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中很平常的一幕:兩個男人在招待會上相遇。
相互朝對方走去,並握手。但這一幕絕不是平常的,因為它發生在波蘭。兩個男人中一個是波蘭人,另一個是德國人,這一年是1958年。波蘭人還清楚地記得德國軍隊的占領,這個波蘭人的腦子裏仍然還清楚地記著,他被德國人判了死刑。隻有奇跡才能救得了他,現在就是這個“奇跡”站在他麵前,一個服民役的德國人--貝托爾特拜茨。這個波蘭人是艾裏希教授;他在華沙給那些波蘭經理上課,是他促成了這次會晤和“招待會”。這並非理所當然的事,因為當時波恩與華沙之間的氣氛仍很冰冷。
1958年在聯邦德國執政的是康拉德阿登納。德國外交政策的準則是哈爾斯坦主義。該原則聲稱,凡與蘇占區有外交關係的國家,年輕的聯邦德國將不與之建立外交關係。所有位於鐵幕後麵的國家都無法通過這個規定,因為很自然,他們在戰後立即就與民主德國建立了外交關係。
年輕的一代現在可能很難想象,聯邦德國與民主德國當時關係有多麽緊張,他們可能還記得,當時的德國整天都在談論一個話題,是否應該稱“蘇占區”為“所謂的民主德國”,如果“民主德國”這個詞在報紙上出現時沒有帶引號,就會掀起憤怒的浪潮。
就在這一年,貝托爾特拜茨第一次去了東方,他這樣做當然是出於商業目的。他此行應該幫助康采恩,為康采恩新的、和平的形象做宣傳。這是與那些東方國家的首次接觸,據拜茨與克虜伯估計,那些國家將是大有前途的市場。但這次旅行對貝托爾特意義更多。他想利用自己的位置,將波蘭人與德國人的距離拉近。他的位置有雙重重要性:在納粹時期,他沒有做虧心事,他在加裏齊期間營救了許多猶太人與波蘭人,這一事跡在波蘭很聞名,甚至波蘭政府都為此向他表示感謝;他又是阿爾弗裏德克虜伯的全權總代理,一個公司的代表,這個公司又很重要,它能向波蘭提供許多他們需要的東西。另外,對貝托爾特拜茨來講,做這次嚐試他還有第三個原因即個人原因,他試圖為德國與波蘭的和解盡他的微薄之力。他一切都沒有忘記,他沒有忘記他來自普通的家庭,沒有忘記他在埃森受到的冷遇。如果他能成功地實施自己的計劃,那麽社會就不能再忽視他,而必須接受他,他就是拜茨,而他們仍然還稱他是阿爾弗裏德仁慈的寵兒。
但德國的政客們暫時對他的貢獻還很不以為然。而且,恰恰相反。
其問令貝托爾特拜茨驕傲的是,克虜伯與蘇聯原來也保持著良好的商業關係,現在他也把它恢複起來了。他成功地為克虜伯拿到了戰後第一個大定單,這是蘇聯人給一個德國鋼鐵公司的。由於這是一項價值5,000萬馬克的項目,從1957年訂貨到1959年設備的供應,需要不斷地就一些細節進行討論。因此,拜茨在1958年夏天到莫斯科呆了10天。這本身就已經夠轟動了,因為克虜伯在莫斯科和華沙條約各國仍然是壞人的化身。此行真正轟動的地方在於,拜茨是應蘇聯副總理米高揚之約到蘇聯的。《明鏡》周刊刊登了兩人的照片,貝托爾特拜茨與米高揚神采飛揚,手中拿著酒杯,兩人相互靠近對方。這是一張代表好感的照片,再好不過了。拜茨自豪地返回了聯邦德國,期望能夠獲得國家的承認。但這裏等待他的卻是苦澀的失望。
康拉德阿登納十分惱火。他的商人現在竟然與蘇聯人做了第一批德蘇貿易合同,這個合同一年後就要簽署。
他本來就很難通過政治手段控製德國的大公司。他們過於經常地隻看到他們追求的東方貿易,而不顧及一些政治規定。而拜茨竟然如此!為了向阿登納宣傳他們反對梅萊莫條約的鬥爭,阿爾弗裏德和拜茨曾經拜訪了他。阿登納外交拖延性的回答激怒了貝貝。“難道克虜伯們是二等人嗎?”他對總理講,並非常多餘地威脅說,他們要去聯邦憲法法院。阿爾弗裏德調停了爭端。但阿登納對貝托爾特拜茨極不友好的言詞一直耿耿於懷。
拜茨在這件事上與他講話有多麽粗魯,那麽,現在阿登納就多麽粗魯地反應。在一次談話中,他說,如果一個人沒有向政府進行匯報,沒有任何正式事務,就去做這樣的旅行,那麽,這個人的民族可信性是令人懷疑的。拜茨有點茫然不知所措。在一次參加波恩招待會時,他爭取得到總理的理解:“我不理解您為什麽批評我。一個客戶剛剛買了價值5,000萬馬克的商品,與他握握手,難道真的那麽嚴重嗎?”但他的抗議無濟於事,於是他也惱火了:“阿登納應該隻管他的外交,生意留給我們來做好了。”因為他不願意把民族不可信的帽子戴在自己頭上,他就尋求阿爾弗裏德的支持。阿爾弗裏德給阿登納寫了封信,阿登納給阿爾弗裏德回信說,他估計這可能是誤會,才擺脫了這種尷尬。
但這次否定並不意味著拜茨會結束他的外交熱情。他的首次蘇聯之行惹來一片政治噪音,他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他的政治眼光更敏銳了。但他與阿登納之間的關係在一段時間裏仍很緊張。但後來兩個人也相互和解了,盡管不是因為相互有好感。
50年代末,世界政治格局發生了變化。冷戰趨向於結束。在美國,約翰肯尼迪不久就要上任,阿登納得到了華盛頓的明示,聯邦德國必須尋求與東方鄰國關係的緩和,特別是與波蘭的關係,因為美國人對與波蘭關係格外感興趣。
但想什麽辦法才能緩和關係呢?拜茨用犀利的言辭闡明了這個問題:“修複關係的政策將會深深傷害驕傲的波蘭人。必須向他們表示尊重。在戰爭中,他們在我們這裏得到了太多的粗暴對待。”為了表明他們的態度,波蘭總理用象征的話說:波蘭人不願意看到阿登納,“除非,他身穿專為正式場合定做的象征性的十字軍騎士團長服,並穿上懺悔服,來請求波蘭人民的寬恕,寬恕德國軍隊與戰犯對波蘭人犯下的滔天罪行。當然在這種情況下,他一定要有一個民主德國的簽證。”這要求的太多了。10年以後,威利勃蘭特才會為聯邦德國穿上懺悔服,正式謀求德波和解。在這之前,必須尋找一種妥協方法,但如何妥協呢?
現在終於輪到業餘外交家貝托爾特拜茨上場了。他不辭辛苦,毫不氣餒地繼續他的波蘭之行。1959年,他第二次去波蘭,這一次他得到了補償,他可以在接待會上向阿登納報告波蘭政府的情況。
但直到1961年,他又到波蘭訪問兩次後,才能慶祝他的外交作用的真正勝利:聯邦總理邀請他到總理府,對總理做正式報告。在拜茨在場的情況下,阿登納與外交部國務秘書卡斯騰斯撰寫了一篇文章,緊接著這篇文章就由新聞出版局出版:“在聯邦總理與外交部的的許可下,貝托爾特拜茨先生對華沙進行了兩次訪問。旅行結束後他向總理做了匯報。我們計劃,從現在起,各官方組織之間的會談會不斷增加。”對一個3年前還冠以缺少民族可信度的人來說,這應該是多麽大的一次勝利?貝托爾特拜茨成功了,靠自己的力量與自己的功績。有人曾送給他一個綽號“克虜伯的大管家”,他感覺,這個汙辱慢慢地消失了。雖然隻有阿爾弗裏德-克虜伯的信任才把他變成聯邦德國最有權力的經理,但他為爭取波蘭諒解所做努力的成功完全歸功於他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忽視波蘭總理庫蘭基維茨的話。“拜茨先生,我們永遠歡迎您來這裏。你來波蘭,就把自己當成我的私人客人。”