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珠穆朗瑪

第三十一章

　　傍晚時分，果然下起了雨，看得出來，這個地方一整天都在下雨，地麵泥濘難走，車速很慢，氣溫降得很低，吳紫藤已經不發抖的身子又有點哆嗦了，司馬君早有點忍不住了，雙臂緊緊環抱在胸前，雖然穿上了潘先生的衣服，畢竟是單衣，他發現潘先生穿得也不多，他想把衣服脫下來，還給潘先生，但他怕人家嫌他不利索，嫌他婆婆媽媽，就沒說還的事。

　　走到一個村莊，司機問大家，在這個地方住宿，還是再走一陣。有人說：“乘著天還亮著，再走一陣吧，前麵那家旅店房間多，院子大些。”

　　李天水說：“院子大頂啥用，下雨天，院子再大又曬不了太陽。”

　　潘先生說：“前麵好像沒下雨，那邊的天空很明亮的。”

　　小武威說：“還是你有學問，一看天就知道下不下雨，嘿呀，看呀，天上還有雲彩哩。”

　　吳紫藤和司馬君透過滴滴答答的雨珠，真就看見前麵的天空了，天空很亮，不像黃昏的樣子，天邊有紅色的雲彩，這讓兩人都很興奮。

　　吳紫藤說：“這兒的天氣真奇怪呀，一會天晴，一會下雨，一會有雪山，一會有樹林。”

　　司馬君說：“聽說青藏高原的天氣說變就變，景色也很美的。”

　　吳紫藤說：“祁連山的景色已經很美啦，上午我看見雪山啦，真正的雪山，你知道雪山有多潔白嗎？”

　　司馬君說：“我也看見啦，真是漂亮極了，我們關中冬天也下雪，西安的雪還很大，有一次我在城牆上看雪，鋪天蓋地的雪又繁密，又厚實，把整個西安都覆蓋了，從城牆上遠眺，西安既潔白又漂亮，那是我看見的最純淨的西安，最厚重、最嫵媚、最有魅力四射的西安，但好景不長，幾個小時以後，雪化了，西安變了，變得破爛不堪、汙濁肮髒。房頂上到處滴落著黑水，街道上到處漂浮著凍死的老鼠和腐爛的菜葉。”

　　吳紫藤說：“雪原來可以遮蓋真相呀。”

　　正說著，已經進入晴朗區，因為雲彩滿天，傍晚的味道並不濃厚，車一停，司馬君就快步向旅店走，生怕落在後麵，今天他要給吳紫藤找個好房間，讓她好好休息一晚上。旅店的每個門都大開著，專門等候入住的人們。司馬君走進一個房間，把吳紫藤的包放在一張床上，就往外走，他還要給自己找個床位。潘先生走進隔壁房間，司馬君想了想，跟著他進去了，並說：“我能跟你住一個房間嗎？”

　　潘先生回頭笑了笑，對他說：“隻要你願意，怎麽著都行。”

　　說好後，又去吳紫藤房間，見吳紫藤正把濕衣服往外掏，就說：“我幫你洗洗，然後拿到廚房給你烘幹。”

　　吳紫藤說：“謝謝，我自己去洗，不麻煩你了，找到房間了嗎？”

　　司馬君說：“就在隔壁，跟潘先生住一個房間。”

　　吳紫藤說：“好的，那你早點休息。”

　　司馬君從門跟前拿起一隻塑料臉盆，把吳紫藤的濕衣服放進臉盆，準備端到房簷跟前的水龍頭邊上去洗，吳紫藤搶過臉盆，說：“謝謝你啦，我自己能行。”

　　說著端起臉盆向水龍頭邊走去，水龍頭邊已經有人洗漱了，那個到河裏提水給汽車加水的人，見她走來，趕快把最好的位置讓給她，並小聲問候：“洗衣服呀？”

　　吳紫藤說：“是呀，今天都謝謝你們啦。”

　　男人說：“是小武威先發現你的，我跑去的時候，隻抓住了你的肩膀。”

　　男人這麽一說，吳紫藤才知道救她的原來還有這個人，當時她嚇得閉著眼睛，感到有幾雙手在拽她，但不知道都是誰。她趕快補充著又道了謝。

　　男人剛走，就見小武威抱著一抱柴火來到院子，放下後，走了，過了一會，又抱來一抱，吳紫藤見他忙活，沒跟他打招呼，心想等會兒再感謝他不遲，也不知道他抱樹枝幹什麽。從江南到西北，越往西北走，有些事她越糊塗，她知道各個地方的風俗習慣不同，所以遇到不懂的事情也不多問，她怕鬧出笑話，或傷了對方的感情。摔跤以前，她基本上沒主動跟人說過話，自從小武威他們救了她，她才跟人家說感謝的話。小武威來來回回幾次以後，最後走進廚房，出來後，在柴堆邊蹲下來，又過了一會，柴火燃燒起來，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有人走出房間，見小武威燃起一堆篝火，就跟他開玩笑：“搞篝火晚會呀，小武威，是不是要唱武威賢孝呀。”

　　李天水的妻子看見了，對李天水說：“小武威是不是看上那個姑娘了，又是救人，又是生火，這不是要幫她烘烤濕衣服嗎，這個小武威，也不照照自己，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

　　李天水說：“你別胡說，小武威本來就是個熱心腸，在外邊跑的人，你今天幫人家，說不定哪天人家就會幫助你，尤其在青藏高原，這種事根本不算什麽。”

　　他妻子說：“你也這樣幫助過別的女人嗎？”

　　李天水見老婆又要刨根問底，索性走出房間，對小武威說：“昨天說請我喝酒，等了一天一晚上，連個屁都不敢放，哈哈，今天請我們圍著篝火喝酒呀。”

　　小武威說：“喝啥酒呀，這個地方，鬼都不下蛋，能有啥喝的，下了祁連山再請你喝吧。”

　　李天水說：“你個賊精，下了祁連山就不知道鑽到哪家牧場了，去哪找你呀。”

　　司馬君出來了，看見燃燒得正旺的火，高興地走到吳紫藤跟前，抓起洗好的衣服，就往火堆跟前走，這個時候，吳紫藤才恍然大悟，小武威原來是給自己生的火，想把那些濕衣服烤幹。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愣了一下，眼睛就濕潤了。她看見那堆火燃燒得非常旺盛、非常耀眼、非常奔放。她向火堆走去，想對小武威真切地說一聲謝謝，走到跟前，見幾個男人嘻嘻哈哈地開玩笑，就沒好意思說。司機走了過來，說：“嗨，這麽紅火呀，小武威，去把車上的羊腿拿來烤上。”

　　小武威說：“那是人家李家彎老板娘送給你的腿，我們吃了，不是把人家對你的心意吃掉了嗎？”

　　司機說：“你咋球這麽多廢話，叫你烤，就烤上，讓廚房拿些酒來，別忘了鹽和辣椒。”

　　小武威“唉”了一聲，去車上拿羊腿。吳紫藤把牛仔褲展開，拿在手裏烘烤，司馬君和李天水也幫著她，李天水把她的兩隻旅遊鞋頂在樹棍上，遠遠地伸向火苗，上下左右移動翻騰著，像兩隻飛翔的小鳥。吳紫藤笑了一下，一股暖暖的液體流遍周身，她感到了強大無比的溫暖和幸福。

　　小武威把羊腿拿來，站在火堆邊喊叫起來：“都出來，都出來，王師傅請咱們吃烤羊腿啦，都來幫忙啊！”

　　房門一間間打開，人們笑逐顏開地抱來柴火，找來木棍，把羊腿架在木棍上燒烤，有人從廚房拿來食鹽和花椒粉，拿來小刀，拿來菜油，拿來刷子，把茶油刷在羊腿上，翻來覆去地烤著，旅店老板拿來兩瓶白酒，拿來一摞飯碗，人們圍坐在火堆邊，開始喝酒。

　　司馬君端起了酒碗，吳紫藤不端，說自己從來不喝酒，司機說：“不喝，就少喝點，碗還是得端起來。”

　　吳紫藤不能再推辭，每人手裏一隻碗，大家捧起了酒碗，羊肉還沒烤熟，人們就唱起了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