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畫麵與人們通常想象的富有男人的生活非常相符:阿爾弗裏德與他年輕漂亮的夫人威拉飛越大西洋,去巴哈馬群島享受甜蜜的生活。棕櫚樹、太陽、沙灘,悠閑自得。
當時“消遣”這個詞尚不流行,所有這些都發生在克虜伯家族一位老朋友的社交圈裏。這幅畫再善意不過,再虛假不過了。因為,這位克虜伯家的老朋友要在一場戲裏扮演決定性的角色,這出戲就是阿爾弗裏德和拜茨為了與梅萊莫條約作鬥爭而精心設計的。
這位老朋友叫阿列克塞雷奧納多委納格瑞。他是瑞典人,自1934年起,就與阿爾弗裏德的父親古斯塔夫有商業關係,從古斯塔夫那裏買下了瑞典軍備企業“柏弗斯”的大批股票。現在,他已經是瑞典最大的工業家之一,他是億萬富翁。他因為給克虜伯公司製造高架跨行單軌鐵路提供資金,所以在克虜伯康采恩、在聯邦德國很聞名。1954.年,這位當時已經73歲的老朋友,因為他與盟軍的康采恩解散措施有關,才首次出現在德國的新聞媒體上,他以2900萬德國馬克購買了波鴻協會的股票,而波鴻協會占有冷軋鋼廠股份的49%。賣主是萊茵鋼鐵公司,它通過此次出售履行了在康采恩解散框架中規定的出售義務。
這與克虜伯有什麽關係?一眼看上去似乎沒有關係。
因為阿爾弗裏德克虜伯是他生意上的老朋友古斯塔夫的兒子,威納格瑞到埃森對他的私人拜訪,可能隻是一種社交禮儀。雖然埃森盛傳謠言,說阿爾弗裏德與威納格瑞的會見還涉及到生意上的事,但這些生意主要涉及康斯坦丁大帝煤礦,根據梅萊莫條約的規定,這個煤礦到1959年1月也應賣掉。關於要賣掉康斯坦丁大帝的謠言後來得到了證實,但令那些克虜伯人氣憤的是,買了這個煤礦的不是威納格瑞,而是波鴻協會。克虜伯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自波鴻協會成立那天起,它就是在鋼材生產領域克虜伯最大的競爭對手。克虜伯人騷動起來,甚至公司屬下的《克虜伯通知》
不得不對此事做出解釋。當這個文章發表後,批評者自然就啞口無言了。因為,與所有吃驚的公眾一起,他們認識到,將康采斯坦丁大帝賣給波鴻協會,會給克虜伯帶來最佳效果。1959年,在梅萊莫條約規定的銷售期限結束後不久,萊茵浩森冶煉與煤礦股份公司買走了威納格瑞手裏所持有的波鴻協會的股票,而且股份如今已上升到76%,其中包括康斯坦丁煤礦。這樣以來,戰爭和戰後解散在康采恩縱向結構中所切開的最後一道縫就完全關閉了。波鴻協會現在屬於克虜伯了,它在戰後被重建成現代化企業,幾十年來,它作為精製鋼材生產商一直是克虜伯主要競爭對手之一。這種競爭狀況顯得更加殘酷,因為,克虜伯冶煉廠埃森寶貝克可與之抗衡。但是,在經過40年代的大拆卸之後,它給克虜伯留下了很大的缺口,這個缺口直到今天才彌補上。
這一步對阿爾弗裏德到底有多麽大的意義?一個事實可以說明,現在,即1959年,他首次公開闡明他的立場。在這之前一直是拜茨在發表一些輕率的話,這使大眾媒介不能忘記與梅萊莫條約的鬥爭。現在,阿爾弗裏德自己說話了。在傳統的慶祝會上,克虜伯人將受到祝賀,一般情況下,阿爾弗裏德要回顧一下去年的工作,並展望來年。他們所有的人都麵對著他坐著,仍然在威拉山莊,在那個依舊昏暗的上層大廳裏。椅子整齊地排列著,那些慶祝者及公司員工都穿著深色服裝,整齊地麵對著他坐著。甚至剛從公司花園裏采來的鮮花也正合適,一束太陽光透過大廳的玻璃頂照射下來,但都無法使大會的氣氛活躍起來。在樓台下麵是一排半圓型排列的椅子,是為貴賓準備的。阿爾弗裏德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麵孔:貝托爾特拜茨,他知道,現在要幹什麽;董事會的先生們;他的弟弟貝托爾特他神采奕奕地望著他;他母親的妹妹及其丈夫,巴巴拉和梯勞馮威爾莫夫斯基,盡管年紀大了,但仍然時刻準備著,為了克虜伯公司和克虜伯家族而辯護。在這裏,在這些令人尊重的觀眾麵前,阿爾弗裏德讓他的炸彈爆炸了:“最近幾天裏,我們已經買下了波鴻協會的股票,波鴻協會應該代替那個被炸毀被嚴重拆卸的鑄鋼廠。……這樣以來,克虜伯康采恩結構上的重建工作基本結束了”。確實如此。因為在這之前,萊茵浩森總公司已經買下了另一個同樣列在出售條款中的克虜伯煤礦漢諾威一哈尼巴爾。這樣以來,在萊茵浩森冶煉與煤礦股份公司總公司下,除了波鴻協會以外,還有本會被賣掉的漢諾威一哈尼巴爾煤礦和康斯坦丁煤礦,他們都又幸福地與康采恩統一了。
當然,這個足智多謀的設計也有其美中不足之處。現在,幾乎所有被梅萊莫條約分離走的公司,都已經直接或間接地被萊茵浩森總公司統一在自己領導之下了,而萊茵浩森總公司本身卻依然列在出售條款中。有3個公司與康采恩真的分開了。我們已經知道,拜茨沒有能夠阻止艾姆舍
利坡煤礦的出售。卡皮托和科萊恩這兩個企業以及威斯特法倫的電纜工業已經轉到阿爾弗裏德‘克虜伯的弟弟妹妹名下。這也是曆史的諷刺,按照他們父親的意願,阿爾弗裏德的弟弟妹妹們應該空手離開家,現在他們至少還有所補償,為此,他們恰恰應該感謝的是那些占領軍。要想付給他們錢,對當時的克虜伯公司肯定並不容易。在1959年的慶祝會上,阿爾弗裏德也提到了出售規定。“遺憾的是,我們鋼鐵公司未來的命運還是個未知數。他們仍然列在出售條款中,這是戰後政策的產物,而且一開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今天,受盟軍的決定性影響,世界政治與經濟形勢發生了變化。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打算,將這個戰後產物與目前的形勢協調起來。我很清楚,這個問題也需要有耐心,特別是因為,戰爭的創傷還沒有完全愈合。我認為,我們已經表現了極大的耐心,但我也認為,現在是我們必須清醒的時候了。”用這樣明確的戰鬥口號,阿爾弗裏德走了最後一圈,他還加了一點胡椒粉:“到今年的1月31日,為期5年的鋼鐵集團出售期限已經要到期了,由於我們沒有找到實在的買主,我們提出了延長出售期限的申請。……我們希望,通過這些會產生一個決定,這個決定能夠與今天的要求相適應。”這些話聽起來多麽枯燥,多麽客觀,這些話又引起世界多麽大的風浪!這對克虜伯來說並非意料之外。克虜伯經理卡爾’洪特浩森博士早在阿爾弗裏德發表慶祝講話之前,就在克虜伯內部發行的《克虜伯通知》上發表文章,給大家介紹了目前的實際情況,並指出國外有可能對此有什麽樣的負麵反應,“兵工廠”這個汙點至今仍然使國外的國會議員或記者的思想很混亂,這些人會對國外的公眾輿論產生影響。
在這之前,“這些人”已經受到震驚,並做出了相應的反應。在波鴻協會被萊茵浩森總公司吞掉之前,必須獲得位於盧森堡的歐洲煤鋼聯盟最高當局的同意。令克虜伯惱火的是,他們用了一年半的時間才批準它。在這一年半裏,許多人認為,他們在梅萊莫問題上的希望已經破滅了,所以他們不斷表達他們的憤怒與憂慮。但克虜伯最終也翻越了這座高山,他們利用煤鋼聯營最高當局的許可,向公眾澄清:
有人擔心,克虜伯康采恩有可能在煤鋼市場上擁有太多權力,現在,在共同市場的前提下,在共同市場的控製下,這種擔心已經失去了它的任何一個基礎,當然梅萊莫條約也是如此。
這是一種經濟、政治和感情混合在一起的產物,德國與國際經濟報刊都實事求是地、正確地報道了這一事件,並盡量向他們的讀者報道複雜的實際情況,盡管如此,那種老感覺還是爆發了,特別是在英國尤為強烈。在倫敦上院,已80歲高齡的勞德愛利邦克進行了強烈的抗議:“無論克虜伯,還是阿登納,還是德國政府裏許許多多的前納粹分子,他們都沒有打算要遵守康采恩解散法。我了解德國人,我是在德累斯頓上的小學。”現在,受托管理人不顧阿爾弗裏德和拜茨的極力克製,也加入了最後一輪聲討中。
托管協議規定,路德先生、盧柏斯基先生和戈茨先生是阿爾弗裏德克虜伯的受托人。這三位先生當然對這個協議非常清楚。他們肯定把第13條非常仔細地閱讀過了,對他們每賣一個公司會得到多高的報酬,在第13條裏有明確的規定。他們一共應該得到買價05%的傭金。0.5%這意味著單靠出售萊茵浩森這個冶煉廠,他們就可以共同得到400萬-500萬馬克的傭金,每個人大約可得到150萬馬克,因為根據德國《明鏡》周刊1960年的估測,萊茵浩森大約值8億-10億馬克。
盟軍很明白,他們為什麽要給受托管理人強大的誘惑。
阿爾弗裏德和拜茨也沒有低估它的意義。他們向聯邦政府提出申請,將出售期限在協議期限基礎上延長一年。類似的延長最多隻能兩次,時間很緊迫。受托管理人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們也到聯邦政府那裏去詢問,是否同意延長期限了?如果沒有同意,梅萊莫條約也有規定,受托管理人可以賣掉他的股票,而不必征得阿爾弗裏德克虜伯的同意,可以以任何價格,如果不得不這樣做,也可以虧損。、路德博士這樣解釋他的詢問,他不希望:“有一天律師會找我們來算帳,因為我們的行動不符合義務的要求。”貝托爾特茨不這樣看。拜茨認為,路德博士是個頑固不化的人,他可能以為,他“現在可以狂歡作樂了”。關於這個過程,拜茨用譏諷的語氣說:“我的先生們,您們總在說,您們承擔著如此重的責任,有一個很簡單的方法,把您們所有的職務放棄,那麽所有的事情就都得到圓滿地解決了。”事情當然沒有那麽簡單,還有,誰會得到那幾百萬呢?
無論如何,現在的決定權在聯邦政府。阿登納一直都很難處理梅萊莫條約。在簽署巴黎協定時,聯邦政府還承擔了這個義務,負責執行盟軍解散法第27條。盡管如此,狡猾的聯邦總理還為自己準備了一扇法律上的小後門。他說:“我必須指出,在執行出售條款時可能有困難。因此,我希望能保留這個權力,即:在恰當的時候將再次與您們取得聯係。”還有什麽困難能比找不到合適的買主還要大呢?而且,如果聯邦總理盡力支持繁榮的克虜伯康采恩,並支持它超過10萬的工作崗位,阿登納能夠更有把握,獲得聯邦議院各黨派的支持。
最後,實際上全世界的人都已經認識到,事實證明,康采恩解散法是錯誤的作法。美國《大西洋》雜誌1960年刊登文章認為:“在盟軍眼裏,不能容許在魯爾區存在經濟勢力的集中,他們因此試圖打破它,但盟軍在這方麵完全失靈了。如果要把他們的措施實施完畢,那麽就需要20年的時間。戰前有八個康采恩控製著德國94%的鋼鐵生產和51%煤炭生產,1959年,盟軍草草進行了10年複雜的工作以後,8個康采恩控製著78%的鋼鐵生產,約40%的煤炭生產。這8個康采恩中有6個戰前就存在,另外兩個原先屬於美國的鋼鐵企業。”副部長卡特施特勞特又給受托管理人寫了一封長長的安慰信。這次他向他們保證,他們在1月31日之後,根本沒有義務繼續積極工作。克虜伯及時提出了延長期限的申請,阿登納同意了。盡管如此,直到那個令人擔心的期限到期前3天,聯邦政府才將那三個原西方戰勝國的大使請到一起,進行談判。1959年1月28日,他們決定,成立一個委員會,在這個委員會中也有德國代表,委員會主席則應是一個中立的瑞士人或瑞典人。他們共同決定,如何處理或者刪掉解散法中一些未解決的問題。(事實證明,這個委員會不喜歡做決定。他們定期將出售日期一年一年地延長,直到問題有了自我了斷為止,因為梅萊莫條約唯一一個自然簽約者阿爾弗裏德克虜伯死了。)
阿爾弗裏德克虜伯和貝托爾特拜茨的確成功了,克虜伯康采恩複活了。他的經濟結構具有國際水平。克虜伯又生產鋼鐵了,比二戰中的產量提高了一倍,康采恩又成了聯邦德國最大的企業。世人矚目的、世人評說的阿爾弗裏德克虜伯及其康采恩沉浮的故事達到了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