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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國王死了

  我們知道,阿爾弗裏德病了,但我們不知道,他病得有多重。在埃森,人們也注意到,那輛車號為E-Rz1的銀灰色寶時捷幾乎很少停在主管理大樓預定好的停車位上。

  7月14日,當新成立的管理委員會舉行第一次會議時,阿爾弗裏德沒有出現,這才真正引起克虜伯人的擔心。當新的董事會主席貢特福格桑三天之後走馬上任時,他沒有受到阿爾弗裏德的歡迎,這更加肯定了他們的憂慮。如果沒有絕對令人信服的理由,阿爾弗裏德,這個永遠正確無誤的、永遠有禮貌的、永遠貴族化的人,從來不會做這樣不合禮儀的事情。

  阿爾弗裏德病了。他得的是惡性腫瘤,發現得也太晚了。阿爾弗裏德一生都習慣了健康,他已經太長時間沒有去看醫生了。現在他躲進他的房子裏,不想見任何人。隻有拜茨還定期去看望他。拜茨是他與世界還聯係的話筒和他為數不多的談話夥伴之一。在拜茨的影響下產生了一份遺囑,遺囑中會給拜茨許多權力。阿爾弗裏德仔細地、充滿義務感攙做著準備,為將來他不在的時候。公司尚留給他的一切他已經都做了充分考慮,做了很好的安排。他的病很嚴重,不治之症,但從某種非醫學的角度講,阿爾弗裏德也死於破碎的心,或者更客觀地說,他死於缺少生存欲望。

  直到後來我們才明白這些。全家都很鎮靜,準備要承受長時間的痛苦和長時間的病痛。因此,我的母親打消了顧慮並且同意在布律巴荷舉辦一次早就要舉辦的家庭聚會。在7月的最後一個周末,許多朋友和親戚都來到了那裏。那時正值仲夏,天氣較熱。平台上的花在溫暖的風中輕輕地搖動,草地上升騰起一股新割了草的香味,布律恩小溪潺潺流過橋下,溪水那麽清,那麽透明,以至於胖鱒魚鱗片上的每個點都清晰可見。整個房子象個蜂箱一樣嗡嗡地響,每張床都住了人,孩子們在長長的走廊裏玩,年輕人在平台上討論,偷閑。或者散步穿過成蔭的森林。晚上大家跳舞,所有的大門都大開著。他們讓夜間涼爽的空氣和銀色的月光進入房間。窗戶上金色的燈光灑進夜色中,與美妙的音樂和跳舞的人的笑聲融合在一起。這是1967年7月30日夜晚。

  突然,一切都靜了下來。埃森的電話來了。我們無法相信,阿爾弗裏德在他60歲壽辰的前兩個星期突然死於心力衰竭。當他的情況突然惡化時,隻有他一個人呆在他房子裏。震驚的護士叫來了克虜伯醫院的主治大夫莫什斯基教授,但他也無法幫助阿爾弗裏德了。這天深夜,醫生給貝托爾特拜茨打了電話,他正在卡姆盆度周末,這個大家都知道。他正邀請了客人與他共進晚餐,客人與他一起得到了阿爾弗裏德去世的消息,客人是阿爾弗裏德的兒子阿恩特和他的母親安娜裏澤,阿爾弗裏德離婚的第一任妻子。

  在布律巴荷,全家人默默地、心情沉重地坐在壁爐前。

  客人們非常知趣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第二天早晨都無言地離開了。我的母親臉上煞白,顯然她在責備自己。我認為她沒有理由這樣。過了一會兒,我站在我們的房間裏,望著外麵的黑夜。葡萄葉圍繞著窗戶,發出簌簌的輕響。深深的幽靜象團霧從峽穀中升起來。我想起了阿爾弗裏德,這個在所有舅舅中與我距離最遠的舅舅,而我卻萬分崇敬的舅舅。在這個地方,他度過了他童年時代最快樂的時光,我感覺他離我很近。現在他死了,整個一個時代也隨他死了。這也是布律巴荷的結束,就在今天這個晚上,我就非常本能地認識到,它再也不會象我們大家熱愛的那樣了:盡管非常大,但很簡單,溫暖,溫柔,這曾經是讓我們大家都感到很幸福的地方。

  在埃森,正是禮賓部的偉大時刻。與家庭成員一樣。

  隻有夜間短短的幾個小時是留給貝托爾特拜茨哀悼的。

  第二天早晨,他與阿爾弗裏德的弟弟們商談葬禮之事。大家都清楚,最後一個克虜伯不能在沒有公眾注意的情況下舉行葬禮。但克虜伯家人沒有忘記關於聯邦擔保所發生的一切;克虜伯家族堅持葬禮隻在家庭小範圍內進行。最後達成妥協:在威拉山莊的追悼會應該與國家葬禮性質一樣,允許公眾參加。而真正的葬禮則隻允許家庭成員參加。這將是最後一次為了克虜伯的名譽而在威拉山莊舉辦的大型活動。貝托爾特拜茨決定,要把這追悼活動組織得豪華氣派,完美無缺,以便克虜伯的禮賓部記錄下來。

  他抓起電話,撥通了杜塞爾多夫的一個電話,他找的人叫庫特舒坡,他是拜茨的“少壯職工”之一,曾經多年擔任克虜伯禮賓部部長。他為了獲得更好的職業,已於半年前離開康采恩。他正專心致誌於自己的工作,所以當聽說有位拜茨先生要找他時,他猛一下還沒想起來。“你連你上司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貝貝對著電話吼道,“上車,馬上到我這裏來。”於是,庫特舒坡開始負責準備追悼會和葬禮,追悼會和葬禮定於1967年8月3日舉行,它們必須完美,必須順利進行。那天天氣很惡劣。下著雨,又有電閃雷鳴,直至最後棺材要放進墓穴的時候,才有幾束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

  盡管如此,仍然有幾千名埃森市民自動來到威拉山公園,以便通過喇叭收聽追悼會的實況。在最後兩天,更有成千上萬的人來到威拉山莊的下層大廳,走過阿爾弗裏德的靈柩,與他的遺體告別,向阿爾弗裏德表示最後的敬意。當應邀參加葬禮的貴賓乘車去靈堂時,有幾百個花圈擺放在通往威拉山莊的路上。參加葬禮的貴賓從A字頭的阿波斯(德意誌銀行),到B字頭的布萊辛(聯邦銀行),再從G字頭的格倫帝希,到V字頭的如凡達姆(猶太人中央委員會),S字頭的斯特爾騰貝格,一直到以Z打頭的曹恩布萊協(主教大教堂教士)。除了英國和美國外交官,克虜伯通知的所有的人都來了,“這個公司,我們恨中有愛。”英國人對克虜伯公司的這番評價,在阿爾弗裏德這個最後一位克虜伯的葬禮上,甚至直到今天,戰爭結束22年了,它仍然很合適。

  在我的記憶裏,這追悼會舉辦得很不好,但這並不是因為庫特舒坡組織得不好。從表麵上看,一切都很完美,但缺少內在的東西。在我的記憶裏,這次葬禮是禮節和虛假的象征,因為沒有感覺到應邀參加葬禮的客人有多麽傷心。《明鏡》周刊這樣寫道:“最後一個克虜伯被無動於衷的人們抬進了墳墓。國王在他未死之前,就已經死了……在他躺在地下之前,他就已經被埋葬了,因為他在逝世之前,就已經去世了。”《明鏡》認為:“3月初,金融界最高層人士取得一致意見,要將埃森的一個私人公司轉變成一個股份公司或者一個基金會。從此,對於確定了那些數字的男人們來講,克虜伯這一章就結束了。最後一位姓克虜伯的人的死,屬於一個結束性的、過渡性的事件和過程,人們已經為另一個時期的開始安排了自己的人選,有時命運會做出一些令人驚訝的補充。在葬禮前,人們一組一組地站在一起,離靈柩不遠,但他們並沒有以壓抑的聲音談論死者的生平和人品(如果人們聚在一起),而是談論那些值得探聽別人意見或值得做的話題。”當然,在那些聚在靈柩前的大批人群中,那些傾聽別人談話的人群中,也有懷念阿爾弗裏德的人。如果庫特舒坡在他繁忙的職務中有一點點時間,他可能會想起他初到克虜伯的那些年,想起來,在他首次獨立完成任務之後,他站在威拉山莊的陽台上,觀察著海爾塞萊西皇帝,這時候,阿爾弗裏德轉過身麵向他,微笑著說:“您看,舒坡先生,您大約瘦了幾磅。”他覺著這些話對他來說就象是騎士晉封儀式似的。

  1967年8月3日,在參加葬禮的人中間,有許多人有這樣誠實的小往事和感觸,但他們沒有站在大廳裏的貴賓中間。在大廳裏,除了阿爾弗裏德家人,隻有一個人確實很悲痛,並且不怕把悲痛表現出來,這個人就是貝托爾特拜茨。他無法第一個為阿爾弗裏德致悼詞。向阿爾弗裏德表示感謝的時候,他控製不住流下了眼淚。他致悼詞時,象是一個必須要說話、但更願意沉默的人,但他必須要說,因為他的演說除了感謝以外,還有戰鬥的宣言。

  “十幾年來,我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日複一日。因此,在那最後的幾周和幾天裏,當有跡象表明,他的生命即將結束的時候,我也在他身邊。他給予我的是人與人的情誼,是真摯的友誼,這不由使我悲從中來,難於繼續講下去。……早在幾年之前,他就在他的遺囑中決定,他的財產要交給一個基金會。您,親愛的阿恩特馮伯倫,非常負責任地幫助他實現這一目標。隻有您放棄財產繼承權,才會使轉變成基金會的道路暢通無阻。我從我自己的親身經曆中知道,您不藩於表達讚譽和認可的父親,對您,他唯一的兒子,是多麽地感激。轉變為基金會的計劃和轉變成股份公司是他的事業。

  事實證明,我們可以在這裏肯定地說,這一切並不需要任何外來的推動力。

  阿爾弗裏德。馮伯倫和哈爾巴赫的逝世,使我失去了一個朋友。他給予我完全的信任,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毫不猶豫地支持我。這種友誼影響了我的一生。阿爾弗裏德克虜伯也將是我將來道路的榜樣。他的願望是保持公司未來的統一,這也是他給我們的遺願。我們把它當作我們必須完成的責任。”他在這些話中所用的每一個字都是有意挑選的。這些話是講給誰聽的,他們也都知道,也都明白了。而這些話中的每一句也都是發自內心的,如果這裏也充滿激情地講,這也表明了拜茨內心裏都想著什麽。

  在所有致悼詞的人中,除了拜茨,我覺著還有一個人講了實話。海因茨屈恩,州政府總理,老社會民主黨人。他說,如果為了滿足慣例的要求,那他就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他來自社會主義陣營,永遠不會正確理解死者的世界。

  “在德國曆史的整整一個世紀的價值判斷和偏見中,克虜伯這個名字被愛過,被恨過,被驚奇過,被嫉妒過,被尊重過,也被侮辱過。……我為這個人高貴的性格深感欽佩,盡管他擁有巨大的財富,但仍然沒有逃脫掉命運對他的考驗,正如一位詩人所寫的那樣:‘人不能期望得到人們的讚同,他們今天為你樹碑立傳,明天他們又為同一個人和同一樣行為製定貝殼放逐法。”’

  當我們護送靈柩前往墓地時,那些應邀前來的貴賓可以在威拉山莊歇息。那些未被邀請的人中,如果有誰鼓足勇氣走向了冷餐桌,那他也與其他人一樣受到款待,至少這些會使阿爾弗裏德高興的。許許多多普通的克虜伯人向我們表示慰問,對此阿爾弗裏德肯定也會很感激的。聖經裏有一句話,可能比所有富麗堂皇的墓碑和讚譽都更適合阿爾弗裏德的最後一段路:“誰會給我鴿子一樣的羽毛,使我能夠飛翔,能夠休息?你看,我飛逝了,我依然孤獨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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