麽呢?已經這樣了,說給你們也無妨,我在青海工作了幾十年,沙漠、戈壁、鹽堿灘、青海湖、日月山、昆侖山、唐古拉山,各個地方都走過了,就是沒有去過祁連山,這次乘去蘭州辦事的機會,就跟你們同路了,遊曆了一次祁連山。既然今生今世離不開青海,那就好好看一看青海,把青海的美麗長留在腦海。”

  吳紫藤說:“原來這樣呀,以後也可以去的嘛。”

  潘先生搖搖頭,坦然地說:“哪有以後呀,今天能跟你們坐在一起吃飯,已經是超額完成任務啦。”

  吳紫藤不明白,歪著腦袋重複道:“超額完成任務,誰還會給你定任務呀?”

  潘先生朗聲笑道:“閻王爺,閻王爺給每個人都定有任務,我的期限已經到了,我是偷著溜出來跟你們喝酒哩,來,為你們平安到達拉薩,幹杯!”

  吳紫藤和司馬君舉著酒杯,沒有及時喝下去,在空中舉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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