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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清安泰心不在焉 按察使隔靴搔癢

  八月二十日,林鍾英見老父親病情已趨於穩定,決定奔赴杭州。

  自從按察使朱理在溫州給林溫氏與林詠蓮驗傷,並囑咐林溫氏,要她叫兒子自己來杭州告狀後,林鍾英一家人都覺得遇到了青天包公,認為這場官司現在有了轉機。同時,莊以蒞與許鴻誌的屈死,也激起了林鍾英的義憤與鳴冤告狀的膽氣。

  林鍾英從平陽冒著酷暑時而步行,時而乘船,穿過了雁蕩山、括蒼山、會稽山,渡過了飛雲江、甌江、富春江。一路起早貪黑,風餐露宿,曬黑了皮膚,磨破了雙腳,千辛萬苦,於八月二十七日來到了有著人間天堂之美譽的杭州。

  他沒心思欣賞夕陽下雷峰塔的晚照,也沒有情緒領略秋風中靈隱寺的暮鼓,西湖的誘人美景,他無意賞玩。林鍾英報仇心切,胸中滿懷著對貪官汙吏橫行霸道的仇恨,一心要打贏這場官司。

  林鍾英打聽到按察使衙門在西湖北岸邊,他也就在西湖附近找個小客棧住下。由於原來在家寫好的訴狀已經在路途上被大雨淋壞,他當即向店家借了筆墨,重新擬狀。

  好在訴狀上的言詞,他早已熟記於心,現在,他在訴狀上除了把原告人換成自己,原狀的語氣稍做改動外,他還增加了要求嚴懲元凶、索賠全部財物的請求。

  同時,他還特意寫上“臬台大人已驗明刑傷,囑生親投”這句話,借以提醒按察使朱理。

  寫好了訴狀,林鍾英才感到腹中饑餓,此刻,已誤了店家開晚飯的時辰。他隻好來到湖邊一個小吃擔上,草草要了一碗餛飩充饑。

  填飽肚子,他信步走到湖邊,在一個大石頭上停下來。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麵,那變化莫測的美妙波紋把他帶入了沉思。

  清風徐來,垂柳拂 麵,深秋清澈的夜空上,布滿了閃亮的星星。夢幻般的湖光山色,恍如仙境。湖水中,倒映著一座座青樓酒館的燈火。各種裝扮著彩綢、點著五彩燈籠的畫舫,緩緩地蕩漾在水麵上。時而,會隨風傳來陣陣醉人的琴韻笙歌。

  林鍾英無心流連西湖的良辰美景,他佇立在湖邊,心中充滿了打贏這場官司的信心。第一,事實俱在,有理。第二,朱理大人不僅過問了此案,還為老母小女驗了傷,並親自囑咐要自己來杭州找他上告。想到這些,他感到伸冤有望,往日的愁眉不展一掃而去。

  作為一個讀書人,林鍾英始終抱著走金榜題名的科舉之路。麵對自己家中的不幸遭遇,他暗暗立誓,將來若是科考得第,一定不負聖恩,做個鐵麵無私的清官,以鏟除贓官惡棍,造福地方百姓為己任。

  “阿彌陀佛!施主切莫輕生。”一聲唱喏,打斷林鍾英的遐思。

  林鍾英回頭一看,是個芒鞋布衲慈眉善目的遊方老僧站在身後,他的手中還拿個化緣的破缽碗。

  林鍾英長歎一聲,說:“唉!我林鍾英家遭奇禍,大仇未報,豈能去尋短見!師父誤會了。”

  “哦,原來如此。老衲見施主獨自在湖邊站立已久,怕施主會有什麽意外不測,故而一問。”

  “謝謝師父慈悲。”

  “阿彌陀佛,是老衲多慮了。”

  林鍾英內心很為感動,心想,世上的人要都像這個老和尚這樣善良慈悲,該要有多好!於是就拿出身上僅帶的幾塊銅板,全部放到了這遊方老僧的缽中。

  “落難之人,聊表寸心而已。”

  “菩薩保佑!若是有緣,當後會有期。阿彌陀佛,老衲告辭。”

  第二天一早,林鍾英就趕到按察使衙門,等待朱理升堂。

  直到小中午,門差才喚他進去。

  訴狀呈上後,朱理草草看了一下,什麽也沒問,就說:“你家之事,本官已知。暫且退下,明日再來取批。”

  林鍾英心中詫異,卻不便多問,既然按察使大人明確說了明日就有審批,還能怎麽問呢?但是,朱大人為何不調朱宇泰、李玉生、範建百等人來對質呢?也許,朱大人已經問過他們,心中已然有數?也許,今天來不及,明天會當堂問案,當場斷案吧?

  林鍾英隻得退下,心神不定地回到客棧。

  第二天,林鍾英又是一大早趕到按察使衙門,又是到小中午才傳他進去。

  這次,他沒有見到朱理,隻是有個書辦把朱理的批文轉給他。

  林鍾英一看,恰似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朱理批文是:“兵差偵緝莊以蒞,到該生家生事,騷擾,或許有之。俱呈,朱經曆烙燙邁婦幼女並將家私搬搶瓜分,無此情理。該狀所訴情由,仰溫州府作速秉公嚴查。”

  林鍾英為朱理下一步的做法設想了很多理由,感到都有可能,但他絕對想不到會是這個結果!朱理已經看過自己狀紙,被朱宇泰等人搶去財物的清單,也附有與四鄰的證詞,他在溫州也給老母小女當堂驗過傷,怎麽能說“烙燙邁婦幼女並將家私搬搶瓜分,無此情理”呢?現在,他還把事情推給了本來就在那裏告不通的溫州府,豈不是笑話?善良正直的林鍾英哪能想得到,朱宇泰與朱理已經達成了默契,朱理壓根就打心眼裏開始偏袒朱宇泰了。

  林鍾英做夢也想不到,道貌岸然的按察使朱理,為小小一方硯台,竟能拋棄良知,出賣靈魂,蹂躪律法!

  林鍾英在失望與痛苦中,苦苦請求那位書辦,要求麵見朱大人以訴冤屈。

  那位書辦冷冷地說:“朱大人已經批了,要溫州府秉公作速嚴查,你還要怎麽樣啊?再說,這按察使衙門也不是為你一家人開的,我們朱大人今兒一大早就到舟山視察海防去啦!”

  林鍾英無奈,隻好委屈地轉回客棧,心裏則懷疑這個書辦說朱理去舟山是否屬實。

  一連等了兩天,也不見朱大人消息,看起來朱理的確是去了舟山。林鍾英想來想去,覺得幹等也不是辦法,既然到了杭州,總不能無功而返,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到巡撫衙門上告去!

  九月一日上午,林鍾英手持訴狀,敲響了浙江最高衙門的冤鼓。

  浙江巡撫清安泰此時正沉浸在興奮與激動中。

  石靜山不辱使命,沒幾天就把平陽“民變”事情的前後經過,查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現在,清安泰有了證據,石靜山為他拿到了平陽縣私加皇糧的告示,加之案發前莊以蒞、賴丙辰等人聯名寫給他的呈狀,以及溫州知府楊大鶴謊報“民變”的公文,清安泰對平陽“民變”的來龍去脈已經一清二楚。他完全掌握了阿林保先錯報,後派百齡複查,又進而謊報平陽“民變”的全部情況。

  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對參倒阿林保這一重大舉動,感到穩操勝券。

  此刻,清安泰正在書房裏臨紙把筆,親擬奏折。

  清安泰在奏折上寫道:“浙江巡撫清安泰躬請聖安!跪奏:嘉慶十二年四月,平陽知縣徐映台為中飽私囊,擅改田賦款,由欽定每畝二角三改為三角三。私加三成,引起民怨。生員莊以蒞等抗征上告,被平陽縣抓捕。該鄉武師許鴻誌不平,中途奪人。平陽縣令徐映台即以‘聚眾抗捐’‘奪犯毆官’,上報溫州知府。知府楊大鶴則以‘奪犯毆官,煽動民變’謊報閩浙總督。閩浙總督阿林保未經查核,即按‘民變’行文平亂彈壓,並錯報到京,置聖上於不明。六月,待聖上‘查清事由,懲首撫眾’禦批到,阿林保即委汀漳道百齡實地複查,已知前報有誤。阿林保此時當自責糾錯,速糾前誤為是。然督府一錯再錯,竟仍按‘民變’謊呈,屈殺無辜以障聖目;庇護汙吏,以誤上聽。阿林保身為封疆大吏,竟欺君弄權,昏聵枉法,草菅人命,誤國誤民深焉……”

  剛寫到這裏,忽然衙差報,有人擊鼓鳴冤。

  須知,撫台衙門的大鼓已經靜靜幾年沒響了,一般人那敢到這來喊冤呢?

  清安泰帶著輕鬆與好奇,換了官服,升堂問案。

  在衙差呼喊的堂威聲中,清安泰看見大堂之下跪著一個手拿訴狀的中年書生,隻見他瘦削的臉龐上流露出一股英氣與強勁,不由就生出幾分好感。

  “何人擊鼓喊冤?”

  “平陽學子林鍾英,家遭飛禍奇冤,鬥膽懇請巡撫大人為民平冤除惡。”林鍾英邊說,邊用雙手舉起訴狀。

  衙差接過訴狀,又將訴狀遞給文案,由文案再轉呈到清安泰手中。

  清安泰一看,原來是溫州道台陳昌齊曾經轉呈的哪個林溫氏的狀子,隻不過是原告換了個名字,有老娘變成了兒子。這事他已經安排按察使朱理去溫州處置過了,怎麽又鬧到省裏來了?他心裏便有了幾分不快,但仍然和氣地說:“你家的事,臬台大人不是專程到溫州去問了嗎?”

  “是朱大人要學生來找他呈狀的。”林鍾英實話實說。

  “你找他沒有?”清安泰對朱理處事認真,頗為讚許。

  “學生去了,但朱大人叫學生回溫州呈訴,把案子推給了溫州府。”

  清安泰一聽,便感不悅:“怎麽叫推給了溫州府嗬?這種事就應該歸溫州府管。”

  林鍾英一聽不對路,就急了:“稟大人,這朱宇泰是溫州府委派到平陽的,他在學生家裏對學生的老母幼女酷施非刑,洗劫財物,不是溫州府授意,也是溫州府默許,溫州府焉能為我主持公道?”

  清安泰強忍怒火,斥道:“胡說!一州之下,統治數縣,出個把為非作歹的貪官汙吏,也屬難免。焉能都是地方首府授意默許?似你家這等事都要告到省府大衙,那平海寇、築河防、籌軍備、賑災民這些國家大事,我們還有工夫問嗎?”

  清安泰此時的心事,全放在那本參奏阿林保的奏章上,哪裏有工夫理睬林鍾英家裏發生的這樣小事。

  再者,他知道楊大鶴與阿林保的師生淵源,也不願意在這件事上得罪、驚動這位閩浙總督。

  因而,清安泰一麵斥責,一麵在林鍾英的訴狀上批道:“所控是否屬實,仰溫州府嚴查確詢具報。”

  林鍾英尚在考慮如何措辭答辯,一聲“退堂”,清安泰已起身離座,待要上前喊冤,兩個衙差的刑板早已把他牢牢地叉製住了。

  林鍾英從文案手中接下清安泰批過的訴狀,隻能無奈地仰天長歎。

  他鬱鬱而回,打算耐心等待朱理回來後再到按察使衙門上告。他仍然寄希望於這位朱大人,企圖以自己的真摯與淒苦打動他。“這位按察使大人看樣子倒是個通情達理之人”,林鍾英老母親對朱理的這句評價,對他深有影響。

  杭州城的花花世界,西湖上的楚楚美景,給林鍾英帶來的是悲憤與苦楚。每念冤不能伸,他都寢食難安。如此度日如年般等到九月七日,才探聽到按察使朱理已從舟山回到杭州。

  林鍾英不敢耽擱,第二天上午即到按察使衙門,等待朱理升堂。

  但朱理這天根本不打算辦理公事,隻委派了一個幕僚在前衙當值理事。

  原來,朱理這天的日程安排得滿滿的,早上有兩個古玩界行家來給他鑒定幾件瓷器,這是他舟山之行新收集的。中午商會有個飯局,晚上巡撫清安泰請他到湖州會館看戲。他哪裏還有心思再去過問這本來他就不願意再管的事?

  林鍾英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朱理升堂理事,他也打定主意,等不到朱理就不走。他那滿麵委屈與倔強,最終使那位幕僚動了惻隱之心,答應為他轉呈訴狀。

  在朱理的藏硯摟裏,一高一矮兩個古玩界行家正在給朱理鑒定幾件瓷器。

  高個子仔細看著博古架上的一件青花雙耳浮龍罐,說:“朱大人的這件青花雙耳浮龍罐,是宋代官窯無疑。無論是它的色澤,圖案,形狀,都是當時盛行的款式。”

  朱理:“哦,是真的就好,這是我這次在舟山買的,我生怕看走了眼。”

  高個子:“哪能啊,大人看它的胎沉與龜紋,造假做舊的功夫再高,這兩樣都是無法偽造的。”

  朱理:“那就好,有你這個行家過目,我就放心了。”

  矮個子:“大人,聽說您新近得了一方珍貴的硯台,說是秦淮名妓柳如是用過的,上麵還有錢謙益的題字?要是真的,那可就是絕品了!大人您拿出來讓我們飽一下眼福啊?”

  朱理笑道:“謠傳,謠傳。那是前些日子一個外行送來請我給他鑒定的,那方硯台刻工和硯材都不錯,但是件贗品,不值錢。我看過就還給他了,世上哪還有那樣的好東西啊。”

  高個子:“哦,大人應當把它買下來。”

  朱理:“為什麽?”

  高個子:“這樣的東西,假的也值得收藏。”

  朱理:“啊,可惜,失之交臂了。”

  一幕僚走進來,把一張狀子遞給朱理,說:“大人,那個姓林的又來告狀了。”

  朱理:“這個林鍾英還沒回去啊?”

  幕僚:“嘿,幾乎天天要來磨上半天。”

  朱理:“可我現在有事,而且中午商會有個飯局,晚上巡撫清安泰找我有公務,我沒工夫。再說,他的狀子不是批過了嗎?”

  幕僚為難地說:“他賴著不走啊,說等不到大人他就不走。”

  朱理甚是惱火,但當著客人的麵又不便發作,就不耐煩地接過訴狀,邊念,邊在訴狀上草草批道:“此狀前已批,著溫州府秉公嚴查詳辦,該生遵批即可。”

  批完,朱理惱怒地對那位幕僚說:“你叫他回去找溫州府去,溫州府不辦再說嘛,真是囉嗦。”不耐煩的心情,溢於言表。

  那幕僚怎敢再多話?忙不迭接過狀子,小心地退出來。

  按察使衙門前,幕僚把朱理批過的狀子遞給林鍾英:“按察使大人叫你回去找溫州府去,溫州府不辦再說。唉,你害得我也跟著你受氣。”

  林鍾英仰天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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